“你要干嘛。”顾景扬递过去问道。
绡绡没理他,按下一串号码拨通,片刻后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外公。”绡绡叫了一声,顾景扬眼皮一跳,下意识觉得不好,想要制止女儿。
但已经晚了,绡绡瘪着小嘴,叭叭道:“你闺女大半夜耍酒疯,说想爸妈,非要大半夜开车带我们去找你和外婆。”
“……”外公沉默片刻,问:“你爸呢,没拦着你妈?还是又不在家?”
“哦。”绡绡看着爸爸拼命示意要接过电话的动作,牵起嘴角道:“爸爸要帮妈妈开车呢~”
“这俩人脑子有病吧!”
一道高达high c的女音顺着听筒传过来,听的车里父子几人一个激灵,就连脑子不清醒的卢月晴都抖了一下,哭声骤降。
外婆抢过电话,压着火对绡绡道:“绡绡,你妈在你身边吗,把电话给她。”
“好哒。”绡绡乖巧探过身,把电话塞到妈妈手里。
卢月晴缩在副驾上吸吸鼻子,带着哭腔道:“妈,我想你和……”
“想你大爷!”压着的火找到喷发点,外婆像连环炮一样,疯狂输出:“追男人的时候你不想,好几年不回家你不想,大半夜快睡觉,你踏马打电话告诉我想我们了?”
卢月晴被骂醒了神,颤颤巍巍地抱紧自己,又缩了缩。
外婆还在激情输出:“我看你是想我俩早点死,继承我们的遗产倒贴你老公。”
这就有点冤枉人了,听的清清楚楚的顾景扬忍不住弱弱插话:“顾氏那么大,我也不至于——”
“hello?宁哪位?”女儿的自私和肆意让外婆理智彻底出走,对这位本就不满的女婿,也没了表面客气。
爸妈被骂,绡绡在一旁听的特别爽,靠在哥哥肩上,晃着腿怪声怪气插话:“外婆你忘了吗?是你那位集顾家、爱护妻女、孝顺懂事三位全没有的好女婿鸭。”
“哦。”外婆声音冷淡:“是顾总吗?”
顾景扬讪笑一下,刚要接话,又听。
“是我女儿舔了好多年,对妻子不管不顾的顾总吗?”
电话那边传来笑声,热切道:“不好意思啊,六、七年没见面,我还以为宁死了呢。”
“……”换作别人敢这么说话,顾景扬就算当面没反应,之后也绝不会绕过这人。
但现在他只能低着头,乖乖认骂。
他不说话,发过一通火的外婆也不好再多说。
无论心里有多不满,顾景扬都是她女儿一心爱慕的人,是绡绡和琛琛的亲生父亲,将来要在一起生活的是他们,外婆不想因为自己让他们多生隔阂。
淦,可还是好气啊!
她身体不好,火气一上头就不舒服,外公注意到,急忙把人扶住拿过电话:“顾景扬?”
“爸。”顾景扬立即应道。
外公言简意赅:“把你老婆孩子照顾好,否则后果你不会想知道的。”
“……”顾景扬莫名想起家中那张死状惨烈的大理石桌,后背一凉,郑重应下:“放心吧,爸。”
“呵。”通话在老丈人那低沉而充满杀气的声音处结束,给人以刀悬在顶的充分留白。
绡绡看着爸爸僵着脸把手机收回去,朝他甜甜一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顾景扬抹了把脸,把住方向盘:“回!”
得,全都是祖宗!
☆
家离顾宅不算很远,很快到达目的地。
顾景扬把哭到一半睡过去的卢月晴抱下车,三个孩子紧随其后。
进到屋中,顾景扬吩咐王姨:“王姐,麻烦煮一碗醒酒汤,再帮我拿条干净的湿毛巾。”
王姨连连应下,刚迈开步,绡绡的声音从楼梯处传过来:“自己的事自己做,我今天在这里郑重宣布,以后谁要是再喝的烂醉回家,就自己老实摊死在那,别麻烦别人。”
“……”顾景扬已经无力争吵,瞥绡绡一眼,淡淡道:“王姨是我花钱雇的。”
绡绡拄在栏杆上,两只手托着小尖下颌,摇摇脑袋,得意一笑:“王姨,我上次说让你挂靠到外公家公司的事已经办妥了,从下个月开始,工资不变,给你交五险一金,最高杠的社保。”
王姨正为难着的身形一顿,迅速转身:“先生,毛巾在卫生间,醒酒汤可以百度查,我现在正式辞职,以后受雇于卢盛辉先生,做顾名绡女士的私人管家,没事的话我先回屋,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潇洒离开。
给妻子倒水的顾景扬:“……”
“嘿嘿!”绡绡得意地晃晃小脑袋,左手拉着哥哥,右手牵着弟弟,蹦蹦跳跳地回了房间。
顾景扬万万没有想到,他堂堂顾氏总裁,竟然输给了最高杠社保。
看着空荡荡的大厅,和沙发上的醉鬼妻子,顾景扬无奈地长出一口气,认命低下头,把人抱回房间。
卢月晴半夜的时候被渴醒,睁开眼,在昏暗的房间内躺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已经到家。
想到之前模糊的记忆,她侧过头,床头的小夜灯亮着,那是她为经常晚归的顾景扬准备。
大概是想到她喝多了会起夜,所以顾景扬特意开了一盏灯。
这样微小的关怀,换做以前,卢月晴一定高兴的不行,可现在却觉得索然无味。
她累了。
她转过头不再看身边的男人,掀开被子下楼喝水。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卢月晴谨慎地站在最远处的墙角看过去,一团小小的身影站在冰箱门前,不知在做什么。
“……”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拍拍她的肩。
“噢!”绡绡小小呼了一声,转过头看到是卢月晴,松了口气,笑着打招呼:“妈妈你酒醒啦。”
“……”卢月晴都不知道该说顾名绡小朋友脸皮厚,还是该说她这个妈当得毫无威严。偷吃东西被当场抓到,竟然也敢这么坦荡。
绡绡摆弄着冰箱上的锁,无果,丧气地垂下小脑袋。
卢月晴好奇地朝那看,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王姨果然是个狼灭,竟然真的找人焊了两个把手,把冰箱门锁死。
绡绡生气地撅起小嘴:“好啦,我要回去睡觉啦,妈妈喝完水也快去吧,晚睡老的快。”
“……”卢月晴:她就知道这破孩子嘴里没一句好话。
压抑的心情在母女互怼间缓和许多,卢月晴忽然升起一股强烈的诉说欲。
叫住拖着小步子一步三回头看冰箱的女儿,道:“反正你也醒了,不能立马睡着,陪妈妈聊一会儿吧。”
也不知道这孩子哪那么大精力,天天半夜偷摸下楼,也精神满满。
“不了吧。”绡绡皱着小脸:“妈妈,你知道吗,个体基因差异会导致信息交流产生误差。”
“……”卢月晴:“说人话。”
绡绡:“我怕你智商太低,听不懂我说话。”
卢月晴咬牙:“过几天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
绡绡三步并做两步冲到沙发上,拍拍身边,热情道:“妈妈快来,咱们母女之间哪有什么不能说的。”
卢月晴:“……”
您可真现实。
说要聊天,坐到沙发上后反倒不知从何说起,卢月晴抱着膝盖,喉咙像被棉花堵住,发不出声。
绡绡自觉是个有职业道德的小朋友,于是主动给客户递话题:“现在为您介绍服务项目,起聊价一个冰淇淋,超过半小时增加一个,超过一小时以上,每小时需额外支付两颗巧克力……”
“妈妈要是和爸爸离婚,你会跟谁?”眼看越说越过分,卢月晴急忙出声打断。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个话题对小孩来讲过于沉重,她抓抓头发,摇摇头:“算了,当我没……”
“一定要选吗?”
卢月晴看着女儿一副在“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巧克力”之间艰难抉择的表情,被气笑了。
念头一转,用力点头,认真道:“一定要选。”
“那好吧。”天大地大客户最大,绡绡应得不情不愿:“那选爸爸叭。”
卢月晴觉得自己耳朵出现了毛病,瞪大眼看着女儿,虽然她只是一问,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绡绡以为妈妈没听懂,叹口气。
妈妈智商果然不是很高的样子,为了冰淇淋她真的付出了太多。
打工人绡绡耐心地开始扎心:“我们现在来看这个问题,已知前提,你和爸爸都不是好家长。条件一,你无所事事,天天在家待着,还总因为爸爸的原因,苦着个脸。”
“再看条件二,爸爸有钱,不管事,虽然总爱拉着一张老驴脸,但是他也经常不见人影啊。到时候,我和哥哥、弟弟拿着卡,徜徉在一屋子糖和冰淇淋的海洋里,醉生梦死。这么一对比,你说选谁?”
“……”卢月晴决不承认她竟然被说服了,还在负隅反抗:“那外公、外婆呢,你不要他们了吗?”
“当然是接来一起住啊。”绡绡一脸“你的大脑so sad”的表情:“绡绡可以拿着爸爸的卡,住着爸爸的房,养外公、外婆嘛,这么一想好开心鸭。”
她托着小下巴,满眼幸福的样子,看的卢月晴直想骂人。
小丫崽安排的明明白白,就是没她这个亲妈。
为防止被气死,卢月晴深吸一口气,指着楼梯:“回房睡吧。”
绡绡看看时间,还不到半个小时,想到第二个冰淇淋,她挣扎片刻,收敛笑容,决定增加服务项目。
“别这样,我们再谈谈嘛。”
卢月晴“呵”了一声:“还谈什么?”
绡绡挠挠脸:“就谈妈妈你为什么总把错误推在别人身上吧。”
“……”卢月晴觉得女儿对自己误解太大,惊讶又委屈地问:“我什么时候把错误推在别人身上了?”
绡绡坐在沙发上晃晃腿:“很多时候啊,比如你和父母的关系,比如你和我还有弟弟的关系,再比如你和外人的关系。”
“我刚出生时,你把我送到外公外婆家,是因为照顾我会影响你和爸爸一起去外地。”
卢月晴张嘴想要解释,绡绡挥挥手示意别插话:“你不管外公外婆,是因为爸爸更需要你。你被外人嘲笑,是因为你家世不够硬,她们人品太差。”
绡绡侧过头认真道:“在你的眼里,什么错都是别人的,你总有各种无可奈何,不得不做的取舍。那你想没想过,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你自己。”
“不爱自己的男人就放弃,觉得孩子耽误恋爱就不生,讨厌别人嘲讽就骂回去,狗男人不听话就离婚。”
“这些,有那么难吗?”
窗外昏黄的路灯照进窗内,映出沙发上两团身影。
卢月晴抱着自己,许久,自嘲地笑了:“大概因为我太过狭隘也太过自私吧。”
她现在回头看自己这些年,就像看一出讽刺喜剧。
讨好不爱自己的人,忍让嘲笑自己的人,唯独伤害了她最亲的人。
她总觉得,年幼的孩子天生依赖母亲,不会怨恨她,爸妈宠她爱她,不会离开她。
只有顾景扬,如果她不牢牢抓住,对方就会像当年一样,转身和另一个女人走进婚姻的殿堂,再不回头。
她又何尝不是个混蛋。
母女俩的谈话终于走到尾声,绡绡看了眼时间,唇角高高扬起:“谢谢惠顾,总共两个冰淇淋,支持实物或现金支付。”
“……”卢月晴面无表情的一擦眼泪:“明天买给你。”
“欢迎下次光临,祝您晚安。”绡绡乐颠颠地跑回屋里,兴奋地直在床上打滚。
既能怼人,又能赚糖,天下竟还有这种傻子……不是,竟还有这种好事,哈哈哈!
她要把赚钱小天才——顾名绡,打在公屏上!
第20章
那晚过后家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具体表现为王姨的雇主转移。
绡绡雇主小人得志, 妄图以势威胁王姨不许锁冰箱,冷酷的私人管家断然拒绝,并向位处京郊的真雇主告状, 在被扣下一个月的糖果和甜点后,小熊孩子彻底蔫了。
同时,卢月晴正式向顾景扬提出离婚。
作为见证者, 绡绡全程目睹了顾狗爹同志从“你又在胡闹什么”到“你这么爱我,一定不可能”再到“我不知我错在哪, 但如果我说我错了, 你就收回这句话, 那就当我错了吧”的霸总式心路历程。
现在已经正式步入第四阶段——“反正我不离婚”。
经过长达近一个月的对峙,顾景扬终于确切认识到, 妻子没在开玩笑。
虽然表面还能维持镇定, 但心里已经慌了。
好几次, 顾景扬想要和卢月晴谈一谈, 可这次不理人的那一方变成了卢月晴。
攻防彻底调换。
这天一早,吃完早餐, 顾景扬看一眼孩子们,又看向妻子:“我已经让助理帮绡绡和琛琛在佳盛报了名,暑假结束正式上学。”
餐桌上一片安静,王姨今天做了四个特别好看的奶黄包, 三个孩子为了最后一个, 在桌上抢成一片, 根本没空搭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