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与君相知——一零九六
时间:2021-02-21 09:25:46

  “好,知道。”
  傅绍恒挂断电话,转身时瞧见一楼窗边坐着个熟悉的人影。他凝神盯了她几秒,她好像失魂落魄的,叫了份米饭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往嘴里塞。
  他下楼,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这里的东西是有多难吃?”
  丁念受惊,一抬头,竟然又是他。
  “傅先生,好巧。”
  “不巧,我特意来找你。”傅绍恒说,“有时间谈谈吗?”
  “恐怕没有,您也看到了,我马上就要吃完走了。”
  “我一来你就要走,我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是我得罪您了。”
  傅绍恒不喜欢她的阴阳怪气,他有名字,至少比‘您’要好听些,“我们谁也没有得罪谁,如果那次意外让你不好过的话,车钱你也给了,我也收了,所以就算一笔勾销了,行吗?”
  “……嗯。”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对我避之不及?是我很可怕,还是你很讨厌我?”
  “我没有对你避之不及,”她只是奇怪为什么会经常碰到,“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对吗?更别说每次见面都让人不愉快。”
  “我没有觉得不愉快。”
  “那是你觉得。”
  傅绍恒无奈,干脆换了个话题,“你现在和我妈联系得很频繁。”
  “嗯,她很关心傅晓晨。”
  “你会有困扰吗?”
  “?”
  “你从毕业就开始当老师,一定很讨厌我们这些经常要你办这办那的家长。”
  丁念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觉得我讨厌你?对我来说,只要在工作范围内,学生和家长的要求都不是打扰,只是我能力有限,有时找不到相处的平衡点,才会想着避嫌。”
  “家长和老师要避什么嫌?”
  丁念停下筷子,想起以前作为学生的自己。不论是升学安排班级,还是排座,亦或是最寻常的校外补课……她很排斥父母和老师有课堂之外的联系,当然也包括各种形式的“送礼”。这种排斥一方面是对老师权威的惧怕,另一方面是因为少年人敏感的自尊心,总觉得用成绩以外的因素得到老师的偏爱,是件令人不耻的事。
  所以自从她当了老师,都尽量避免这些。她怕对待学生不公,也怕一些学生像当年的她那样排斥这种成人世界的交际。毕竟待人接物的礼仪一旦和利益挂钩,就可能滋生阴暗。
  她突然想要跟他解释清楚:“不怕您笑话,我尽量把精力平均分配到每个学生,但自从当了班主任以后,我不得不去处理课堂外的突发状况。坦白说,我并不擅长处理这些,所以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周到。就好像之前,我已经会下意识地特别关注傅晓晨,而最近因为和您有金钱纠葛,我甚至觉得低您一等,就连考试,我也想多叮嘱她几句,怕她出错,怕她成绩下滑。”
  “那你完全不必这样想,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都不需要你补偿到晓晨身上。晓晨跟你是师生关系,我不是,我们之间如何,跟她无关。”
  “这怎么可能呢?您是家长,我和您的接触完全是基于她是我的学生。”
  “那除了她,我们就不能谈些其他的,像朋友一样,见面,吃饭,聊天?”
  “……不能。”
  “原因。”
  “因为没有这个必要,而您也应该没有空闲到要找一个不相干的人聊天。”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抽出时间。”
  丁念忽然有点恼火:“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你对我来说不是不相干的人,我喜欢跟你说话。”否则他为什么要从楼下下来坐这张冷板凳,“我知道你对我印象并不好,但这不是绝对的,我们单独相处的时间太短,你对我有误会也很正常,以后可以慢慢了解。我确定的是,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的感觉,很放松,哪怕只是听你跟我唱反调,我也可以接受。”
  “所以,”他审视着她的表情:“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不仅仅是家长和老师的关系。”
  “那还能是什么关系?”丁念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握着水杯的手也缩回了身前。
  “你不要怕,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傅绍恒继续道,“由于某些原因,我需要一段健康和稳定的恋情,进而步入婚姻,而目前看来,你是我身边最合适的对象。如果你不接受迅速的恋爱状态,没关系,可以先把我当成你的仰慕者和追求者。在你做出决定之前,可以对我进行各方面的考量,如果最后的结果是不合适,我也不会勉强你。”
  丁念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满脸愕然,对上的却是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不像犯病的样子,她想,不是他犯病,就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正懊恼着,手机却响了。她如蒙大赦,母亲的声音却满含埋怨:“念念,你上次说的那个老同学是不是姓高,叫高鸿……?”
  “高鸿渐,怎么了?”丁念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
  “他妈妈是不是县医院的会计?还有他爸,是不是早年下海经商,办了个服装厂?”
  “我不知道,我没有问过他家里的情况。”丁念愈发迷惑,“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丁母啊了声:“你小姨父的朋友就在他家的服装厂里当主管,说他们老板就高鸿渐一个儿子,但他儿子结婚时跟家里闹翻了,后来生了小孩,夫妻反而离了婚。”
  丁念心里咯噔一下:“这我知道。”
  “你知道他离过婚还跟他出去吃饭?”
  “离过婚怎么了?离过婚他也跟我同样的年纪。您什么时候有这种歧视了。”
  “不是歧视,”丁母情绪难辨,“我之前不了解情况,现在被你小姨父一提,我心里不太舒服。所以,你是和他有联系,而且是往男女朋友那方面去了?”
  “……嗯。”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还没确定的事怎么说?”
  如果他的行程没有变动,她或许可以和他定下来,也不至于在这里吃一个人的中餐。
  傅绍恒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跟她说了什么,但显然让她不太愉快,然而似是考虑到他在场,她很快挂了电话:“妈,我现在不方便,回去以后再跟你细说。”
  她平缓了下情绪,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停,又缩到桌下:“不好意思。”
  “不会。”
  之后便陷入沉默。
  她一直正襟危坐,保持着端正而又抗拒的姿势。傅绍恒也难得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丁念忽然说:“傅先生,您知道我今天是来接朋友的对吧。”
  “嗯,你说是北京的朋友。”
  “他是去北京出差,只是临时改了航班,所以我没接到。”
  “为什么不提前说?”
  “大概忙忘了吧。”丁念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男朋友。”
  傅绍恒脸色微凝。
  “对,就是这样……所以,对于您刚才的话,我很抱歉。”
  傅绍恒有点生气,提高音量道:“要是你觉得我刚才唐突了,可以直说,没必要编一个借口来搪塞我。”
  “我没有编造。”
  “那他是谁?在哪里工作?你和他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丁念反诘,“就算你平时颐指气使惯了,也应该保持对别人的尊重。”
  之前要蒋成的号码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一旦有人忤逆你的意愿,就要追根究底,这样会不会有失风度。”
  “原来你对我的印象就只是颐指气使。”傅绍恒觉得自己十分可笑,“怎么,你拒绝了我,还介意我有没有风度?”
  “我一点也不介意。我只是提醒你最好控制下情绪。胃疼的滋味不好受,火气大再伤肝,要是病症再加一层吃亏的还是自己。”
  她这话带着嘲讽,傅绍恒被她刺了刺,竟一时语噎。她记得他胃疼,可他也记得她匆匆逃离的背影。所以,其实他从来没入过她的眼,他的示好反而更令她生厌。
  他终于冷了脸:“我身体如何,不劳你关心。”
  “……那最好。”丁念闷闷地说,“刚才的话,你就当没有说过,我也什么都没听见。”
  “随便你。”傅绍恒说完,也不等她反应就起身离开。丁念追着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心口竟然堵得慌。
  不是他先来招惹她的吗?怎么翻脸的也是他?
  面前的牛肉饭已经冷掉,她没心情再吃,很快叫来服务员结账。
  而楼上,张玉英和何云已经看了好一会儿。
 
 
第20章 白杨
  两个并不相熟的人,坐在一起应该谈些安全话题,而不是试探对方的底线。
  丁念细细捋过她和傅绍恒的相处片段,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是她给了他不恰当的暗示,还是她忽略了某些细节?
  一连几天,她的头顶好似悬着一把利剑,时刻提醒她要注意言行,以免再引发误会。正懊恼着,高鸿渐给她发来信息,内容和以往并无两样——约她吃饭。大概是上次放她鸽子,他字里行间稍显抱歉,丁念却并不在意。只要有约会,迟来又有什么关系,至于那个莫名其妙的人……算了,不去想他便是。
  她没发现自己在找一个解脱的方法,以至于赴约那天,她早早地收拾完毕,甚至提前站在了校门口等。五点过半,高鸿渐准时出现,他一身银灰西装,面带笑意:“好长时间没见,怎么感觉你变漂亮了。”
  “有吗?”她不好意思。
  “当然,你怎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不想我吗?”
  “有点想。但你上次机票改签,我猜你工作一定很忙,怕打扰你。”
  “不会。再忙,接个电话的时间总还有的。”
  两个人坐进车里,他很快问:“吃完饭,要不要去我家坐坐?”
  “来不及吧,我还有晚自习。”
  “可以让其他老师帮下忙。”
  “这不太好,而且现在除了值班答疑的任课老师,办公室里怕已经空了。”她语气板正,“再说坐班本来就是班主任的工作。”
  “看来你当班主任有点上瘾了。”
  丁念笑:“习惯了。”
  “……真不去吗?”
  “下次吧。”丁念很高兴他能理解,却不知自己压根没理解他的意思。
  高鸿渐勉强一笑,心里却难掩失望。数月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有了突破,但很多事情的进度远慢于他的设想。他有时喜欢她的单纯,有时又难免觉得她太过单纯。
  开了半个多小时,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听说这里的海鲜自助五百多一位,丁念连下车的脚步也带着犹豫。
  “走吧。”高鸿渐挽了她的肩,她也只好跟上。两人走进电梯,高鸿渐按下26层,门正要合上,却听一声“等等,”丁念便按了开键。
  傅天林快步走进,后头跟着不紧不慢的何云。瞧见丁念,何云微微一愣,随即面色不改地站到傅天林那边,把中间的位置留给跟着进来的男人。
  “好了,我们已经进电梯了,马上到。”
  傅绍恒把手机放回兜里,伸手按了个30。丁念下意识地往旁边避了避,傅绍恒低头看她,不出所料,她很快地转开了脸。
  电梯上升,有人进进出出,空间一下子变得逼仄。何云探究地看向右边,只见丁念目视前方,始终跟傅绍恒隔着两拳距离——奇怪,他们不认识吗?
  到了十楼,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被同伴搀扶进来。那醉汉脚下不稳,踉跄着往他们这边撞了一下,丁念躲开,却不小心踩到了旁边人的鞋面。
  傅绍恒缩回脚。
  丁念立刻站直,那醉汉笑着道歉:“美女,不好意思啊!你太瘦了!我轻轻碰你你就倒了。”
  “喂。”高鸿渐阻止了他的调侃。
  醉汉的同伴连忙摁住他,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往上的电梯,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摁按钮,多坐了两层才把人拖离。
  电梯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味,何云皱皱眉,突然冲丁念说:“美女,你刚才踩到我们了。”
  丁念知道那一下不轻:“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那醉鬼喝蒙了,你一脚踩下来很疼的呀。”
  “你少说几句。”一旁的傅天林斥道,这中间还隔着一个人呢,腿得多长才能伸过来?但何云只拿眼神瞧傅绍恒,后者压根没反应。
  电梯到了26楼,门开,高鸿渐带人出去,傅绍恒上前摁下关门键,很快把两人的背影隔绝在外。
  。
  灯光璀璨的宴会厅里,高朋满座,气氛热烈。
  傅家二老穿了绛紫的唐装坐在上首,傅天森夫妇早已陪侍左右。傅晓晨坐在张玉英旁边,瞧见三人进来,赌气似的埋头吃饭。
  “怎么去那么久?”张玉英嗔怪何云,“你也是,今天什么日子,拖拖拉拉的。”
  “不怪我,做头发本来就费时间,再说了,谁让傅天林不会开车,要是他能开,也不至于要绍恒来接。”何云叫了声爸妈,又送上礼物,和傅天林坐在了傅晓晨对面。
  今天是傅爷爷八十九岁的寿宴,除去傅家的亲戚,傅氏的退休和在职高管,以及和傅氏有来往的各方人士便坐了十余桌,其中大半是在傅天森手上积累下的人脉,除了商界伙伴,岚城政界的人物也携家眷低调出席。
  这种私人晚宴,就连傅绍恒也是小辈。他难得不用待客,坐下以后先给自己倒了杯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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