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无声地流逝,她再无睡意,下床在日记本上写下了此刻的心情:
“以前听人说,解决失望和害怕的方式是停止期待,可为什么,对陌生的爱情,我有迟来的期待。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愿意爱我吗?他什么时候出现,他能爱我多久?身边幸福的人那么多,恋爱和婚姻带给他们的幸福,是否也能轮到我?
如果,我是说如果,五年内,我能遇到这样一个人,而他又愿意娶我,我就答应下来,然后倾尽全力好好爱他。
爱也是一门学问对吧,我还不懂,要好好学,抓紧时间学。当然,如果我没那么幸运,如果那个他永不出现,也没关系。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心想事成,何况这只是我在头脑发热时许下的卑微愿望,谁也不必在意。”
。
下午六点,苏澈在接机口等到了出差回来的傅绍恒:“老陈他们在湖北谈得不太顺利,要晚几天才能回来。”
“没事,让他不要心急,戴强的厂子撑不过两个月。”
“但我听说练恒也对这个项目有兴趣。”
“练恒?”
“秦愫的新公司。”
听到这个名字,傅绍恒沉默了会儿:“这倒新奇,你去查下是谁在背后帮她。”
“好。”
两个人到了停车场,还是苏澈开车:“先把行李放回公寓还是直接去剧院?”
“去剧院干什么?”
“姚芊芊今晚不是有演出?她电话可都打到我这儿了。”
哦,姚芊芊。傅绍恒掏出手机开机,果然有很多微信消息。他翻看两眼,然后想起什么,从钱包夹层找出那张折过的演出票:“那就去剧院好了。”
苏澈转了方向盘,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我觉得姚芊芊对你挺上心的。”
“嗯。”
“那你什么感觉?”
“我妈挺喜欢她的。”
苏澈笑了笑:“看来你相亲效率还可以。”
四十分钟后,苏澈送完傅绍恒先走一步,后者则坐在了演出厅的贵宾席上跟人通话。那头的声音温柔而娇俏:“你已经到了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演出要多久?”
“两个小时。”
“好。”
“你要认真看,待会儿我要考你。”
“考什么?”
“考你能不能认出我。”
“这么简单?我看到外面的海报,你站在当中,明显是主角。”
“那可不一定哦,估计你连我什么时候出场都不清楚。”姚芊芊笑了笑,“不说了,马上要开始了,结束后你等我几分钟,我卸完妆去停车场找你。”
傅绍恒嗯了一声,闭眼靠在座位上。接连出差加长途奔波,他本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但现在看来不太可能。芊芊如此殷切,他不好中途离场,但也无法控制袭来的困意。
第7章 绿萝
观众们陆续进场,他能感觉到有人在他身边坐下,右边是两位年轻的女孩,左边则大概是一对情侣,他听见男人数了两个座号,而那位女士的裙摆则不经意间拂到了他的膝盖。
他微微调整了坐姿,把左胳膊从扶手放下。
“真是抱歉,本来想在演出之前和你吃顿饭的,结果路上太堵,差点迟到。”高鸿渐脱下西装外套,显然是刚下班,丁念却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没事,反正我也不饿。”
这声音有些熟悉,傅绍恒睁开眼,瞧见女人的侧脸,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什么,突然转了过来,四目相对,彼此眼里都闪过一丝惊讶,但谁也没出声。
丁念哑然:他怎么也在这儿?
傅绍恒很快移开目光,看向她身旁的那位男士。像是撞破某人秘密,他了然地挑了挑眉,丁念却觉得他的表情很不礼貌,往后一靠,阻断了他探究的视线。
另一边,高鸿渐的手机震动了几下,丁念捕捉到他罕见的蹙眉:“怎么了?是工作电话?”
“不是。”他随手挂断,但那头又很快打了回来。
“……”
手机再次震动,高鸿渐有点不耐烦起来,但好在他终于起身,“我去外面接。”
然而直到演出开始,他也没再出现。
丁念忍不住,屡屡转身去看入场口,等待间,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下,她以为是高鸿渐,点开一看却是条短信:“丁老师,在演出过程中左顾右盼是很不文明的行为。”
“……”
她看了眼号码备注,略微转头,男人侧脸轮廓分明,神情专注,但抿紧的唇角表明他的心情不是很愉快。
好吧,大概是影响到他了。
“抱歉。”
他没反应,过了会儿,消息又来:“抱歉倒不必,只是请你转身的幅度小一点。”
“……”
丁念理亏,低头理好裙摆,又挪开双脚。
“能专心看演出吗?”
“能。”
“谢谢。”傅绍恒把手机熄屏。
丁念抿了抿唇,决定把注意力放回舞台。演出已经进行到第二幕:忧郁的王子误入密林深处,邂逅了遭受诅咒的白天鹅少女。她向来是不喜欢看悲伤的爱情故事的,但月光迷蒙,白纱轻盈,男女演员跳得动情而忘我,她也不自觉地陷入其中。
到了中场休息时间,丁念走出演出厅给高鸿渐打电话,她知道他不是轻易爽约的人,怕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果然。“我现在在医院,怕是赶不过去了,今天真是不好意思。”
丁念担心:“你在医院?是家里人出了事吗?要不要紧?”
“不要紧,只是……”他停顿了半晌,像在考虑措辞,“其实,刚才是孩子妈妈的电话,她做饭时不小心烫伤了,我带她看医生。”
“……哦。”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谈到他的前妻。
高鸿渐无法判断她的情绪,转问道:“对了,演出怎么样?”
“很不错。”
“那就好——这么快结束了吗?”
“还没有。”
“所以你现在是在担心我?”
“有点,”丁念承认,毕竟他离开时的脸色很差。
“谢谢你的担心,”高鸿渐笑道,“这大概是我今天听到最舒心的话了。”
丁念:“那我不妨碍你了,你先忙。”
“好。”
挂断电话时,丁念听见那头有个孩子叫了声爸爸。是叫高鸿渐吗?她不确定,但即使不是,她也知道高鸿渐离过婚,所以,前妻和孩子是他们必然绕不过的话题。
好比今晚,他因为前妻受了伤而放弃和她的“约会”,如果他们的关系将从高中同学再进一步,是否意味着她会不断陷入这样的局面?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高鸿渐作为潜在的发展对象。母亲的训诫总是这么潜移默化,她无奈,也无力,原来她和母亲一样现实。
她一边想,一边踱步到剧场外面的长廊。尽头的女厕所已经人满为患,队伍排到外面,她往上走了两层,人少了些,她便靠在栏杆上吹风。
剧院临江而建,右手边是被城市路灯装点的岚江,中间一道水影,深沉静谧,正对面是岚城的金融中心,高耸入云的百米建筑,以王者姿态崛地而起。这些年,岚城发展太快了,她缩在校园一隅,乐天知命,却也因此错过了很多热闹和喧哗的景色。
夜风带来寒意,吹得她双颊冰冷。她不知站了多久,揉了揉脸,重新走回楼下的剧场。
大约休息时间太长,座位上的观众散了很多,丁念数着排号入座,很快找到原先的位置。然而她一坐下,身边的人便立刻惊醒,警惕地瞪了她一眼。
“……”丁念冤枉,“我又吵到你了吗?”
傅绍恒没答,眼神却渐趋缓和。
“你要是很困,不如回家休息,在这里怎么可能睡得安稳。”
“我就眯一会儿。”
“好吧。”她把手包放到身前。
傅绍恒揉了揉脖子:“丁老师今天好兴致。”
“您不也是?”
“还行,如果演出能早点结束,我兴致会更高。”
“……”
“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我以为您不太情愿和我打招呼。”
“怎么会。”傅绍恒看向她身旁的空位,“你先生离开很久了。”
先生?丁念不理解他的判断从何而来:“他不是,临时有事去医院了。”
“那是男朋友?”
“……也不算。”
傅绍恒明白了,打了个哈欠:“我再眯会儿,开始了叫我。”
“……”
丁念看着他往后一躺,放松地闭上了眼睛。
不知是实在太累,还是身边多了个相识的人,傅绍恒这一眯竟然真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观众已经陆续离场,他下意识地看向丁念,但这位答应叫醒他的人民教师此时正拿着手机发微信。
他知道自己不该发脾气,但语气竟然是冲的:“丁老师。”
“啊?”
“请问现在几点了?”
丁念看了眼时间:“你醒了啊,我本来想叫你的,可是你没反应,我也不好喊得太大声。”
她并没撒谎,她甚至拽过他的手臂,可无奈他睡得太熟,竟一丝察觉也无。她顿了顿,又说:“你手机是不是放在衣服里?刚才一直在震动。”
傅绍恒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机来看,两通未接电话来自母亲,一通来自苏澈,一通来自姚芊芊。
他懊恼,拨了个号码出去,那头过了会儿才接起,但很快地,他脸色微变:“你有约?不是让我去停车场等?”
“不好意思嘛,我忘了今天是最后一场演出,舞团有组织庆功会。”
“你现在在哪?”
“马上卸完妆。”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姚芊芊撒娇道,“你不要生气嘛,这次是我不好,你能坚持看完我真的很高兴。对了,上次阿姨说她想去看艺术展,有时间我陪她去好不好?”
傅绍恒脸色不太好看,声音却没有起伏:“你们决定就好。”
“那我先挂了?他们还在等我。”
“嗯。”
傅绍恒等她挂断,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点。两小时演出,半小时中场休息,到头来人没见着,睡一觉还腰酸背痛,他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来参加这场无谓的消遣。
剧场里已经人影寥寥,他觉得身旁的丁念比她还要奇怪:“你怎么还不走?”
“刚散场,人太多。”
“还是回学校?”
“是。”
“走吧,我送你。”
丁念不打算消受他的好意:“不用了傅先生。”
傅绍恒已经站了起来:“你一再拒绝会让人很没面子。”
所以一开始不邀请不就好了吗?
丁念不理解他的逻辑,他却已经站了起来。她抬头,与他由上而下的视线交汇,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反应,但一个心情不佳,一个莫名其妙,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先移开。
好吧——丁念放弃,除了强势,他还是个很执拗的人。
执拗到非要让别人占他的便宜。
于是,几分钟后,傅绍恒便带着她排队出门,去到了地下停车场,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
“车?我把你送到后不就开走了吗?”苏澈奇怪,“你该不会现在还在剧院吧。”
“……”
傅绍恒握着手机,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丁念站在一旁,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有点想笑,又有点尴尬,她只好清了清嗓子:“看来……我们还是原路返回比较好。”
傅绍恒也觉无趣:“抱歉。”
“这有什么抱歉的,忘记了很正常,走吧。”
往上的电梯是空的,两人各站一边。
丁念不由得想——他是累糊涂了还是睡糊涂了?原来堂堂傅氏总经理也会犯和自己一样的毛病。
冷不丁的,傅绍恒出声:“你在笑什么?”
“……”
“是觉得我很可笑?”
“没有。”丁念否认,“我只是猜您最近很忙,可能需要好好休息。”
“嗯,”傅绍恒忽然点头,“你说得对。”
丁念忍不住笑出了声。
傅绍恒还是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她这一笑,他竟也轻松不少。很快,电梯抵达,两人前后出了剧院大门,丁念先道别:“我去最近的公交站。”
“那,再见。”
“再见。”
傅绍恒看着她快步走远,自己在原地站了会儿,然后沿着时代大道走了一段路。
拐过十字路口,傅氏集团的大楼已近在眼前。
早在岚城政府规划新区时,他和父亲便通过各种手段争取到一块地皮。几年过去,这里已成岚城寸土寸金的核心地段,而傅氏大楼与金融中心隔街相望,高度气势亦不逊色。
他抬头望了一眼,没做他想,直接走了进去。坐电梯直达顶楼,按亮了原本漆黑一片的过道。放假的夜晚,各人有各人的归处,而对他来说,能躺在办公室的休息间安稳睡一觉——也不算太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