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一绿,竟也相映成趣。
他忽地一笑,抽手,拂袖。
“大人——”
少女急急一唤,声音细软。
她之所以敢脱口出声,全是因为方才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对方寡淡的情绪之下对自己的一丝兴趣。
果不其然,他转过头,垂眼瞧着叶云婀神色之中带了几分讥讽之意:“苏尘为何娶你?”
昔日虽为金枝玉叶,如今却沦为官妓之身,许给千岁,是为高攀。
不用想,苏尘定是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若非圣上御赐,他甚至都不会看叶琬裳一眼。
寒风吹动着他手边有些宽大的袖摆,轻轻拂动着她的面。云婀昂首,任凭那道袖口蹭着她的面容。
“千岁之恩,罪女莫不敢忘。”
她深吸了一口气,无视周遭充满了非议的目光,暗暗握拳。
她不管苏尘究竟是怎样的人,是否长有三头六臂、青面獠牙,现如今她只想好好活下来。她是叶子圭的私生女,前些年叶子圭抛弃她们母女,近日才将她接入叶府中。谁知刚安稳了没多久,又生出了这一档子事。
她与叶府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如此情形之下,她只想好好活着。
嫁给一个太监,也总比被万人赏玩要好上许多。
“还望大人行个方便,转告千岁大人,”她微微阖眼,下定决心,“哪怕千岁愿纳罪女为妾,罪女也愿尽毕生之力,服侍千岁大人。”
“罪女叶云婀,愿效结草衔环为报,一生一世,忠贞不渝。”
话音一落,当场便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生一世,忠贞不渝?”
男子微微挑眉。
叶云婀连忙点头如捣蒜。
下巴又被人轻轻支起,一阵凉意袭来,云婀身子一缩。这次让她感到寒意逼人的不是对方指尖的温度,而是他的眼神。
奇怪,他明明是在笑,却让人感到十分阴冷可怖。
他的手掌一寸寸抚上她的面,笑容没有丝毫温度:“愿为妾室?”
愿意嫁给一个太监当妾室?
她咬咬唇,点头:“我愿。”
他的掌心亦是有些发凉,慢慢占据了她的整张脸。她的脸很小,他就这般轻而易举地用手掌将她的面颊包裹。一瞬间,她却莫名感受到了黑暗的裹挟。
云婀咬咬牙:
“……我乖。”
“会乖么?”
男子唇边的弧度愈发明显,亲昵地抚了抚她的面颊,如同在抚摸一只猫儿。叶云婀伏着身子,昂首。
一袭月色入户,照在他的面上,男子静静垂眼,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月光在他绯红衣袖上的鎏金云纹上浮动,他抑住眼底思量,伸出几根手指,轻柔地在她面上挠动。
她的面色发痒、发烫!
他的目光向下移,落在她有些凌乱的衣衫上,歪着头又打量了一阵,终于出声。
“凌肆。”
“主子。”
立马有一名黑衣劲装的男子走上前。
“备好车马,接叶六小姐回府。”
“啊?”凌肆一愣。
在场之人皆是一愣。
“回、回府?”凌肆犯了结巴,“是回月沉府吗?”
绯衣之人淡淡瞟他一眼,冷哼一声:“不然呢。”
月沉府?
这回轮到叶云婀发愣了。她知晓,东厂提督苏尘虽为太监,但势力极大,宫内便有一处为苏尘的内宅。
若是她没有记错,苏尘的那处内宅便是叫……
“月沉府,”她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大、大人是——”
苏尘!
那位权势滔天的东厂提督,如厉鬼般可怖的千岁大人!
她定睛,愣愣瞧着眼前男子。对方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气定神闲地瞧向她。
四目相触的那一瞬,她忙不迭将视线移向别处。
一颗心,突然跳动得发紧。
她原以为苏尘长得青面獠牙,却未曾想过他竟然生这般……
他微微挑动眉眼,只消一个眼神,便又让叶云婀想起了对方方才的举动。
众目睽睽之下,他亲昵地抚摸着她的面颊,言语之际,突然多了几分玩味。
愿为妾室、尽心服侍、忠贞不渝……
她的面颊发烫,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缝钻进去。
叶云婀还呆愣着,苏尘已经转过身去。他将拿在手上的诏书一拢,交给身侧的凌肆之后,便抬脚走了出去。
凌肆接过圣旨,走到云婀面前,态度恭敬了许多。
“六小姐,请。”
她站起身子,身上搭着的外衫突然滑落,露出她素白的里衣。
少女微惊,连忙又抱住胸前衣裳。
凌肆有些尴尬,求助似的转头望向自家主子,却见对方连头也不回地迈出门槛。
他只得咬咬牙,向周围低喝:“都转过头去!”
众人不敢违背他,皆将面部转向另一边。
肩头一重,叶云婀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正见男子将解下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当她准备开口言谢时,却见对方也迈步,随着苏尘一同走入那沉沉月色之中。
一路上,马车轻轻摇晃。
凌肆又为她单独备了一辆马车,这才避免了她与苏尘共乘的尴尬。
月色薄薄,车内亦是十分昏黑。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督公大人回府啦!”
守门的小厮一见马车,立马高扬起尖利的声音。叶云婀稳坐车内,听着另一驾马车的动静,不敢动一下。
外面静默了片刻,终于有人捏着嗓子出声,“六小姐还要本督来请么?”
她掀开车帘,正见苏尘走下马车,耷拉着眼皮,懒洋洋地看向自己。
“不、不用。”云婀连忙提起裙角,兀自走下马车。
见她这般唯唯诺诺,男子又轻轻挑了挑眉,“喏,给她先找间屋子罢。”
后面这句话,自然是同凌肆说的。
不等凌肆领命,他又迈开了步子。不得不说,一身红衣的苏尘很好看,云婀瞧着他月色下的背影,怎么也无法将他与一个太监联系到一起。
叶云婀搞不懂,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怎么偏偏是个太监呢?
这么样的一个太监,怎么偏偏会答应纳她为妾呢?
……
凌肆领着她进了一间屋子,并给她了一套干净的衣裳。
凌肆退得急,独留她一人在屋内。借着昏黑的月色,她将灯点燃,这才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房间有些大,却被各种各样金碧辉煌的物件填满。金的紫的红的绿的蓝的,一眼望去,可谓是五彩斑斓。
叶云婀暗暗腹诽,装点这间屋子的人究竟是什么品味。
她将干净的裙裳放在床榻上,把身上的衣衫解开。褪去里衣,一眼便瞧见了素白色衣上鲜红的血渍。
那是她肩胛骨之处。
背上依旧有刺痛,仿若鲜血还未止住。
她找了一面镜子,背对着镜面,仔细观察着自己的背部。
雪白的肌肤上,横立着两道新的疤痕,分外刺眼。她再也忍不住,偏过头去将新衣服穿上。
仿若这样便能永远地将背上的疤痕拂去。
手在触碰到衣裳的那一瞬,房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屋外的月色就这般倾泻了进来。
云婀大惊,忙转过背去,将还未来得及穿上的群衫抱在胸前。
透过面前澄澈的镜,她清楚地看见站在门口的那一道红色衣袍。
镜中少女面色慌乱,青丝如瀑从后倾下而下,遮住她若现若现的肚兜。
小腿一凉,她心跳如雷。
“别、别进来。”少女低声哀求。
闻声,男子身形似是一顿。片刻后,他将房门阖上,步步朝她走来。
第3章 . 镜中娇 嫁给苏尘的第三天
他的腰间束了一块莹白的玉佩,与他一身红衣相称,十分好看。
见他步步逼近,云婀连忙往镜前缩。
两手抱紧了衣裳,死死护住胸前的地方,不敢回头望他。
“督、督公。”
男子在她身后停下脚步,眸光向下落了落。
他一双眼如月色般澄明,像是圣台天坛上那一簇炽热的火,教她不敢直视。
“罪女还未换好衣裳,您可以先出去一下吗?”她硬着头皮,道。
闻声,他似是觉得有些好笑,不禁又将眉峰一挑,“让本督出去?”
苏尘扬了扬声,戏谑道:“本督听闻,六小姐自幼长在山野,不守规矩惯了,竟然在本督的屋子里头,赶这间房子的主人出去。”
云婀微愣。
凌肆这是把她送进了苏尘的寝房?
她略一环顾四周,再对比镜中玉立着的身形颀长的男子——绯红色的衣袍上鎏金纹饰交错,腰间环玉佩刀叮当,高高玉冠一罩,倒是合适极了这屋子内奢靡的摆设。
思量之际,身后男子突然伸出手指。
“不要。”她一抖,不自觉地让身子偏离了对方的指尖,苏尘似是没有料到她的反应,手指在空中顿了顿。
四周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静谧。
男子不言,手指轻轻一捻,便有发丝从他的小手指上垂落,滑到她的背上。
他定睛瞧着那缕发,滑过她的肩头。
“本督记得,你似是说过要好生服侍本督。”
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肌肤,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
她轻声:“……是。”
叶云婀乖巧的模样让男子十分受用,他抚向她的背,“本督十分好奇,这般金枝玉叶的小姐,为何要给本督做妾。”
叶云婀阖眼,不语。
他贴近了些,直到整个人都站着她的背后。苏尘虽为阉人,但生得高大,与他一起站着,她的头顶才到男子的下颌。
苏尘仔细瞧着镜中女子,“这般轻贱,你竟也忍得了。”
若是换了叶琬裳,早已经一了百了。
她如实道:“为了活命,没有什么忍不了的。”
他的手向上攀,来到她的下颌处,一下子便钳住了她的下巴。
“睁眼。”男子命令道。
叶云婀只得乖乖把眼睛睁开。
只一眼,便瞧见镜中光景——自己半裸着身子,被身后的男子钳制着。他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下巴。
男人乌发散在身后,与她青丝交织。
“既然入了月沉府,成了我苏尘的人,便收一收你的心思。六小姐是美人,更是聪明人,知道反抗我的下场。”
下巴上的力道收紧,她有些吃痛,强忍着没叫出声来。
一瞬间,叶云婀看见了对方眼中浓烈的占有之欲。
他伸出手,探向她肩上的肚兜绑带。
“督、督公,”她下意识地唤出声,唯恐惹恼了他,又连忙解释道,“督公大人,云婀还未准备好。”
他耷拉着眼皮,讥讽一笑。
冰凉的手掌再次抚摸向她的背,另一只手解下她的肚兜,借着力,将她抵在面前的镜上。
云婀的半张脸贴在镜子上,温热的吐息让镜面上弥漫起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地遮挡住她姣好的身形。
他的手深入,探向她的腋窝下一寸。
一寸寸触碰着她的肌肤。
云婀紧蹙着眉,通过面前的镜,看见男人一伏身。
“不要——”
她唤出声来,檀口如樱,吐出的雾气又将镜面弥漫。
他于一片雾色中抬起眸光晦涩的眼。
她还是处子之身。
小臂内侧的守宫砂赫然在目。
叶云婀知晓,苏尘虽是太监,但也可以借助许多外物来行.房。手、口、玉……只要他想,她就不能拒绝。
她看见苏尘转了上半身,抽出一旁的小屉,取出一个锦盒来。
锦盒精致,用明白色的帛包裹。
她突然感到绝望。
“不、不要。”
她压着声音,转过头来,两眼湿漉漉的。
像一头受了惊的小鹿。
云婀扯住他的袖子,低声:“求求您……”
苏尘眼中有片刻异色。
下一刻,叶云婀看清了他手中的物件——一个银色的小药瓶。
她一噎,眼睁睁看着对方镇定自若地将瓶塞打开。
苏尘抬眼,瞧着女子红透了的一张脸,勾了勾唇,“怎么?”
“没……没什么。”她悄悄咽了咽口水,有些羞愧。
苏尘取来棉布,蘸了药,敷在她的背上。剧烈的灼痛感从伤口处传来,让她几乎将银牙咬碎。
有豆大的汗珠从面颊两侧流下,她痛苦地紧蹙秀眉,苏尘却气定神闲地坐在一侧,拭着她背上的疤痕。
擦拭完,他将药一收,回头睨着她绯红的面色。
“六小姐在想什么?”
叶云婀自然是不敢言语,在他的目光中,将衣裳往上拉了一拉。
他的声音冷淡:“莫以为本督好心,这天寒地冻的,本督怕你死在月沉府上。毕竟六小姐也说过,要尽心服侍本督。”
那他便全当捡了个便宜的丫鬟,只供口食。
何乐而不为呢?
男人站起身子,又斜斜倚在身后那张贵妃椅上。云婀硬着头皮,将衣裳一件件穿上 。
他慢条斯理道:“日后你便在这儿支个床,日夜在此处照顾本督起居。我会禀告圣上,给你个侍妾的名分,也不算是亏待了你。”
她点点头:“谢过千岁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