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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宴终于散了场,叶云婀站起身形,被冷凝扶着往汀芷宫走去。
今日她喝了点酒,不想乘轿辇,执意双步走回宫,说是路上吹吹风要舒服一些。
一路上,她都走得摇摇晃晃的,冷凝战战兢兢地扶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要跌倒在地。
各人皆怀心思,叶云婀的脑子里都是方才上官楚楚陪侍在苏尘身侧的场景。
女子一双美目,微含秋水,巧笑倩兮。
男子正襟危坐,所未侧首望她,却也不拒绝她的任何动作。
才子佳人,实为般配。
可叶云婀却心揪得紧!
她一个忍不住,扶着宫阶旁的树,微微喘息。
“公、公主,”冷凝愕然上前,下意识地抚着她的后背,“您这是怎么了?”
可是刚刚席间酒喝多了,现在犯了呕?
叶云婀摆摆手,“我无事,只是有些惦念......轻紫。”
她这么一说,冷凝记起来了,公主还有个小妹叫叶轻紫,如今正寄居在月沉府。
小丫头道:“奴婢明日便派人将轻紫姑娘接回来。”
叶云婀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思念她得紧,如今就想接回来。”
冷凝迟疑,“可是您——”
少女执意,一双眸忽地明亮了些,神色坚决,“你与我去月沉府一趟,见......轻紫。”
她才不是为了见那人!
她要将轻紫接回来,她是想小轻紫了,才不是为了去月沉府呢!
冷凝无奈,只得依着她,此处距月沉府有些距离,叶云婀又吹了一路的风,彻底清醒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她径直上前,“砰砰砰”地砸响了月沉府的大门。
开门的仍是阿宁,见了她,吃了一惊。
“叶、叶...啊呸——明芷公主。”
她怎么突然来了?
小后生的眸光转了转,一想起督公与上官楚楚前脚方进屋,面上便露出几分难色。
可他又不忍心同叶云婀说谎,只能如实道:“公主,我们督公在正寝房,现下应是还未入睡。”
叶云婀摆了摆头:“我不是来找苏尘的,轻紫呢,她在何处?”
她一边说,一边轻车熟路地朝偏殿走去。阿宁也不知该不该拦着她,只得跟着她的步子走。
他在叶云婀身后点头哈腰,阿宁先前本就对她百般照顾,如今她封了公主,自然也不能怠慢了她。
再者,他私心想,相比于上官楚楚,他还是希望主子能与云婀姑娘在一起的。
只怕是好事多磨......
阿宁掩下心中叹息,“轻紫姑娘应该在用晚膳,方才督公叫人给她煨了排骨汤,此刻应是......欸!公主——”
叶云婀甩开他,方迈了几步,便突然在院子旁边撞上二人。
“明芷公主?”上官楚楚拉着小轻紫从内寝走出,见了来者,有些惊讶。
不过顷刻又反应过来,朝着她欠了欠身,“奴婢参见明芷公主。”
话音刚落,叶轻紫便撒了她的手,欢快得朝叶云婀奔来。
“六姐!”
小姑娘的声音明亮,似珠玉,像铃铛。
叶云婀的面上终于有了几分欢喜,将她的手轻轻牵住。
二人此般亲昵,上官楚楚毕竟是个外人,见状,她柔声道:“方才轻紫姑娘在正寝用完膳,督公便让奴婢将她带回屋,恰巧在此处碰见公主。督公此时正在寝屋,公主是否要——”
“不必,”她径直拉过轻紫,“你同苏尘说,我带她回汀芷宫了。”
“好。”上官楚楚点点头,看着那几道身形走远了。
屋门被人从内推开,走出一位乌发红衣之人。他披散着头发,面上几分倦态。
“走了?”
“嗯。”女子转过头,望向苏尘。后者侧首,又挪回屋中。
上官楚楚站在门外,似乎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道:“督公,是否要奴婢来服侍您?”
“不必。”
那厢声音冷淡,寥寥两字。
走在路上,叶轻紫突然想起一事,勾了勾长姐的手指头。
叶云婀低眸,好奇望她。
小丫头声音软软糯糯,“阿姐,兔子、兔子还在苏尘哥哥那里。”
这些天,叶云婀不在,是苏尘送她的那只小白兔一直陪着小轻紫玩耍。
“阿姐,”轻紫眨了眨眼,“我们把大白也一起带回去,好不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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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的声音甜甜的,叶云婀无法拒绝,竟鬼使神差地将随行的宫人支开,一人只身前往月沉府。
站在寝屋门口,她深吸了几口气,告诉自己,她是来问苏尘要兔子的,如果上官楚楚在屋子里,她也不要生气。
手指微微一蜷,她颤抖着手,敲了敲苏尘的房门。
他似乎刚睡着又被她吵醒了,声音里带了些鼻音,语气颇为不悦。
“不是说过不用你陪侍了么?”
云婀微怔,立于门外,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顿了少时,门那头仍旧无声,她终于鼓起勇气。
“督公,是我。”
周遭一片静默,月光寂静无声,将少女的身形拉得极长。
她立于屋影与月影的交际之处,等候了良久,就在以为对方已经睡着之际——
“嘎吱”一声,房门被人从内再次推开。
他一袭大红色宽松的里衣,赤足立在地上,衣襟微敞着,身量颀长。满头乌发脱离了束带随意地披散着,披在他的身后,散在他的胸前。
额前碎发披挡,露出一双乌沉沉的眼。
望见来者,苏尘眼中有戏谑闪过,下一刻便见少女微垂着面,轻声解释:“督公,我来找你是想找......”
对方却不给她辩解的机会,不耐烦地打断她:“叶云婀,你非要在我眼前晃悠是吧?”
叶云婀噤声,呆愣在原地。
回过神来,她抬起一双眼,苏尘虽是太监身,却依旧比她要高上许多,这不得不使得她仰面。
男子一双眼中没有丝毫的温度。
一时间,她突然想起来今天晚上对方在荷花池畔所说的话来。
“叶云婀,你会后悔的。”
“我会让你后悔的。”
而如今,她确实是后悔了,自她在月沉府见到上官楚楚的那一刻起,她便后悔了。
少女眼底不由得一湿,声音也跟着柔软了下来:“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苏尘眼中厉色一滞,不可思议地将眼睛瞪大了些。
“我并不是故意在你眼前晃悠,我、我也不想缠着你的,我是来接轻紫的。”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在胸前比划,叶云婀说得有些急,竟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轻紫说她的兔子在这里,我便来取,我不想打扰你的,真的不想来打扰你的。”
苏尘:“可是你已经打扰到了我。”
见她一时无言,男子又将头侧至一边,深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才将面转过来。
一双眼定定地盯着她,“晚上在荷花池我便说过,你若在那时离去,我便不会再放过你。”
双手猛地一揽,将她重重拉入怀中,用脚将门重重踹上。
“叶云婀,”他微微阖眼,复而睁开,“是你要在我眼前晃悠,是你非要纠缠我的。”
“这都是你自找的。”
熟悉的裂帛之声,响彻整间寝屋。
这一回她并未反抗,任由他将自己的双手握住,粗糙的大手将她的身量一抵。
抵到了身后的落地黄铜镜上。
这面镜子叶云婀十分熟悉,她第一次来月沉府时,便是对着着面铜镜自己给自己上药。
而如今,男子将她的身形扳正,右手突然从她的手腕落到下颌上。他握着她洁白的下巴,逼着她将目光抬起。
逼着她直视着镜子内纠缠着的二人。
男人前襟微开,乌发红衣,双目阴冷;
少女衣裙微乱,青丝碧裙,雪腮飞红。
她的脸贴在冰冷的镜面上,衣衫簌簌,落在脚踝之处。
苏尘戏谑地扯了扯唇,压了上来。
他的唇有些干涩,嘴角有些死皮,叶云婀的唇瓣却是十分柔软。她今日涂了精致的口脂,更是衬得她的双唇如瑰似樱、娇艳欲滴。
一道闷哼,她的右脸死死挤向黄铜镜,挤得她半阖上眼。
苏尘冷笑:
“回心转意了?”
“不想那个姓顾的了?”
一边说,两手一边探向她的衣角。
男子的手十分凉,激得她一个寒颤,下意识直起身子来。
苏尘不悦,再次将她的身形压下,双手游动至她的胸前。
忽地一扯,扯下大片朦胧春色。
她又羞又冷,拽着衣裳不撒手,苏尘微垂下眸,冷冷地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掰得她的关节生疼。
叶云婀几乎疼得要落下泪来,颤抖着同他解释:“我没有要嫁给顾朝蘅。”
可苏尘又哪能听进去她的话,一听到顾朝蘅的名字,便觉得一口血气积在胸腔之处,沉沉郁郁。
他一横声:“莫再提他!”
吓得叶云婀打了个哆嗦。
可她又怎能不提顾朝蘅?她今日打定了决心,要同苏尘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宁说过,有了误会,就要率先解开误会,不然误会便会越积越深。
当误会成为一道死结,便也会成为二人之间的一道天堑。
就这般想着,叶云婀不理会苏尘的呵斥,兀自开了口。
声音尽量柔缓:“苏尘,如果我说没有想嫁给顾朝蘅,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嫁给他,你信么?”
本以为苏尘会点头,最多也是犹豫一会儿,却未曾想过,对方的眼睛突然有些红了。下一刻,他继续死死地将她抵住。
“你别逼我。”
黄铜镜中,男子眸底突然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怯然,又被他瞬间遮掩了下去。恍惚之中,苏尘似乎又看见那日,他拿着她送给自己的玉佩跑去汀芷宫,正巧撞见看正上门提亲的顾朝蘅。
对方春风满面,洋洋得意。
汀芷宫上上下下对顾朝蘅一派客气、敬重。
对他却是冷言冷语、爱答不理。
他们对顾朝蘅说,顾小将军英姿过人、举世无双,与他们公主着实般配极了。
转眼又窃窃私语,苏提督贵为千岁又如何?还不是个阉人,低劣、卑贱、肮脏的阉人。
低劣、卑贱、肮脏。
纵使他过得再风光,也洗不干净骨子里的龌龊。
苏尘微红双目,眼球中竟染了些血丝,双手死死禁锢着她,将她压在冰凉的镜面上。
少女吐息之间,香雾从唇齿逸出,于镜面上滞留下一团迷蒙的雾气。
男子的双目也愈发迷蒙。
他的双手有力,却垂下头,低声在她耳侧红着眼哀求:
“别提他了,别提他了,好不好?”
“......”
叶云婀阖上眼,唇际雾气宛若江南烟雨,将人的意识丝丝剥离。
苏尘一边哀求,一边将她的衣裳褪下。
镜中茫茫一片雪白,看得她也有些茫茫然。
他的乌发散在她的臂弯、腰窝,挠动得她有些发痒。
心乱如麻。
叶云婀始终想同苏尘解释,可他不知怎么的,无论如何也不让她再提起那个名字。她有些无奈,只得将手轻轻搭在他的发上,似为安抚。
他如一头狼,喘息平稳之际,情绪终于也慢慢稳定了下来。
眸中涣散的情绪逐渐聚集,复而清明一片,苏尘瞧着镜中一片雪白,以及雪白之上,一处又一处鲜艳的红痕。
昭显了他方才做的荒唐事。
她的脖颈、锁骨、肩窝之处,尽是他的痕迹。
宛如冰天雪地里,突然开出几枝鲜红的玫瑰。
第52章 . 052 香炉雾气团团,她冰肌玉骨……
镜中, 少女瘫软地靠在墙侧,脸颊垂着,下巴埋进胸前乌黑的发里。
睫羽翕动, 上面似乎还挂了些水珠, 沾染在她耷拉着的眼皮上,揉进她的眼眸里。
一双明眸中, 也忽地有了些润意。
苏尘坐在那里, 垂着下巴看她,眼中有云雾缭绕。
如她唇齿呵出的细雾。
像潮水一般,漫上原先发昏的镜面, 漫上男子的眼底。
她低着头, 不去看他的眼, 似乎在落泪。
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有没有弄疼她。
苏尘只记得, 铺天盖地的嫉妒感朝他涌来, 让他的所有心智迷失。脑海里也昏昏沉沉的。
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见她似乎哭了, 男子神色微顿,须臾终于倾了倾身子, “你......”
话还在嘴边打旋儿, 少女蓦地抬眼, 双目不似皎月,有些迷蒙。
苏尘突然想起, 自己还在同她置气来着。
于是他又沉眸,将头偏到另一边去,果不其然, 叶云婀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袖口。
眉心一动,苏尘将她的细嫩的小手握住。
她倚在墙边哭了, 哭得很小声,似乎不愿让他发现。可她却又忍不住,忍不下这两行清泪。刚刚苏尘扑在她的身上,掐着她的下巴让她直视铜镜,阴森的目光让她发抖。
她在迷茫,她在害怕。
这样的苏尘让她害怕。
可她又偏偏想要靠近他。
淡淡的中药味从他的衣衫上传来,叶云婀突然想起来,自己已有许久未给他备药,他一个人在月沉府过得好不好?
苏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子靠上前来,她的眼下还挂着些清泪,圆滚滚的,像是发上的玉钿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