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和殿下。”
大郦的太子,未来的帝王。
“不许!”白太妃厉声,“阿姝,你可知,你若嫁给他了,便入了他的三宫六院,日夜要与其他妃子争宠。”
小妹心思单纯,又怎能争过其他女子?
她断不会让小妹嫁给郦墨和!
白太妃的语气十分强硬,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
听得白燕姝一阵绝望,“阿姐!”
“撒娇也没用!”
她一狠心,竟直接将自家小妹的手踢开。
“本宫乏了,你们还是回宫去罢,此事莫要再提。”
白燕姝被她踢得往后摔了摔,幸好有叶云婀的一扶,才没向后倒去。
抬眼时,白太妃已“啪”地一声,将房门狠狠甩上。
“姐姐!”
她的声音被甩门之声隔去。
叶云婀回过神,看着跪在地上的一袭人影,手指蜷了蜷。她原以为带燕姝来找白太妃便会解决其与皇兄之间的事,却没料到此举反而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白太妃的态度竟这般坚决。
白燕姝跪在地上,等了良久,也没等到姐姐再次走出房门。天彻底黑了下去,两只青鸟相继飞上枝头,又被突如其来的霜雪惊飞。
叶云婀走上前,“燕姝,落雪了。”
飞雪铺在地上,瞬间融为水气,没过一阵儿,少女的膝头已积了些雪水。
她欲将白燕姝拉起来,“地上凉,先站起来。”
对方甩手,执拗,不肯起。
叶云婀劝道:“有什么事先站起来再说,跪久了也对膝盖不好。”
白燕姝不理会她,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门,高声:“姐姐,您若是不同意我与太子殿下的婚事,阿姝便一直跪在这里!您一日不同意,阿姝便跪一日,跪到——您同意为止!”
房门“哐”地一声又被人推开。
白太妃满脸怒意,“你这是在威胁本宫么!”
白燕姝不语。
站在房门口的女子突然抚掌,“好!好得很。本宫倒是要看看,你能跪到几时!”
一道冷嗤,她又甩上房门。白燕姝跪在雪地中,身姿岿然不动。
她知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若是就此放弃,那么她与太子殿下之间的情分也就到头了。
这一回,她无论如何都要争取一把。
哪怕是惹怒了自己最为敬爱的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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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来得格外急,吹灭了屋内的灯檠。
叶云婀站在一旁,陪在白燕姝,一起候着那扇房门被人再次从内推开。
雪愈下愈大,跪在地上的女子逐渐坚持不住了。她本就穿得单薄,跪在这样一片冰天雪地中,身量更是瑟缩不已。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叶云婀转过头去,正见少女牙关打颤。
她一默,脱下自己的裘衣,披在对方肩上。
白燕姝眼眶微红。
对于她的心思,叶云婀亦是心知肚明。她同样是经历过相思之痛的人,眼下场景,她有一番感同身受。
她极为容易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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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晚上,风雪比任何一夜都要来得猛烈。
大郦已是许久都没下过这样大的雪,虽然已是寒冬之杪,暖意却是姗姗。周遭温度丝毫没有春天的影子。
不知候了多久,“咚”地一声响,身侧少女两眼一翻,整个身子直当当地摔了下去。
叶云婀呼吸一滞。
“燕姝!”
这道呼唤并不大,甚至要被雪声覆盖。叶云婀连忙将对方的身子从雪地中抱起,少女手脚冰凉,如同一个死人。
一下子让她想起了苏尘。
他的手指经常也是这种温度。
眼睛没来由一酸,她还没来得及将白燕姝拢紧,房门突然一动,白太妃终于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
她已经有些老了,眼尾布了些许皱纹。房门一开,立马有飞雪扑面而至,落在女子的睫间之上。
白太妃的睫羽颤了颤。
目光落到叶云婀怀中少女面上——她紧阖双目,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虽然已经暂时地昏迷过去,白燕姝却不自觉地往叶云婀怀中凑了凑,汲取着她怀抱中仅剩不多的温暖。
白太妃看了她们二人一眼,须臾,转过身去。
“进来罢。”
她的声音依旧有些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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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不大,一张桌子一方榻。房间正中燃着小炉,恰恰将屋子烧得十分温暖。
叶云婀原本冻得僵硬的手指终于有了些缓和。
她将白燕姝放在床榻上,白太妃转过头,让屋内仅有的一名侍女去熬碗热姜汤。
那侍女应是,恭敬退下,见了叶云婀,面上也没有过多神色。
白太妃坐在床边,她便站在一侧,看着前者一点点、仔细地将白燕姝额发之上的雪珠拂净。
离得近了,她也终于看清了——白太妃涂满脂粉面下,那一道道有些可怖的皱纹。
都说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尤其是先前生活在皇宫里头的妃嫔,她们大多锦衣玉食,按理说,应是较旁人更显年轻才对。
而眼前的白太妃不过方满三十,却如同妇妪。
厚粉之下的皱纹,看得叶云婀有些心悸。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女人转眼望来。
“很可怖,是么?”
不过三十岁,便已经老成这副模样。
叶云婀来不及摇头,又听她道:
“皇宫,可要比这个恐怖上许多呢。”
第88章 . 88(一更) 他年再折一枝春
如此一声, 带着许多复杂的情绪,轻悠悠地落入叶云婀的耳中。
让她不禁抬起头,再次审视眼前女子。
白太妃将燕姝的被角一掖, 亦是转过眼, 望着叶云婀。
“你根本不懂皇室的可怖,更是不懂后宫的可怖。一群女人围在一个男人身边, 搔首弄姿、费尽心机地争宠。皇帝高兴了, 便来宫中看你一眼,若是不高兴,连一道目光都不施舍你, 完全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还哪惦念着什么床头交情。
“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也是见风使舵, 你若不与那些妃嫔争, 就会过得连个宫人都不如。”
不知不觉中, 女人的语气竟和缓了下来, 她垂眼, 瞧着床榻之上的少女,眼中又盛满了柔情。
“公主, 你不懂。”
即便她生活在皇宫, 还是不会懂的。
再怎则说, 她毕竟是先皇后的女儿。
“您是公主,与后宫的妃嫔不一样的。”
自家人向着自家人, 一想起自己那个痴情的小妹,白太妃便忍不住幽幽一叹,“公主, 您莫带着燕姝瞎胡闹了。”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了,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她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
一见郎君误终身。
先帝尚为年轻, 甚是意气风发。她一片芳心明负,就如此进了皇宫。
这一进,便是十年的勾心斗角,不容停歇。
她愈冷漠,便愈光鲜亮丽。
“起初,我还盼着他,有那么一丝念想。先帝刚见我时,说多么喜欢我,说我与他后宫的其他女子不一样。他对我笑,给我漂亮的首饰与衣裳,说我好看,眉眼弯弯的,让他着迷。”
白太妃垂眸,“我也原以为,我与其他女子不一样的。”
皇室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
女人暗暗攥拳,还没来得及感慨皇室男人的冷漠无情,忽见叶云婀蹙眉,竟扶着桌角低声干呕起来。
白太妃:“公主的反应倒也不必这般激烈。”
胃中翻江倒海,叶云婀的面色亦是一阵发白。她从袖中掏出方形小帕,拭了拭嘴边:“抱歉,近日身子有些不适。”
白太妃方欲说“无事”,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变。
她一下子牵过叶云婀的手,“你不会是......”
话语一顿。
白太妃“唰”地一下抬头,与叶云婀对视。
后者目色平淡,回望对方那一双颇为震惊的眼。
“有了?”
白太妃会一些医术。
年轻女郎点点头。
“何人的?”她有些好奇,在她的印象里,明芷公主还没有驸马。唯一一次嫁人,还嫁了个太监。
见叶云婀不言,她便大胆猜测:“顾小将军的?”
顾朝蘅之前给她提过亲。
女郎却摇头。
“面首?”
叶云婀又摇头,让苏尘给她做面首,想都不要想。
“罢了,这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事,”白太妃也不追问了,只道,“等阿姝醒来,你们便回宫去罢。”
叶云婀站在一侧,欲言又止。
白太妃知道她在想什么,兀一冷声:“不要觉得我在破坏阿姝的姻缘,她是我的小妹,我又怎么会害她?再者,我已经与先帝立下毒誓,如今先帝已去,你让我如和与他解除誓约?!”
让她如何去和一个死人解除誓约?
“行了,此事莫要再提,亦不劳烦公主挂心了。”
女子拂袖,大有赶客之势。
太妃娘娘的态度依旧是那般强硬,不等叶云婀开口,侍人已捧了热汤进屋。白太妃接过汤碗,转头对来者吩咐:“公主一时半会儿离不去了,你去同住持说一声,腾出一间房子来,让公主今晚宿下。”
叶云婀没法儿,只得跟着那名侍女去找住持。
白燕姝是在第二天中午醒来的。
一睁开眼,白太妃已经不在身边,问侍女,对方只说太妃娘娘一早就出去了,不在皇恩寺中。
白太妃为先帝的妃子,既然已经来到了皇恩寺,又怎有随意离开的说法?白燕姝知道这是姐姐不愿意见自己的说辞,拉着那名侍女追问许久,对方依旧闪烁其词。
态度却是一如既往的坚硬——太妃娘娘说不见,那必然是不见。
叶云婀与白燕姝无功而返,临别之际,她们去正庙找住持抽了根签。展开一看,凶吉参半。
二人欲追问何凶何吉,对方却三缄其口、不再多言。
皇恩寺的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牢实。
叶云婀捏着那张“半凶半吉”的签子上了马车,白燕姝跟在她后面,一上车,便将签子一夺,扯成两半儿。
云婀微惊:“你做什么?”
白燕姝哼了一声,只将标有“吉”字的那一半留下,而后掀开窗帘,将另一端直接扔到马车外头。
她的动作之快让叶云婀来不及阻拦,马车已行走,正坐马车内的少女忍不住道:“你将它扔了做什么?”
这毕竟是向菩萨求的签子。
白燕姝不以为意,“看着碍眼、烦心!讨厌这么故弄玄虚的东西。”
叶云婀有些无奈,只得喟叹。
马车还没走多远,忽然听见身后传来:
“明芷公主、白姑娘,等一等——”
有人驾马前来。
白燕姝一个激灵,连忙掀开车帘,正见长姐屋中的那名侍女御马前来。
少女高扬出声:“停车!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
侍女敢上前,“二小姐,太妃娘娘让奴婢把这封信交给您。”
白燕姝匆匆下马,将信件接过。素色的白纸,其上“吾妹阿姝亲启”正是长姐的字迹。
她连忙追问:“还有呢?姐姐她可还有再说什么?”
有没有同意她与太子殿下的婚事?
那侍女并不回答她的话,只让她看这封信。
“太妃娘娘说,让二小姐回去再看这封信。”
言罢,侍女又一拽缰绳,将马儿调转了个头,衣袍被风吹得猎猎。
白燕姝瞧着侍女离去的背影,良久才回过神来。她看了看手中的信笺,还是无法抑制内心的好奇,不顾方才侍女所说的话,直接将信封拆开。
只有一张素白的纸,其上寥寥数语,娟秀的字迹宛若阿姐温柔的眉目。
只一眼,白燕姝的面色便猛地一变。
叶云婀坐在马车中,全然不知晓这封信的内容。她一手将车帘抬起,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却看见白燕姝的神色愈发苍白。
猛地,后者一转身,扑上马车。
“快!掉头,回皇恩寺!”
马车夫不知所以然,见叶云婀没有阻拦,便也将马儿掉头。
“快一点!”
白燕姝紧紧攥着那张信纸,“快一点!”
身侧少女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一脸的惊慌失措,“再快一点可以吗!!!”
马车夫重重甩起马鞭。
马蹄踢踏,溅起地上淤积的雪水。马车跑得愉快,车内便越颠簸,叶云婀和白燕姝并肩坐着,摇晃得七倒八歪。
后者却浑然不觉。
她紧紧咬着下唇,唇色发白,唇角有些干裂。
阿姐、阿姐......
她攥着信纸,失魂落魄。
“燕姝? ”
叶云婀不知晓发生了什么,扶着马车一壁,低声唤了唤。眼前少女面色怔忡,不安地咬着嘴唇。
“燕姝,怎么了?”叶云婀皱眉,欲将信纸抽过来。
对方死死攥着那张纸,不肯撒手。
她害怕将信纸扯烂,只得作罢。马车飞快,每一阵儿便又重新拐回了皇恩寺,停落在寺庙门口的那一瞬,白燕姝一个踉跄,直接冲下马车。
扫院之人见了她们,甚是惊异。
“公主,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不等叶云婀回答,白燕姝一下子拽住那人:“我姐姐呢?白太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