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宗那眼里的光晶亮晶亮的。
站在这儿的时迁本家那头全都扬的高高的,十分骄傲的模样。
时勇站在他哥旁边,他哥眼睛带光,他学不来,就跟着咧着嘴笑。
然而,大嫂赵氏却黑着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他都当官了,还是管钱的官,都不舍得给家里兄嫂寄来一钱一厘?”
赵氏这么诘问,孙氏心里十分赞同,面上只作个委委屈屈不说话的样子。
“我呸,人家凭什么要给你们当兄嫂的寄钱啊?你给人家立下了什么功劳,人家要孝敬你?”
一个本家嫂子忍不住就呸了两人。
“就是,向来只听说过当儿子的孝敬父母,还没听说过做兄弟要孝敬兄嫂的。”
“再说人家时迁管的是公家的钱,想让人给你们怎么寄?贪赃枉法?查出来你是能顶罪还是能去坐牢啊?”
赵氏嘴唇翕动,想小声哔哔一句,却被旁边婶子气势给压倒过去。
“何况,就凭当初人时迁病的躺床上动不了,你们妯娌两却怕小叔子花钱闹分家这事,人家哪怕不认你们都是应该的,还委屈个什么劲儿?”
当初时迁病的那么重,谁不晓得?
兄嫂两家却在这当口分家,骂骂咧咧的,不许给他花钱请医问药,这跟害命都没两样了。
村里都当他这回可能要熬不过去了,结果人家命好捱过去了,这种情况,也就当兄弟的心胸宽广,又念着兄弟从前的情分,这才没结仇罢了。
这种情况下,还敢四六不分,得寸进尺地要东要西?
因着张口骂人的都是本家的婶子长辈,赵氏忍着不服,没跟着对骂。
孙氏红着脸、缩着脖子往后退。
念信的见没人吵嚷了,这才又接着往下。
听说时迁他媳妇又怀上了,大家倒是没多大感觉。
女人嘛,谁不会怀?
也就是跟着道一句喜罢了。
等听到说时母跟锦欢成六品的诰命夫人,哇,大家那反应可比方才听到时迁当上六品大官还要大。
“咕噜咕噜”的跟滚沸的水似的。
简直不敢相信,时迁那个炮仗性子大嗓门的娘还有他那个小媳妇就这么容易地当上诰命夫人了?
就是人家戏文里唱的一杯清茶能喝个把钟头,一个花园子还是能赏个把钟头,每天闲的就吃茶看花混日子的那种?
对比她们这些还在乡下地里刨食的女人,农忙时候那是直接能当男人使,农闲时候也得上下伺候一大家子。光伺候人还不算,还得精心伺候牲口。
人家那日子现在是掉进福窝窝里去了。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这话委实不假!
往后时家三房要再回来,那人家身上都是香味,她们身上却是猪粪味。
这老天也忒不公平了!
这下,连刚才挺身而出的时母那些堂妯娌们心里都泛酸了。
怎么人家就这么命好呢?
想想时迁她娘从前也没比她们高强在哪里啊,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喂猪养鸡样样来。
认真讲起来,人家就是生养了一个好儿子。
好儿子啊……好儿子啊……这些女人抬头望望自家这边不成器的儿子。
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
好气哦!
*
羡慕时母的其实还是偏少,更多的还是羡慕锦欢。
时母好歹是乡下苦日子熬过来的,现在顶多算是苦尽甘来,锦欢呢,人家年纪轻轻就成了诰命夫人。
成了她们仰望的存在。
再想想她这一路,打小在娘家时候就十分得宠,宠的没边了,家里头连地都不舍不得使她扫一下。
每天只要负责漂亮、高兴就行。
嫁到婆家,人都想着亲爹娘宠她,婆家总不能再惯着她了吧?
结果人陪嫁多,腰杆子硬,婆家这边还真就供着。
这也就罢了。
然后呢,乡下婆娘还没当几天,一朝夫荣妻贵,成了她们羡慕的诰命夫人。
人家这命才真真是老天爷亲闺女,一点儿罪没受,好日子专门朝奔着她去的!
***
眼看着信念完了,后头都是分派东西。
赵氏和孙氏两人虽然嫌弃东西少,但是拿的时候那是一点儿不客气。
多是一些吃的,像是点心,蜜饯,干果之类。
时母寄回来的东西都是一式两份,好叫两家平分,只有天子赏的一匹缎子是单单给她闺女时夏的,这个在信上时母还特地给写了。
好些媳妇大娘听说了之后,眼睛都变得十分热切,有几人伸手就要摸上一把稀罕稀罕。
孙氏想也没想嗖的一下就将那匹宫缎抱在怀里,不叫人碰。
笑话,这种好东西再叫人给摸脏了咋整?
人家媳妇大娘摸了个空,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但是也能理解,东西珍贵嘛!
但是里头有一个特别爱脸面、爱计较的,见孙氏这样觉得失了面子,她脸子就挂了下来,语气咄咄:
“时勇家的,咋的,咱没那命用这个,连摸一把过过瘾都不成?”
孙氏面色悻悻:
“瞧婶子说的,这要是咱自己的东西,您想咋摸就咋摸,我肯定不带多说一句废话的——
可这不是婆婆特地交代给我家小姑子的东西嘛,别给她弄坏了,回来再怨我们当嫂子的!”
赵氏难得聪明了一回,跟着帮腔弟媳妇。
旁边人也跟着劝了几句。
人家搭理都不搭理,冷哼一声走了。
孙氏撇了撇嘴,小声骂了句老虔婆,就将人丢在了脑后。
***
跟着热闹瞧完了,人也散了。
时宗跟时勇兄弟两被几个堂伯叫去祖坟烧纸,把好消息告知先人。
余下赵氏跟孙氏将京城寄来的东西分开。
两人眼睛一个比一个瞪得大,盯的死紧死紧,生怕不小心叫另一家占了便宜。
只是最后那匹宫缎,妯娌两人谁也舍不得送去给小姑子。
那可是皇上的赏赐,花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更何况那料子本身质量也好,颜色亮堂,摸起来溜光水滑的。
要能有这么一件料子做的衣裳,那回娘家该多有面子啊!
便是能再裁一块回去给娘家侄女,那侄女的婚嫁都要好很多,嫂子还不得将她们供着?
妯娌两个你看我,我看你,都看出了彼此眼里的贪心,一合计,干脆就一分为二给裁了。
小姑子那都是出嫁的人了,凭什么还想占娘家的便宜?
反正只要她们不说,小姑子在隔壁村里也不晓得这事。
这么一想,赵氏跟孙氏索性一二做二不休,裁了一人一半直接给分走了。
兄弟两烧纸回来,问起那缎子,都说已经给妹妹送去了。
孙氏心眼多些,想到她小姑子在家里时候性子就霸道,万一要是从同村人嘴里听到有她的东西,过来闹咋整?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连早饭都没吃她就直接裁了一小块回娘家去了。
***
事实证明,孙氏她未雨绸缪得很及时。
时夏第二天中午就从村里人口中知晓她娘给她的料子。
就是那天想摸一摸缎子去叫孙氏撅了面子的大娘,人家第二天中午特地跑到邻村走亲戚,“顺带”从时夏婆家门口绕了一圈,说时夏她娘大老远给她送了好东西。
宫里皇上赏出来的缎子。
时夏听了心里那叫一个激动。
连带她婆婆都对时夏态度好了很多,当天都没喊她干活。
可是,在家等了三天也没等到兄嫂把那宫缎送来,时夏心态就有点崩了。
大嫂跟二嫂那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不会将她东西昧下去了吧?
不能吧?
应该……不能……吧?
心急的不独时夏一个。
时夏她婆婆也心心念念盼着见见人家皇帝赏的宫缎呢,等了三天她心痒的厉害,就拐弯抹角地打听,问她那两对兄嫂怎么回事?
怎么还没送过来呢?
时夏打起精神,笑着应付说他三哥寄过来信件,族里还有亲戚肯定都要上门问的,家里兄嫂这几天估计忙着呢吧!
时夏她婆婆“哦”了一声,没再说了。
到了第四天下半晌,还是没人过来。
时夏彻底捱不住了。
饭都没吃,她换了身新衣裳,想了想又装了几个果子放篮子里提着,跟着她对婆婆打了声招呼,说是娘家村里有人来说她哥嫂叫她回去拿东西。
跟着人就往娘家去了……
第九十五章 ……
时夏突然回娘家, 打了大嫂子赵氏一个措手不及。
“小姑子怎么突然回来了?是找你大哥有什么事吗?你看你也不跟我们提前说一声,你大哥不知道你要过来,已经下地去了。”
大嫂脸上没个笑意, 嘴巴吧嗒吧嗒个不停。
时夏将篮子里的几个果子递给大嫂,说她就是听说她爹娘写信、寄东西回来, 来看看的。
赵氏心里一咯噔:
小姑子在隔壁村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哪个大嘴巴特地跟她说公婆寄东西回来的?小姑子应该……不知道婆婆给她的……绸缎……吧?
“大嫂,爹娘给拿什么回来了, 京城的东西那肯定都好, 叫我也开开眼呗?”
赵氏讪笑, 说没什么, 就寄了点吃食,几包糕点, 待会走时,我给小姑子你拿一包。
赵氏心虚,就想分一包糕点给时夏好安心。
也是搪塞她。
时夏心眼子多少啊?
一听大嫂这话音就知道, 她大嫂子是真想将她娘给她的东西私吞了吧……二嫂子既然也没说, 那肯定就是两家一起将她东西昧下了。
想明白关节以后, 时夏也不绕弯子了, 直接就张口问大嫂要:
“大嫂你不用瞒我, 我知道娘给我寄了缎子, 东西呢,你拿给我吧, 也省了我大哥再大老远跑一趟送去我们村?”
大嫂还想挣扎,死活不肯承认:
“什么缎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姑子你这态度对长嫂那可不对,等你大哥回来我可得好好说说!”
时夏冷哼一声,将谁谁谁去她们村里说的什么全给交代了出来。
“我婆婆也听着了,现在正等着我将东西拿回家呢, 嫂子你要还不承认,咱们就去找人对峙,要是我误会你了,我当着大家伙的面跟你道歉,要是没误会你……那你就是贪墨小姑子的东西,叫人知道了,不仅你没脸,就是我哥还有孩子的脸面也都叫你丢光了。”
小姑子要找人对峙?
大嫂她不敢。
前几天念信的可是一大堆人在,出去找人对峙,那一准露馅。
时夏将话说的这般清楚,连威胁也上了,大嫂知道她瞒不下去了,由不得她不承认。
大嫂索性将话摊开:
“婆婆她是说要把那宫缎给小姑子你,那又怎样?这东西既然寄到我们家,婆婆又不在,那自然是由我们当儿媳的分配,小姑子你一个出了门的闺女,凭什么占娘家的便宜?”
这话摆明就是占着嫂子的身份耍赖。
时夏跟她讲道理,大嫂死活不听,就认她自己的道理,小姑子就是不能占娘家的便宜,婆婆不在,那匹绸缎就得由她们当嫂子的分配。
不单这样,她还朝二房孙氏的屋子喊:
“二弟妹,小姑子来了,你躲屋里干啥?”
孙氏原本躲在屋里装睡,想避一避小姑子叫大嫂去得罪人的,现在被赵氏叫喊,也只得出来,当好人拉架调和,但是对于东西的归属权,那肯定一样帮着大嫂的话说。
谁叫东西已经被她们瓜分了呢!
眼看两个嫂子蛇鼠一窝,昧下她东西不肯还,时夏气坏了。
要只是一包点心,几封红糖什么的,时夏少不得就忍下了,可这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皇上赏的东西,那多珍贵?
时夏坚决不能让。
两个嫂子又也不肯将东西退给她。
***
时夏多泼辣啊,直接自己上嫂子屋里去翻去了。
大嫂扯着她胳膊不叫她动,时夏一把甩开,打开衣柜,将衣服往地上扔,一点一点往下扒拉,果然在衣柜的最底下找到了。
只有裁开的半匹。
果然是被两个嫂子瓜分了,时夏眼眶都红了。
她抱着那半匹绸缎就跑,一下子溜去了她二嫂那屋,同样一通翻腾。
先前看时夏翻腾大嫂那边孙氏还悠哉地看笑话,现在轮到自己身上,看着屋子里跟进了贼似的,孙氏脸上渐渐涌起怒气来。
她一把抓住时夏胳膊,手上用力掐着。
时夏不顾被掐被捏的痛,疯了一般在屋里扫荡。
衣柜里,被子底下,碗橱上面,吊篮里……最后在枕头罩子里面找到了比大嫂那边还有小的缎子。
时夏一看,就知道肯定是被她二嫂给用了,心疼地跟什么似的。
孙氏要夺,时夏嗖地一下躲开,抱着两块缎子撒腿就往外跑,头发都叫两个嫂子给薅掉几撮。
等两个嫂子追到大门外,就见时夏指着她脸上的伤口叫大家伙评理呢!
乡下地方就是这样,有一点儿动静,左邻右舍的都能听见,赶着上来瞧热闹。
时夏抱着两块绸缎,在大家跟前诉苦,说嫂子多坏,昧下她娘给她的东西,她亲自上门来要,嫂子非但不给还打她……
人家看赵氏跟孙氏两个眼神就不对了,一个个的仿佛跟正义使者似的,逮着两人开始一通数落。
这个说当人嫂子要有嫂子的样,出门的姑子那就是客,可不兴这么欺负人的。
那个说抢人东西可不对,眼皮子不能太浅,丢你家爹娘的脸。
……
把个赵氏跟孙氏给臊的,恶狠狠地瞪着小姑子,又不敢出声。
将两嫂子面皮全给揭了开来往地下踩,时夏在人群中那叫一个趾高气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