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天子会考虑时迁的意见,多少还是带了些感情进去,没真正上心。
但是很快他就开始庆幸起来。
因着他吩咐去安抚百姓的人去过之后就报上来说农户那边确实发生了大事。
农户那边因春耕不顺之事心急火燎,掐架斗殴的事情发生了不少,但是这还是小事,更大的影响是京城有人在悄悄囤积米粮,导致米铺的价格越定越高。
因米价上涨,京中底层百姓悄悄的刮起了一股小道消息,说是今年是灾年,粮食肯定要减产,到时候要饿死人的,赶紧多买些米在家备用。
这却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老天迟迟不下雨这是实情,故而更多人听了消息都去抢米。
哪怕那米价较之平常要贵很多,还是很多人削尖脑袋去抢,其中甚至包括很多官员的家眷。
便是时母都动摇过,是不是也去抢些米在家备着?
跟时母常常一处说话的几个老姐妹急匆匆地来找她一起去“抢购”时候,时母连框子都带好了。
不过,等要出门时候,她迟疑了下。
另外几个老太太正着急呢,催她快些,时母就说要跟儿媳妇说一声。
“行吧,那快些啊!”
锦欢肚子已经有八个月了,实在笨重,这会儿她在屋里午睡呢,听婆婆说要去抢米,锦欢懵了一瞬。
“媳妇,我觉得抢些回来在家里放着安心,就是那价格贵得很了,你看能不能行?”
锦欢心知这就是她先前担心的事情了。
见婆婆还在等着她回话,锦欢暂时收回了思绪,回婆婆说最好还是不要,不划算。
怕婆婆坚持,锦欢还给婆婆分析了一下,说是看相公每天的状态就知道朝廷很重视这个事情,所以百姓们担心没米吃是不可能的事,朝廷肯定会管。
现在去高价抢米,不划算。
虽然时母很意动,还是她坚信儿媳的运道,所以最终还是没跟着去枪米。
她自己没去抢,还把儿媳的话跟那几个老姐妹复述了一遍,劝她们也最好不要去。
哪怕要去,也别买太好。
一起来的有五个老太太呢,肯信时母的就一个,还有三个是犹犹豫豫,一方面觉得人家家里有个官老爷,见识肯定比他们多,觉得时母的话该听。
另一方面,实在是抢购的人实在太多,人都抢她们不抢,心里难安。
最终那三个还是去抢了,还是没买的太夸张。
还有一个姓王的老太太,平时就爱跟时母比着来,当然是比不过了,这次可叫她逮着机会了。
她觉得时母是个没主见的,儿媳妇随随便便说一句就听人家的话,后头肯定要后悔的。
她就不啦,她娘家那边有个叔叔是开米粮铺子的,别人要排队抢,她有人情在,虽然价格不能优惠,但是好歹不用排队啊,这次算是显本事了。
把家里的钱全部都拿去囤米去了。
人家想的也好,反正米这么贵,到时要是需要用钱,再拿米跟人换就是了,白得人情不算,说不得到时米价更贵,转一遍手她还能赚上一笔。
然而,她高兴还没三天,晴天霹雳,米价掉了。
朝廷发现的早,立马就派人去管理了,限制米粮的价格,又派人在各处街道贴出告示,言及朝廷备用粮充足,此次粮价上涨纯属一些不良商家恶意囤货、散播摇言,抬高粮食价格赚黑心钱。
还有今次的春耕,朝廷也有相应的措施应对,让大家不要恐慌,不要大量囤货,以免造成损失。
朝廷一边发告示告知普通百姓,一边派专人去各处的粮食铺子管理,不许商家恶意抬高价格、暂时限量出售,免得有人再囤货。
这应对措施一出,大部分人安下心来,至于一些早前去抢货抢的厉害的那就是另一番反应了。
反正那个王老太太可是哭惨了。
她儿子也抱怨她,儿媳更气,贱价将米买了之后,换来的钱再不给王老太这个婆婆收着了。
*
像王老太家这样的有不少。
倒是时母其余的几个老姐妹,因为听了时母的话,一个人是完全没有损失,另外三个多少还是减了很多损失。
因而,几个老太太相继过来感谢了时母一番,还给小阿九送了鸡蛋、米糕吃。
时母笑眯眯地跟人说不客气,心里十分得意。
送走了人之后,时母就将老姐妹送来的鸡蛋煮了给儿媳跟孙女加餐,再一次在心里阿弥陀佛了一番,对锦欢这个儿媳妇简直满意的不得了。
她儿媳这命、这运道、真真是好。
人又孝顺。
还旺他儿子,旺这个家。
当初坚持给儿子求娶儿媳妇大概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了!!!
***
再说天子经过了囤米这一遭,对春耕这个事情更加上心。
眼见着迟迟未有雨水下来,便严令工部在加紧赶制新的灌溉工具。
原本工部还因时迁的建议有意见,现在证明时迁的意见确实是有意义的,再加上天子的皇令,自不敢违,跟着加班赶制。
锦欢心说,等灌溉的农具做出来,那也晚了啊,只能造福以后,今年的肯定是迟了。
想到这儿,她诚心在心里祈祷,京里赶紧降下雨水。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反正先试试吧!
第九十九章 ……
就在工部加班加点地赶制灌溉农具时, 京城里终于飘飘扬扬洒下一场大雨。
接连两天,京郊百姓一片欢乐。
跟着十来天,又飘了两场小雨, 甭管是朝廷还是百姓,可算是都不用愁了。
要说唯有一处有怨念的那就是工部了。
平时多清闲的一个部门啊, 就因春耕缺雨水,于是工部从上到下齐齐加班, 就连工部尚书都不例外。
要说底下的工匠可以进行手工机械制作, 那上司留下加班干嘛呢?
天子微微一笑, 留下两字:陪着。鼓舞士气。
工部尚书:“……”
光这样也就罢了, 结果整个工部忙忙碌碌这么些天,都赶制地差不多了, 突然说不用急了,有雨水了。
工部全体同僚:“……”
本来要是一直不下雨,他们工部这么努力, 皇上少不了要夸奖一下他们。
结果, 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你努力了但是是无用功, 追究起来你还浪费材料了, 这叫人上哪说理去?
偏生哪怕心里有怨, 你还不能抱怨出来, 谁叫老天降下的是及时雨呢!
要抱怨出声那叫什么意思,希望百姓春耕不利, 吃不饱饭,过不了好日子?
因而,工部上下全体那叫一个憋屈。
工部的老尚书摆摆手:心力交瘁,累觉不爱……嗯,还是清闲的日子比较适合他们, 前段时间加班辛苦了,这两日还是别忙活了,做做面上功夫……随便去上个班,点个卯,当放假得了。
然而,不行。
时迁一本正经地当着之前那几个不计口水喷他瞎提意见的工部官员的面给皇上又提了个建议:
“臣以为,工部担子重大,除去土木、水利、机械器物制造工程外,农业用具同样需要重视。由此次春耕遇到的困难来讲,我们会如此慌手慌脚,说到底还是在灌溉用具这方面做的不够好——
不单是灌溉用的农具,其它的诸如翻田、耕种、脱谷等农具若是能够持续不断地优化升级,那对农业的发展必然是具有极其大的帮助。”
工部的两个左右侍郎就在时迁旁边,眼睁睁的看着时迁的嘴巴拉巴拉往外秃噜,没一会儿就又个给他们找了活干。
真的是……好气哦!
气急的两个工部侍郎在心里已经将时迁骂开了。
没看出来,这时迁长得相貌堂堂、翩翩公子的模样,实际上心眼居然这么小,不就喷了他几句嘛,谁叫他一个户部的主事插手他们工部的事情的。
他们不就是喷了他几句……十几句嘛,至于这么咬着不放?
才累死累活干了好一阵,就不能让他们好好歇几天吗?
两个左右侍郎望着时迁,眼神都要喷出火来。
时迁微笑,风度翩翩,然嘴巴继续“哒哒哒”陈述工部成立专门的农业用具组的意义,以及设置相应的任务,多少人对应具体的改进目标。
若是完成有对应奖赏,若是消极怠工,则有惩处,务必使其保有源源不断的创造力。
左右侍郎:“……”
过分了啊,连具体的操作方式都给列出来了,还给他们制定了奖惩措施,简直混蛋,这怎么推嘛?
左侍郎硬着头皮还是跟着否定时迁的建议,说起这个计划的种种不可行。
时迁微笑看向天子。
天子回之时迁一个默契的笑,而后当众答道:
“准奏。”
工部众臣:“……”
想,卒。
***
因为时迁的建议,工部立马就由原来的清闲地儿变身成了原先最忙碌的衙门,工部不少人见到时迁都忍不住哼哼他。
哼哼,人模人样,黑心黑肺。
不怕半夜鬼敲门嘛?
时迁全部报之以微笑。
然后,回到家里,媳妇孩子热被窝,睡得香着呢!
不少人都道时迁是故意夹私报复,但是锦欢知道他不是,或者说主要目的不是为了夹私报复。
他是真觉得工部消极怠工很浪费资源,若是能够专门对农具坚持改进创造,那么对百姓来说,无疑是一件大善事。
时迁只怕这个想法在心里盘桓很久了。
这次也是刚巧借着这个巧宗给提了出来。
因着亲自感受过一回农具的重要,所以天子非常干脆利落的采纳了他的提议。
至于说故意夹私报复……嗯……
锦欢在晚间睡觉时候缠着时迁,刨根究底地问他,到底有没有过一丢丢这个想法?
时迁侧着身子给媳妇掖了掖被角,吹灯睡觉。
黑暗中,锦欢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嘴巴嘟嘟,哼了哼。
时迁背过身去,抿了抿嘴巴,好似梦呓般嘟哝道:“顶多……嗯……当着那两个侍郎的面跟陛下提这事,是有故意气他们的成分在。”
谁叫他两逮着机会喷他那会儿那么不客气的?
当他不要面子的嘛?
时迁嗯哼两声,接着很快就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好似睡着一般。
锦欢却笑得床都“吱吱”地晃动,哎呦喂,她相公这么使性子,这么就这么可爱呢!
***
春雨绵绵,带给了农户生活的希望。
皇宫里的天子看着京里又恢复的秩序,听着底下人回复的地里庄稼一切顺遂的情况,心中也是高兴万分。
都说当皇帝的该爱民如子,话是这么说,但很少有皇帝能做到这样。
天子从前对这四个字很不理解,觉得正常来说这是不大可能的事,但此刻他终于有了新的感悟。
“爱民如子”,不一定就是说把所有百姓当成亲生孩子来疼,去爱。
或许可以换一种更普通的方式去理解,那就是当你身居高位,整个天下都是你的责任时,当你能够为你责任中的臣民负责,当他们生活出现困难的时候,能够及时予以帮助。
看他们露出欢欣的笑颜,继续积极的生活,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养孩子带来的乐趣一般。
令人舒心、温暖。
***
天子憨憨地笑着。
但是,或许老天就是不疼憨人,天子才高兴没两天,他后宫里又出幺蛾子了。
前头说过因为皇上在后宫发了一顿脾气,宫妃们为了给皇上面子,暂时消停了下来。
眼看着该给的面子给了,接下来,自然还要继续,不然,难道任由那几个孩子生出来?
怎么可能呢?
一场场算计继续上演。
要说宫里怀孕的有四个,一窝打到没可能,盖因想把四人聚集到一起很难。
除了皇上跟皇后办宴,能把这四人齐聚,此外谁都不行。
但是皇上根本不会有那闲心,即便是有,哪个敢冒险当皇帝面作妖弄鬼?
至于皇后,那就更不可能了,如今谁都知道那四个就是移动的靶子,惹眼着呢,皇后一点儿办宴会的意思都没有。
不单如此,便是宫里原本按例定下的宴席也全被她解散了。
所以,如今想弄这四个,那只有逐个击破了。
甚至,这四个自己也不消停,相互算计。
如此一来,必然面临一个先后问题,先挑谁下手?
先挑的那一个一定是最重要的一个,一旦一个得手,后面肯定打草惊蛇,不再容易。
所以,挑谁下手,这是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如今,月份最大的是赵婕妤,大概六月中下旬就能生了。
余下的三个依次分别是:沈昭仪、王美人,安美人。
而这四个人中,要数沈昭仪位份最高,家世最好。
所以,最招人眼的当属赵婕妤、沈昭仪,一个最早生,一个位份最高。
然后,一场春雨过后,沈昭仪不甚踩滑,流掉了孩子。
天子收到消息,险些没气疯了去。
他好不容易委屈自己多久才种活了几颗苗,你说毁就给我毁了?
咋这么能耐呢你一个个的啊!
天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再一次把人召集过来,一声声地责问:
“你们当我是说笑的对吧?你们当我的话是耳屏耳旁风对吧?你们觉得你们一个个的都是千金小姐,身后有家族护着,我不敢真的拿你们怎么样对吧?觉得我上次说的株连只是随便威胁一下的对吧?”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而尖锐,十分表现出天子他的愤怒心情。
底下妃嫔原本低着头老实挨训。
听天子这话,哪怕心里真的这么想,那也没人敢承认啊,呼啦啦的地上跪了一圈。
连那三个有身子的都跪了。
想跪啊,那就跪着听训吧,天子摆摆手,表示那都是小事,接着训:
“是是是,你们都是千金宝贝,身后都有家族护着,我是不能随便打,杀了你们,但是,后宫里还是朕说了算,你们都是这样的女人,只要不将你们全都打杀了去,那朕做什么事都没人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