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婷婷还在小月子里,锦欢到底放下了之前的郁气,给婷婷在镇上找了个位置比较稳妥的小院子,还给一次性付清了一年的赁金。
跟孙冀冷战的时候婷婷没哭,跟父母闹翻的时候她也没哭,就连真的收到和离书的那刻她也只是冷笑一声……却在收到自家堂妹这份及时的、无声的善意时,她心头猛地陷落一角,泪如雨注。
做人怎么就这么难呢!
看着堂妹娇嫩的容颜上盛着的对她的一丝关切,婷婷抬起手来抹掉脸上咸涩的泪水,眨了眨眼睛认真地对着堂妹说道:
“你知道吗,我真妒忌你!”
婷婷只说了这么一句,就再没声了。
锦欢只笑了笑,没追问,也没有怪罪的意思。
能做的该做的她都做了,往后余生她也盼着堂姐的日子能过好,更多的就没了。
人总要长大,也要一步步接受成长的代价,曾经单纯纯真真挚简单的姐妹日子终究成为了过去,往后余生她只祝福堂姐一切安好。
帮婷婷安顿好住处以后锦欢就再没关注过那边了,如今她只等着府城那边的消息。
许是时迁的印鉴起了大作用,又或是事件本身的性质足够引人重视,反正府城那边的动作极快,跟了好些人来查孙冀这事。
一群人悄无声息地住进了县衙。
跟着孙冀就被县太爷传唤了。
孙冀的舅舅也被叫去了县衙问话。
前头孙冀被传唤时,孙家人还没多上心,只当儿子有本事被县太爷请去帮忙,等孙冀舅舅也被叫去县衙时候,孙家这才发觉不对劲。
而直到孙冀被限制在县衙、失去自由、且听说要被判刑时候,孙家终于慌了!
“这肯定是魏婷婷那女人的报复,报复我儿子休了她。是魏婷婷、不对,是魏婷婷的堂姐,肯定是她,就她家有权有势,能把我儿子关进县里。”
孙冀他娘疯了一样找上锦欢家里,又哭又闹让锦欢把他儿子放了,旁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跟疯了一样。
锦欢小心护着两个孩子不被伤害,把自己的身体档在前面,孙冀他娘伸手就一巴掌拍了过来,没等边上人拦着,及时赶到的婷婷护在锦欢身前,反手一巴掌打了回去。
“啪”的一声,清晰可闻!
“我忍你很久了,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堂妹动手?”
“怎么,欺负我欺负习惯了,以为谁都能由着你这么欺负?有本事你再打一个试试,敢当众殴打朝廷诰命夫人,怎么,你是嫌你儿子一个人蹲大牢太寂寞了,想进去陪他一起吗?”
孙冀他娘瑟缩了一下身子,而后哭着喊着说锦欢为了替婷婷出气故意报复自家、仗势欺人、梗着脖子要求锦欢给她交代。
边上围着很多人,真就很多人听进了心里,忍不住就搁心里怀疑上了。
实在是孙冀平日十分会做人、表现的翩翩君子、书生样儿,文弱而良善,并不像是会犯事蹲大牢的那种。
婷婷见了就忍不住皱眉,刚想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就被锦欢拦住了。
锦欢远远瞧见自家爹娘过来,将两个孩子往爹娘怀里一塞,跟着就站在了哭闹不休的孙冀他娘面前。
不执一言、静静地看着她哭。
直到孙冀他娘的戏唱不下去了,锦欢方才搭理她,对着她朝着边上围着的人中指了指。
孙冀他娘顺着锦欢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瞳孔一缩,害怕地朝后躲了下。
民怕见官,亘古如此。
尤其是衙门底下的那些差役,更叫人害怕。俗话说是“阎王易躲、小鬼难缠”,底层的百姓最怕见到这些人。
不单是孙冀他娘,便是边上围着的人也不由自主地远离那几个差役站着的地方。
锦欢笑了笑,转身对着孙冀他娘问道:
“看到了?所以还要闹吗?还想闹的话我就不客气了,让他们也请你去衙门走一遭。要不想闹了,能有空安安静静地听我说两句?”
孙冀他娘不吱声了。
锦欢只当她默认了,便继续说道:
“我其实本来不用跟你交代什么的,不过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左右也没事说说也可以。左右你自己都不在意丢脸,我何苦枉做小人替你瞒着?
不就是想知道你儿子是怎么进县衙的牢房的、是不是我害的吗?嗐,还真跟我有关系!想知道为啥吗?我告诉你,因为他秀才的名头来路不正,不单考试前后给考官送礼,还借了我家的名头,打着是我相公连襟的旗号,你说我不该找他算账吗?”
孙冀他娘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可有效吗?
没有。
大家听了锦欢的话立刻就想到了紧跟着被关进县衙的孙冀舅舅,再联想到孙冀把他表妹接进门的、孙冀他娘死活要孙冀表妹做儿媳、甚至因此逼着闹得孙冀跟婷婷和离这一系列的事……瞬间就想明白了。
哪里还肯听孙冀他娘那苍白无力的反驳?
反倒是对婷婷频频投以同情的目光。
一时间,倒是叫婷婷因被和离而被各种传小话、说不是的糟糕名声好了点。
***
人群离去,堂姐妹两个也各自散去,谁也没主动多说一句。
锦欢在家里静候着孙冀的宣判。
孙冀他娘原对婷婷各种挑剔、横眉冷对逼孙冀给休书,结果后面大概是没撑住知道再闹对她儿子也没用了之后,她立马怂了,居然舔着脸上门找到了镇上婷婷住的地方,求婷婷帮忙。
结果……拍门拍的手都肿了,婷婷都没给她开门。
孙冀的判决终于还是下来了,贿赂考官的证据确凿,成绩作废,被提学官剥夺了秀才的身份,并终生禁止参加科考。
至于别的就没了。
这个处罚已经是看在锦欢盯得紧的份上从重了。
锦欢心里早有预料,所以倒是也不算吃惊,毕竟这里面涉及到科考的公平问题,府城那边肯定不想闹大,否则上上下下肯定要拖很多人下水。
再者,给考官送礼这种事总有些想走偏门的有钱人会这么干,而一旦深究……这里面的水浑着呢,想让如今时迁在地方上还没那么大的影响力能仅仅凭一枚印鉴就撬动里面的链条。
锦欢心里对此十分有数,因而并没有穷追不舍,面上只当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她心里却早打定了主意,回去之后定然得跟咱家相公好好说说这事。
科举对寒门的重要性再没人比自家体会更深了。这样的一个平台,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一辈子的希望、念想,它的公平性、必须维护!
***
相较于锦欢的无限延伸,婷婷的想法就要简单直白多了,她如今心头最大的感受就是:爽了!
凭什么同样和离,对孙冀人就是羡慕他可以换个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到自己这边就是各种闲言碎语、难听话?
凭什么自己调.教了好些年,等待了好些年,终于要圆满的夫婿,结果全是为她人做嫁衣裳、白白便宜了别人?
她不甘心!
如今才对嘛,当初成亲时候什么样子,和离后就该恢复成个什么样子,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安排的明明白白……
婷婷心中的郁气终于一口吐出,心情美了,也就不反感她娘给她安排的那些相看对象了。
是的,随着孙冀的功名被夺,名声毁坏,婷婷爹娘态度就变了,原本死活不乐意婷婷和离,如今再不反对了。
甚至还各种求人帮忙给婷婷介绍新的对象。
孙冀不知道从哪知道了,还带着儿子过来找了婷婷一回,企图用两人的儿子来绊住婷婷的脚步。
婷婷对此只冷笑一声,声音平缓地将自己月前刚喝了打胎药的事情说给了孙冀听。
孙冀踉跄着脚步狼狈离开,连儿子都忘了。
婷婷眼神这才落到儿子身上,语气认真地问儿子想跟爹一起生活还是想跟娘一起生活?
让他自己选,选择跟他爹,可以,想跟她,她就想办法带着…
孩子想到这些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家里还有个神经兮兮的表姑时不时阴恻恻的目光看他、他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害怕哭泣的那些日子,立刻就喊着要跟娘一起。
有娘在,虽然也会挨骂挨揍,可从来都是吃饱穿暖不害怕的。
婷婷摸摸他的头,真就留下了儿子,甚至之后的相看全都带了儿子一起。
她想好了,她才不会为孙冀守着呢,她要再找一个男人,这一次眼睛擦亮了不单男人要好,公婆的人品同样重要,还得能接受她儿子。
要碰见这样的男人,她立马就嫁,等嫁过去她就给儿子改姓!
***
孙冀跟婷婷这边的事一了,锦欢总算放下心头重担,准备回京了。
将近半年没见自己相公,锦欢早就归心似箭了。
而对于娇娇的安排,锦欢早就说服了婆婆,不带她一起,谁知时夏还是不肯死心。
时母拿儿媳说的道理跟闺女解释:跟她说京城规矩大,表兄妹长期处于同一屋檐下,于娇娇名声有碍。
时夏转头就顶了回来,说什么“您要是真心疼咱家娇娇,怕人家瞧不上她的家世,不如索性将她配给瑾轩。我看瑾轩小小年纪但周身的气度已经有了,看着还不错的样子,配娇娇也可以了。
有您看着,铁定谁也不能委屈她。而且有您外孙女在,将来您老了也不用怕嫂子敢怠慢您。两下都好,我瞧着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
时母到如今才晓得了自己这个好闺女怕一开始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只是怕自己不同意,才另想了辙。
再想起自己竟真的叫闺女说动了,要是儿媳没反对,是不是等娇娇在京城住了几年之后她就要赖上瑾轩了?
竟是连自己亲侄子都算计……
时母气得抬手一巴掌抽了过去。锦欢在边上一下没拦,由着婆婆的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到了时夏的脸上,她才冲着时夏嗤笑道:
“我家瑾轩配不上娇娇,小姑子你且另择良婿吧。”
说完这句,直到一家子都在回京的路上了,锦欢也再没跟时夏说一句话。
马车晃晃悠悠地往京城驶去,忽然车上传来一声带着气怒的尖叫声。
锦欢连忙问闺女怎么了?
清嘉巴掌大的小脸上又气又委屈,她一手指着自己刚刚巴拉开的包裹:
“娘你看我的秀鞋、上面的珍珠、珍珠全没了。”
锦欢一低头:果然全没了。
她把鞋子拿出来仔细端详,发现原本串联珍珠的线口断的齐齐整整的,明显是用剪刀或者是刀子剪掉或割掉的。
“你之前放在哪里的?有谁动过吗?”
清嘉哭丧着脸:“我知道要回京一直把它放在靠手边的包裹里。我早上看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娇娇表妹说舍不得我,然后在我屋里磨蹭了好一阵子,其余没人进过我屋里了。肯定是她。”
清嘉此刻都恨死自己了。她那会儿忙着收拾东西,表妹不走她也没在意,谁知道就那么会儿功夫她的绣鞋就成这样了?
看着小姑娘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边上时父时母都尴尬的不行。
显然都想到了娇娇,时母不由又骂了一声“孽障”。
这骂的却还是时夏,对小孩子怎么教导的,居然教成了这种模样。
锦欢顾忌着公婆,也不好在马车上跟着说小姑子或者外甥女的不好,但看着自家小姑娘瘪着嘴巴委屈、憋屈的模样,她到底没忍住,趁着小车放风时候偷偷安慰闺女:让她别生气。
“她敢做这种事是她的损失。娘跟你说,我决定等她长大了不给她保媒、也不给她出嫁妆了。”
相较于一些珍珠,婚姻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没了自己的保媒,娇娇再想如何如何挑拣……呵呵!
而且,珍珠哪怕叫娇娇剪了,可她们敢用吗?回头她就写封信回去给小姑子说清嘉的珍珠绣鞋在家里的时候让人偷了。
叫那人有本事偷却一辈子见不得光,不能用,只敢偷偷藏着。
清嘉听了果然心里舒服多了,但她还是犹豫了下:
“可娘之前不是答应过奶奶?这样,是不是食言了?”
锦欢揉揉小姑娘的头:“为了娘的宝贝闺女,娘就想冲动不守承诺一回了。清嘉不要跟娘学,要做个诚实守诺的好孩子好吗?”
清嘉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乖巧点头道:
“嗯,我都知道的,娘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答应娘。还有,放心,我不会告诉奶奶的,这是我们两的秘密。”
锦欢又伸手揉了把小姑娘的头发,逗她:“嗯,也不能告诉爹爹。”
这回,过了好半天小姑娘才为难地下决定:“好的吧。”
嘿嘿!
紧赶慢赶,一家人终于在阳春三月回到京都……
第一百二十四章 ……
才刚踏入京城的地界, 锦欢就已心生欢喜,等一家人将将踏着月色进了家门,锦欢眼角眉梢的笑意怎么掩都掩不住。
半年多没见她的亲亲相公, 她可太想他了。
相较于锦欢的欢呼雀跃,早早在家里等着一大家子人归来的时迁脸色就显得不是那么得明媚。
或者说对别人都还好, 问父母身体安康,关切儿女旅途日常, 就对着锦欢状态不对, 低垂不言不语。
锦欢眨了眨眼:咋地了?
两口子成亲这么多年了, 还没见向来端方挺拔的时大人闹过脾气呢, 这猛的撂一回脸子,倒叫锦欢是又好气、又好笑的。
眼见着小两口闹别扭, 边上的时父时母跟看西洋景是的打量了会儿,跟着没多会儿两人就把两孩子搀走了,还很贴心地给小两口关了门。
瑾轩先还不依, 怕爹骂他娘, 缠着要留下陪着保护娘亲, 然后头上就被他奶轻轻拍了一巴掌, 笑骂道:
“你爹你还不知道?就是对你动手也不会对你娘动手的。呵, 他才舍不得呢!”
瑾轩:“……”
爹疼娘他当然知道, 但是看他爹身上对着他娘明显的低气压,他迟疑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万一爹他——爹他——嗯——哪不对了呢?”
时母生拉硬拽把瑾轩拉走,留下一句:“那就打是亲、骂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