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啦,太子哥哥啦,还有几位交好的朋友啦。”
符栾侧过头,长手托着下颚,“哦,是么?”
苏明妩看着符栾盯她的模样,顿觉背后发凉,“其实娇娇这名,很小时候便被爹娘唤的。许多人都叫,譬如奶妈,小友,哥哥,叫惯了难改口...”
苏明妩说完,趁着大家没注意,搡了搡符栾的臂弯,悄声道:“王爷不会这般小气吧?”他可不能在这里这时与她置气。
符栾配合地低头凑近:“本王就是这般小气。”
“实在不行,王爷以后唤我妩儿,好不好,没人叫的。”
“符璟桓没喊过?”
“...虽偶尔喊过几次,但是,但是以后,只有王爷能喊。”
苏明妩说到最后,想的只是稳住符栾,别让他摆出脸色,可是在外人看来,她就好像在与符栾分享儿时关于名字的趣事。
符栾方才闲得无聊,不想与公主多话,便想起逗苏明妩,得逞后无所谓地道:“嗯,饶了你这次。”
“...”
苏明妩咬唇切齿的模样,在符璟桓眼里,成了娇羞姿态,激地他恨不得马上起身去试探。
大明殿总管太监的到来,给这场无声硝烟送了阵风,暂时散了火气。
张公公笑呵呵的,说的话苏明妩前世都已听过,是讲皇上还在贵妃那午眠未醒,睡熟了不好喊,让这里先开场。
以前的苏明妩不会在意,现在想来,不过是给个下马威罢了。符栾刚来等得不久,皇上哪能满意,倘若当真睡熟,公公又怎敢私自传令宴会开始?分明就打了个巴掌再给颗枣。一场特地为他办的洗尘宴,何至于此呢。
***
宴席因皇子们大都带着女眷,分为上下半场。后半场皇妃们则会避嫌去后殿或花庭休息,由得男人们肆意酒欢。
诸位听到皇上暂且不来,多少松了口气。
庆安帝年轻时上过战场,近几年修身养性,骨子里的威严劲却丝毫没有减少,陛下在,他们如何能聊地尽兴?
尚膳房端着食盘的宫女鱼贯雁行,柔曼身姿,两只手上下各抬着菜肴点心,行路如舞步婉转,穿插于榫案之间,低眉旋绕就放下了碟碟骨瓷。
苏明妩和符栾时而交头接耳,旁若无人的亲昵,看得符璟桓心中酸胀,他原本就对娇娇有心,若是以前她满眼都是他,他还能体味满足,现在...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世符栾手段变化,诓骗了娇娇?
就是这样,符栾这个奸恶之徒!
符璟桓先前已饮了壶兰生酒,酒为色胆,他起身,走到符栾面前,却故意绕过他看向苏明妩,“娇娇,好不容易再见,与孤喝一杯,好不好?”
符璟桓神色隐忍,口吻中的苦涩沙哑,表露无疑,连符箐瑶那种不谙世事的,都听出了不妥,不解为何太子哥哥要这样与娇娇示弱祈求。
苏明妩对上对面男子炙热的目光,奇怪的很,这是他们第二次面对面,她好似是真的放下了,他再悲伤的表情,也都激不起她心里半分涟漪,厌恶还是心悸,通通没有。
这真是她来之前始料未及,但也不失为件好事,既如此,就让她趁机会当面断的更彻底一点,算是让符栾安心吧。
苏明妩将碎发撩至耳后,轻搭着案台站起身,她的裙幅明漪摇曳,纤细白皙的手指拈花般卷过酒杯,抬起时,袖摆褪落,露出小半截手腕,冰肌玉骨。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是要喝,而他们旁边那个始终靠柱坐着的男人,神色慵懒,独自饮酒,唇边噙着浅淡的弧度,更像是听戏,然而仔细分辨,会发现那笑意冷冰冰的,不达眼底。
苏明妩捏住玉栀,上移片刻,符璟桓大喜过望,伸手正要碰,她却在半空中画了个完美弧线,侧转下身向右,肩上落下方才整理过的的几绺不安分的乌发,不小心拂过符栾的手臂。
她有少许紧张,但还是在桌下偷偷动作,足尖生涩地抵着男人的腿腕内侧,轻轻挠了挠。
他说过,若是她试着勾人,多的是豁出性命,她有自知之明,要不了他性命,那要他帮忙喝杯酒,行不行呢。
符栾感受异动,慢条斯理地侧眸,映入眼帘的是女子美颜绯红,咬唇直勾勾盯着他,“王爷,臣妾酒量不好,能不能帮我?”
第22章 王妃,不用谢
苏明妩面上粉粉, 心头鹿撞,捧着酒卮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颤抖。
不与太子殿下纠缠,是她赴宴前早作的打算, 可她想不通的是, 自己哪来的胆子, 魔怔一般竟敢在恍念之间, 做出这等众人眼皮底下的挑逗行径。
虽说对象是她的夫君, 但她从小被父亲教导要得体自持, 高傲矜贵, 前世哪怕再心系符璟桓, 她在信上都不敢直言寄托相思, 说到极致,左不过是这边风景独好。
左思右想,究其缘由, 她只能怪这辈子符栾说的话把她给教坏了,是的,就是他!
苏明妩给自己寻到了厚脸皮的藉口, 为了让符璟桓断掉念头, 她只能略微牺牲一下,反正等符栾喝完这杯酒, 她还是那个矜持的京华贵女, 以后, 反正, 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这样。
她将手递到符栾唇边,眼巴巴地盼望他快点结束这场‘折磨’,然而男人明显意犹未尽地不想放过她的难得主动。
苏明妩这个娇娇女,符栾对她最大的不满, 就是在□□上太过顺从规矩,若不是她长相娇艳,举手投足自带媚态,贪欢便少了许多乐趣。
所以,明知她带着目的来取悦,还是很值得赞赏,动作生涩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调.教她。
符栾眸中适才的冰冷尽释,长腿暧昧地回应微勾,向内抵缠住女子足胫。
苏明妩心中正天人交战,蓦地感受到被牵扯,为就着那只脚,她不得不往右侧更靠近。
两人紧紧挨着,她刚刚站稳,就发现符栾居然在带着她膝腿勾勒摩挲,男人常年带兵,腿上肌理紧实,稍微碰撞,硬的都能硌到她柔软腿肚。况且她现在看不到底下,谁知他要把她勾弄到哪个地方去,万一她不小心使力气,撞坏了怎么办。
啊,她在想些什么,撞坏了最好!
符栾看懂了她的无声威胁,可是怎么办呢,她那点力气,他又不是没在床.上见过,能吓到谁?
苏明妩面上发烫,挣不脱,不想碰到他,只能尽量半悬着腿,可那样实在累极了。她凑近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求饶:“王爷,臣妾刚刚是一时头昏脑热...”想来他这次也该如往常逗她,不会持续太久。
符栾在她耳边回以轻声,带着酒香:“不巧,本王不是。”
“...”
“嫌累,王妃就搭着本王的腿,哪里都可以。”
“...”
这人怎么赖皮呢,这事虽然是她起的头,但,但她也有几分是为了全他的面子呀。
符栾知道苏明妩定然暗戳戳地腹诽他坏话,唇角微勾,不经意地佯装掸了掸袍角,隔着衣料在她腿上扫过,指腹有意的往凹陷下按抚,引得女子背后不住颤栗。
“不是王妃要本王帮忙么,心急做甚么。”
这话,他没有刻意压低声,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包括近在眼前的符璟桓。
苏明妩生怕他再说些口无遮拦,他是不要紧,名声不能更差,她可不一样,“王爷,就,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嘛?”
她将酒杯送到符栾嘴边,期待他看在太子站在眼前,能早点喝完,可符栾偏偏就不肯啜一口。
这边僵持许久,大家当然有议论。
“咦,雍凉王的心思怎么好像不在喝酒上面啊。”
“莫不是想给太子下马威?”
“是了是了。”
苏明妩耳朵灵,听到这些,那条被‘挟持’的腿愈加酸涩。
她红着双颊暗呸了声,呵呵,他们真是高看符栾了,他就是个登徒子!
符璟桓站在案桌后,看不懂眼前二人的暗流涌动,桌布挡着更猜不到下面发生的事。可瞧见苏明妩的耳廓晕染开粉红,随着时间推移延至颈项愈来愈深,很难不往闺中密事上面猜测。这想法,比娇娇不接他的酒更让他难以接受。
本就短时间内颇为受挫的情绪,又往低落下一节。
符璟桓有他作为太子的自尊,免得在这里费时闹更多笑话,他酒醒半分,恢复往日清润如泉的嗓音,“是孤酒醉轻浮,皇叔,此杯酒就当孤向皇叔赔礼。”
说罢,他一饮而尽。
苏明妩见状,心道这下符栾总归不能再拖延,她赶紧将抬着酒杯的手往符栾嘴边靠,这次他果然没有再拒绝,而是揽过她的纤纤玉手,轻推杯底。
然而。
“太子殿下敬酒,本王怎能只喝一杯,王妃,你说是不是。”
“...是。”
真是太讨厌了!
苏明妩羞愤地咬牙切齿,给符栾多斟了两杯,恨恨的洒出些酒水,水珠将淡粉指甲莹润得透亮,腿实在酸涩的撑不住,她也索性不管了就放在符栾腿上,任他勾着随意折腾。
不然如何是好,每次皆是如此,打又打不过,累的还是自己。
符璟桓在旁看着不禁觉得奇怪,符栾此人最多给父皇面子,何时对他恭敬过,怎么可能为他连喝三杯酒。
再看苏明妩在旁边又气又羞,时不时低头垂眸,似乎特别在意桌下,站姿也常常歪斜奇怪....
他几不可查地上前一步,往桌案下方探去,纵有桌布遮掩,但两人衣饰重叠,膝影纠缠,顺应符栾坐姿的修长大腿抻出,看起来竟是像将苏明妩的小腿围在其中,起伏拨弄。
同为男人,符璟桓不可能不懂其中的暧昧和意有所指,他再也看不下去,没等符栾喝完第三杯,甩袖怒然离去!
符栾掀眼看向他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这就受不了了,真是没出息。
他在这时倏忽松开,揽住苏明妩的腰将她扶上座位,笑得十分有礼:“王妃,不用谢。”
“...”
苏明妩暂时不想理会他,坐回位置气呼呼地揉搓她发麻的腿,她的手指纤嫩修长,指尖按压的那处,方才凑巧抵到过他。
符栾长眸点了下,移开时,喝了口冰过的淡黄色琥珀酒。
...
太子铩羽而归,其余众位皇子当然夹着尾巴不再多话,想来也是,夺妻之恨太过屈辱,年长的皇子们谁不是看着苏明妩和南康公主长大,小姑娘镇日跟在殿下后头,满心满眼皆是真挚情意,现下却被别的男人收入囊中明目张胆地疼爱,怎么忍?
不过,他们也不会觉得雍凉王妃举动奇怪,既然嫁了人,那就唯夫君是瞻。反而是前世苏明妩一片真心的哭闹,成了后宫中不符合常理的笑话。
姜莞何曾不明白符璟桓的憋闷,可天意让她成为太子妃,便是说明她和太子的缘分之深。苏明妩如今已是雍凉王的女人,再好,已成人妇,太子也断不可能要的...
姜莞觉得好受了些,适才看到符璟桓去敬酒的时候,她都是死死捏着桌角,才能忍住不起身拦他。
符璟桓回到座位后,不知觉喝完一壶,正对面的两人碍眼的令他胸口发闷,符栾的确如往常般讨人厌,那么他的娇娇呢?
他觉得苏明妩身上当是发生了些怪事,否则断不会突然有如此大改变,难道,和他一样,她也...
“殿下,我给您盛碗汤好么?”
符璟桓思绪被打断,拢回神,温柔笑道:“嗯,好。”
***
榫案上满摆着八荤十六素,并六道甜点,盘盘称得上簋盛奇品,海馐山珍。
四面屏风后面,瑶琴礼乐声绵绵缭绕,如云兴起,如雨翻飞,悦耳地令人忍不住想拍手应和,跟着舞蹈。
苏明妩午膳只用了几颗枣,的确是有些饿,她夹了几筷雪玉红盏,藕片切成丝更脆口,草菇拌鸡肉鲜滑,整道菜落在牡丹花缠枝纹盏上,色香味俱全。
不是她想看得这般仔细,而是对面姜莞的目光太过热烈,盯着她周身不自在,只能借研究菜式移开自己的注意力。
苏明妩来之前的确想的是与姜莞不可避免的争艳,然而当发现她对符璟桓越来越提不起兴趣,连带着他身边的人,她都全然没了多余应付的心思。
认真说来,她还要感谢姜莞告知真相,不然重活一世,她若还是那般窝囊,想想都要生气。
思及此,苏明妩端起半杯酒,向姜莞微笑示意。
姜莞不明所以,她今日一直是等着看苏明妩的哭闹可怜,可为何从始至终,好像都是太子的单向情意...
来不及细思,殿门外响起太监鸣鞭的突兀尖声,皇宫里的人都很清楚,这是宫中礼制,用以提醒众人肃静,为即将驾到的陛下作行礼准备。
果真在须臾之后。
“皇上驾到!!”
太监的高呼中,所有人应声站起,女眷们低眉颔首地往男人身侧错左一步福身,苏明妩跟随众人动作站在符栾身后,说来也奇怪,她前世怕皇上,是因普通人容易屈服于天子势压,可今日躲在男子宽肩下,她为何没有太多惧惮...
“儿臣参见父皇。”
“臣参见皇上。”
庆安帝缓步上阶,一身暗紫纹龙袍,宽大袍角辅以金丝绣线,石青色缎面的领褖和袖沿挺括。他的轮廓深邃,眉眼英气逼人。因已过不惑,鬓角有数根白发,但成熟男人亦有其特别的魅力。
几位皇子有的眉毛似他,有的挺鼻似他,唯有唇角...
皇上的嘴唇唇角略薄,苏明妩偷偷发现,只符栾和他相似,当然符栾的再更精致几分。
听说,薄唇男子最是无情呢。
苏明妩百无聊赖,心神虚飘,庆安帝的嗓音醇厚,将她拉回当前。
“朕在这,你们也大可不必拘谨,今日是小七的洗尘之宴,玩乐尽兴,他甚少回来,可不是要看你们战战兢兢的。”
庆安帝说话历来严肃,大家熟知这点,这句称得上和颜悦色的程度,让众人放松不少。符栾在先帝儿子中排名第七,现在的辈分,也就皇上能喊他一句小七。
“父皇,成贵妃她不来了吗?”
符箐瑶问道,她看了眼金桌旁的贵妃榫案,张公公正在命小太监把地方搬空,想来人是不会再来。
后位空悬多年,太子的母妃也是夣逝之后,才被追封为皇后。
圣上似乎没有特别宠爱的妃子,对符璟桓的母亲已算是最最上心,常有臣子上书要请求立后,但皇上不肯给回应,实在是让人摸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