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妩也是现下才发现,紧张的时候谁会在意这等小伤口。她不太自在地抽回手,符栾出乎意料地手劲未施,她轻轻一挣脱,便摆回了身侧。
苏明妩摸着自己的伤处,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雀跃道:“王爷,您看我没骗你吧,他真的隔着衣料,所以连印玺都没瞧见诶!”
苏明妩第一次觉得这种小伤受的值,她说完,偷偷抬头看了眼,符栾的眼神明晦难辨,她觉得他好像在发火,但又好像不是对她,鼓起勇气道:“王爷?”
符栾看着笑靥如花的女子指着手腕的傻样,没来由地烦躁,忽然不想再在此地继续追问,“走罢。”
“噢。”
苏明妩慢吞吞应道,心忖,这应该就是不要她手的意思吧,可是他为何还是有点生气的样子呢...
符栾走出几步,回头侧目,苏明妩还站在原地,“嗯?”
苏明妩也很想起来,可是...她涨红了脸,“王爷,我,我腿麻了,能不能再等一等。”
“...”
“或者,我也可以抱着王爷的手臂走,如果王爷同意——”
符栾瞟了她一眼,走回来打横将她抱起,他的身材高大,将人抱起来轻松地像是托举着只小白猫,苏明妩窝在他怀里,小声地道了声,“谢谢王爷。”
...
从西花园走至西华门,相隔距离不远,若是走大道,更是不到一盏茶的时辰。
苏明妩由符栾抱着,没事做的同时视野无比开阔,逐渐发现她白日里原来经过过这几处,所以说人在紧张情绪下当真能出错漏,也不晓得方才她有没有被太子抿出端倪。
罢了,反正以后她不会再轻易上当与他独处。
京华的内城施行宵禁,亥时后不许驭马,但可以驾乘马车,宫门外早就准备好了架崭新华丽的车座,然后就在仆役们惊讶又恐惧,不可置信又忍不住好奇的视线下,苏明妩被符栾一路抱着进了车厢。
“王爷受累了。”
苏明妩很知道是非好歹,今天她要比平常表现地更乖顺一点,手还未彻底安全呢,归宁也没真正定下日子...
况且,不管怎么说,的确是王爷赶来救了她。
对于这点,苏明妩百思不得其解,她坐在符栾对面的厢椅上,边揉着发酸的腿,边道:“王爷,您是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西花园?”
符栾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些何事,懒声回答:“跟着太子走。”
嗯,非常合理的答案。
苏明妩点完头,蹙起秀眉,手势都跟着停下了,那不就是说,“王爷,你,你适才从头到尾一直都在柳荫湖边啊?”
符栾理所当然,“是。”
不然呢,她以为单凭她的解释,他能随便轻易放过?
“!!!”
苏明妩这整路对他充斥心头的感激之情,瞬间少了大半,就为了试探她的真心,在暗处看好戏,她都哭成那样了,他还铁石心肠地不出来。
毕竟最关键时刻符栾是出现了的,苏明妩也不能表现过火,于是只能毫无意义地扭过身,可车厢就那么大,她再怎么转腰,也还是对着符栾那张好看的脸,这让她很生气,索性闭上了眼。
马车辘辘,行的极慢,还得绕过过了时辰禁止通行的官道,苏明妩小睡了一觉醒来,发现他们还没到王府宅院。
对面的符栾,撑着额头斜倚,眼眸虽然阖着,但苏明妩感觉他并未睡着。
收回视线,她动作轻巧地将帘绸拉开,靠上窗牖下的板台,下颌抵在手背上看向车外。
快至亥时,外面漆黑五指,看到的所谓风景就是些黑框描边,偶尔窜过几只花猫成了亮眼的风景线,然而它们的叫声被车辙声覆盖,画面安静地像是小时候的皮影戏。
苏明妩伸出手,她的五指迎风微凉,让她略微清醒。
“其实呢,我真的不喜欢符璟桓了,只想好好做雍凉王妃,若是王爷不讨厌我,我会努力学做当家主母。”
“如是王爷想要,随意纳几房姬妾,我都没有、也不敢有意见。”
“臣妾没有精力,也没有才智去损毁您的前途,也因为王爷是我的夫君,我会希望王爷过得好,发自肺腑。”
她兀自轻声,然而的确是故意说给符栾听。
苏明妩转过头,“所以王爷,我们以后能不能都好好过呀。”
她想让符栾不要动不动吓她,不要时不时想试探她,她所有的力气,不想再花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上。
这不是苏明妩今日才想的事。重活回来,她一直没有机会与符栾开诚布公地谈这些,今天,或许是个适合的时机,她想认真地和符栾握手言和。
符栾慢慢睁开眸,盯着女子的清澈双瞳,毫无避忌的两方视线相交,他看得出,她在尽力表现她的坦荡。
良久后,“王妃,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明妩明白没办法再避开,她理解符栾对她的猜忌,十几年的感情一夜之间被她弃之如敝履,任谁都觉得奇怪,合理的解释,只能是她发现了错嫁的真相。
“花轿快到王府时,轿夫交谈无意间提到了个化名,当时没在意,洞房翌日,睡醒忽然记起,那个化名我听过,是太子曾说起的一位手下。”
虽有漏洞,但轿夫已死,死无对证,这是苏明妩设想过的借口,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如此就确定?”
“嗯,这世上没有许多巧合,而且。”苏明妩低头撩发,自嘲地笑了笑,“太子太傅的女儿,值得雍凉王挂心么。”
符栾点头,却道:“不一定,或许本王是为了你的批命。”
“这么想,便是我在瞧不起王爷了。”
“没想过质问太子?”
“有,但他不配。”
前世,姜莞站在她床前,将她的伤口撕裂开她那沉默的那阵,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质问符璟桓,可是能问什么呢。
王府东南的亭台水榭里,她一步步走进那个男子无话可说的时候,发现原来她早就知道了原因,无非就是两权相利取其重,她不够重罢了。
苏明妩弯腰抻开裙褶,既然将话说的那么开,其实她也有些想问,“王爷,你是何时知道的呢。”
定然是比她早的吧,但应该不会太早,否则,符栾怎么会接受。
符栾向后,双手搭在颈侧,看着女子腰沉下时胸前的饱满浑圆,慵懒道:“来京华前。”
苏明妩抬头惊讶,原来那么早,“王爷既然早就知道,怎的不加以阻止?”
“本王为何要阻止。”
为何,这还需要她提么,姜菀比她明显更有用处,十万的军队,在他眼里是可以不屑一顾的?
她不信。
“王爷不觉得亏了么?”
“苏明妩,你与姜莞孰美。”
苏明妩对他跳脱的思绪很是无语,仔细想了想道:“姜莞温柔大方,至于我,我——”
“说实话。”
“...”
苏明妩脸上微微发烫,“那,那大概还是我吧。”
符栾勾唇,“是啊,那本王哪里亏。”
苏明妩觉得她无言以对,“王爷只看脸啊?”
“不然床上要看什么?你身段也比她好。”
“...”
原本两个人在谈论颇为严肃的问题,被他这么一搅和,开始变得完全不正经起来。
苏明妩夙昔这个时候大概会暗骂他一句他色胚,但也好在他是这样的人,她才避开了符璟桓那个伪君子。
她再不喜欢符栾,也要说,他比太子不知好几倍。
可是...他脸皮真厚!
“吁——”
马车停在宅子门口,马蹄声哒哒,苏明妩松了口气,她真的没想好怎么接他那句话。
符栾也没有要听她回应的想法,从马车走出,苏明妩则是等下人将矮凳搬来,慢吞吞攀下去,才看到门口站着的周嫚儿和林芷清。
她们的面色被夜风吹的发白,好在檐角两边的红灯笼照下暖光,遮掩得不太明显。
“参见王爷,王妃。”
绿萤跟在她们后面,行完礼发现苏明妩的脸上妆容尽褪隐有泪痕,心下一急,忙赶上前先扶住她的手。
“王爷,妾身已让净室烧了热汤子,王爷沐浴完,要不要...去妾身那里坐坐。”
周嫚儿在旁也期翼道:“若是王爷今日乏累,妾身可以为您揉一揉。”
苏明妩看着眼前两位清丽美人,她这次进宫,总算明白为何符栾总缠着她,两个侍妾确实少,别家皇子少说都有四五个,太子包括最早的宫女都有六个了...
这些年过去,符栾对她们二人许是少了新鲜感,能不找她这个新婚妻子么。
唔...符栾这次会选谁呢?
苏明妩没事做,发呆替他想,林芷清是心头所爱,模样更胜一筹,但上次病好像还没好透,病恹恹的;周嫚儿容貌是仅仅清秀,但她身段柔软呀,应当更能讨得符栾那个色胚子欢心吧...
门口的二人都巴望着符栾去她们小院,只有苏明妩无所谓,符栾在她那呆了太久,今天她终于解除禁足,回自己的内院,只想和绿萤好好庆祝一下。
符栾久久不回应,苏明妩站得腿酸,狐疑地看向他,不就两个人,他有那么难选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眼神太明目张胆,符栾回应般看了她一眼,沉声开口,
“王妃,你希望本王选谁?”
第25章 不会生气罢
半月没呆的内院, 有下人的整理照料,干净地和她们走之前没甚区别,就是廊下空空荡荡——那几盆牡丹花被绿萤拿到了主苑没来得及搬回。
正室门内挂了把锁, 苏明妩趴在装满热汤的木杅盆沿, 头枕在玉臂, 杏眸望向妆奁怔怔发呆。匣子里有她刚褪下的三联印玺, 露出条浅金色的链子在方角, 烛光下熠熠发光, 说不出地晃人。
绿萤拿着丝帕给王妃擦身, 动作轻柔, 但间隔总要停下来叹口气, 想说不敢说的模样。
苏明妩听烦了,好气又好笑道:“绿萤,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门口答错?”
“奴婢不敢!”
绿萤和苏明妩这阵十分熟稔, 但她分得清主仆身份,方才是担忧王妃进宫和王爷闹了架才会没控制好情绪,“王妃, 您莫怪奴婢多嘴, 奴婢不是觉得您说的不对,但不过, 王爷听了肯定会伤心的, 万一生您气呢。”
苏明妩侧转过头, 带起一掬水花, “怎么会,我不过是给他建议罢了呀。”
“王妃,那要不您随意说个小夫人好了...”
绿萤忍不住了,面露赧然, “您给王爷一下子安排了接下来连六晚,说对半分给两位,您是没看到林小夫人和嫚儿夫人那目瞪口呆的样子。”还有王爷最后看王妃的样子...
“那,我不是说了第七晚算我的。”苏明妩算的很精,第七晚也就是初六那日,他陪她归宁,那可不是只有她能伺候。
她这半月在主苑,天天晚上被符栾折腾来去的,好不容易有机会将他推给别人,她怎能不把握。
绿萤撇撇嘴,最后那句还不如不说呢,谁还看不出来王妃是为了要回娘家,“王爷常常留在别人那处,万一要是林小夫人先有孕...”
任何男子,这么被妻子嫌弃推拒,应当都会不高兴的吧。
绿萤虽然年纪小,有时候冒冒失失,但她进王府前做过地主家的短工丫鬟,了解后宅的生存之道。王妃长得极好,早点生个小世子那就万事妥当。
“那也是她的福气,我也会有我的福气。”
苏明妩明白绿萤对她好的心意,估计母亲知道了也会怪她这样任性。可她今日和符栾已经说得清楚明了,他们除了身份尊贵了点,说白了就是搭伙过日子,难道他还会期望她如其余喜欢他的女子一般,夜夜盼望他的宠幸?
绿萤见苏明妩沉默,以为惹到王妃生气,马上苦着脸告饶:“王妃,奴婢错了,不该多嘴的,奴婢就是担心王妃...”
“好了。”
苏明妩回过神,假意嗔怒,把水往绿萤身上弹了一簇,“知错,还不赶紧再加些热汤。”
“是。”
绿萤脸上沾上水,再听苏明妩语气里的调笑意味,恍然明白过来,王妃哪有空生她的闲气,心里轻松后乐滋滋地就去舀汤倒进水桶里。
此事就此揭过,绿萤替苏明妩准备换洗的中衣时,想起来王妃今日出门前对她的吩咐,“对了王妃,午后您一走,奴婢就去唤了李管家,找到两位不当值的大哥把您的嫁妆给搬了进来,就在内室,奴婢一直看着呢,没人碰过。”
“嗯,不错。”
苏明妩没忘这事,绿萤不讲,她也会问起。今日趁着她和符栾都不在,先将嫁妆匣置放到身边,不然她总觉得睡不安稳。
晚上正好方便,她可以先清点一下,看看她到底有多少宝物,也好为以后细水长流做打算。
兴致上来,苏明妩不想再继续沐浴,“绿萤,伺候我起来吧,等会把水桶带出去就成。”
“是。”
绿萤捧着件云雁纹锦的中衣,提拎起领子,细心地从苏明妩背后慢慢推上,在看到王妃左手腕的淤青时,眉头一皱,到底没问。
今天她说的话业已太多,不能再逾矩,就是明日得记得给王妃拿个褪疤膏药。
苏明妩浑然没有在意这些,洗了澡精神百倍,兴致勃勃地展望,“绿萤,过些日子,咱们去东城区逛逛吧。”
绿萤弯腰在给她扑衣角,抬头脸蛋圆圆的,“王妃,真的可以出去么?”
“可以呀,符栾又没有禁止过我出门。”
大宁朝民风开放,对女子上街不作约束,大户人家带上帷纱兜帽,小户的女儿成亲后还有抛头露面做买卖的呢。甚至和离改亲,寡妇再嫁,百姓的态度都尚能接受。
当然,若是地位高的人,一举一动就不那么随意,可若只是坐马车逛逛名街,断然不算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