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砸的是几个正在路边晒太阳扎堆聊天的蛇族,已经死得透透的。他们大概有不少亲戚住在附近,都不干了。
上面的半截房子是鸟妖的, 一口咬定是这房子搭得不结实, 并不是他们刚才在里面扑腾得太凶。
这里是娑婆盒做出的幻境,NPC的死活安稚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和冉野他们一门心思研究地图。
符渊肯定知道这地方该怎么玩, 不过他并不出声,默默地等着他们想主意。
吵架的那几个NPC由骂人到推搡,由推搡发展成用法术对殴。
蛇族发出来的绿光箭一样满天乱飞,其中一道咻地飞过来,正正地射中冉野的鼻子。
冉野:“……”
他的脸迅速由绿变紫,由紫变黑,眼白一翻,往后倒了下去。
就这样被战场的流弹KO了。
光影旋转,游戏重启。
几个人又站回了原地。
这一次所有人都有经验了,一重启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路边晒太阳的几个蛇族NPC拉上,转身就跑。
拽着他们跑出去几步,半截房子又轰隆一声,如期而至。
这次没有蛇族NPC牺牲。
然而。
有几个长着大尾巴的狐妖路过,因为没有蛇族在路边扎堆聊天,不用绕路,径直走过去,其中一个好巧不巧,刚好被半截房子泰山压顶。
结果他几个同伴把他拖出来,发现救不活,就又和鸟族打起来了。
一时间炮火纷飞。
安稚他们几个见势不妙,转身就跑,然而跑得没有流弹快,冉野又被一股大力敲在后背上,飞了出去,卒。
熊七气疯了,“这谁弄出来的倒霉盒子,这不是整人玩呢吧……”
话没说完,嘴巴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糊住一样,只能呜呜呜,发不出声音。
敢当面骂符渊,不封他封谁。
在熊七的挣扎中,进程再次重启。
几个人一落定,一直没说话的修落就说:“我们赶紧跑吧?有多远跑多远。”
不是这样的。
安稚想。
逃跑肯定不是最优解。
考试的时候,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琢磨出题老师的思路。
揣测他到底想考什么,他希望看到什么,他会在哪里挖坑。只有看透表层题目背后的意思,才不会白忙一场,把题答偏。
这里是七凉山弟子的试炼,南沉设计关卡时,是要磨炼弟子的本事,也要磨炼弟子的心性。
安稚想通了。
她掐了一个诀,仰起头,对准上面摇摇欲坠的半截房子,发出一个浑厚的破空隆。
想把房子打正,又不能给人家在墙上真的开一个破窟窿,相当考验对破空隆的控制能力。
符渊的嘴角漾出一点笑意。
他抬了抬手,似乎很想摸摸安稚的脑袋,不过还是控制住了,手重新垂落在衣袍边,只虚虚地攥了攥拳头。
冉野和修落反应很快,立刻明白了安稚的意思。
他俩也开始掐诀,对着上面马上要掉下来的房子发出钝而厚的破空隆。
这几天大家都很用功,冉野的灵元被兰盏师兄拍散后,重练第二次,早已经重新聚好了灵元,破空隆进步明显。
看他发出的破空隆,只怕已经不止一阶了。
难得的是,修落竟然和他不相上下。
不过到底谁的破空隆都不如安稚的六阶霸道,房子在他们的轰炸下慢慢往回挪。
熊七嘴巴上的管理员禁言终于解开了,连忙说:“我也来。”
他这两天也很有进步,一个破空隆飙出去,人家房子的屋檐瞬间少了个角。
大家百忙之中赶紧说:“熊七,你歇着,我们几个来就行。”
原本要惹祸的房子,就这么被噗噗噗飞上去的无数破空隆一点点推回了原位。
房子稳了,从玩家到NPC,无人伤亡。
一场祸患消弭于无形,几个人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什么奇怪的事都没再发生。
问题是接下来应该去哪。
修落指指一个方向,“门如果在很显眼的地方的话,会不会是在……那边?”
在重重乱七八糟贫民窟一样的房舍后,露出金色飞檐的一角,像是个宫殿。
看上去确实与众不同,很显眼,大家一致决定,可以去试试看。
几个人沿着狭窄热闹的街道往前走。
街道两边摆满了摊档,在卖各种吃食,其中有个摊位卖的是大块的蜂蜜糖。
熊七的眼睛黏在糖块上,试探着问:“你们说,我要是在幻境里买点东西吃,应该也不会怎样吧?”
冉野瞥他一眼,吐出两个字——“会死。”
这里步步是陷阱,说不准吃食里就有毒,吃了以后两眼一翻,所有人一起重置。
熊七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蜂蜜糖,蔫了。
“让他吃吧,大不了重来一次。”安稚说。
反正看样子还会在这里重置无数次,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两次。
修落也说:“买点吃的也好,万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找到门,最好手里有吃的。”
冉野大概觉得有理,没再反对。
熊七喜滋滋地掏出几个银色的钱币,买了一大包蜂蜜糖回来。
在熊七的热情推荐下,安稚也尝了一块。
糖是浅棕黄色不规则的块块,里面都是气泡,酥酥的,甜甜的,还挺好吃,而且也没毒。
于是大家你一块,我一块,以这种消灭它的速度,估计等不到变成储备粮的时候,就已经吃光了。
符渊不吃这个,只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们,并不提供任何意见,尽职尽责当好一个监考官。
安稚却忽然看见他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表情平淡,又收回了目光。
安稚也往那边看过去,竟然看到一个熟人。
那边是一个狭窄的小巷子,巷子里面有个长相猥琐的年轻男人。
他肩上扛着个麻袋,手里提着一只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正在惊慌失措地喵喵叫的小黑猫。
这就是安稚昨晚梦里那个抓猫的男人。长相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穿了古装。
娑婆盒是根据几个人脑中所想造幻境,看来它看到了安稚昨晚的噩梦。
“你们等我一下。”安稚撂下他们几个,进了小巷。
安稚拦住那男人的去路。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的猫?”
男人站住了,心虚地把笼子往身后藏了藏,“你的猫?谁说这是你的猫?”
“我说的。这是我家小黑!”安稚理直气壮,“是我家大猫刚生的小猫,还有另外一只小猫,不会都在你袋子里吧?你抓他们干什么?”
男人攥了攥袋口,再看一眼安稚,大概觉得她是个小姑娘,没什么可怕的。
他梗着脖子,“你自己的猫你不看好了,放出来不是等着人抓吗?活该。滚滚滚,别耽误爷回家。”
袋子里的大猫小猫在抓挠,男人伸手来推安稚。
手还没碰到安稚,自己就先嚎叫了一声,弯下腰。
安稚这次发出来的破空隆和刚刚推房子时不同,短快而尖锐,男人的肚子狠狠地挨了一下,疼得扔下麻袋和笼子,双手抱住肚子起不来。
安稚紧接着连了一个破空隆,男人就像风筝一样飞出去了,拍在墙上。
果然,掉落的麻袋里钻出一只虚弱的黑色母猫,还有一只路都不太会走的银灰小猫。
小猫一身茸茸的长毛,眼睛湛蓝,依稀有点掸子的样子。
母猫一出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笼子门口,去咬上面的机关卡扣。
安稚赶紧蹲下,人手比猫爪灵巧得多了,几下就把笼门的机括掰开,把小黑猫放了出来。
大猫看了一眼安稚,带着两只小猫崽步履蹒跚地向着巷子深处走去。
安稚站起来,踢了一脚笼子,又发出一个破空隆。
墙边刚爬起来的男人又被打趴了。
安稚毫不客气,一个接一个的破空隆噼里啪啦朝男人飞过去,一直打到他趴着动不了才停手。
昨晚梦里的郁结总算是缓解了一点。
安稚吁出一口气,转身往巷口等着的符渊他们那边走。
符渊远远地站在原地,还在看着大猫和两只小猫消失的方向,看见安稚回来,转瞬已经恢复了正常,平静地说:“走吧。”
安稚心想,昨晚是陪符渊升级时做的那个梦,梦说不定真的和符渊有关。
再往前一个路口,就看到前面路上的人突然开始狂奔起来。
只见疯狂往前跑的人潮身后,一只足有两三人高的木头大鸟冲了过来。
大鸟浑身都是机关,做得比上次冉野他们骑的那只呆鸟精致多了,也大多了,正咔嚓咔嚓地扭动着,发了疯一样追在人群身后。
它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一会儿就改一个方向,时不时冲到路边,把人家沿街的摊位和铺子撞个稀巴烂,再重新沿着街道往前飞奔。
“千机鸢。”冉野说,“就是好像发了疯。”
这东西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鸢,倒像一只正在迈着长腿狂奔的大鸵鸟。
安稚不由自主地看向符渊,“这东西,该不会又是玄苍王做出来的吧?”
符渊微笑了一下,“是。”
熊七插话,“千机鸢可以跑也可以飞,能运东西能打架,可好用了,就是很稀罕,挺贵的呢。”
这就说得通了。
南沉最讨厌这种“奇技淫巧”,在他设计的副本里黑它一把,一点都不奇怪。
机械大鸟好像头顶着南沉的主题思想狂奔过来:看,这种东西又危险,又靠不住,让人白花精力在上面,不是正统大道。
符渊一脸不跟南沉计较的表情。
安稚忽然想起那张地图,再拿出来看了一眼,地图上大鸟的位置果然又冒出一朵小红莲花来。
看来大鸟是下一个任务。
安稚他们刚刚顺利过了一关,已经很会做题了——按南沉的思路,一定要管这种闲事。
大家一起掐诀,对着发了疯的大鸟一通狂轰。
大鸟朝这边狂奔过来,提起一只脚,对着修落轻轻一踢。
K.O.
游戏再次重置。
这次几个人用破空隆挪好房子后,熊七惊讶地发现,口袋里刚刚花掉的钱竟然又回来了。
熊七没跟娑婆盒客气,喜滋滋又去买了一次蜂蜜糖。
几个人吃着蜂蜜糖等着发疯的大鸟出现时,安稚又一次看见了巷子里抓猫的年轻男人。
下雨天打孙子,闲着也是闲着。
安稚过去又把他揍了一遍。
神清气爽。
不过千机鸢太大,动作又快又猛,一不留神就能着了它的道,挨一下就完蛋。
几个人不停地重置。
蜂蜜糖吃到第八遍,揍抓猫的男人揍到第七遍时,安稚问符渊:“你要不要也去揍他一通?”
符渊好像有瞬间的凝固,然后神色如常地答:“好。”
这次那年轻男人再出现的时候,符渊站在原地,抬了抬手。
男人手里的麻袋和笼子一起落地,不用人碰,笼门就自动打开。
男人好像被什么力量束缚着,一动都不能动,眼睁睁地看着大猫带着两只小猫,走进了深深的巷子里,消失不见。
符渊的目光落到那男人的脸上,又抬了抬手指。
男人瞬间置身于一片火海中。
熊熊火焰照亮了暗巷,男人在大火中哀嚎挣扎,翻来滚去,终于化成了灰烬。
直到最后的火苗熄了,符渊才平静地转开眼睛。
安稚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他的表情,心想,这件事看来还真的和他有关。
大家也都在参观符渊放火,熊七满脸羡慕,“远涪师兄的功夫真强啊,要是师兄能帮咱们打千机鸢,该有多好。”
冉野一脸“你做梦”的表情。
让监考官帮你作弊,想得真美。
然而安稚却听见“监考官”的薄唇里轻轻吐出三个字。
“找开关。”
安稚和冉野修落对视了一眼,猛然醒悟,他说得太对了。
千机鸢是只机械鸟,它的设计师说它有开关,那它就一定有开关,把开关关掉,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一直看热闹的妖妖灵终于说话了,“啧。”
短短的一声啧,充分表达了他对监考官帮忙作弊的指控和畏惧恶势力敢怒而不敢言的心情。
符渊又冷冷地瞥衣服一眼,“进来前兰盏跟我说,死五次还过不去,就给你们点提示。”
五次?他们已经连挂了七次了好么?
他这不止不是放水,明明就是比兰盏要求得还严格。
符渊瞥他们几个一眼:“你们一个是昊穹王的儿子,一个是玄苍王的妹妹,难道不应该要求得更严格一点么?”
幸好他不是七凉山的老师,否则又是个杀手。
大鸟又在路的尽头精神抖擞地出现了。
安稚问:“所以千机鸢的开关应该在哪?”
大家面面相觑。
冉野犹豫,“我倒是坐过几次千机鸢,不过都是别人控制它,从来没注意过开关在哪。”
修落轻轻呵了一声。
冉野看他一眼,这次没有怼他,皱起眉头努力地回忆。
大鸟越来越近,安稚盯着它琢磨:如果她是符渊的话,会把开关放在什么地方呢?
大鸟太高,开关肯定不在太靠上的地方,操作起来太不方便了,那么就会在大鸟的肚子和腿附近。
“我估计开关应该在人能够得到的地方,你们等着,我过去看看。”
安稚交代完,就往大鸟那边冲。
结果被人拉住袖子一把拽回来了。
是冉野,冉野把金袍的袍角扎在腰上,“你们以前都没见过千机鸢,只有我见过,我过去。”
他被符渊一句“昊穹王的儿子”激起了斗志,忽然有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