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上的毛又软又茸,手感奇好。
安稚受到鼓舞,想认真捋捋他的脑门。
大猫却突然低吼了一声,对着安稚呲了呲牙。
行,不摸就不摸。
安稚想收回手,符渊却盯着她,把头主动往前凑了凑。
这猫别扭得要命,安稚终于弄懂他的意思了:不能摸,但是可以用手指尖这样碰。
安稚用一根手指头抵住大猫的额头,好像在练一指禅。
大猫盯着她,一人一猫保持着这个奇怪的姿势不动。
就在安稚的胳膊快举酸了的时候,忽然发现他渐渐地不抖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符渊终于闭了闭眼睛,卧了下来,把头放在地上。
安稚也跟着坐下,继续用一根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
一指禅了很久很久,久到安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安稚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四周天寒地冻,全是积雪,冷得受不了。
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幼猫,比小橘还小一些,路都走不太稳的那种,一身细软的茸毛,灰底黑纹,和掸子的花色一样。
她摇摇晃晃地努力跟着妈妈。
妈妈是只大猫,通体纯黑,看起来却很虚弱,好像受了重伤,走路一瘸一拐的。
除了妈妈和她,还有另一只小黑猫,和她这个小身体一样大,但是毛色和妈妈一样,全身乌黑得像炭,只有一双琥珀黄的眼睛闪闪发光。
安稚直觉地知道,那是哥哥。
妈妈带着他们俩悄悄穿过盖着积雪的荒地,好像在到处觅食。
似乎很久没吃过东西了,安稚饿得难受,一直对着妈妈喵喵叫,不过妈妈只偶尔回一下头。
妈妈的喉咙似乎受伤了,只能无声地张张嘴,好像在鼓励她继续走。
妈妈一直在带着他们努力往前。
走着走着,安稚觉得自己闻到了香喷喷的鱼味。
乱石堆里有个铁笼子,里面摆着一条鱼,虽然很小,只有一寸多长,饿的时候看却是无上美味。
这是一个明显的陷阱。
安稚心知肚明,可她的小身体却凑到笼子边,使劲嗅了嗅鱼腥。
小黑猫也过来了,用脑门蹭了蹭她,好像在说:“你等着,我进去拿。”
安稚努力想喊出来:“别进去!那是个陷阱啊!”
可是梦中的身体却不受控制,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见哥哥试探着进了笼子。
刚碰到鱼,笼门啪地一声关了。
两只小猫受到惊吓,一起朝前面妈妈的方向嚎叫,发出的却是颤巍巍的奶音。
妈妈瘸着腿狂奔回来,看清是怎么回事,对着笼门的机关又抓又咬。
然而猫爪不是人手,没那么灵巧,一时半会弄不开。
安稚也跟着抓笼子,抓着抓着,忽然觉得身后有人。
一个绳圈套在妈妈的脖子上,妈妈被人拎了起来,扔进一个袋子里。
安稚吓得呆在原地,听见妈妈在袋子里使劲嘶哑地叫,却只有一点信信的声音。
安稚还是听明白了,她努力想喊出来:“跑啊!快跑啊!”
可是动不了。
脖子也被人拎起来了,安稚也被丢进袋子。
妈妈拼命抓挠这袋子,安稚也跟着拼命抓挠袋子。
袋子做得太结实,好半天也没挠出洞来,而且晃晃悠悠的,晃了好久,才终于停下来。
安稚又被拎出来了。
这是个仓库一样的房间,光秃秃的水泥地面,安稚一眼就看见,旁边有个架子,上面架着个手机,好像打算拍什么东西。
一个年轻男人把安稚塞进另一个笼子里。
然后捞起妈妈。
画面混乱起来,安稚看不清了,只知道到处都是血腥味,安稚本能地和她的那个小身体一样,拼命地抓挠着,哭嚎着,哭到嗓子哑到彻底发不出声音。
这梦太可怕了,一定要醒过来。
安稚努力挣扎,可是好像被压住一样,怎么动都动不了。
不知挣扎了多久,恍惚中,有人摸了摸她的头顶。
限制住安稚的压力突然消失了。
噩梦褪去,安稚睁开眼睛。
眼前竟然是明亮的阳光。
昨晚符渊发疯,炸塌的洞穴一角露出一个大洞,旭日明亮的阳光毫不含糊地顺着破洞照了进来,洒落在安稚身上。
符渊就坐在旁边,看见她醒了,温声问:“梦到什么了?你一直在哭。”
在早晨的阳光下,他看起来清爽英俊,无比正常。
安稚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我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安稚顾不上梦的事,先仔细看符渊,“你没事了?”
符渊对她微笑了一下,“没事了。幸好有你,我刚刚顺利升到了七层。”
昨晚都疯成那样了,还叫“顺利”,那不顺利得是什么样?
符渊好像能读懂她在想什么。
“十一阶的每一层都很凶险,昨晚还算是顺利。”
安稚好奇,“既然那么凶险,你为什么非要升到十二阶呢?不是已经很厉害了吗?”
安稚认真看过书,大梵天功修到圆满之后,基本就是神。
可是当神哪有那么容易,从十一阶到十二阶的九层,每层都能轻易要了人命。
符渊是玄苍王,什么都有了,功夫更是独步天下,安稚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冒这种一不小心就失去一切的风险。
也许这就是高富帅的终极精神追求?
“修到第十二阶,就有神的能力,”符渊说,“我就可以做一件我一直想做的事。”
他没说是什么事,站了起来,伸手拉起安稚。
“回去吧,一会儿你要上网课了。”
结果网课又悲催了。
昨晚折腾得太晚,安稚硬撑了一会儿,就昏睡过去了。
符渊一直等到下课,才把她叫醒,体贴地帮她签了到,交了作业,该搞定的全都搞定。
还帮她记了课堂笔记,密密麻麻几页小楷,条理分明。
反正安稚是头一次看见有人用毛笔写阿拉伯数字和英文字母,还挺好看。
下午去七凉山时,安稚特别换上了那件水红的衣服。
要继续破解娑婆盒,当然要带上妖妖灵。
果然,今天一到七凉山,兰盏就让大家继续跟娑婆盒较劲。
昨天有人进过娑婆盒了,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关于娑婆盒的传言在七凉山发酵了一晚上,现在已经相当夸张。
每一组弟子都在低声议论。
“你最怕什么?”
“怕……怕我娘?”
“跟你说,”问话的人神秘兮兮地说,“你在里面会遇到一千个你娘!”
安稚:呃……
安稚:那他爹估计会挺开心的——或者挺不开心的。
熊七回头跟人家搭话:“我最怕我奶奶讲的故事里的七头蛇,所以今天能见到一个活的了?”
他双眼发光,搓了搓手,感觉还有点小兴奋。
安稚倒是觉得,在娑婆盒的第一关里,并不是怕蜘蛛就会遇到蜘蛛,怕鬼就会遇到鬼。
那是最浅表的直觉的恐惧,就像一层冰,鼓起勇气轻轻一敲就碎了。
如果真那么简单的话,其实没什么可怕的。
娑婆盒照见的是心魔。
它能找到隐藏在人心底深处的焦虑和纠结,不安和恐慌。
兰盏交代完,直接到安稚他们这组这里。
“你们今天要过第二关,这关里,你们几个是在一起的。”
他大概说了一下,总结起来就是,第二关的关卡是南沉设计的,但是只有一个基本的框架,框架里加的肉,是由安稚他们几个人心中所想而生。
所以里面的情况复杂多变,究竟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好。
“你们带着这个。”兰盏拿出一张纸,递给安稚。
是张白纸,上面什么都没有。
兰盏给了纸,却不解释是什么,只继续说:“今天要进娑婆盒的人太多,我看不过来,所以会让一个师兄跟你们一起进去,如果你们实在过不了关,他会负责带你们出来。”
居然有专属监考官的待遇。
兰盏转身出门,片刻后,真的带进来一个人。
是一个一身素衣的师兄,头上也顶着一对灰色的猫耳朵。
这师兄和符渊差不多高,虽然不像符渊那么颜值绝代,长得也很帅,只是更清秀一些。
难不成也是银狸族的人?
他走过来,先对安稚露出一点笑意。
这笑容莫明熟悉。
兰盏说:“这是你们的远涪师兄,今天跟着你们。”
几个人一起恭恭敬敬叫了声“远涪师兄”,就去开娑婆盒。
冉野把小木条抽出来时,安稚忍不住又看一眼那个“远涪师兄”。
远涪师兄也在看她,目光别有深意,微微侧了侧身。
他身上的长袍的衣摆忽然提起来了一点,露出一截尾巴。
尾巴一闪就不见了,但是安稚已经看清了,奇粗无比,好像一只掸子。
安稚:!
娑婆盒启动,旋转的七彩光影出现,下坠开始时,安稚心想:符渊,你可真是闲。
符渊倒过来读,远涪,行吧。
大概是因为昨晚修为升了一层,符渊心情好,今天想出来闲逛,给自己放个假。
衣服上的妖妖灵眼力也不错。
“玄苍王没正事干了?大白天跑到这儿来陪小姑娘,啧啧,玄苍国看来要完。”
符渊就在旁边,似乎像别人一样听不见妖妖灵的话,毫无反应。
妖妖灵顿了顿,大概是确定了符渊听不见,更嚣张了。
“我认识他爷爷的爷爷,怎么也算是他的半个长辈,应该帮他爷爷的爷爷教训教训这个不务正业的玄孙子。”
符渊转过头,淡淡地瞥了一眼。
安稚确定无疑,他目光的落点不是安稚,是安稚身上的衣服。
“半个长辈”立时三刻地怂了,不敢再出声。
“你来干什么?”安稚悄悄扯扯“远涪师兄”的袖子。
“远涪师兄”低头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来看你怎么过关。”
安稚翻译了一下,就是来看她怎么出丑。
反正今天有他在,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钻桌洞了。
冉野他们都没注意这边,他们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里看上去也是个浮空岛,却很大,比安稚最近到过的几个浮空岛都大得多。
安稚这几次到过的浮空岛都风景如画,宛如仙境,这个却截然不同。
这里不止大,还很挤。
房子建得一层叠着一层,歪歪扭扭的,好像没人认真规划过,街道狭窄,扭来扭去,看着就像迷宫。
倒是很热闹,烟火气十足。
路上有不少大小店铺,各种尖耳朵大尾巴在走来走去,吆喝叫卖的,逛街闲聊的,赌博打架的都有。
“这是九碧那边的岛吧?”熊七语气兴奋,“我听我奶奶说过,九碧国那边人多,住得特别挤。”
冉野呵了一声,“九什么碧?这是娑婆盒造的幻境!”
熊七不服,小小声说:“起码是按照九碧那边的样子造的……”
话还没说完,惊天动地一声响。
一个黑影砸了下来。
安稚他们几个反应都很快,火速后撤,只有熊七一个人仰起头问:“这是啥?”
是半截房子从天而降。
然而不用再告诉熊七了,因为他已经和好几个路人一起被砸在房子的瓦砾堆里。
也不用动手救人,因为安稚眼前一花,旋转的七彩光影重新出现。
四周稳定下来后,几个人仍然站在原地。
熊七也在。
“吓死我了,我刚刚被一个大东西砸到了你们看见没有?是什么东西砸了我啊?”熊七东张西望。
安稚一言不发,一把抓住熊七的胳膊,拽着他就往前走。
冉野他们几个也跟上来,大家一起走出十几步,身后又一次轰隆一声。
这次看得很清楚。
路边一幢房子上随便搭房子的危楼不知怎么回事,上半截滑下来了,刚好砸在几个人刚才站的地方。
妖妖灵乐呵呵,“真是菜啊。刚一进来就死人。砸死了一个,就只能一起重来咯。”
不用它说安稚也已经懂了。
小组成员不能死,死了游戏重启。
第23章 烧出瘾来了
安稚更关心别的事, 问熊七:“你刚才被砸死的时候会觉得疼吗?”
熊七还没回答,符渊就先说话了,“当然不会疼, 娑婆盒是考验弟子用的,又不是虐待弟子用的。”
盒子的设计师发话, 一定靠谱, 安稚立刻放心了。
熊七也说:“海豚你不用怕, 没感觉的。”
“所以咱们的目标还是找门吧?”安稚仿佛在自言自语,其实是在问妖妖灵。
妖妖灵答:“没错,找门, 门还是在很特殊很显眼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
冉野忽然说:“你们看。”
他手里拿着兰盏给的那张白纸。
白纸现在已经不是白纸, 不知什么时候, 上面多出复杂的线条和方块, 看起来像一张地图。
地图上还有一朵红色的小莲花。
又是莲花。他们这乾旋大陆,是有多喜欢莲花?
安稚接过地图, 对着眼前错综复杂的分岔路比了比,“确实是这里的地图,这朵小红莲花的位置应该就是我们刚才进来时站的地方。”
所以小红莲花也许代表会有事情发生。
掉房子的那边很快就吵起来了。
这次的半截房子砸在路上,虽然没有砸到熊七, 却还是砸到路边的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