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瑟瑟望着眼前白白净净的娃娃脸,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你才多大就进宫做太监?”
岁山:“……”
他刚想说自己不是太监,却又听她继续道:“算了不管那个了,你还有其他同伴能出来帮忙吗?”
岁山犹豫一下:“没有。”
唯有千岁爷能聚齐他们这些暗卫,他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任务,出任务期间很少会互相碰到面。
就算他能联系到他们,他们也不会出手,毕竟千岁爷没有吹响暗哨,仅凭他一人所言,不足以让他们信服。
林瑟瑟沉思起来:“龙骧将军不知在不在篝火宴上,若能找到他帮忙……”
岁山摇头:“将军府中出了大事,龙骧将军两个时辰前便已快马加鞭回了京城。”
她愣了愣,忍不住苦笑一声:“看来没人能帮的上忙了。”
皇帝的这次暗杀埋伏,想必是下了不少功夫,不光除掉了所有随行的锦衣卫,甚至连司徒声唯一能找的外援都给支走了。
岁山见她苦涩的面容,沉默片刻:“还有我。”
说罢,他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领子,脚尖一踮,只听见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刮过,下一瞬她便已经腾空而起。
岁山的轻功很好,林瑟瑟甚至看不清楚脚下的路,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稳了脚步,落在了林子边的大树上。
树下安置着众多夜明珠,将那一片空地照的亮如白昼,草皮上燃着两处篝火,众人围坐在篝火旁分食着烤全羊,为首的人是身着黑狐端罩的皇帝。
皇帝今日喝了不少酒,面色微醺,眼眸中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和畅意。
其实此次埋伏,原计划本是设在南山狩猎的最后一日。
按照每年的惯例,最后一日要去南山圣水石处的温泉汤池里沐浴净身,洗去一身疲乏和污秽后,再设贡宴清点狩猎的战利品。
司徒声有洁癖,太上皇专门为他修了个单独的温泉汤池,若是在温泉水中加些化功散,待到药效发作之时,埋伏于温泉附近的御林军便会出动,将其一举歼灭。
但也许是天要助他,那疯癫失智的玉姬,却突然恢复了神智,还将一封被撕成两截的半张信纸交到了他的手中。
玉姬说,这封信是司徒声的软肋,只要他将手里的半张信纸交给司徒声,而后告诉司徒声,另一半信纸藏在他埋伏好御林军的位置,司徒声便会自投罗网。
他半信半疑,那半张信纸上只字未有,就画了一条游在水里的鲤鱼,不过是一条鱼,能有那么大的威力?
虽然不怎么相信,但他还是提前布置好了埋伏,在宴会上试探着拿出那半张信纸,递到了司徒声的手上。
谁料司徒声见了那半张信纸,却是红了眼睛。
他按照玉姬所说,让司徒声去他设下埋伏的位置找另外半张信纸,司徒声甚至连丝毫的犹豫都没有,便施展轻功朝那处飞奔而去。
就在一盏茶之前,天空炸开一朵白色烟花,那是他与御林军之间传递消息的信号弹,证明御林军已经将司徒声制服,并将其喂下化功散,关押进了困兽笼中。
一切都进行的如此顺利,只待他去查收战利品,而后一雪前耻,将这些年司徒声加诸在他身上的,都一一还给司徒声。
皇帝饮酒饮的畅快了,对着篝火旁的臣子们笑道:“你们继续吃喝,朕吃酒吃的有些醉了,便先回去歇息了。”
臣子们恭送皇帝离去,待他走的远了,他们便不再拘谨,全都敞开了吃喝说笑。
林瑟瑟在人群之中,神色焦急的寻找着司徒声的身影,岁山却垂眸道:“千岁爷不在这里。”
唯有千岁爷吹响暗哨时,他们暗卫体内的连心蛊才能接收到感应,凭着那感应去寻找千岁爷。
若是暗哨不响,没有母蛊的召唤,暗卫们根本找不到千岁爷。
林瑟瑟望着皇帝朝着森林远去的背影,对着岁山道:“跟上皇帝。”
皇帝身边带着一个太监和两个御林军,他们进了森林后,便七拐八拐的朝着正西的方向走去。
这南山狩猎场,东西侧皆是湿地和峭壁,常有性烈的野兽出没,乃是狩猎场的禁区。
林瑟瑟辨不清东西南北,但岁山却知道,他看着皇帝越来越接近禁区的身影,微微皱起了眉头。
皇帝并没有走进禁区,而是在禁区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是禁区与森林边沿的交接线,此地站着数不清的御林军们,他们手持火把,重重围住一只狭小逼仄的困兽笼。
林瑟瑟在沾满脏污血腥的困兽笼中,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红色身影。
他面上的那半扇白玉面具碎裂开来,如浓墨般的黑发凌乱的披散在身后,因困兽笼的局限性,他只能跪坐在铁笼里,似是囚奴一样毫无尊严。
林瑟瑟红着双眼,下意识的攥紧了双拳,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他在她心中是神祗一般的存在,如浩瀚苍穹,如沧海万里,神圣而不可亵渎。
但他们却把他关在困兽笼里,如此折辱于他。
岁山察觉到她的异常,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臂:“别冲动,千岁爷是自愿进去的。”
司徒家的暗卫,皆是以一抵百,若千岁爷不愿被困,大可以吹响暗哨,与这些御林军拼上一拼。
但千岁爷没有。
林瑟瑟微微一怔,正要问为什么,却听皇帝狂妄的笑声传来:“司徒声,你也有今日?!”
司徒声抬起眼眸,没有看向皇帝,倒是朝着林瑟瑟和岁山藏身的松柏上瞥了一眼。
他的眉骨微动,阴沉着的眸光与岁山相对,直将岁山瞧的心虚至极。
连心蛊就是如此,若子蛊与母蛊靠近,母蛊便会有所感应。
从岁山靠近此地时,司徒声便有所察觉,只是他没想到,岁山这个兔崽子还带来了林瑟瑟。
不,他该想到的。
岁山的任务是跟踪保护林瑟瑟,若非是和林瑟瑟一起,岁山又怎会跑到此地来?
司徒声敛住了眸光,额间的青筋突突的跳动两下。
皇帝缓缓靠近困兽笼,面上带着一丝戏谑:“你这阉狗,怎么不说话了呢?平日不是嚣张的很吗?”
他像是没有听见皇帝的侮辱,只是攥住手中的半张信纸,嗓音略显虚浮无力:“剩下那半张密信在哪里?”
皇帝怔愣一瞬,随即忍不住讥笑道:“阉狗,这话你该去问你的宠姬,那半张破纸是她给朕的。”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将真相告诉司徒声。
为保险起见,在将司徒声关进困兽笼之前,御林军就已经给司徒声喂下了大剂量的化功散。
他今日调动了两千御林军,难不成还能让一个失去内力的废物跑了不成?
司徒声像是没有听见皇帝的嘲讽,只是眉骨微动,缓缓皱起了眉头。
皇帝口中的宠姬是指玉姬?
所以那封密信根本不在皇帝手里,而是被太上皇交给了玉姬?
可那玉姬不是喂了毒酒,已经失智疯癫了吗?
她又如何能将那半张密信交到皇帝手中的?
那日虽是刘袤将玉姬拖了下去,但并不是刘袤亲自动的手,刘袤只是将此事吩咐了下去,乃是他的亲信来执行的命令。
他的亲信大多是司徒家的旧属,都是跟在身边十余年的心腹,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让本该失智疯癫的玉姬侥幸逃脱。
司徒声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唇畔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
看起来,他的亲信里,似乎已经出现了叛徒。
到底是谁呢?
“司徒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皇帝面上的笑容逐渐狰狞扭曲:“但朕不会那般轻易的让你死去!”
“你和你的母亲都是贱人,你以为你凭什么得到父皇的宠爱?不过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和你母亲长得相像罢了。”
皇帝眸中交织着厌恶与痛恨,对着身旁的太监道:“扒掉他身上的衣裳,将那只喂了媚药的公狗与他关在一起,快去!”
第35章 、三十五个皇后
皇帝的话音落下,便有太监上前,从御林军手中接过了拴着铁链的黑色恶犬。
这犬只双眼泛红,露出双侧锋利的犬牙,前肢腾空而起,不断做出交尾的动作,显然是被喂了药的。
御林军们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果然皇家的人就是残忍,这种卑劣折磨人的手段都能想得出来。
太监从衣袖中抖落出来一串铜钥匙,低埋着头寻找着困兽笼的钥匙,那黑犬已然迫不及待的趴在铁笼上摇起了胯。
林瑟瑟站不住了,她努力想让自己保持冷静,但听到皇帝想用如此下作腌臜的手段对付他时,她的脑子里瞬时间便炸开了一朵蘑菇云。
她朝着岁山伸出手,眸中渗着化不开的冷意:“你的弓箭借我一用。”
岁山抿了抿唇,他瞧见她的手臂在发抖,摊平的手掌心里布满深深陷入的指甲印。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愤怒。
千岁爷是他的主子,所以他看到这群牲畜折辱千岁爷,他会愤慨痛恨,那她又是以什么身份而感到愤恨?
是以她和千岁爷各取所需认下的名义上的兄妹身份,还是以千岁爷曾经落井下石,撕毁婚约的前未婚妻身份?
他的眸光微微滞泄,耳边却传来低不可闻的暗哨声,埋入骨血的连心蛊犹如蚂蚁蚀骨,蓦地钝痛一瞬。
岁山回过神来,将一把短弓递到了她的手中:“我去引开他们拖延时间,救兵很快就到,娘娘拿着这弓箭防身,千岁爷不会有事。”
许是怕她冲动行事,他又补充一句:“若娘娘擅自行动,只会适得其反,您要是真想救九千岁,躲藏在此地保护好自己便是。”
说罢,他纵身一跃,脚底如轻风扫叶,转眼之间已至几米之外的香樟树上。
林瑟瑟垂在身侧的手臂微微绷直,葱白纤细的手指松开又攥紧,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放下了举起的弓箭。
他说的对,这里有两千御林军,若她贸然行动,不但救不了他,反而可能还会害了他。
岁山站稳后便掀起衣袖,将绑在臂弯上的单发袖箭露出,指腹按在金铜色筒盖上的钢片,一枚精巧的袖箭从袖筒中飞射而出,直击太监手中的黑犬。
黑犬被一箭毙命,四肢抽搐的倒在困兽笼外,太监神色呆滞一瞬,慌乱的丢下铁链,对着御林军急声喊道:“此地有埋伏!快救驾——”
岁山又跃到了几米之外的方向,不多时,第二支袖箭迎面射来,一箭刺入太监的咽喉。
有黏稠的鲜血顺着箭身流淌而下,太监呜咽的捂住喉咙,双眼瞪得犹如铜铃。
只听见‘哐当’一声,太监直直栽倒在地,甚至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只是腿脚挣扎着蹬了两下,便彻底失去了呼吸。
皇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周遭的御林军手持铁盾已经将他围在中心,缓缓向后撤退。
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望着司徒声的眸光阴沉,咬的后牙吱吱作响:“你这阉狗是将计就计,只等着套朕的话?!真是卑鄙无耻!”
司徒声面容苍白,缓缓勾起唇畔轻笑:“彼此彼此。”
望着从不同方向飞射而来的袖箭,皇帝自然以为来人不少,他一声令下:“他们躲在树上,都给朕举起弓箭,快杀了他们!”
御林军们几乎日日训练,面对这种特殊情况,倒也不至于慌乱无措,由断臂的侍卫长有条不紊的指挥御林军们向前冲去,摆出箭阵朝着出箭的方向反攻。
箭雨飞射而去,细细密密的长箭划破长空,穿过重重树叶发出阵阵嗡鸣,随后长箭相继落在那片树木上。
空气寂静了一瞬,就在皇帝以为埋兵已经被射死之时,袖箭再次从不同的方向射了出来。
侍卫长怒喝一声,御林军们边防边射,但岁山动作灵活矫健,反应如猎豹般迅猛,却是如此反复了三五次,也没有伤到他分毫。
皇帝恨得咬牙切齿,他筹谋这么久,怎甘心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他一把踢开将他围住的御林军,大步流星的走到困兽笼旁,弯腰捡起了太监尸体旁的一串钥匙。
司徒声依旧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像是没看见怒气冲冲拔刀而来的皇帝,只是垂眸望着手里轻攥着的那半张信纸。
他缓缓扬起唇畔,指腹轻轻摩挲着泛黄的信纸,那向来冰凉的眸中,似乎因为这信纸上的那条鲤鱼,沾染上了些淡淡的温度。
耳边响起‘吱呀’一声,困兽笼的铁门被皇帝推开,他猩红着双眼,面目狰狞扭曲:“你早就该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说罢,他手中拎着长刀,泄愤似的拦腰朝着司徒声的脊背砍去。
哪怕是在这种时候,皇帝也不想便宜了司徒声,割喉都抵消不了他被司徒声打压了三四年的满腹痛恨和怨气,他竟是想活活将司徒声腰斩。
藏在树上伺机而动的林瑟瑟再也忍不下去了,若是等什么劳什子的救兵赶到,他怕是要被砍成两截了。
她瞄准皇帝的手掌,搭弓射箭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犹豫,一支箭羽划破天空,发出铮铮鸣声,在皇帝落下刀刃的那一瞬间,狠狠刺穿了他的手掌。
“啊——”
只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皇帝手中的长刀应声落地,他额间渗出大颗的汗水,下意识的用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臂,紧紧攥住这只被短箭刺穿的手掌。
他养尊处优二十余年,虽从小习武健身与人比试,但也是点到为止,最多就是受些磕磕碰碰的小伤,哪里受过这样的重伤。
司徒声望着蹲在地上一脸狰狞的皇帝,微微有些失神。
他朝着那树上轻瞥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收起了那藏在袖间含蓄待发的匕首。
侍卫长撕声吼道:“那棵树,射伤皇上的刺客在那棵树上!射箭,快——”
听见那吼叫声,岁山心中一梗,他手臂上的袖箭是单袖筒,一筒共十二箭,方才他已经射掉了十一箭,如今只剩下一箭。
即便暗卫们会在暗哨响起的第一时间赶来,但这地方又偏僻又森凉,路上总是需要些时间。
千岁爷似乎被那狗皇帝喂了什么药,若是他将这最后一箭用掉,便再也没有法子拖延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