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王夫人恼怒薛家上门那日邢霜不给面子,不但拒绝跟自己一起出去迎接自家妹妹, 也拦着不叫黛玉迎春一应过去。故而, 那日给薛家接风的宴席王夫人就没让人请邢霜过去。贾母宴上倒是问起了一声,王夫人回说“大嫂清净惯了, 许是不爱来这种人多的宴席……”
这么一说, 贾母只当是使人请了, 叫邢霜给推了,倒是也符合邢霜一贯的作风,也就没再问了。
倒是一旁的凤姐儿听见了王夫人这话,又看了一眼王夫人的脸色,然后站在一旁没有言语。
贾母不知道,凤姐儿如何不知道呢?不过是瞧着王夫人对着贾母面不改色的撒谎,头一次发现自己对自家姑妈的认识似乎有些浅薄罢了。
在那之后,薛姨妈跟王夫人倒是提过一次,说是要不要去大房那边拜访一二,被王夫人拒绝提议后,薛姨妈也就再也不提这话了。
私心里,薛姨妈也觉得邢霜在这府里存在感太弱,不去拜见也就不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故而,叫王夫人否了一次后,薛姨妈就把这事丢开手了。
便是素来行事细致妥帖的宝钗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对着邢霜的印象还是从前信件往来中那个被自家姨妈挤兑打压、无处容身,故而只能退避三舍的大太太。这样的人,不去拜访也就不去了,横竖府里的人事她也做不得主。
宝钗对着邢霜甚至有些可怜可叹。嫁了国公府袭爵的爷们,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委实太过不争气了些。
因邢霜对着府里下人几次三番的震慑之举,下人对着邢霜的事一般都是三缄其口。故而,也不怪薛姨妈和宝姐姐这么想当然了。
除了对于邢霜的事情,薛姨妈和宝钗顾及王夫人的想法,故而处理地有些不妥当之外,其它的人家真的做的不错。
薛姨妈待人和善可亲,宝钗也是落落大方的,又是王夫人和凤姐儿两位有实权的女主子的亲戚。再加上薛家对外的说辞是为宝钗选秀进京,将来许是一步登天也未可知,在这群下人眼里那也是潜力股,自然是要捧着一番的。
捧人也要讲究个技巧,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踩一捧一也是惯用的手段。这个时候,自然也是一样啦。长期客居在贾府的一共就那几位,岫烟又是邢霜的亲侄女,比较起来当然是黛玉比较弱势了。
而且,虽说邢霜平时对黛玉态度还不错,但是,在旁人看来,再怎么喜欢人家姑娘,若是比起亲侄女来,肯定还是差一层的,毕竟血缘关系上肯定是岫烟来得亲近嘛!府里的下人这么想,自然是一边赞美宝钗温柔稳重、品格端方,另一边对着黛玉的口舌就利了起来,什么孤高自傲、言语尖酸……
王夫人自然很乐意府里流传这样的说法,捧着自己的外甥女,踩的又是自己不喜欢的黛玉,王夫人不乐意就怪了。薛姨妈和宝姑娘的消息来源也不差,自然也知道了,面上不显分毫,心里自然是得意骄傲的。尤其是说宝钗是这府里最出色的姑娘这话,这是将整个国公府的姑娘家都比了下去,如何能不得意呢?
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黛玉性子素来敏感,哪里察觉不到荣国府这些下人们的态度变化?就是那些难听的话也叫她亲身撞见过好几回。
黛玉能如何呢?作为客居的表小姐,唯恐自己做的不好,丢了林家的脸面。小心翼翼地,不敢行差踏错。故而她只能拦住怒气冲冲地想去跟那些说黛玉小话的人理论一番的雪雁,悄悄地回了院子。待到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地哭了几回。
前一晚上哭得狠了,第二日的眼睛就又红又肿的。黛玉生怕叫人发现了再起事端,竟是连请安也不能去了。只得打发人去跟贾母和邢霜说自己病了,近日就不过去请安了。
贾母许是知,许是不知,反正是赏下了一堆好东西,叫黛玉莫要出屋子,好好待在屋里养病就好。
倒是邢霜听到说黛玉病了,就有些奇怪。好端端地怎么就又生病了?黛玉身体一贯是大毛病没有,小问题一堆的那种,就想着抽空一定要找太医给黛玉好好检查一下身体问题。
正想着是今日晚膳后还是明日,再去看看黛玉来着,就见一旁的吉祥有些欲言又止的。
“有事就说,做什么这副怪样子?”
因着邢霜一直叫吉祥留意着黛玉的生活起居,故而,这段时间黛玉的事情吉祥也清楚一些。但是,邢霜最近这几日身体一直不太舒服,疲乏嗜睡。吉祥的心里头一位自然还是邢霜,什么都比不过邢霜的身体,故而这两日就没跟邢霜提起。
瞧着邢霜今日的精神还行,吉祥犹豫了一番还是把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跟邢霜大概说了一下。
邢霜这才知道还有这么些事。那黛玉心里怕是委屈极了吧!
薛家倒也真是好手段,踩着别人家的姑娘上位,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脸?还有荣国府的这群奴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早就看不惯了。
连主子都敢掰扯。寻常人家的下家做下人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服侍主子的,换到了荣国府,那得是得脸的主子才能使唤得动这群奴才,那不得宠的有些还过得不如下人,简直就是混账。
哪怕对着黛玉再是怒其不争,邢霜还是去看望黛玉了。
邢霜在门口就叫紫鹃给拦下了,道是黛玉睡下了。
邢霜就说自己就是瞧瞧,不把黛玉吵醒,紫鹃就还是不让邢霜进。邢霜一看紫鹃这态度,就觉得不对,那肯定更要进去了啊。
黛玉在屋里听到了,知道拦不住了,赶紧拉过被子蒙住头,这是还想着装睡避过邢霜呢!
邢霜在门口就察觉异样了,再进屋看见黛玉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邢霜都要叫黛玉给气笑了。
将黛玉从被子里面揪出来,瞅着黛红彤彤、湿漉漉的眼睛,邢霜想要训斥的话到了嘴边,又止住了。这姑娘,就这么用一双干净透彻的眼睛凝视着你,眼睛湿漉漉的,好似汪了水一般,就能叫你软了心肠,说不出狠话来。
邢霜也是个狠人,直接拿帕子遮住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上次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我说这是你亲舅舅家,只管理直气壮地住着。有那不听话的下人你或是自己罚了,便是顾着脸面,回了我来我给你做主也行。你就是这么听我的话的?”
一番话,把黛玉说得眼泪汪汪的,又是感动又是委屈的,说不出话来。
邢霜却不打算就此止住,她是想叫黛玉真正地自己放开自我,过得随心自在。而不是每次都要自己发现了她的委屈,再去给她找补回来。自己又不可能跟着她一辈子。
邢霜看着黛玉委屈也心疼啊,但是还是狠下心来,
“你不是只能寄居在荣国府的孤儿,你有三品大员的父亲,荣国府里面谁能及得上你父亲位高权重么?”
“没有,大舅舅不过是空有一个爵位在身上,等闲连上朝都是不用的。二舅舅也只是工部无足轻重的小官。没人比得过自己父亲。”
“你的父亲不疼你吗?你若是受了委屈想要回家你父亲会不管你吗?”
“当然不是,我父亲很疼我,在家时候,父亲只要有空便会亲自教我读书,出门在外再忙也会记得给我带礼物哄我。受了委屈自然会护着我,为我撑腰。”
“你所在乎的那些脸面上的问题是问题吗?你这样的委曲求全可有叫贾家的主子下人更加看得上林家?”
邢霜的每一个问题黛玉都能很肯定地回答,但是,最后一个问题,黛玉沉默了。黛玉在心里也在问自己,有吗?没有的把!若是有的话,她们哪里敢那么议论自己,自己又何至于如今这般委屈?
看着黛玉伤心难过的模样,邢霜终究还是软了语气,“所以你所在乎的那些脸面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你委曲求全也并没有叫别人更加看得上林家,反而,失了你高官嫡长女的风华。要是叫你父亲知道了自己的掌上明珠过得这么委屈,只怕也会怨怪自己的吧!“
想到自己父亲会因为自己而埋怨自身,黛玉也有些不安起来。
邢霜觉得有些话还是一次说清楚的好,要是这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就是自己也受不住。
故而,犹豫再三,邢霜还是跟黛玉说了几句比较现实的话,“就是你觉得最疼爱你的外祖母,也不是真的就只是疼你才接你过来的。那是因为你母亲去了,你就是林家和贾家唯一的关系纽带,你外祖母不想叫两家关系生疏了断了这才接了你过来的。还指望着你父亲能够帮扶贾家,如今的贾家也只靠着这些姻亲来维持体面了。你外祖母许是真的疼你,但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一定是荣国府是贾家,还有宝玉,之后兴许才会是你。”
所以,也不要因为怕你外祖母为难,而委屈自己。她的心中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为了她心中更重要的东西牺牲你,那么又何必为了这样的感情委屈自己呢?
甚至若是哪一天,你要是因为住得不高兴了闹腾着想要回去,只怕她得比你更慌张。还得为了拉住你这个贾家和林家唯一的纽带,转过头来讨好你、更加宠你,为你做主。所以,你真的不用那么委屈。这是邢霜的未尽之言,邢霜相信黛玉这般聪慧的姑娘,从前只是没往这方面想,如今,给她指了一条路,她一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一番话,直教黛玉哽咽无言,内心却仿佛开了一扇窗,窗外有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第四十六章
黛玉没做什么事情, 只是再出现在人前的精神面貌已然不一样了。从前,眉毛间总是笼罩着一股闲愁,如今眉目舒朗, 更胜三分。
邢霜瞧见了, 十分的心已然放下了八分,只要自己能想开就好,最怕的永远是自己想不开。至于其它的,自己总会替黛玉找补回来的。
却说这日,因着宁国府梅花开得甚好, 贾珍妻子尤氏在东府摆酒请客,宴请荣国府这边的女眷。这在富贵人家也是常用的事, 一年到头的有关赏花的宴会不知凡几, 隔一段时间就要来一回。
一来, 是个消遣, 打发时间, 二来,也是夫人外交, 联系情谊之举。
邢霜自然也是收到了邀请,不过邢霜是没去的, 身子不方便呢。这几日, 邢霜总觉得有些睡眠不足,基本可以确定是有了身孕了, 正打算这两日请大夫上门相看一二呢, 自然不会去宴席吃酒。
贾母、王夫人、凤姐儿带着几个小姑娘和宝玉过去了。
邢霜在屋里午睡呢。然后, 睡到往常一半的时间,邢霜突然就醒了,睁开眼就喊吉祥。
如意见状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吉祥这会儿且不在屋里呢,赶紧使唤小丫头去找。
待吉祥一脸汗渍,喘着粗气回来的时候,不待吉祥询问,邢霜就吩咐道,“你且去宁国府看看,这会儿宝玉在做什么呢?”
“宝玉?打听宝玉在做什么?不是我听错了,确定不是问林姑娘吗?”
吉祥转向如意看去,就见如意也是一脸的不确定。
“你没听错,就是宝玉,重点问问宝玉是不是去蓉儿媳妇屋里休息去了?若是没去的话,你就在那边守着,若是去了的话,就赶紧来回话。”
“也是怪了,太太怎么问起这个了,宝二爷就是休息也不该在蓉大奶奶屋里啊,毕竟也没有叔叔往侄儿媳妇房里睡觉的道理啊!”吉祥一肚子的狐疑且不提,还是赶紧地去东府打听去了,毕竟瞧着太太似乎是急的很。
等吉祥打听到宝玉果然像邢霜说的那样,去蓉大奶奶屋里午睡去了。吉祥简直就是震惊了,居然叫太太说着了,难道奶奶还能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却还是赶紧地回去禀报了。
邢霜知道了,就明白了,果然是自己想的那样。险些忘记了还有这回事,就说这哪里不对呢,原是这了。这回果然是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那日了。也是这一日,贾宝玉跟他那个丫头袭人共赴巫山、初尝云雨。
邢霜倒是没想插手贾宝玉这些事情,哪怕人家收了一屋子的小妾、侍婢在屋里,那也跟自己没有关系。她操心的是黛玉这姑娘呢。要知道如今她可是还跟贾宝玉住在一处呢?
同住碧纱橱,不过是一个里间一个外间罢了。这宝玉如今这般了,再教黛玉跟她住一处如何使得?若是将来黛玉不嫁宝玉,只将这事一说,那于黛玉的名声可是有很大的伤害。这时候的女儿家,名声何其重要?
因而,邢霜是打定主意要将黛玉和宝玉的住处分开。只是,瞧着贾母的意思,只怕不容易。只看贾母的行事,就能看出当初把黛玉接来时候,就该是想将黛玉和宝玉绑在一处的。这才叫她们一直住一处。先前还说过了年开春再挪动,如今又一年过去了,也没见挪,可见贾母的意思了。若是没个合适的理由,邢霜想要将两人的住处分开,怕是不大可能。
万般思绪在心里转了又转,也不过就不大会儿。然后,邢霜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还是得将这事情捅出来,叫贾母和王夫人都知道。这样,自己再提出将黛玉挪出来,贾母就是想要反驳,想来也没那个脸张口。
这会儿,府里的女眷都还在宁国府呢,宝玉和袭人是先行退席出来的。赶着回府换衣服呢。袭人又比宝玉大了几岁,已经通人事了。一个有意无意地撩拨,一个新鲜得趣地要试,自然是滚做一处。
于是,邢霜打发吉祥去宝玉那边守着,又跟王善宝家的耳语了一番,就去分头行事了。
这种事情,小丫头脸皮子嫰,不好处理,还得是王善宝家这样的婆子去做。
王善宝家的去干嘛了呢?她先去寻到周瑞家的所在,然后装作不经意间地撞到,瞧着周瑞家的好似要走的样子,就道,“刚刚我好似看到宝二爷匆匆地走过,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按说这会儿宝二爷不该是在东府那边用宴吗?这么着急匆匆地,可别是出事了?”
把周瑞家的说的一愣一愣的。原先周瑞家的还想趁着府里主子都不在,偷会儿懒,溜出去瞧瞧自己家闺女的。叫王善宝家的这么一说,也打住了念头。什么事儿也及不上宝二爷的事大,真出什么事儿了,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得,放下东西,准备先去看看,至于看闺女,还是等之后有空再去吧!
然后,王善宝家的又叫住了周瑞家的,说是太太的小厨房里新做了道“酥黄独”,金黄焦脆、酥香美味,叫自己给府里的各位主子都送一份呢。于是,拿上东西就跟王善宝家的就一道去了。
去了之后,屋子外面一个人影儿没有,按理那肯定是没人啦。宝玉在的话,屋子里里外外的什么时候缺过人?周瑞家的还道是王善宝家的故意拿自己开涮呢,刚想怼几句,就听见屋里“恩恩~啊啊~”的一阵断断续续的声音。
两人都这么大年纪了,什么事儿没见过,什么东西不知道,这声音一出来,就知道里面是在干嘛。周瑞家的还怕是误会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瞧了一眼。罗纱帐里,玉体横陈、被翻红浪,不是宝玉和袭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