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危险。
郁以云在追山猪妖。
很快,郁以云穷追的后果就出现,她追到山猪妖老巢,被猪妖们反追,她却一点都不怕,一边跑还笑:“哈哈哈来追我呀!”
得意过头总会出事,她跌到在悬崖下,即使有金刚诀护体,还是磕着了,却不查自己伤口,只顾着看手上拿的东西是否坏了。
岑长锋皱起眉头,他不知道她为何顾着那些小东西,便是自己受伤也要保护着它们,真是孩子心性。
五个长老不敢出声,忍着岑长锋无形的怒火。
其实郁以云一进秘境,就开始留意小玩意,因她准备找来预备送给岑长锋,虽然还没找到最合心意的,但已经挑出很多。
一想到岑长锋会高兴,会笑,会愿意站在她这边,她收拾好包裹,满足地笑了。
又走了段路,以云长“呼”口气,自语:“不知道山猪妖肉嫩不嫩。”
系统:“……”
它还记得山猪妖狰狞的猪头,表示不想再近距离看一次,引发程序式不适,连忙抛出别的诱饵:“前面的洞府,你去吧,有用就是了。”
以云:“好,我去看看,”想着,她又问,“能不能帮我屏蔽外界所有窥视?我总觉得我好像被盯着……”
并没有告诉她岑长锋在看的系统:“……”
这女人的第六感该死的准。
系统开了屏蔽。
岑长锋一直盯着郁以云。
郁以云进那个洞府后,岑长锋如何都看不到她,脸色不愉,对那五个长老道:“秘境出事了,我且去一看。”
说完,他划开虚空,由虚空缝隙进入天海秘境,徒留那五个长老面面相觑。
洞府很深,郁以云一直走,终于,经历好几次危险,她来到洞府中心,一片书海——圆形阵法上飘着无数书籍。
她好奇,试着用手去碰书籍,没有任何阻碍,她轻易拿到书籍,但每本书都是空白的。
直觉让她扎进书堆里,没多久,居然真给她找到一本有字的书。
实际上,书海是天海秘境有名的鸡肋,大能们也不知道这片书海的意义,因为古往今来,所有人在书海里看到的,只有无数空白的书。
郁以云只当自己运气好,拿着书盘腿坐下,拍拍封面上的尘埃,她清楚地看到三个字:自然道。
心下疑惑,她翻开第一页。
刹那之间,好像有无数灵力顺着冲到她丹田,她通孔一缩,四周书籍飞舞,洞府内密道相互交接混乱,正如她筋脉中混乱一般。
“若无自然,则非自然……”
郁以云无意识地呢喃着,这是郁老太太经常在她面前念叨的话。
她的魂魄好像被抽出来,看到大地上起伏的山峦、白色的瀑布从高山之巅滚落,或绿丛,或沙漠,或迷雾……略过山河,海上,一头巨鲸冲出海面,巨大的鱼尾在海上一拍,滚起浪花无数。
景易于灵,容纳百川,长河滚滚碾过她的筋脉,包裹附着于她身上的一切。
一会儿是自幼在天幕山的无忧无虑,转瞬是黎峰上的嚣张跋扈,俄而是众人指责的真凶,是岑长锋的指责……
情绪被裹挟着。
郁以云手指扣着地面,一个个指头崩裂,在地上涂上鲜红的五个指痕,身体筋脉的改动,让她疼得几乎快晕过去。
幸好,她仍能容忍这种疼痛。
她痛苦地低吟、翻身,毁灭又愈合,愈合又毁灭。
朦胧中,她睁开眼,看到那本书上第一句话:纳万物者,自然也。
自然道中,人之本身,无外乎肉、灵、情,在无人教导的环境下,她要变成一个“人”,要知道疼了哭,委屈了哭,难受了哭,所经历的一切熔铸在她骨血中。
长久的积累,终于爆发了。
一次次承受容纳的情绪,意外地扩充她心田、筋脉的接受程度,不至于因此丧命。
恍惚之中,郁以云明白了,她是最适合自然道的空瓶。
这就是为何郁老太太阻拦任何人教导她,为何张嬷嬷一次次阻止她学习,她是最适合的学自然道的人选,她的身体除了容纳自然道,别无他法。
书内的只是胡塞到她脑海,她脑海有了隐隐轮廓。
所谓自然道,曾一度风靡整个修真界。
那是上千年前,当发现修自然道的修士,无一个能飞升,这门道法,便慢慢被摒弃。
直到郁老太太这一支脉,仅剩郁以云。
而自然道修士一次次改良自然道修炼法中,过度迷信自然,认为需全须全尾倚靠自己领悟,才能得道义,郁老太太正是这一派系,在她出生的时候,郁老太太掐算得她是最后的火种,把她抱走了。
却也说不得她错,她只是极端了。
接受此道,不止锻体,更重要的是锻心。
挨过疼痛,郁以云缓缓睁开眼睛,在她感知里,好像过了千余年那么久,但实际上,或许片刻还没过。
她神思恍惚,目及之处,书海自焚,洞府也岌岌可危。
她缓缓站起来,道心指引她往里面走,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
匆匆躲开一块砸下来的石头,郁以云看到了,淹没在书海灰烬中,一朵莹白的莲花舒展腰肢,缓缓出生。
这绝对是好东西,她忍着浑身疼痛扑过去,把莲花仔细连根带土拔出来,端详着花,她笑了。
进秘境以来,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兴奋。
她下意识想,这朵花如果送给岑长锋,不枉她这番辛苦,她不会输给郁清秋,到时候,就能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位。
她护着花,蹒跚着往外跑。
一块巨石差点砸到她时,她无所察觉,直到被岑长锋拎着后衣襟,两人在巨石滚落中,冲出洞府。
刹那之间,洞府坍塌。
“好险。”望着后面夷为平地的洞府,郁以云不免后怕,一抬头看到岑长锋,她惊喜:“真君,你怎么在这?”
岑长锋脸色有点沉。
他亲眼看到她发了疯似的去采一朵花,若他再晚来一点,她定是要命丧天海秘境。
郁以云却顾不得那么多了,用带血的手心捧着花:“真君你看,这是我从洞府里拿出来的,送给你!”
她小心翼翼护着那莲花,满心欢喜、期待地看着他。
透过郁以云的眼睛,看到的花是纯洁无瑕的,但岑长锋却知道,这莲花样外观的花,其实是欲望与执念的根。
若把它留着,会惑人心神。
岑长锋双目一凝,骤然捏过莲花的花茎,“啪”的一生折断。
他的举动太突然,以至郁以云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小心护着的莲花、万般艰苦、差点用命换来的莲花,到岑长锋这,忽然被他折断!
离了根的莲花,已经逐渐枯萎,她所有欣然如琉璃一样,啪地碎成一地。
她盯着花的断处,轻声问:“你在做什么……”
他许是看她太过震惊,补了一句:“此花会惑人心神。”
他从不偏听偏信,因为他只信自己。
他只需要一眼就能看出这朵花不祥,会影响郁以云的神志,然他却不知道,郁以云有多看重这朵花。
这朵花,是她人生第一次闯秘境、经历那般疼痛后得到的心血,而得到这心血的反应,她想把它送给她爱的人。
可是她爱的人,却不珍惜它。
郁以云摇头,她嘴唇发白,魂魄似随着那花被折断而折损,她哽咽:“你不能这样,你若不想要,请把它还给我吧。”
岑长锋拧着眉头,又重复一遍:“会惑人心神。”能让他重复第二遍的话不多。
郁以云伸出手:“请、请还给我。”
“即使它不够好,没关系,这是我的花,我不送给你了。”她一边哭,一边求他,求他善待她的欢喜,“还给我好吗?”
“让我自己收起来好吗?”
“我不想让它枯萎,求求你了……”
岑长锋看着她的泪水,心里莫名的烦躁,他直觉自己没有做错,若把此花留着,只会影响郁以云的神志。
手指轻动间,莲花在他手里变成灰烬碎屑。
她眼睁睁地看着,盯着掉落的碎屑,她眼中一片灰暗。
后来,郁以云想,岑长锋做得不对么?没有,他只是从头到尾,都是理性的孚临真君,是她初尝感情,却错把期待放在他身上。
自然之道,不可强求。
所以她的执念在她接受自然道的洗礼时,化成惑人心神的花,此花被毁掉,一刹那,她耳清目明,长久以来的混沌,终于散得一干二净。
郁以云脑海里回闪两人所有见面的场景,从第一次到现在,他从来不会听她说什么,他只信自己的判断。
她笑了笑。
他爱选什么郁清秋就郁清秋吧,她喜欢岑长锋没错,但是,她忽然明白,她不是非他不可。
“岑长锋,我们决斗。”
郁以云垂着眼睛,站起来,她不看他,诚如第一次决斗的赌注,她只说:“如果我输了,我再也不纠缠你。”
岑长锋来不及计较她直呼她名字,抬眉:“你要决斗?”
郁以云丢下长剑,一招没出,她朝他笑了笑:“我输了。”
岑长锋拧眉,放在身侧的手掌蓦地紧握成拳,他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如此,但看她这样,他的呼吸也不由加重。
他兀自稳下心神。
郁以云转过身,解下身上所有储物袋,拿出那块破碎的护心镜,放在地上,什么都没带,一身轻松。
她来时呱呱坠地,是一个人,什么都没有,走时失魂落魄,也是一个人,了无牵挂。
忽觉岑长锋跟上来,她不敢回头,轻声说:“真君。”
岑长锋步伐一顿。
郁以云说:“让我冷静一下,好吗?”
岑长锋想,她受莲花影响心志,或许该给她时间冷静一下。
郁以云还是没回头,她一步一步走出岑长锋的视野,冷静离开过去曾喜欢过的一切,过去曾憎恨过的一切。
那个时候,所有人以为郁以云还会对岑长锋死缠烂打,就连岑长锋,也觉得郁以云不会离开。
却是不曾想过,郁以云也会放下。
自然道让她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放下。
这一放,再也不会拿起来。
第五十八章
长风破万里,金乌坠天际。
一片黄沙中,郁以云束男冠,披着一身披风,她常做男子打扮,因此这一身穿起来不仅不会不习惯,还很自在。
朝远处看去,她目中微微闪烁,不久前,她在飞星府管事处交出令牌,她未曾拜师,要脱离飞星府弟子籍,很是轻松。
收令牌时,那管事还嘀嘀咕咕,历来外门弟子想进飞星府,怎么还有人要离府。
郁以云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彼之蜜糖而已。
这回,她总算不是逃避,正因为选择直迎,才会离开飞星府,她必须与过去做个分别。
但若要彻底分别,还得去天幕山。
天幕山远离飞星府,自郁老太太陨落,此山就被零零星星的小门派占去,因飞星府认为此山无价值,便由他们去。
于是,郁以云跋山涉水,终于来到记忆里的天幕山时,只看本来静谧优雅的天幕山,不过六七年,已经炊烟袅袅,人烟齐聚。
壮汉在开垦出来的灵石田劳作,有妇女打着吆喝,总角小儿嬉闹声不断,俨然变成另一个凡间。
这些人都是没办法进大仙府的散修,这日子过得不比大仙府差,十分滋润。
乍惊过后,郁以云一笑,天幕山与记忆中的有所改变,她问了下路,总算找到当时居住的茅庐。
郁老太太曾经就住在茅庐里,因这里地势险要,散修没曾上来过,所以与她记忆里的没有两样。
绕过茅庐,有一个小小的秋千,因用木乃灵木,几年来不曾见腐朽,到底落些灰尘。
郁以云现在已经坐不上去,不过,她还记得在那秋千上荡漾的畅快感,耳畔好似还有她曾经的欢笑声:“高点!再高点!”
她凝视会儿秋千,秋千的不远处,是一座墓碑。
在墓碑前坐下,郁以云敞开披风,带着怀念的目光看墓碑上的每一个字,字都有些稚嫩,是十岁的她一点一点刻下去的。
她当时尚且不知何为永别,一边刻,还一边笑,甚至在墓碑上画鬼脸,因为她知道,不管她做什么,老太太只会用慈祥的目光鼓励她。
“姥姥,我来看你了。”郁以云抬手抚摸着墓碑,没一会儿,她眼前慢慢模糊,手背揩掉眼泪,郁以云破涕为笑:“或许姥姥会吓一跳,怎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孙女儿,终于会哭了。”
“姥姥的毕生所求,我终于会了。”郁以云说着,她掌心多出一本功法,正是在天海秘境取得的《自然道》。
自她接受此道后,所有功法都记于她筋脉骨血中,一本《自然道》是毁不去的,要么由她传给后人,要么任由它散落在天地间。
她自己无意间获得的自然道,是前人故意散落在天地间的。
在老太太的墓碑前,她挖开几抔土,将《自然道》放进去。
“我希望,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承此道的。”
人之所以为人,本不可能“自然”地成长为人,不受任何干预长大的,那叫兽,不叫人。自然道之所以逐渐泯灭,便是太过苛刻。
所有修得自然道真谛的人,心存良善,就不会希望有人会步后尘。
墓碑上多出几个水的印痕,郁以云再忍不住,泣不成声,好一会儿,她缓过来了,问:“姥姥,你会怪我吗?”
墓碑前没人应。
半晌过后,她站起来,不声不响仔细埋好秘籍,正要转身离去,俄顷之间,山上草木如被风拂过,作沙沙声。
郁以云猛然回头,夕阳下,老太太的墓碑一如既往,但她好像能感知到老太太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泪水又一次濡湿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