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春桃浑身脏兮兮的,估计是想翻墙出去顽,可是失败了。
兰以云暗暗庆幸她还没出去。
因周春桃是“惯犯”,上回她冲撞中丞夫人风波未全息,这回,万一她翻墙又冲撞贵人,会是大麻烦。
毕竟前来的可是景王府的,怎么都该慎之又慎。
兰以云打定主意阻止她,便朝她招手:“春桃妹妹。”
周春桃“哼”了声,酸溜溜地说:“你怎么不去和你的‘慧姨’母女情深了?”
从袖里拿出一块糕点,兰以云说:“喏,还热着呢,你再不吃,我自己吃了啊?”
周春桃像闻到肉味的狗,恨不得四肢并用跑过来,她叼过兰以云拿出来的糕点,含糊不清:“算你识相,还知道讨好我。”
兰以云笑了。
刚下过雨的天,阴沉沉的,何况树荫下,任谁脸上合该暗淡,然而,在兰以云身上却不是,她不是什么倾城大美人,一个浅笑,明媚又温暖,牢牢抓住人的眼球。
即使周春桃备受周慧宠爱,开窍晚,也朦胧觉得,自己哪哪都不如兰以云。
难怪隔壁那书生,总托她带话给兰以云,这么想着,她垮下脸。
兰以云察觉,问:“怎么了?”
周春桃:“我讨厌你处处比我好。”
兰以云习以为常,说:“我就是你,我好你也好。”
周春桃脑子转不过来:“有道理……”
终于安抚好躁动的人,兰以云带着她回屋子。
周慧为掩人耳目,两人目前共住一屋,兰以云和周春桃窝在床上准备午睡,她和周春桃讲制香调香的事,听得周春桃很快会周公去。
兰以云才松口气。
扶着周春桃睡下,贴心地为她盖好被子,她自己走到窗边桌子坐下,打开调香的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没一会儿,她又被打扰了。
“咳咳咳,”脑海里系统开始发作,“你这入戏得还挺快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你细讲呢!”
以云翻了一页纸,阴阳怪气:“如果这个世界还要我那么‘努力’倒贴,我只能罢工不干,就是让穿越局发现我们失败也没关系吧?”
“我失去的只是工作,你失去的可是整个程序呀!”她从书中露出半边脸,阴恻恻一笑。
系统程序一寒:“停停停,我不是答应你找个咸鱼世界嘛,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以云:“真的吗?”
系统:“千真万确!骗你我是木马程序!”
以云眉开眼笑:“亲亲好系统,我爱你!”
系统纳闷,“你的转变能不能像你的演技,稍微自然一点?”
以云:“我没必要演你呀!”
系统又感动又奇怪,这句话听起来像它被她信赖,却怎么又有种“因为你不值得我发挥演技”的意思呢?
不等系统反应,以云问:“所以这个世界男主是景王爷吧?”
系统说:“是的,兰以云是调香师,男主景王爷名叫时戟,喜欢她调的香味,等真女主确定下来,她来千香阁,发现时戟喜欢的香都是一个人调的,然后就吃醋了。”
以云缓缓打出个问号:“人在千香阁内坐,月光之锅天上来。”
系统:“千香阁财力厚,周慧周春桃还要靠你,所以你日子过得很滋润,做你喜欢的调香就行,这靠香维持关系,都不需要和时戟接触,只要等到穿越局确认真女主,咱就去下个世界。”
以云:“哦哦哦万岁!我爱咸鱼!”
系统:“这种程度的世界,刚放出来,就被其他系统抢光了,还好我购买系统加速包,抢到一个,真难抢啊,你看我对你多好。”
以云感动:“呜呜呜我错怪你了。”
系统:“现在道歉还来得及。”
以云:“么么 ̄”
系统:“我拒绝。”
话说,以云是个工作态度端正、业务能力强的员工,但若能躺着完成任务,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员工不喜欢当咸鱼。
她也不例外。
于是,她稍微看看书,融合原身有的调香知识,便打了个呵欠,午睡去。
这边姐妹俩好,团在一被子里睡觉,那头,周慧已经从后阁到前阁。
专门招待贵客的厢房里,一位穿着暗蓝宽袍的男子坐在上首,他面貌端正,气质文雅,正拿着小香炉品香,眉头紧锁。
周慧虽知景王爷不可能亲自到千香阁,此时也松口气,让她面对那景王爷,她不敢保证自己能挑不出错。
当下,她带着笑意,道:“大人久等了。”
男子放下小香炉,谦虚说:“周夫人,我只是一管事,您不必称我大人,旁人都称呼我陆管家。”
周慧心道个乖乖,这位居然是景王府的陆管事,那位随着景王爷征战四方,负责景王爷起居的陆管事!
别说是她,就是官人老爷们见着陆管事,也都会毕恭毕敬。
周慧更为小心翼翼,甚至有点僵硬:“是,陆管事。”
陆立轩微微皱眉。
他今日来千香阁,事出有因。
王爷有头疾,是十几年的顽疾,御医都束手无策,用药只能稍稍缓解,这么多年来,王爷都是硬挨过来的。
前几日,王爷的头疾又犯了,却不像往常那样辛苦,而是很快舒缓,甚至能安然入眠,陆立轩立刻着人调查,终于弄清楚
那天与往常唯一不一样的是,有个下人自作主张,往香炉添了吏部侍郎送的香饼。
香饼几乎没有味道,只是助人心神舒缓,没想到居然成为关键。
陆立轩当即赶到千香阁。
来之前他已经调查好了,千香阁的东家周慧以前是个清倌,得机会学制香调香,后面叛离师父,自立门户。
前几年,千香阁做大之际,适逢她女儿桃香展示一绝的调香能力,引得京城内人人皆知,千香阁如虎添翼,成为京城第一大香阁。
据说这位桃香,拥有罕见的调香天赋,所调之香风格多变却独特,用者皆爱之。
了解这些事,陆立轩对桃香甚有好感。
只是,他现在看周慧,觉得未免太小家子气,难成大事,好在她运道好,生了一个好女儿,否则生意早就被京城其余香阁倾轧。
心里这么想着,陆立轩挑拣说王爷头疾舒缓的事,听得周慧心潮澎湃。
周慧忙道:“陆管家的意思是?”
陆立轩说:“我先试试买这味香,若用得好,日后,还要你们香阁长期提供。”
若能治好王爷的头疾,那千香阁只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周慧难掩激动,哆嗦着福身:“是是是,能得王府青睐,是千香阁的造化!”
陆立轩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王府要的这味香,叫安神香,因兰以云所调的香太过热销,库房内剩下的安神香,都是千香阁别的调香师做的。
周慧说:“还要烦请王府等上一日,我会让桃香快快制香的。”
陆立轩说:“麻烦桃香姑娘,不需太着急,把香调好就行。”
他大方地给出一锭金子,喜得周慧当晚睡不着,一闭眼就想到千香阁飞黄腾达,而她,则跻身京城贵妇之列,受人尊崇。
第二天天际露出鱼肚白,兰以云就被周慧叫起来,洗漱好,被推着到她独用的香坊。
周慧再次提起景王府,对她千叮万嘱:“这些是景王府要用的,你一定要慎之又慎。”
昨日,周慧从前阁回来后,兰以云已经听她讲了四五遍,如今,裹着个小毯子,困得直点头。
周慧“嗨”了声:“你这孩子,春夏秋冬都睡不够的?”
兰以云难得露出点孩童气,嘀咕:“春困、夏乏、秋盹、冬眠。”
周慧:“你说什么?”
兰以云忙笑:“慧姨,我要开始调香了,您快出去吧,我调的香,您还不放心吗?”
周慧拍拍她的肩膀:“个小丫头,也会顶嘴了。”
她终于是离开了,兰以云“呼”地松口气,她坐在小墩上,看着铺开的香料,熟练地配置安神香。
她难免小得意,瞧呀,不管什么权贵,都会沉浸于香的魅力。
她都想好了,她不想嫁人,就想和香过一辈子,反正慧姨也乐见得,皆大欢喜。
筛选好用料,兰以云逐渐回过精神,烘香料,炮烤之,过水之后泡一刻,一息都不能多,漂完先把香料晾着,她开始架锅准备蒸。
其实,一味香的制成,工序十分复杂,不止千香阁的调香师,其他香阁也是,一般分工协作,产出多。
然兰以云是周春桃的替身,周慧怕此事暴露,对外宣称桃香自己制香调香,特设独立的香坊给她。
这样的举措,除了掩饰真相,效果当然也不错,就是“桃香”调的香少,稀有的香被炒出天价,坏处是全由兰以云一人负责,未免繁琐。
还好她本就享受制香调香的过程,没有任何疲惫感。
日头大盛的时候,兰以云调的安神香粉出炉。
恰这时候,香坊的门被敲响,兰以云打开一看,周春桃睡眼朦胧:“你在调香?”
兰以云精神头很好,说:“是呀,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我们房间好像有老鼠。”周春桃恹恹的。
兰以云吓一跳:“老鼠?我先去看看!”
她回到房间,找了一通,却没找到老鼠,正摸不着头脑走回香坊,便看到周慧和周春桃站在门口。
周慧问她:“香调好了?”
兰以云点点头:“正要让人去叫您呢。”
周慧说:“我就估摸是这个时间,我先把香带走了,你去休息一下,下午再调一些,王府那边,可要我们长期提供呢。”
兰以云应好。
待王府的人来接走安神香,一切事毕,已经是晚上,周慧搞定心头大事,重重一叹:“这下好了,我们千香阁,可要真的发达咯!”
她夹了块鸡肉给兰以云:“来,鸡肉给我们功臣吃,多吃点,别看起来瘦瘦的。”
兰以云笑得眼睛弯弯:“多谢慧姨。”
周春桃鼓起嘴巴。
周慧发觉,夹了只鸡腿,放到周春桃碗里:“你也吃,吃完多多出息。”
周春桃这才稍微高兴,她一边啃鸡腿,一边得意洋洋:“我也是功臣,你们不是老让我认香嘛,我知道茉莉香,今天我往那安神香里加了茉莉香,闻起来肯定更好闻!”
兰以云一顿。
而周慧直接摔了碗。
第六十四章
景王府。
王府矗立于京城北坊,离皇宫很近,从王府能看到宫中楼宇,而坐落在天子脚下,景王府半点不怕被御史参“僭越”,主偏殿鳞次栉比,院落环环相扣,檐牙高啄,雕栏假山,华美大气。
一头健硕的苍鹰站在屋顶,金黄色的眼睛盯着屋下,一动不动。
王府门口,停着一顶乌青盖头轿子,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俯身从中跨出来,正是景王爷时戟。
时戟刚下朝,他着紫色虎豹补服,头戴纱冠,步伐又快又稳,下摆衣料规整地发出簌簌声,端的威风凛凛。
在下人的服侍下,他解下头冠,褪去朝服。
换上素日喜爱的玄色衣衫,婢女给他理领子,服侍的手指似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喉结,时戟偏过头,嘴角微抿,躲开婢女过分亲近的动作。
那婢女面色尴尬,时戟对候在外头的陆立轩说:“王府不需要这等女婢。”
陆立轩进来行礼:“是。”
婢女大慌,连忙跪下:“王爷,奴婢知错,王爷不要把奴婢赶出王府啊!”
时戟却一眼也不看婢女。
他对着铜镜自己抓好衣襟,只看,常年征战沙场的他肤色如麦,两道剑眉下,狭长的眼睛微挑,鼻梁高,嘴唇却略有些薄。
他五官自是极俊,眉目间是惯为决策者的神态,眼神如鹰锐利,扫人一眼,便叫人不由屏住呼吸,心惊胆战。
下人捧着膳食,有条不紊地送到食厅。
时戟执筷,筷子尖挑鱼吃。
他吃饭很快,这是多年行军养出的习惯,然而作为皇室,他有刻入骨子里的贵气,虽吃得快,不曾发出任何不雅的咀嚼声,透露出独特的气质。
王府服侍的下人候在食厅,半口气不敢喘,生怕惹得王爷不喜。
一顿饭吃到后面,时戟漱口完,疾步走去书房,与幕僚讨论处理事务,本该如常的下午,却在一个时辰后,时戟微微拧起眉头。
伺候在一旁的陆立轩立时发现,王爷该是犯了头疾,他打手势叫来一个小厮,跟小厮耳语片刻,那小厮急匆匆出门去。
幕僚们能进得景王府,一个个也是极擅察言观色,发现王爷脸色稍变,便站起来告辞。
时戟一手撑着额头,摆摆另一只手,让他们下去。
此时,陆立轩走来,道:“王爷,上回,属下去千香阁购得安神香,是让舒缓王爷头疾的那味香,属下已让御医试过,确实有功效,可要用上?”
时戟低沉地“嗯”了声。
他早已习惯脑海里针扎的头疼,前几天又犯时,他本是像往常那样,等头疼自己缓解,结果,那天他居然迷迷糊糊睡着,久违地摆脱头疼。
陆立轩说这是安神香的缘故,时戟不太信,他更相信这是个巧合。
不过,既然京城把千香阁捧上神坛,他不妨试试。
得时戟准头,陆立轩招手让小厮进门。
小厮拿着安神香粉,洒进摆在书桌上的香炉里,没一会儿,香炉袅袅升起青烟,散在整个大殿中。
过了好一会儿,时戟捧着一卷书,他眉头紧锁,深棕的眼珠子从右至左,划了一遍。
陆立轩站在不远处观察时戟,他心里欣慰,暗自高兴找对了能治王爷头疾的法子,突的,“啪”的一声,时戟将手上的书重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