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女配咸鱼了——归去闲人
时间:2021-02-24 10:17:06

  从米酒巷到穆王府的路不算近,积了雪之后更是难行。街上安静得少有行人,她甩着两条腿一路跑过去,直累得气喘吁吁。到得门口,披甲执剑的侍卫旁边,杨固等候已久,见着她,忙快步迎上来道:“王爷知道姑娘会来,特地命我在此等候。姑娘先别急,到里头喝杯茶,等王爷回来了再慢慢说。”
  “他进宫……是为赐婚的事?”
  “圣上忽然赐婚,王爷也始料未及,当时听了旨意都愣住了。”杨固说至此处,忍不住一笑道:“论私心,都是盼着姑娘能成王妃,往后在府里常驻的。只不过这事儿来的突然,王爷说怕姑娘受委屈,先去宫里问明内情。外头冷,姑娘快到里头喝茶躲躲寒吧。”说话间亲自引路,往后院里走。
  沈蔻低头咬唇,微红着脸跟随在后。
  相识甚久,她知道杨固的性情,寻常虽偶尔玩笑,嘴巴却很严,更不会轻易拿主子的事开玩笑。
  方才说什么盼着她当王妃,必定是出自江彻的嘱咐。
  那个人……
  能叮嘱出这样的话,脸皮也是够厚的。
  暗自腹诽着,渐渐便到了后院湖畔的暖厅里——显然,江彻是不愿在外头处理这等私事,要借着后院的清净,慢慢演说。那她就等等看,这赐婚背后究竟是何猫腻,他又揣了怎样的心思。
  沈蔻手捧热茶,白嫩的脸颊笼在淡淡茶烟里。
  *
  江彻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未时将尽。
  风掠过白茫茫的长街,雪片又纷纷扬扬的飘了起来,他翻身上马,马蹄踩过深深积雪,直奔王府。到得府门口,果然如他所料,沈蔻在接到圣旨后便来了王府,这会儿正在后院湖畔喝茶等候。据杨固所言,沈蔻是靠着一双腿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小脸微红,神情隐隐急切。
  江彻听罢,摸了摸鼻子。
  以沈蔻的性情,听闻圣旨后匆匆跑来,必定不是因为高兴,恐怕还是跟前阵子似的,还是拗着性子,不肯轻易跟他和解。
  永明帝抬举沈家,为他和沈蔻赐婚,江彻自然求之不得,但在沈蔻眼里,这未必不是他使了手段,拿皇家的威压来迫他就范。是以接旨之后,他片刻都没耽搁,纵马直奔皇宫,在永明帝跟前将赐婚的缘由问了个清楚。
  而此刻……
  絮云之下白雪茫茫,后院里不知她此刻心绪如何。
  江彻想了想,先拐道去厨房。
  凛冬时节,厨房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银鱼,因是预备晚饭之用,这会儿刚收拾得干净。江彻挑了一圈,想着她先前念叨的美食,当机立断,挽袖下厨做了道酥炸小银鱼,热腾腾的装进食盒里,亲自拎在手中,孤身往后院湖畔去。
  雪深风静,后院鸟迹绝踪。
  江彻踩着积雪健步过去,远远的就见沈蔻冒着薄雪独自坐在湖畔,似是在出神。她身上披着海棠红的织锦斗篷,拿帽兜遮住了发髻,只剩小脸儿露在外头。她原就生得纤弱窈窕,抱膝时斗篷铺开,修长的腿伸在湖边,只觉身姿纤袅而容色昳丽。
  她静静坐着,似乎半点儿没觉得冷。
  寒风薄雪笼罩整座京城,亦迷离江彻的视线,他盯着她,恍然间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熟悉的疼痛自脑海心间传来,江彻脚步稍缓,目光紧紧落在沈蔻身上,脑海里,却忽然扯出另外一些画面——
  是在冬日里风雪肆虐、寒冷彻骨的京城,他在浴血厮杀后率兵凯旋,身上仍穿着冰冷沉重的染血铁甲。
  彼时战事告捷,边境安定,他离京许久浴血厮杀,身边没了沈蔻想法设法凑过来的身姿笑靥,最初觉得清净,后来却十分不习惯。有事处置时尚且没什么,待得稍得空暇周遭安静,少女的身姿便不时浮上心间,闯入梦中。
  那个时候,江彻隐隐窥出心意。
  战事奏报早已送到御前,待得回了京城,他并没去宫廷复命,而是将诸事交予副将和监军,在得知沈蔻去了戚家时,直奔戚府。
  因顾柔无处安置,顺道带去她外祖家。
  谁知到了戚府,迎接他的是戚氏婆媳、满门男丁和恭敬喜悦的仆从们,独独不见沈蔻的身影。
  询问过后,才知她孤身去了后院。
  江彻马不停蹄,冒着逼人的风雪直奔沈蔻而去,远远的就见少女裹着娇艳的披风站在白茫茫的雪中,身影单薄而孤独。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而后毫无征兆的,纵身跃入冰湖,姿态伤心而决绝。
  江彻大惊,忙抢身去救。
  然而已经晚了,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他眼睁睁看着她被巨兽般的湖水吞没,沉入冰寒湖底。
  等他将她捞出来时,少女气息已绝。
  江彻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冰冷的身体。
  她的唇角似噙着笑,却只让人觉得万分凄凉,那双眼睛曾笑意明丽,曾含羞带怯,却在风雪之中紧紧阖着,就连修长的睫毛都冻出晶莹的冰丝。他竭力唤她,撕开浑身衣甲拿身体去捂,试图捏开嘴渡气去救,却只剩徒劳。她的胸前早已冻成冰块,没有半分脉搏气息,那一瞬,江彻清楚的知道,她不会再醒了。
  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盈盈站到他的跟前。
  心如刀割,如万箭洞穿。
  从前的万般躲避、犹豫、克制皆在彼时消失殆尽,只剩一个痛如刻骨的念头——
  原来眼前人才是心上人。
  他最在意的,其实一直都在身边。
  江彻不知道他跪了多久,冷冽风雪中满怀冰冷,令他原本炙热滚烫的血气亦一分分凉了下去。他不知道当时是何神情,想来应该是阴鸷如修罗的吧。否则,何以会在转头时,看到戚氏婆媳和顾柔跪在雪地里,面露惊恐,周遭静寂如死。
  他将沈蔻放在冰上,走到戚氏婆媳跟前。
  原本活泼明丽的人忽而跳湖自尽,背后怎会没有缘故?
  冰冷僵硬的手毫不犹豫的掐上戚老夫人的脖颈,稍稍用力即可捏得对方断气,没问几句,便将沈蔻临死前的言语举动尽数问出。外头的流言蜚语难于追究,戚氏婆媳口中被原封退回的香囊,却从未送到他的跟前。
  极度的痛苦与愤怒下,手中分寸全无,戚老夫人命丧当场,他的目光前所未有的敏锐。
  江彻扫视众人,最后掐住了顾柔。
  从未有过的阴冷,如极寒冰雪,似坚冰利刃,将她眼底深藏的慌乱尽数窥穿。幼时玩闹、劫后重逢的交情在他掌心尽数斩断,也是那时他才知道,沈蔻曾费了许多心血做成一个香囊,托戚家婆媳送给他。侍卫赶到他帐前时,却被他亲手救出的顾柔拦住,在问明缘故后,假言转交。
  但顾柔并未真的转交,还亲写家书至戚老夫人手中,暗中令戚家逼死沈蔻,彻底斩断他的念想。
  那样的蛇蝎心肠,与他记忆里的小女孩天壤地别。
  江彻步步后退,手指摸向腰间的匕首。
  就在顾柔以为留住了性命,欲起身逃离时,森寒的匕首脱手飞出。
  锦衣丽饰的身影扑倒在积雪覆盖的冰面上,匕首铮然钉在厚厚的冰层,发出咔嚓断裂的脆响。仆妇们惊恐逃窜,原本厚实的冰面却在慌乱的脚步里迅速裂开、垮塌。沈蔻的身体随倾泻的冰块滑入湖中,他随之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记忆的画面,在这一幕后戛然而止。
  脑海里剧烈的疼痛亦随之消弭。
  心头却似利刃重重划过,鲜血淋漓,痛得令他几乎窒息。
  江彻脚步踉跄,险些跪倒在廊道。
 
 
第45章 结局   此生,幸甚。
  雪地湖畔, 沈蔻的眼睫轻颤了颤。
  被杨固安顿在暖厅里之后,她喝了两盏茶,吃了半碟子银丝糕, 仍未见到江彻的身影。厅中侍女恭敬而鸦雀无声, 她坐得闷了,不由推窗望外。
  雪无声飘落, 纷纷扬扬。
  整座王府都被笼罩在茫茫银白里, 隔着十余步的距离,窗外竹丛在雪中坠弯。而竹丛之外,冬日里冰封的湖面覆在雪下, 远近皆寂无人影。
  这般似曾相识的景色, 轻易勾动旧时回忆。
  她站了片刻, 瞧着远处仍没有动静, 索性走出屋子行至湖畔, 寻一块平整的湖畔青石, 铺个厚厚的垫子后坐了上去。雪封的王府很干净,远处的亭台楼阁、花木山石皆成了雪白的小丘, 唯有湖心尚未结冰处能瞧见稍许水色。而周遭风声细细, 雪片落在鼻尖脸颊, 只觉凉丝丝的。
  仆妇送来了暖手炉,沈蔻抱在怀里。
  比起化雪时分, 其实下雪天倒没那么冷,她戴上帽兜,将身子裹在斗篷里, 抬目望着淡灰色的天空,前尘旧事徐徐划过脑海。
  今昔相较,诸事迥然不同。
  她的心头一时是江彻冷硬昂藏的身姿, 一时是内侍宣读的圣旨——直到此刻,那封圣旨仍让她觉得不真实。也不知坐了多久,视线里忽然闯入一道熟悉的身影,玄色的披风在雪地里格外醒目,他来得步履如飞,却在踏上架于冰湖的曲廊时,忽然缓了脚步。直到某个瞬间,他似是踉跄着,身体微倾,猛然伸手扶住栏杆。
  沈蔻眉间随之轻跳,不由凝眸。
  隔着茫茫风雪,她看到江彻缓了片刻,如常踏雪而来。
  心底涌起的担忧随之消弭,沈蔻轻舒了口气,仍将两只手缩回斗篷里躲寒,目光在远近雪景间逡巡。
  待江彻走到跟前,就只见少女衣裙锦绣,身姿纤弱,斗篷上积了层薄雪,仿若雪中盛开的茶梅,静静迎风而绽。她的脸上瞧不出悲喜,在他走近时,也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如先前般忙着起身行礼。想来旧事横亘,她触景生情,还在芥蒂前世那样凄然的收场。也难怪他屡屡靠近,都被她小心避着。
  从前不明白缘故,如今却已洞然。
  脑海里那种抽丝剥茧的痛感在他想起沉入湖底的画面时,再无影踪。心头却仍如虫蚁噬咬,钻心刻骨,痛得他眉头紧皱。
  江彻翻身越过栏杆,踩着近岸处冻得结实的冰层,走到少女跟前。
  沈蔻的脸颊被风吹得微红,目光落在漆雕食盒,“王爷进了趟宫,想必是探清楚了内情。这道圣旨,能抗而不尊吗?”声音不高,语气也颇平静,然而垂眸盯着脚尖时唇角微抿,终究泄露了深藏的情绪。
  江彻眉头紧拧,忽而屈身半跪在她脚边。
  这动作实在猝不及防,沈蔻微惊,才想着要跳到冰面避开他这姿势,却见江彻抬起紧攥的右手,轻轻按在她的膝上。旋即,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底不知何时泛起了猩红,分明有波涛暗涌。
  “往后在我跟前不必拘于礼数,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想吃什么,也都亲手给你做,凡事都可随心所欲,不再受半点委屈。”他微哑的声音顿了顿,视线定定落在她眉目间,神情里有清晰的痛楚与从未有过的恳求,“从前的事都怪我,别再赌气了,好不好?”
  雪落在他的脸上,被温热融化,顺着侧颊缓缓滚下。
  他的神情举止皆迥异往常,“从前”二字怕也另有所指。
  沈蔻整个人几乎僵在了那里。
  她不敢置信,微颤着嗓子道:“王爷这话是何意。”
  “我都想起来了。”
  “从戚家花厅里头次遇见你,到那天在后院的湖边……”他说至此处,心头剧痛翻滚,眉头拧得愈深,半个字都没再说下去。
  沈蔻却已明白了全部。
  脸颊唇间的血色迅速褪尽,她藏在斗篷里的手剧烈的颤了颤,满目震惊流露时,喉咙间也霎时干燥起来。
  她的身体顺着积雪滑下,试图在冰面站稳,腿脚却似不听使唤,毫无防备的倾身欲倒。她甚至忘了找东西扶,只是死死盯着江彻,任由他抬膝伸臂,将她兜进风雪鼓荡的怀里。
  ……
  沈蔻是被江彻抱回暖厅的。
  直到坐在火盆旁的软榻,她的目光仍然死死黏在江彻眉间,翕动的唇间吐出颤抖的字句,“你怎会……”
  江彻满目猩红,取壶为她斟茶,却将大半洒在了桌案。
  比起沈蔻乍闻此事时猝不及防的震惊,他的回忆是慢慢寻回的,也早就想好了,等记忆尽数恢复,理清所有的来龙去脉,便可与她坦白,打消她如今刻意的躲避与疏远。然而当少女倾身跃入冰湖的那一幕闯入脑海,仍如万钧之锤砸在心上,令他到了此刻都难以平静。
  他斟了两杯,仰头饮尽。
  好半晌,涌动的心绪才被渐渐压住,江彻清了清喉咙,帮沈蔻解开炭盆旁略嫌闷热的披风,“仲春的时候,我曾去过戚家,看到你跟着仆妇出来,却远远的掉头避开,从别处离开……”低沉的声音落在耳畔,他的手不知何时攥在了沈蔻的小臂,将事情娓娓道出。
  从他被噩梦所困,到他渐渐忆起旧事。
  抛开从前所有的隐藏与城府,他毫无保留的将整个过程尽数道出。
  “……在北边打仗的时候我就明白,其实你早就走进了心里,就算见着面的时候极力克制、忽视,真到了别离的时候,却总魂牵梦萦。我原打算回京后便与你说明白,却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死?”
  极为漫长的沉默后,沈蔻终于开口。
  眼睛不知是何时染了红,从雾气迷蒙到泪花盈盈,泪珠悄然自腮边滚落没入衣襟,在她侧头觑向他时,更如珍珠断线。
  江彻心头剧痛,伸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沈蔻的十指死死攥着衣袖,原本沉默的哭泣,在她开口时变成了强自克制的哽咽。先前决意尘封遗忘的旧事,随着他的声音尽数勾起,有最初的春心萌动、仰慕爱恋,亦有后来的卑微期待,不肯死心。那些事卑微而执着,在大梦醒来后回想,甚至觉得荒唐、不值。但当时藏在心底里的情绪,却也无半分伪饰,铭心刻骨。
  她闷在江彻的怀里,泪水迅速浸透玄色锦衣。
  “你明白了心意,却还是退回东西。”
  “我没见到它。”
  “若是香囊真的送到跟前,我定会珍之重之,绝不会如以前那样自负武断。”
  “更不会放任顾柔在暗处卖弄手段,谋算你的性命。”
  男人声音微沉,藏了痛悔。
  沈蔻却稍觉愕然,擦尽了泪珠,从他怀中抬头道:“是顾柔?”
  “锦囊送到时我已救出了她,顾柔虽流放在边地,却大略知道京城的动静,假言转交,拿走了香囊,却半个字都没跟我提。”
  这话说出来,沈蔻倒是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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