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懂事。”迎岚冷笑一声,道。
强盗唯有苦笑,他杀了别人的儿子兄长,难道还能祈求别人心慈手软放过自己?便是一般人也会恨他入骨,何况这个女童虽然看着只有几岁,但是行事间颇为狠辣,一看就不是好易与之辈。
“谁派你来的。”迎岚没有和他绕弯子,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
“我也不知道是谁,”强盗很诚恳地答道,“那人戴了纱帽,只听得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迎岚没有说话,干脆利落地一刀扎在他另一条腿上,给他弄了个对称。
“啊——”强盗再次惨叫出声,心里不由后悔接了这单活,早知道这孤儿寡母中有这般厉害的角色,他何必为了区区银两丢了性命,钱再多也没命花啊!
“我说,我说!”眼看着小魔头手中的短刀又要扎下来,他忙不迭地投降,“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真的,真的,我没有说谎,但是我亲眼见到他进了驸马府。”
“不、不可能的,你在说谎!”虽然早有猜测,但是杀手的口供还是给孙红儿带来了巨大的刺激,她无力地瘫软在地,用力地摇晃着脑袋,仿佛这样做就能逃避事情的真相。
迎岚心中有数,面上却不动声色:“你可不要胡乱攀咬,驸马府与我们有何恩怨,需要派杀手来取我们性命?”
被她这般质问强盗反而急了,忙道:“我说的是真的!原本干我们这一行的从来不问因果,但是那人虽然遮住了全身上下,但是一双靴子价值不菲,我也是起了贪欲,想拿住他的把柄,这才悄悄地跟踪了他。”
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迎岚也就没有兴趣再与他纠缠,干脆利落地一刀划开了他的喉咙。
强盗嘴里发出不甘心的“嗬嗬——”声,悄悄挣开的手成爪形伸向她,死不瞑目的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发现的?”
迎岚冷漠地看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对于这种靠夺取他人性命赚钱的人她吝于给予仁慈之心,任他带着疑惑和不甘离开了这个世界。
对这边发生的事视而不见,孙红儿还在喃喃自语:“不会的,不可能的,为什么啊?对我也算了,对亲生儿女怎么下得了手,相公明明最喜欢小昂和岚儿了……”
她这话说得没错,龙凤胎是少之又少之事,尚绍元虽然对她不算热络,但对这一双儿女却十分喜爱,明明年纪轻轻就有了功名,出门在外也被唤作一声“老爷”,在家时却能任两个小儿骑在头上撒欢。
这也是她之前自请下堂,请求尚绍元照顾两个孩子的原因,不管他为何对家里不闻不问,至少在她看来儿女跟着他总应该能过上好日子。
见她神智似乎有陷入混乱的迹象,迎岚赶紧抓住她用力撕扯头发的手:“娘亲!”
孙红儿的动作一窒,猛地抱住女儿大声嚎哭:“为什么啊?这杀千刀丧良心的东西,他怎么能这么狠?我的小昂啊——才八岁啊!他怎么下得了手啊!”
有什么下不了手的?迎岚在心里默默地道,对于有些人来说,自己都可以出卖,何况是可以再生的儿女?荣华富贵多难得,一步登天的机会唾手可得,有几个人能眼睁睁地任它溜走。
不过这些话她无意拿出来刺激这个骤然失去儿子的女人,只静静地任她发泄心中的情绪。
天色渐渐明朗,孙红儿哭得累了终于停了下来,虽然仍伤痛儿子的逝去,但是她还有一个女儿要照顾,这个坚强的母亲终于打起了精神。
她对亲手杀死自己儿子的凶手痛恨不已,清醒过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提起短刀将他的尸体扎了几十数百刀,暗红近黑色的血液渐了她一头一身。
迎岚没有阻拦,任她痛快地发泄了个够,等到她精疲力尽之后才过去默默善后。
只不过她人小力弱,要拖动一个成年男性的尸体实在太过吃力,还是孙红儿最终看不过眼,过来和她一起将那凶手推下了一侧的悬崖。
不得不说那男人找了个好地方下手,她们此时所在的位置一侧是高山,一侧是悬崖,而崖下是一片苍翠的树林,落个尸体下去几乎没有被人发现的机会。
这地方并不是人迹罕至,路上走惯了的会在前面的镇子停下,她们母女三人也是对路况不熟悉,才会入夜了还在前不靠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原本是打算找个山洞过夜的,却不想正遇上要命的杀手。
将带血的泥块石头都丢到悬崖下,又抓了许多泥士掩盖剩下的少许血迹,孙红儿才到之前路上发现的泉水处洗干净了身上的血迹。
衣服却是难洗干净了,好在她们被追杀时掉落的包袱找了回来,她重新换了一套更破旧的衣服,将染血的衣服烧了干净。
做完了这些,孙红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抱着她可怜的儿子的尸身失神。
“娘,”迎岚扯着她的袖子,“我们把哥哥埋了吧。”
孙红儿下意识地收紧了十指,待触及儿子冰冷的小手后身形一僵,一股热流猛地涌上眼眶,她隔着迷惘的水震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含泪点了点头。
迎岚便在泉眼不远处找了个干燥的位置,用短刀挖起坑来。
这具身体实在是弱,没刨出多大点地方就累得气喘吁吁,还是孙红儿看不过眼,小心地放下尚子昂后过来接过这活计。
只不过她也没快到哪里去,挖一会便忍不住停下来抹眼泪,等坑挖好的时候里面都要被她的泪水浸湿了。
尽管心里有一千一万个不舍,尚子昂小小的身体还是被冰冷的泥土淹没了,孙红儿抱着立在坟前的树干又哭了一场,声嘶力竭、呕心呖血,道尽了一个母亲的痛苦和悲伤。
迎岚心底愧疚万分,可是小世界的时间是以她在仙界时为准,当她呆在一个小世界时其他小世界的时间是相对停止的,但是一但她回到仙界或者进入一个小世界,那里的时间便会继续流动。
即使她是上仙也没办法改变这时间法则,否则的话她真想将时间倒流到尚子昂死亡之前那一刻,不叫这个可怜的母亲承受这丧子之痛。
“娘亲,”等到孙红儿稍微平息之后,迎岚才对她道,“以后我才是尚子昂。”
第58章 负心汉的女儿3
“岚儿,你这是何意?”孙红儿惊道。
迎岚绷着一张小脸说道:“娘亲,我要为哥哥报仇!可这世道身为女人能做的事情太少了,我要做哥哥,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行走,找到机会让害我们的仇人不得好死!”
“我们无权无势,怎么斗得过那些人?”孙红儿惊慌地说道,“听娘亲的话,我们找个小村子安静渡日,娘亲已经没有了你哥哥,不能再没有你——”她忍不住再次泪眼涟涟,心中对枉死的儿子万分抱歉。
孙红儿不恨吗?当然不可能!她恨不得一口口咬死那个负心汉,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是她是一位母亲,她还有一个女儿在,这是她唯一的孩子,她不能不为她打算。
无论迎岚怎么说,孙红儿就是不同意,后面她干脆就放弃了劝说,直接穿了尚子昂的衣服,又挽了个男童的发型,以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孙红儿对此倒没有说什么,出门在外不少女子都作男人打扮,女儿虽然还小,但是扮作男孩仍然要安全一些。
只不过两个孩子是双胞胎,本来就面容相似,见到女儿穿上儿子的衣服就像她的小昂又回来了一样,心中免不了又是一阵刺痛。
孙红儿的想法是捡偏僻的小村子走,以免再遇到人追杀,但迎岚却认为反其道而行之更好,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仇人肯定想不到她们竟然还敢回京城去。
最后孙红儿被说服了,两人便绕到离此处颇远的另一个镇子上重新购置了衣物,最后打扮一新雇了一辆马车去了京城,还大刺刺地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原先母子几人一路上风尘仆仆,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跟乞丐也没什么区别,尚绍元当初花言巧语劝她们回乡时连抱都不肯抱一下一双儿女。
此时两人梳洗得妥妥贴贴,换上了干净漂亮的衣裳,就是站在他面前估计他也认不出来。
毕竟他离家时尚迎岚方才两岁,她们兄妹二人的长相虽集合了父母的优点,乍一看却与他们并不十分相似。
而孙红儿这些年吃够了苦头,容颜苍老得厉害,与当年十八岁花儿一般娇嫩的秀才夫人像是两辈人一般。
两人身上原本只有一百两纹银,迎岚在杀手的身上又搜出了两百多两,(说来可笑,尚绍元打发她们母子回乡才给一百两盘缠,倒是对取他们性命的杀手很大方,直接给了两倍数,还可能只是订金。)总共三百两的身家,在她们那个小山村可能足够富足地生活一辈子,但在这物价高昂的京城却不够看。
住了一晚客栈,她们便找中人租赁了一座小院子,只有三间房,但家具物什都齐全,不用再另行添置,左右邻居也是友善人家,离巷子口不远的大街上时不时有士兵巡逻,安全也很有保障。
选房搬家这些事都是迎岚决定的,孙红儿见她一改以前柔弱的样子,办起事来有理有据,心中对她之前的提议不由有些松动,但是念及她日后的前程又硬起了心肠。
不过在她以儿子的身份和左右邻居来往时,孙红儿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
因为租房需要路引,两人却是没办法隐瞒身份的,不过迎岚用的是哥哥路子昂的路引,小孩子雌雄莫辨,倒也没有引人怀疑。
她们租的是京城边缘地方的房子,离贵人的居住区隔了好几条大街,只要她们不作死去自报家门或者太过倒霉,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发现。
安置好住处后迎岚便开始打探这个世界,分魂毕竟年纪太小,又出身于小山村,虽然后来跟着母亲一路上京涨了点见识,但到底有限,对于她想要知道的东西更是毫无了解。
仗着年纪小,迎岚每日躲在读书人汇聚的茶楼外、酒楼下听里面的人高谈阔论,过了十来天就对她如今所在的大周朝有了大致的了解。
多是一些民生实事、八卦奇闻,更多的隐秘之事却不是这种公共场合能打听到的了,虽然大周朝并不十分禁言论,但该有的忌讳大家都懂。
大周近些年还算风调雨顺,偶尔听人说起哪里发生了小灾难,都是很快就被当地的官员处理妥当了,并没有什么惊动天下的大事。
而如今当朝的皇帝应该年纪不小了,因为她多次听到有人议论哪个皇子又办了什么漂亮差事,哪个皇子得了个孩子,另一个皇子快要娶正妃了,还有谁谁谁又提了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政见。
显然许多皇子都已经长成年,有了子嗣后代,倒是没听人提过太子,也不知道是当朝并没有立太子,还是众人避讳不敢提。
迎岚猜测应该是前者,因为二皇子是中宫皇后的长子,据说还挺受宠的,而他本人似乎也有几分才干,在民间很有声望,若是皇帝立了太子却不是他,绝不会容忍他这样出头。
而她那负心汉老爹的现夫人南昌公主在京中居然还挺出名的,她是同样是中宫皇后所出,还是皇帝最小的女儿,甚得帝后的宠爱。
迎岚听了十来天墙角,便听人说起过五六次她又得了什么赏赐,不过她似乎性格有些跋扈,虽然言谈之人没有将之直接诉之于口,但从他们不喜却强忍的态度便能窥得一、二。
不过她能干出明知道别人有家室还将之选为附马的事,迎岚本就对她的人品不抱期待,现在只是验证了而已。
就在迎岚暗戳戳打探时,南昌公主正在公主府大发雷霆。
“本宫都说派侍卫去办,你非说什么走漏了风声不好,如今都多少天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你这找的是杀手还是报信的啊?尚绍元!你是不是对那个贱人还余情未了?”
南昌公主长了一副娇俏可人的样貌,平日里在皇帝、皇后面前都是一副小女儿作派,天真烂漫、清纯可爱,所以很是受宠。
但在其他人面前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有她身边伺候的人才知道,这么个长着天仙面容的公主实际上有着怎样一副恶毒心肠。
是以她一发火,两个侍女立马吓得跪在地上,惊恐不安、悚悚发抖。
“冤枉啊!公主。”尚绍元立马喊冤,亲密地拉过她的柔荑小心握着,另一只手搂过她的腰,指天发誓,“若是我有二心,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南昌公主是真心喜爱他,赶紧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咒自己。
当年琼林宴上她一眼就看中了长得英俊不凡的状无郎,尚绍元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几次接触便引得她芳心暗付。
她看起来温柔可人,实际上性格极为霸道,只要被她看上的想尽办法也要弄到手。
所以即便知道尚绍元已娶妻生子,她也没当回事,甚至动过杀人灭口的念头,若非怕为了这等小事与爱郎离心,她早就动手了。
好在尚绍元出生的地方偏僻且文风不重,当年入京赶考的只有他一人,京城之中也无人知道他的实际情况,她拦着礼官不准往他原籍报喜,两边就此断了联系。
之后南昌公主请父皇下旨赐婚,皇帝派去调查的人也被她打点好了,两人顺顺利利地成了婚。
一个真心喜爱,一个刻意奉承,几年来的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似的,谁曾想早被抛诸脑后的人会突然跑到京城来给她添堵?
五年前南昌公主还怕杀了尚绍元的亲生儿女他会和自己离心,但这么些年里她也明白了一些,她这夫君天性凉薄,为了富贵荣华生身父母都不顾,又岂会在意两个孩子?
何况她们这几年早就添了一儿一女,几年都没见过的子女哪比得上长在身边的?
她倒没因为看透了尚绍元凉薄的本性而心寒,毕竟他越是喜好荣华富贵就越要好生巴着她,这天下间还有比皇家更富贵的吗?
她现在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以后她的同胞哥哥登基了,她会是皇兄最疼爱的妹妹,她有什么好怕的?
虽然南昌公主底气十足,心里也认为尚绍元不会有胆、有心护着那贱人和她的贱人子女,但是这并妨碍她趁机发作敲打一下这个男人。
果然尚绍元如她所料地说着甜言蜜语,温柔可意地哄她:“公主你可真是叫我好生冤枉,早年我就和你说过,与她成亲不过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要是早知道能遇到公主你,我就是拼着被父母责骂,也不会糊里糊涂娶了她。”
“哼!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南昌公主不高兴地撅起嘴巴,“那贱人毕竟和你一起生活了两年,还给你生了一对子女,你就是心里对她有留恋本宫也是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