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儿子多女儿少,而且子强父疑,相对于逐渐长成的儿子,他便更偏爱女儿一些。
长公主比大皇子还要年长三岁,早已经出宫嫁人,儿子都十来岁了,他的一腔爱女之心便都倾在了南昌公主身上。
容嫔的小公主出生时南昌公主刚刚六岁,突然多了一个妹妹和她争父皇的宠爱,早就被宠得性格霸道的她自然不乐意了。
她闹过几次,宣和帝都只当她小孩子脾气没有在意,谁想到这小小的孩童竟然狠毒到因此对襁褓中的小公主起了杀意!
容嫔出身低微,性格绵软,虽在后宫占有一席之地,但对皇后从来不敢怠慢,她宫中的人也大多是皇后安排的人手。
而南昌公主作为皇后的亲女这些奴婢自然不敢不听她的,因此她很轻易地就得了手,一场人为的风寒,可怜小公主不满一岁就去了,甚至连玉碟都没来得及上。
当时南昌公主只有六、七岁,行事并不周密,很快就被皇后察觉,但她只是训斥了她一顿,就亲自下手将事情抹去。
原本是不可能叫七皇子知道的,可南昌公主一次得意忘形,在和他起争执的时候说出了“敢惹我,叫你去和你死鬼妹妹在地下团聚”这样的话。
皇后得知之后大惊,毕竟七皇子是她打算培养来给儿子做帮手的,如果结了仇,那这枚棋子便是用了再多心思培养也只能废了。
之后她暗地里试探了几次,见七皇子表现与以前并无不同,以为他只把小女儿说的话当成气话,将南昌公主狠狠地罚了一顿,严厉地下了封口令之后便将事情放下了。
可是皇后却不知道七皇子虽然只比南昌公主大一岁,但是却天生聪慧,只因为谨小慎微的母妃告诫才自小藏拙。
那日他听了南昌公主的话当时便起了疑心,不过他却丝毫没有表露出来,之后虽然碍于皇后的威势没敢下手查探,但皇后三番两次的试探和对南昌公主的惩罚,已经足够他明了一切。
七皇子对小妹妹有多喜爱就对南昌公主有多痛恨,他实在想不到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女孩子竟然狠毒至此,父皇只是稍微亲近了小公主一些便引来她的杀机。
更令他心寒的却是皇后的表现,不但帮南昌公主隐瞒下了罪行,甚至连惩罚都没有,反倒是在他面前说漏嘴后罚了她一通。
这不难令他联想到自身,假如他受父皇器重,会不会同样地引来二皇兄的杀机?
七皇子将仇恨埋在了心底,二十年来假作一无所知,并且表现得很是平庸,一心拥护二皇子,任何人都没有看出他的异心。
直到最近他秘密见了当初在小公主身边伺候的乳母,这才被迎岚安排进他府中的探子查出了当年的事。
这可当真是从根上就烂了!
迎岚心中感慨,为了争宠才几岁就能对无辜的幼妹下手,也无怪乎后来为了抢夺男人要杀了他们一家人。想到这几年查出的南昌公主做下的其他恶毒之事,心里对此人厌恶更甚,真是比魔族还讨人厌烦。
迎岚默默地想着七皇子的相关信息,思量着他若是够得上一国之君的资格,暗中支持他上位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不过如果七皇子品性太过恶劣,她也不可能帮助他,皇帝关乎着一国百姓的命运,她不会为了自己的仇怨而陷天下黎民于水火之中不顾。
好在就目前七皇子的表现还算不错,虽然跟着二皇子却并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只是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才能平庸一些。
心中想着要派人重点关注一下七皇子,迎岚赶在宵禁前回了目前就读的文新书院,谢绝了守门人热情地递给他的灯笼,就着月光走向后院的学子宿舍。
文新书院在京城中的地位仅次于专供世家勋贵后代读书的皇家学院,能在这里学习的学子要么自身学识出众,要么是名额不够进不了皇家学院的大官嫡次子庶子之类。
迎岚以八岁稚龄得中秀才,还是头名案首,深受县令的看重,特意写了推荐信为她取得了一个名额。
如今两年多过去,再过不久就要参加乡试,举人的功名她有把握到手,但次年的春闱却不准备参加了,义祖父伍嘉德与她分析过,太早考进士对她来说并非好事。
因为她的年纪太小,即便有才能也很可能遇到主考官担心她恃才傲物压一压,就算压不住高中也不会得到重用。
毕竟在这时候的人看来“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少年高中固然风光,但几乎没人相信十岁出头的少年能够办什么实事。
而等到少年高材的风光过去,没有后续的出头机会,用不了多久就会泯然于众。
迎岚不是那种听不进人言的性格,义祖父真心为她好,她自然乐得听从,反正她进官场更多的是体验,真正要对付她负心汉父亲和抢人丈夫的南昌公主,绝不是她在官场平步青云就可以做到的。
学子宿舍是两人一间,大多数是未成婚的少年人,也有少部分年纪大些孤身进京求学的,其他拖儿带女的只能在学院外面自行租房。
迎岚走到门口时察觉了些许不对劲,与她同住的温文详向来晚睡,为何此时屋内却漆黑一片?而且鼻尖似乎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她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用力将门推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就着月光正见到温文详仰倒在地,左胸口插着一把刀,只露了半截刀身在外面,眼睛睁地大大地瞪着上空。
看满地的血量也知道人已经死得透透的了,何况迎岚并没有听到呼吸和心跳声。
她没有耽搁,立即敲开了左右的门,不等他们客套便直言道:“温文详出事了。”
发生了人命大事,不管是在读书还是睡下了的学子都从屋里走了出来,在灯光的映照下迎岚宿舍内的情况清晰可见。
温文详死状太过凄惨,大多数人在门口看过一眼就不敢再看,也有胆大的想进屋查探,却被迎岚拦下了。
“不要破坏了现场的痕迹,等官府的人来查看。”
学子宿舍外是有仆人候着的,她已经派人去禀报院长,关系到人命大事,又是有功名在身的举子,相信院长会报官的。
温文详这样子多半是他杀,她自己都没有进去,要是放这些人去弄得乱糟糟的,不是给办案的人增加难度吗?
迎岚是一片好意,却被有些找到了攻击的把柄。
“你不让我们进去,是不是怕我们发现是你杀了温兄?”
不用看迎岚都知道出声指责是吉鸿文,这人也是被追捧的少年才子,方才十五岁,向来眼高于顶。
不想却遇到她这个年纪更小的“英才”,从进书院起就对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特别爱找她的茬。
“吉兄自己蠢笨,可别当他人也同你一般。”若是平时迎岚都不爱搭理他,但她现在心情不好,忍不住便开骂了。
第63章 负心汉的女儿8
吉鸿文被她直白地骂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指着她道:“你竟敢骂我!”
迎岚毫不客气地道:“实话实说罢了,蠢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蠢还非要得意洋洋地炫耀。”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吉鸿文从小被捧着长大的,走到哪里都被人夸聪明,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说蠢,还说得这样难听,气得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打人,好险被旁边的人拦住了。
“就凭你空口白牙随意诬蔑人,”迎岚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道,“你上下嘴皮一闭,就把我打成了犯案凶手,请问你是有了人证呢?还是有了物证?”
“我有说错吗?”吉鸿文被她不屑的眼神刺激得暴躁如雷,“温兄和你住一间宿舍,他突然出事了,你还拦着我们不许进去,难道不是你有什么不想被我们发现的?”
“呵——”迎岚冷笑道,“住一间宿舍就是凶手了?难道你鼻子上面两个东西是摆设?看不出温兄是被人从背后捂住口鼻,刺中胸口而亡?”
“你还说你不是凶手?”吉鸿文一副抓住了她言语中的漏洞的样子,激动地说道,“你连杀人的方法都说出来了!”
“吉贤弟,”这下就连他旁边的人都看不过眼了,“如果温兄当真是这样被杀的话,伍兄弟不可能是凶手的。”
“怎么会?”吉鸿文一怔,道,“杨兄为何帮他说话?”
“咳——”杨兄差点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蠢”,赶紧按捺住,道,“伍兄弟身量比之温兄相差甚远,若是要从背后捂住温兄的口鼻,怕是需要站到凳子上才能做到,而且以伍兄弟的力气也不可能按得住温兄。”
“这——”吉鸿文傻眼了,这么明显的问题他刚才怎么没有想到?看着迎岚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在说“瞧!你就是个蠢货!”,他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响。
“肯定是他胡说八道故意误导我们,万一是他趁着温兄没有防备,当胸将温兄刺死的呢?”
杨兄这下不出声了,毕竟他所说的也不无可能,而且这个伍平将事情经过说得如同亲见,也很是惹人怀疑。
见一众学习明里暗里拿怀疑的眼神看着自己,迎岚冷哼一声,道:“温兄口鼻处有指印,显然是生前被人捂过,身体前面血液呈喷射状,且散落均匀并无遮挡,所以杀人者是从身后下的手,而且此人脚长约八寸左右,身高应当在五尺一寸到五尺四寸之间。”
靠近门口的几人见她说得头头是道,惊疑地伸长了灯笼去照温文详的尸身,果然见到他口鼻间有淡淡的指痕,地上的血迹也与她说的一般。
几人都是年轻人,虽然被尸体狰狞的模样吓得不轻,但是见她所说的被证实了,心里油然升起一股兴奋感,都围着她叽叽喳喳地问起来。
“诶?果真与伍贤弟说的一模一样耶!”
“伍贤弟好眼神!”
“伍贤弟又怎么看出凶手脚长的呢?”
“对呀对呀!身高是怎么看出来的呢?还请伍贤弟不吝赐教!”
迎岚:“……”
怎么感觉像是面对前两个世界的网民?
“那边地上有一只血脚印,我目测的。”迎岚指着一处道,“至于身高,可以根据脚长推测出来。”
“真的诶!”
“原来脚长还可以推测出身高啊!真神奇!”
“不愧是十一岁就能中举的天才人物!”
被一群人围着吹彩虹屁,迎岚心中因为死了室友又被冤枉的郁闷渐渐散了。
虽然和温文详一起居住两年多,但温文详已经二十出头,性格也比较沉闷,两人爱好不同,平时交流并不多,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是说不上的。
再说迎岚早见惯了生死,对于他骤然离世感慨大于伤感,之前怼人也不过是因为吉鸿文这人太烦了,总是三不五时跳出来给她惹麻烦。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呢,何况迎岚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好脾气的仙。
“好!有理有据、观察入微,果然长江后浪推前浪。”一声中气十足的叫好声突然打断了少年郎们的彩虹屁,一行人从院外走进来。
说话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面色微黄,留长须的男子,他欣赏地看着在一群人中最为矮小的迎岚,对身边的人问道:“睿明,这就是你之前同我说过的八岁便中了秀才的少年才子伍平吧?”
那人正是仆人请来的院长符康,字睿明,他四十岁左右,面白无须,此时正为学院出了命案而心神不宁,闻言愣了一下方道:“正是。”
随后又对一众行礼的学子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顺天府推官武泰宁武大人,还不快来拜见。”
顺天府推官虽然只是从六品,但众学子都还是白身,何况这位武大人还是院长的好友,众人都不怠慢,恭敬地上前行礼。
武泰宁心知好友的焦急,又好奇伍平的推论是否正确,简单地与众人见礼后便走向案发的宿舍。
待见到屋内无人进入,又得知是方才做推论的伍平阻止了众人,心中对他的赞赏又多了一些,在屋里察看了一圈,便叫他叫了进来,问道:“你再看看可还有什么线索?”
迎岚也不推辞,细细地观察了一阵,道:“屋内物品整齐,窗户紧闭,温兄面对正门倒下,凶手应当是与温兄相识,开门放凶手入屋后,凶手趁其不备从他身后左手捂住他的口鼻防止他叫喊,然后右手举刀从上往下刺入他的胸口。”
“而且温兄的双手指甲内均有血肉痕迹,凶手的左手手背及手臂上应该带有伤痕。”
“不错,与我的推论基本一致。”武泰宁面露赞赏,情不自禁地抚须赞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大周有小兄弟这样的少年英才,是我朝之幸。”
“大人过奖了。”迎岚自谦道。
武泰宁是真心欣赏这个才十岁出头的少年郎,这些年在京为官,又有文新书院长这位好友,他各种学子见得多了,大多数都是不通庶务,更不要说像伍平这样面对凶案现场而不改色,还能及时保护现场的痕迹,从细处推断出凶手的情况。
于是武泰宁忍不住又考教了迎岚一通,而无论是大周律法还是案件纠纷,她都对答如流,等到衙役闻讯赶来时,武泰宁已经动了心思想招她进顺天府做助手了。
不过他到底没说出口,因为好友符康早就多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伍平,称他年纪轻轻便才高八斗,此次乡试必然高中举人,甚至就连次年的春闱也不在话下。
如果真如好友所说一般,伍平就算是坐他的位置也是屈才了,何况是区区一助手?他可才年方十一岁,来日即使不是状元,也是进士,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直到衙役将温文详的尸体收好抬走,武泰宁离开书院的时候还在心里可惜,这么个探案的好苗子,为什么在读书上面还那么有天份呢?也不知道这个小少年以后会走哪条路?
是封疆大吏,还是出阁拜相呢?肯定不会像他一样就是了。
这时候的武泰宁绝对想不到,被他看作前途无量的少年郎最后还真走了和他一样的路,只不过人家是达到了这条路的巅峰就是了。
杀害温文详的凶手很快就被抓到了,他的社会关系简单,凶手的体貌也被推测出来,经过顺天府的排查很快就锁定了他的一个同乡。
将嫌犯缉拿归案后,经过一系列的审讯,他很快就招了供,果然与迎岚推断的并无二致,他是被温文详亲自放进了屋里,在他转身的时候捂住他的口鼻防止他叫喊,然后一刀刺中了他的心脏致其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