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绍元哪里敢将她所说的“理解”当真,赶紧抱住她小心安抚:“公主再说这些扎我心的话,我可要生气了,那个女人在我的心里就连你一根小指头都比不过,是不是要把我的心掏出来看你才能相信啊?”
第59章 负心汉的女儿4
南昌公主不说话,低着头把玩着颈边垂下的一缕头发。
尚绍元看出她已经软化了,赶紧再接再厉:“何况你那日是没见到,她那模样活像个疯乞婆一样,要不是她说出来我都不敢认,回来还恶心得少吃了一顿饭。”
南昌公主“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竟是这样,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本宫以为你是念旧情才吃不下饭,生了好些天闷气。”
“都怪那些下人多事!”尚绍元愤愤地道,“我本来怕你为此忧心伤神,想私底下将她们打发了就是,谁曾想他们竟然到你面前嚼舌根,惹你不高兴不说,还差点离间你我夫妻之间的感情。”
他原本的确有这个打算,孙氏一条性命他毫不在意,但尚子昂和尚迎岚这对双胎儿女却是他的亲骨肉,在不妨碍他的情况下还是愿意给他们留一条活路的。
谁知道他已经行事足够隐秘了,跟着他的下人也敲打过,但是还是被南昌公主派来监视他的人发现了。
他虽然高中状元,但是大周朝熬了几十年还是个从六品小官的状元多了去了,哪里像他现在跟皇家结亲、还被二皇子重用这样风光?
所以在南昌公主把他叫来质问,并且要杀了孙红儿母子的时候,他唯有同意了,并且还不敢有丝毫犹豫,毕竟他一身的荣华富贵全系在她身上,只能忍痛牺牲儿女了。
他不敢怨恨南昌公主,却忍不住迁怒告密的人,适时地上起了眼药。
南昌公主当然明白他的用意,不过她才逼着他杀害亲生骨肉,也不介意顺着他的意思,当即就派人去将“离间他们夫妻感情”的下人处理了。
丝毫不顾忌那人明明是她派去监视驸马,并且对她忠心耿耿,没有接受收买。
在南昌公主看来一个奴仆替她办事是天经地义,推出去给驸马出出气也是理所当然。
尚绍元达成了目的哄起她来更加尽心尽力,倒是伺候南昌公主的人虽然早就知道主子的冷心冷肺,但看她轻飘飘地就处死了对她忠心之人也免不了心寒,可面上却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生怕引来杀身之祸。
夫妻两人腻了一阵就派了人去找之前收买的杀手,却发现他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们没有想过一个杀手会对付不了一个弱女子和两个小孩,只以为他是反悔卷款潜逃了。
愤怒地将杀手那伙小团体给灭了,又找了个借口发下通辑令追捕那个杀手,南昌公主不再顾忌走漏风声,干脆派了自己的护卫去追杀孙红儿他们母女。
几个护卫一连追了几天都没见到人,只好上报之后一路往静乡县方向继续追去,可直到他们两个来月后追到了孙红儿所居住的小山村,才发现母女三人根本就没有回来。
尚绍元和南昌公主这才明白过来他们的打算怕是被猜到了,他们非但没有恐慌羞耻,反而怒骂孙红儿母女不给他们省心,没有乖乖地等他们灭口。
这般无耻也是没谁了!
两人又加派人手从孙红儿母子三人失去踪迹的小镇外开始重新寻找,可惜一来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二来迎岚当初有意遮掩行踪,就连在绕了很远的小镇上购置衣物都是做了变化的,他们又想不到两人竟然敢冒着风险回京城,自然是如鱼入海,龙出升天。
等到他们以追捕逃奴的名义下了通辑令,迎岚早就改好了两人的户籍,消失得更加无影无踪了。
这还要从迎岚某天打探完消息回家的路上说起。
那时天色已经微暗,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她在经过一条小巷时听到里面隐隐传来踢打喝骂声,原本她没打算管的,却突然听见一个苍老嘶哑的声音悲凉地说道:“你们就算打死我,我也要去阎王爷那里给我儿子讨一个公道,公主府的人就可以平白无故的冤枉人了吗?”
她当时心中一动,当今儿子足有八个,女儿却只有两个,老人所说的公主府有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是南昌公主,仇人的仇人应是朋友了。
而且就算不是也没有什么,听起来是一位老人为儿子追讨公道,在能力范围之内倒可以顺手帮一下,于是她悄声地走了进去。
“还敢胡乱攀咬!”背对着她的两人唾了一口,骂道,“你儿子胆大包天敢行窃到公主的产业下,青天老爷判他个监禁那是依法办事,他自己不争气死在牢里能怪谁?咱们管事没追究你们这些家人的责任都是仁慈,那脏物可还没找回来!你倒好,三天两头找管事的不痛快。”
这并不是一条死巷子,路两边还有几户人家,只是都房门紧闭,听见外面的动静也没人敢出来阻止,可以想见两个男人有多嚣张。
而倒在地上身上遍布尘土脚印的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六十岁左右的老人,他半边脸已经肿了起来,嘴角带血,神情悲怆。
迎岚提了根木棍悄声走到较矮的男人身后,趁他不备用力地打向他的后脑,男人猝不及防下踉跄了几步,被地上的老人绊倒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
另一个男人警惕地回头,正好撞上迎岚迎面挥去的木棍,这一击恰巧打在他鼻子上,眼泪鼻血刷地一下就流出来了。
迎岚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又接着几棍打过去,挑着刁钻的角度躲开他抵挡的手,“啪啪啪”连续十几下打得他鼻青脸肿晕了过去。
这时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缓过一口气爬起身,边扑过来边骂骂咧咧地道:“臭小子敢打我!知不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
迎岚冷笑一声,没有丝毫畏惧,她虽然只有八岁,但最近修习武艺力气涨了不少,又有招数技巧在,对付一个身材瘦弱只能欺负老人的人渣还是没有问题的。
她都摆好迎战的姿势了,准知道男人在跨过老人身体的时候突然被他抓住脚一扯,“啪”了一声脸朝下摔在地上,她似乎都听到鼻梁断裂的声音了。
抽了抽嘴角,迎岚给惨叫着在地上打滚的男人脑袋上补了两棍,送他和伙伴一起晕去了。
老人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不该多管闲事的。”
“管都管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迎岚走过去扶着他,无所谓地道,“老先生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
老人又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拒绝,就像这孩子说的一样,麻烦都已经招惹了,再避闲也没有用,而且他的确不太走得动了。
老人住的不远,迎岚搀着他慢慢走了约一刻钟就到了,只不过当他们敲开门时里面的人却吓坏了。
“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头发花白的老夫人在见到老人的那一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忙过来搀着他的另一边手臂将他扶进了屋里。
“我去找大夫!”老夫人急急忙忙地出门,老人拦了两句却没拦住,回头不好意思地对迎岚道,“怠慢小友你了。”
“婆婆只是担心你,”迎岚摇摇头,道:“你伤得很重,是得叫大夫看看。”
老人疲惫地闭上眼睛,两人相顾无言,好在老夫人很快就请了大夫回来。
好在老人看着吓人,受的却只是外伤,没有伤到五脏六腑和筋骨,大夫为他诊治了一番,又叮嘱了一些禁忌,留下了些药粉就走了。
老夫人早已做好了饭菜,这时便要留小恩人用饭,迎岚有心打探,自然没有拒绝的。
用过餐后老人的精神好了一些,便又催着她快离开,看样子是真心不想牵连她。
“说起来我也与一位公主有仇怨,”迎岚没有与他绕弯子,直接道,“就是不知道我们的仇人是不是同一个公主了。”
老人有些怀疑,但自家这状况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冒着风险上门欺瞒的,终是信了她,将家里的事缓缓道来。
还真是巧了,老人家还真是跟南昌公主有怨。
之前迎岚见他面色苍老以为他有六十岁左右了,实际上他的年纪才四十有八,只不过最近连番受到打击才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老人名叫伍嘉德,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在京南十里外的东平镇开了一家私塾。
他与夫人成亲十余载才有了个儿子,十分珍爱,自然很用心地教导。
只是他儿子伍安然不是读书的料,考了几年都没有得到功名,就进了京城谋生,做了珍宝阁的帐房。
哪知道不过半年有余,伍嘉德突然收到了儿子的信,说是被冤入狱,他匆忙赶来,却只见到了儿子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自己儿子的品性他还是清楚的,绝不可能如官府所说行偷窃之事,何况儿子在信里字字是冤,他被打成那样,分明是屈打成招啊!
只是他找珍宝阁的管事对质,那人却口口声声说人证物证俱全,还恐吓他说再闹就要追究他儿子盗窃的财物。
伍嘉德是读过律法的,失窃的财物都没找到,怎么说人证物证俱在?
第60章 负心汉的女儿5
伍嘉德去衙门喊枉,因为有秀才功名在,一开始还被客客气气地请进去,然而府尹话里话外全是推托。
几次之后却直接被轰了出来,还是有人看不过暗中指点,才知道珍宝阁是南昌公主的产业,那管事也是公主面前的得意人,府尹大人也不敢得罪。
这年代要与天皇贵胄为敌谈何容易?若是其他事,便是要他所有家财,伍嘉德也都忍了,可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爱若珍宝二十年,还没有成亲就无缘无故没了,临死还落得一个偷窃的名声,他如何能忍得了?
反正他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便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替儿子沉冤得雪!
“恕我直言,”迎岚道,“老先生如此行事,怕是你与婆婆二人的性命都丢在京城,令郎也没有机会昭雪。”
伍嘉德一时沉默不语,他心里明白这位小友说的是大实话,然而要叫他就此放弃,他终是意难平。
“小友不必劝我,老夫宁死也不愿忍辱偷生,此仇此恨若是活着不能报,便是去到阴间告了阎王,老夫也在所不辞。”
“老先生误会了,我没有让你放弃的意思。”迎岚摆了摆手,道,“我有办法为令郎洗脱冤屈,只不过老先生可愿暂时保全自身,等上几年?”
“你说的可是当真?”伍嘉德惊疑道,“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小友真有办法,莫说几年,便是十年老夫也等得。”
“我不爱说谎,”迎岚直视他的眼睛,坦坦荡荡地说道,“只是还需要老先生为我做两件事,这两件事也关系到为令郎洗脱冤屈。”
“莫说两件,便是二十件、两百件都可以!”伍嘉德激动得嘴唇颤抖,“只要能替我儿沉冤得雪,便是要了老夫性命都无妨。”
天下没有免费的餐,这个道理他懂,但是他为儿子正名的念头太过强烈了,强烈到即使被人利用也在所不惜。
“老先生说笑了,我要你性命做什么?”迎岚摇了摇头,道,“第一件,我之前说我也与一个公主府有仇,很巧正好是南昌公主府,所以我需要隐姓埋名,还请老先生帮我遮掩户籍。”
“这个没问题,”伍嘉德满口答应,“老夫大的本事没有,些许小事还是能办到的。”
“至于第二件,”迎岚蓦然起身,对他长长一辑,道,“还请老先生教我断文识字,我要以最快的速度高中状元,名扬天下。”
伍嘉德眼中的光却在刹那之间黯淡下来:“小友说的办法是指参加科举?不是老夫泼你冷水,老夫五岁启蒙,一直到二十有八才得了个秀才功名,之后三年又三年,直到年近四十仍旧没有得中举人,这才放弃了科举之路,开了间私塾谋生。”
迎岚一点也没有受到打击,笑道:“老先生怎知我不是天纵英才?”
“小友曾读过书?”伍嘉德一想也是,这孩子说起话来口齿伶俐、头头是道,与一般同龄人大不相同,万一真是个万中无一的天才呢?
迎岚却摇了摇头,答道:“大字不识。”
伍嘉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小友可是来调侃于我?字都不识还敢大言不惭,自称天纵英才?”
迎岚傲然道:“我虽不识字,却是因为从来没有机会学过,但我过目不忘、过耳不失,如何不敢自称天纵英才?”
“当真?”伍嘉德虽然有些疑问,心中却已经信了八层,毕竟自交谈以来这孩子的表现还真不似常人,若不是他亲口说自己目不识丁,怕是无人会怀疑。
迎岚自信地说道:“老先生自可考较于我。”她的神识便如同现代的扫描机一样,眼睛上下一扫便可将整篇文章记下来,耳中听到的也同样如此。
伍嘉德果然当场背了一篇文章叫他复述,迎岚几乎在他念完之后便一字不漏地背了出来。
心中怀疑又去了一层,伍嘉德却没有就此打住,又连续背了几篇,一篇比一篇更深奥,甚至为了防止她早就背过,还念了两篇自己写的文章。
而不管文章的长短,迎岚全都一字不错地背诵出来。
伍嘉德那表情就像工匠见到美玉,农夫看到良田,色狼遇到绝世美女一样,双眼放光、喜形于色。
“好、好、好!”伍嘉德喜得站起身连连抚掌,“果然天纵奇才,小友不是状元,谁能当得上状元?”
然而他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方才的惊喜却渐渐冷却下来,颓然道:“可惜即便你高中状元,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从六品官,如何能撼动得了堂堂公主府?”
“好孩子,老夫可以为你解决户籍之事,也可以为你引荐老师,至于其他的,还是算了吧!”
“你还年轻,有着大好前程,不像我半只脚都迈进棺材了,一辈子也没什么念想了。”
老人眼中满是悲凉,这世间便是如此,什么公道、什么正义,全都是平民百姓心中的幻想,有权有势才有公道和正义可言。
“老先生这话我不敢苟同,”迎岚却道,“难道若你年轻时被人害死骨肉亲人,便会念着大好前程,轻轻放过了?”
“……”
当然不会,年轻时他更加气盛,若是家人被害死,更是拼了命也要报仇雪恨。伍嘉德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