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在明阳府,遇了个心仪的女子想娶做侧妃这消息,转眼之间,就在京中传开了。
也许其中不乏有心人的刻意传播。不过剿匪一事本来就声势挺大,又是有关太子的风流韵事,坊间谈论受人关注,传开了也不奇怪。
京中唏嘘感慨暗喜者皆有。
太子和太子妃瞧着如此恩爱,对侧妃之位打着主意的各家,都以为机会难觅呢,这突然之间的也是没有想到。
有了一个侧妃后,相较之下再多几个也会容易许多,不禁又蠢蠢欲动起来。
白倾倾也听说了外面的风声。在等徐重衍回来之前,她倒没有什么想法。明阳府的匪患剿清之后,余下的事只多不少,她估摸着,他应该还要一些时候才会回京。
白倾倾原本还会去宫里走走,但现在免得沾惹麻烦,这些天干脆也不出门了。
这日,她醒来后就听外头有一些闹。素萤过来,说是因为五皇子给她送了只鹿来,这鹿脾气有点大,宫人们正在牵制住它,所以闹出点动静。
“好好的,送什么鹿?”白倾倾穿戴好后,便出去看看。
听接鹿的下人说了,她才知五皇子是因为最近这事,正好手里又多了只鹿,所以想着送来安慰安慰她。
其实五皇子是为哄他的皇子妃抓的,一下抓了两只。五皇子妃喜欢小的,而他见这只闹了一点,就命人牵走。再想到她一直都不出门,心情定是不好,就顺手送来让她逗着热闹一下。
白倾倾看着那一脸傲气的鹿,拉都拉不住,都快把边上的草啃秃了。她揉了揉眉头,心想送的这么顺便,也真是十分合情合理呢。
“找个地方先养着吧。”她吩咐道。
这鹿脾气力气都不小,就因为安排这鹿,东宫还真就热闹了一整日。白倾倾还觉得那鹿嚣张的小神态有点眼熟,过了会才想起来,原是像极了她后山的那只大白鹤。
白倾倾想着,若是下人管不住,她隔日一定差人给五皇子再送回去。
这晚,她早早就歇了。
徐重衍回京时夜已深,守城的见来人是太子,才为他开了城门。
看着一人一骑入城远去,守城将士不禁心中疑惑。太子怎么突然就回京了?他们连个消息都没提前接到过。而且还是只身一人,风尘仆仆的,像是焦急赶着路回来的。
徐重衍回东宫时,月上梢头,四下里一片寂静,远远看着,寝殿中也是熄了灯,只留一盏小烛,白倾倾应该早就睡深了。
他紧绷着的一口气微微松缓,连日连夜赶路积累下来的累倦就都涌了上来。不过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倾倾,身上的疲惫便淡了许多。
徐重衍正要过去,面前却倏地一下闪出一个人影。
素萤拦在前头,面色不善地看着他。
“素萤。”徐重衍看清了人。
素萤捏了捏袖子,不过还是松开了,东宫暗处有影卫,她出手肯定会被拦下来,所以打不着他。
她闷着气道:“殿下不能这样对娘娘。”
传到京中的事,徐重衍已经听说了,闻言摇了摇头,说都是没有的事,他会与倾倾解释。
其实素萤察觉到太子突然出现,本来就很惊讶,而且看起来也是急赶回来的。再听他这么说,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让开了。
该怎么做,她还是要听娘娘的。
徐重衍上前,让守夜的下人退下后,放轻脚步进了寝殿。一走到床榻边,借着透入的月色,便见白倾倾侧身睡着,手虚虚攥拳搭在脸旁,被窝拢成了一个小包。
白倾倾轻皱着眉头,正沉沉地做着梦,没有发现床边多了个人。
她做的这梦一点也不美。
就因为白日里这只鹿,让她想起了那只讨人厌的大白鹤。那大白鹤仗着她修为弱,就常嚣张地过来欺负她。
梦中她正赶着去摘她的仙灵草,她养了好久,悉心呵护的仙灵草,好不容易养成可摘了。化用之后,她就可以筑基。
结果过去一看,竟被那只大白鹤叼烂了,草叶蔫蔫被叼坏成几截,沾了土烂在地上,其内的灵气已经散去抓都抓不住。
她真是气坏了,冲过去打那大白鹤,可那大白鹤得意洋洋的,还扑过来啄了她一下。
她真是又气又疼,气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正在这时,斜里飞来一颗石子,正中大白鹤的脑袋,疼得它直叫,吓得扇起翅膀飞逃,一副再也不敢出现的样子。
白倾倾揉着被啄疼的地方,低头便看见身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手心中躺着一颗上品的仙灵丹。
以及余光中瞥见的腰间佩剑。
白倾倾在梦中被气哭,殊不知睡着的自己,眼角真沁出了一点湿泪。
徐重衍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正俯下身,想要不吵醒她地仔细看看她时,却猝不及防地看到了她眼角的湿润。
他怔住,呼吸一窒,紧接着一颗心瞬间揪拧了起来,心疼得厉害。
印象中,他其实也极少会见到白倾倾哭,却不想竟会看到她紧阖着双眼,长睫湿润的样子。
他竟令她这么难过。
徐重衍脸庞紧紧绷着,只觉得她眼角的湿泪刺得他双眸发烫。他心想,听到那些谣言,她一定以为他骗了她,不知有多伤心。
这么晚了,徐重衍本来没打算吵醒她,但此时他已无心等到天亮了。
他抚上她的脸,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擦过,柔声唤她:“倾倾。”
白倾倾的梦里,她在瞥见那柄剑时,梦境就散去,已经有要醒来的迹象了。迷迷糊糊间,又好像听到了徐重衍的声音。
为什么会听到徐重衍的声音?他又不在这儿。
白倾倾这么想着,睁开眼时,竟真的看见了床边的徐重衍。
她都不必思考人是不是真的,因为她一醒,就被他整个拥进了怀里,他力气之大,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你回来了?”白倾倾抓着他缓缓坐起,问道。不过想到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好像有点不对。
早了太多。
徐重衍搂着怀中的人:“回来,为了赶回来,亲口与你解释。”
“没碰过其他女子,也没有什么侧妃,都没有。只有想你,日夜都在想你。”
他低声说道:“倾倾,不要难过。”
这样啊。白倾倾听明白了,也是信他的。她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让他先放开她。
他明显是大半夜赶至京城的,身上还沾着夜间的水气,摸起来是一手心的冰凉。
上了灯后,白倾倾仔细看了看徐重衍,见他眉间满是倦色,问道:“就你一人,一路赶回来的?”
徐重衍坐在她身边,怕她着凉,掀过被子帮她裹好,点头应了一声。
“当时在忙着剩下流寇的事,知道时已经晚了,就先赶回来与你解释。”
一路上,他已经知道这事到了京中,都传成什么样了。担心她误会,心中更焦急,一路快马加鞭,昼夜不停地赶回来。
既是想当面说清,也是太想她了。
徐重衍以前体弱常病,也是前几年才学的骑马。他虽然一句话带过,但日夜兼程从明阳府这么赶回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白倾倾见他如此在乎紧张,嘴角轻轻弯了弯。所以说,她还是了解他的,直觉也是可信的。
她碰了碰他干裂的唇说道:“其实你不必这么着急。那你说说,我听着。”
明阳府多年的匪患,牵扯下来有太多不清不楚的,说不准还有勾连。为了迷惑,也为方便暗中调查,徐重衍去时就选了一个心腹,让他做那明面的“太子”,听他暗中指示。
当日潜入匪寨,众人所见救回知府女儿的,也是那心腹。
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只是后面那女子被救回后,就有意赖上了。借着自己是受害的伤者,一直紧密跟随,并刻意在外故作亲近。
但也仅是如此,什么身影不离皆是夸大其词。
彼时他带着人暗中在调查余下的事,而那心腹处理不来这种事,又没法不管她,只能不动声色先应对着。女子误以为有机会,更为纠缠。
徐重衍意识到时,这事已经发酵的不对劲了。
那心腹与他身量相似,容貌也稍作了易整,他二人又很少当众出现,所以知情之人并不多。
不过那知府胆敢在上京的奏报中胡言,让人实属意外。想来这事添油加醋在明阳府中传开,也有他在背后推动。
送回京的信息,如实提了明阳府的情形,又被知府那一句承诺侧妃带偏,以至于传成现在这样。
徐重衍一边捡着重点解释,一边小心打量着她的脸色。
被他吵醒,她眼角还微微泛红,他抬指轻抚:“除了你,身边绝不会再有别人。”
白倾倾不疑他,不过想着什么还是提醒道:“你要是想纳侧妃也没什么,但要提前与我说一声。”
“绝无可能。”徐重衍沉声正色。
就这么一桩乌龙,便让他瞧见她在睡梦中落泪,又哪会再惹她伤心。
徐重衍仿佛能感觉到这轻飘飘一句话后的风雨欲来。虽然白倾倾并没有说什么,但他就是觉得,他若不好,他的太子妃立马就能不要他了。
她不能不要他。
从某种角度来说,徐重衍的直觉是对的。
徐重衍最后被白倾倾哄着去沐浴更衣,他确实太累了,躺下后一把抱住她,就陷入了沉睡。
多日紧绷的心弦松开,心爱的太子妃又轻搂在怀。徐重衍的手臂搭在她腰间,无比心安。到天色大亮,白倾倾都小心翼翼起床了,他都没有被惊动。
她没有打扰他,去隔间穿戴好后,过来靠在床边,忍不住摸了一下他的侧脸。
出了趟公差,人都瘦了。
素萤服侍她洗漱时,就知道之前传的事是误会了。其实昨夜娘娘没赶人出来,就能够猜到一些。
还好没真的出手打人。
这会等白倾倾出来后,她递给她一封刚收到的信。
拆开一看,竟是徐重衍写来的,字迹很重,瞧得出写信时的急切,里头也做了一样详细的解释。
徐重衍离京后,二人之间也有书信往来,不过路途遥远,并不频繁。
原来他写了信还不放心,怕出差错,怕她当真了会难过,人也一同赶来了。
甚至来的还比信更早了一日。
白倾倾捏着信纸,想起昨夜醒来时,他那个既温暖又带着夜间凉意的怀抱,微微轻笑了一下。
收起信时,她忽然听见了远处有些许吵闹的动静,她问了素萤,才知是那鹿又闹起来了。
睡了一觉,白倾倾险些不记得还有只臭脾气的鹿。昨夜因为徐重衍,梦了什么她睁眼便忘。直到此时,才回想起一点大白鹤嚣张的片段。
虽说只是个梦,但她还是顺着迁怒到了那只鹿身上,于是命人给五皇子弄了回去。
徐重衍是大半夜骑马入城的,几乎是悄无声息。这事最先报给皇帝,然后朝中才知太子提前回来了。
又过了几日,之前那些闲言碎语朝中是怎么传开的,这事也又怎么传了出去。
都说太子回京了,还是为了太子妃连夜赶回来的。至于什么侧妃之类的,之前传得跟真的似的,到头来竟是无稽之谈。
私下里说的言之凿凿的那些人,转眼间脸都肿了。只好翻脸失忆装作不认。经此一事,不少人才燃起的希望小火苗,又都灭了个干净。看起来,目前这东宫仍是不好打算,只能等着太子妃早些色衰爱弛了。
徐重衍离开明阳府前,已将后续之事都安排妥当。一切进行的很顺利,匪寇之事处理干净后,皇帝那儿功赏明论,帐也要明算,责问起知府先前的欺君之言。
知府的女儿被匪寇掠去过,闹的这么大,无论如何,今后怕是都难以议亲。正好她见那“太子”为人还算随和,也没有漠视她,便动了心思,想着借此给自己今后寻一个依靠。哪怕太子不喜,若能得他怜悯,帮着做个主,她今后也能好过一些。
只不过渐渐的,她就愈发贪心想着做一个侧妃。女儿出这事,知府作为父亲,也只望能尽力帮着她。女儿说太子对她是有意的,只是尚有顾虑需推一把,他信以为真,才想以此搏一个机会。事后早就悔极了。
往重了说,这是欺君之举,不过皇帝念及他在剿匪上这么多年劳心劳力有功,又问了太子太子妃的意思,最后抵功罚俸便不再多追问。
……
离京这一趟回来后,白倾倾发现,徐重衍好像比之前还要缠她一些。
徐重衍也不仅是缠她,更是馋她。
但白倾倾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的,谁叫她也喜欢呢。
多年以前,分明她才是那个整日缠在他身后的小尾巴。
那时的徐重衍,她不主动赖着点,他不见得愿意多搭理她。虽然他少年时寡言正经的样子,逗他其实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对徐重衍来说,承国的一年四季总是冷的,再暖和的夏日,他都能轻易病倒。渗入骨子里的寒气,就像是把心都给包裹了起来。可她这个傻傻的小姑娘,就是自顾自地往里闯。闯进他心里一坐,赖着不走。
徐重衍那时虽嫌她这个豆丁难缠话又多,但心中其实很喜欢她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感觉。原本平淡无趣的日子,都因她变得热闹起来,热得他一颗畏寒的心都开始发烫。
那时候的他,不过只是一个不受宠,病怏怏的皇子,什么都没有。可她就是愿意陪伴他。
如今他什么都有,但最宝贵的,还是她。
徐重衍娶到她的那日,他世界里的冰川,就全都消融了。
在临近的这个秋日里,秋风骤急,刮起来比往年都厉害。
徐重衍在父皇那里议完事离开,一出来感受到呼号而过的冷风,就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第一时间惦记起他的倾倾,担心她没有添置衣裳。
不过刚这么一想,徐重衍已惊讶地看见,心中所想之人就出现在视线之中,正朝着他迎面而来。
白倾倾见天色转变,徐重衍迟迟没回来,便带了披风过来找他。
徐重衍快步上前,迎面的风大迷眼,也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他站到她身前,替她牢牢遮挡。
白倾倾将手里的递给他,抬起头弯着眉眼,和他说笑。
风太大,话音未落就被吹散了。除了他,没人能听见她说了些什么。
而徐重衍也笑了,他满眼温柔,站在风中,低头吻她。
即便过去多年之后,太子和太子妃还是非常恩爱。太子登基为帝后,身为一代明君,这份恩爱也依旧只增不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