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璨是带着阿福一起走,阿禄因为身子骨有些弱,经不起这样昼夜不停的长途奔波,还跟在后面。也多亏了阿禄的指引,卫四洲才顺利找到了人。
桌面上被砰地一声放下一把长刀,把正低头喝茶思索事情的主仆两人吓了一跳。
抬头时,便看着满脸胡髯儿的卫四洲。
阿福表情惊讶得有些夸张了。
薛璨眼中精芒一闪,倒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惊讶,没有开口,先拿了一个空杯,给卫四洲倒了一杯茶水。
卫四洲连干完了三杯,送杯子的手都又重又沉,似乎……有些生气。
薛璨心下苦笑,只是默默地又填满一杯茶水。
才听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隐含着明显的怒火,“有困难,为什么不说?你是真不当咱们是兄弟,一个人就往那龙潭虎穴里跑?!看来,你在京城还有不少隐藏实力,对事情都十拿九稳了。”
薛璨,“四哥,我从来没发现你损起人来也这么溜。”
“少来!”卫四洲重重放下杯子,“你要敢说一声,不需要我们,我这就调马回去,以后咱们兄弟就没得做了!”
阿福的震惊,转成了激动,激动得眼眶一下涨红了,嘴里哆哆嗦嗦的,却被自家主子的目光给打得断不成句,当听到卫四洲这种话时,终于憋不住了。
“少爷,咱们京里的人除了娘娘,就没别人了。根本不会有人帮咱们,到时候也许连宫门都进不了。这外男要见皇……”
后话被薛璨一巴掌拍没了。
小茶肆里还有几个赶路的行脚商人,必须忌讳。
薛璨轻叹,看向卫四洲的目光变了,“路上说。”
卫四洲之前已经从阿禄那里知道了大概。其实,当年卢永昌事件时,薛贵妃就已经怀上一胎龙子,临盆前三个月突然意外滑胎。那时候,卫四洲还帮忙在现代世界买了不少小月子补品,这他记得很清楚。
这次听到薛贵妃“难产”,可能一尸两命,便知情况危急。
之前那次让薛家兄妹忌惮尤甚,薛璨加强了妹妹那边的保护,但他在宫中的力量到底有限,钱财再多也买不来绝对的忠诚,只是比上一次更早得知妹妹有难,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亲自赶去解围。
卫四洲听罢,直道,“何成大人主掌内务府,若他此次没有来岭南助阵于我,也许令妹也不会遭此灾厄。这件事情我们西州军有责任,自然不能身置事外。你我即兄弟一场,不可能只享清福,遇到困难就各奔东西,那就成了塑料兄弟情,不要也罢。”
薛璨一愣,“什么,熟、料兄弟情?!”
卫四洲,“咳咳咳,这个不是重点。”
薛璨微叹,道,“四哥,就你我二人,此去京城,就能解决问题?”
卫四洲想说啥,对方继续说,“我知你是想借韩、王家的力量,但是宫内环境复杂,暗藏危机。我去见妹妹,尚有说法;你的身份是不能私自面圣的。”
薛璨看着卫四洲,“你现在尚有押送公主入京的任务,若是公主半路逃走,先回京城向皇帝面圣求情,之前在岭南的努力就完了。岭南王一家四口,很可能陷入新的危机。甚至会波及到你的那些好兄弟们,你就没想过这些?”
卫四洲道,“你这是在劝退我?”
薛璨没否认。
卫四洲直接一拳头挥出,正中薛璨胸口,直接把人从马上捶了下去。好在两人行得慢,吓得旁边的阿福大叫一声,跟着扑下去当人肉垫子,抱着薛璨滚了几圈儿才停下。
其实,他们为了赶快路,走的林间,地上都是厚厚的草坪子,摔一下也不当事儿。
只是把阿福给气到了,“姓卫的,你竟敢如此对我们候爷,我们侯爷要不是为了帮你们西州军,怎么会千里迢迢把何成大人请来为你们陷害娥仙公主。要是何成大人一直待在宫里,娘娘就不会被人动了手害,现在难产。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还敢打我们侯爷,我跟你拼了——”
阿福是有点蠢的,但绝对忠诚不二,提着拳头就上来要揍,却被一阵马蹄声拍飞了。
这赶来的正是顾小三,但他不是从后面追过来的,而是从他们来路赶来的,且还带来了几条惊人的消息。
顾小三直接道,“四哥,有好消息和坏消息,先说哪个?”
“坏的。”卫四洲很果断。
“那个妇人果然趁我们不注意时,逃了。”
这妇人正是之前陷害明珠郡主,破坏双方关系的。卫四洲早前就叮嘱过顾小三暗中派人注意此妇,趁机放了妇人,让她去寻那幕后主使者,以便于他们清除些还不知道的余孽。
“但我们的人追踪过去时,晚了一步,只看到妇人滚进河里飘不见了。四哥您说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后来我增派人手沿岸搜索,一日后才寻到那妇人的尸首。”
阿福啧声道,“唉,线索断了。你们怎么不赶紧一点儿啊?”
顾小三冷冷地盯了阿福一眼,“你觉得,我们一群男人脚力会及不上一个妇人?”
“呃……”
很显然,这事情有极大的蹊跷。
薛璨直道,“对方就没想过要留此妇人的活口,妇人一逃出来,果断诛杀,灭口。”
卫四洲点头,“娥仙公主已经被我们擒住,她也没必要灭谁的口,更何况像妇人这种小卒子,大可不必专门派人看着诛杀。如此着急,定是那妇人还掌握着什么内幕,对方才会急于灭口。
娥仙公主这边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可见诛杀那妇人的幕后,与娥仙公主可能并非一路。我们背后还有看不见的敌人,此次上京,必得小心为上。
他看向薛璨,“如此,你还想凭自己去撞京城那座深潭?”
薛璨没好气道,“哼,我还有权利说什么?”把手伸向了卫四洲,“扶我起来。”
卫四洲嘿嘿一笑,从善如流。
薛璨站起身后,拍着身上的草屑,突然扬拳击中卫四洲下颌,卫四洲欲避也晚了一步,被蹭出一道红痕来。
“臭小子,说了打人不打脸的?!~”
薛璨冷哼,“那是你说的,我这等心机男可不管你们那套。”
“……”
说着,一边挥挥衣褶子,一边大步走向自己的马儿,唇角抑不住翘了起来。
卫四洲骂咧咧地跟上去,很快两人又并贺齐驱,商量起了对策。
……
京城
一行人马低调入城后,其中一位年纪不大、约二十许的年轻人便悄悄换了马车,直接入了宫。
年轻人进入淑行宫内一处小院落,这里住的正是卢嬷嬷。
“孙儿见过祖母,祖母身子近来可安好?”
“好好,见着你平安回来,祖母什么好了。”
卢嬷嬷笑着扶起孙子,拉上坑头,递上早备好的药膳,喝下一盏才说起正事。
卢琨神色微沉,“真没想到那西州蛮子不仅私下联合了瘸腿嗣子,还寻来了何成老长侍,给娥仙公主定了个‘谋逆’之嫌,押着公主上京来报。”
卢嬷嬷笑脸也消失了,“何成那老家伙吗?!原来,他是跟庆宁宫的那位走在一起了。我说呢,娘娘防得那么严,也防不住庆宁宫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得承圣恩,还能保下孩子。”
卢琨问,“好在我的人及时杀了那妇人,倒不必担心会暴露。眼下,公主还在进京的中处,咱们这便……”
卢嬷嬷举手打断了话,换了个话题,“我让你寻来的岭南秘药,你可寻到?”
卢琨点头,忙人怀里拿出一瓶被层层包裹的小陶瓶来,送出时还有些疑惑。
“祖母,你寻这药是做何用?此药我听那老巫婆说,焚于香炉中,闻之者便会意乱情迷,如坠春滔梦镜。若是化水服之,服之者便可有夜御数女之能。但于身伤处极大,年轻者一次仅能服用一颗,一月只可使用三次,否则必损阳脉;若是年长者,只能化其四分之一,否则整颗化服恐伤及本元,危及性命。”
卢嬷嬷笑道,“放心,此药不是为皇帝找的,需要用的是迷香之能,年轻人偶尔用一用,不当事儿。你只需得记下,此事仅只你知我知,除非我提示,否则绝不可对任何人透露。明白?”
卢琨心知这里的任何人,还包括他们一直以来效忠的卢贵妃了。
但他所不知的是,这秘药很快被安排送到了侧殿,那位绝色小才人身边。小才人身边的小宫婢故意创造机会,安排吴王殿下与之碰面,相会,谈诗弄词,嬉闹挑情。吴王日日来向卢贵妃请安,必然与绝色小才人相会,情谊愈深。
第111章 兄弟情义
对卢贵妃而言,正一心忙着替小才人与皇帝见面创造机会。
卢贵妃找来卢嬷嬷,“庆宁宫的那个贱人现在待产中,恐血腥之气冲撞了圣人,我已经安排人毙了她的牌子,只等圣人见着那才人的机会了。你且再去教导一下那才人,让她好生行事。”
卢嬷嬷欠身应是,心里却有着另一把算盘。
卢贵妃又聊到儿子吴王的事,让卢嬷嬷帮忙叮嘱儿子多多习文,健身,不可荒于玩乐,还得控制其殿中的女侍数量等等。
快结束时,才提到了岭南的事。
“卫玉娥这女人也忒蠢了,如此愚蠢的把柄居然让外人知晓,不是平白惹圣人嫌隙吗?!”
卢嬷嬷附合道,“娘娘说的是呀!那眼下,她派人求上来,咱们是帮还是……”
娥仙公主与卢贵妃的关系一般,不说多亲厚,好歹过得去面子情。但卢嬷嬷很清楚这其中的真实关系,峨仙公主的亲母妃受过曾经的皇后庇护,才能生下峨仙公主。卢贵妃与皇后的关系只是表面亲厚,背地里只除了当事人,就只有她最清楚那不过是塑料姐妹情。
皇后太善良,去得太早了。卢贵妃顺利拿到六宫之权,因与皇后是表姐妹关系,拿到了皇后在宫中的所有人脉资源,自然也包括了娥仙公主的敬重。
峨仙公主并不知道当年真情,只以为与皇后交好的卢贵妃,也许会念在早逝的姐姐份上,帮自己一把。左右,他们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守望相助,对彼此都有利无害。
卢贵妃想了想,道,“自然是要帮的。皇帝对这个妹妹,最是疼爱看重。皇帝重视的,便是我等应该重视的。”
她没说的是,这种疼爱和重视,也是要看场合,看情况的。而今事易时移,那么多年过去了,什么情份都会变淡。但是,娥仙公主这个身份和关系,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就算铲除不了那些碍眼的眼中钉,恶心一下对方,让皇帝生隙,也绰绰有余了。
恰时,有小宫婢急急行来,眼神急切,似有急事要禀。
卢贵妃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卢嬷嬷知道这是要她回避的意思,旋即便称要去看看那小才人,先行离开了。
她转入回廊时,回头轻瞥了眼那屋门,心下冷哼一声,快步走了。
入内的小宫婢即道,“娘娘,那边已经开始发动了!大长侍那边我也派人打过招呼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没人能进,也没人能出。”
卢贵妃闻言,唇角逸出一丝极冷的笑。
“很好,派人盯紧了。狗洞子也不可放过!”
“是。”
……
卫四洲一行快马加鞭,也花了三天三夜,跑死了两匹马才到了京城。
他们奔到入长街时,天色才刚蒙蒙亮,在街角一处有“大田米辅”停下,便有一青衣小仆跑了出来,却是一脸的伤,走来一拐一拐的,显是被人伤过。
薛璨也不及问小侍情由,小侍就把宫里的事情一一道尽,边说还一边抹泪,情状十分凄楚。
“娘娘一发动时,采薇就带着两人去叫产婆。产婆都是早前请进宫里,随时备着的。这都是陛下的恩典,就怕出个万一。可没想到,我们去寻那婆子时,那婆子竟然喝醉了酒,躺在屋里呼呼大睡,怎么叫都叫不醒。采薇姑娘没法子,直接用井水将人浇醒了,谁知还没走出院门,那婆子就大吐大泻,最后直接休克昏了过去,根本没法接生。”
“采薇姑娘只得出宫去请御医和新的产婆,谁知却被人拦住,死活不让咱们宫里人出去。后来小言公公机灵,先从荒院的矮墙翻出去,在浣衣局里寻到了有接生经验的婆子来帮忙,稍缓了些情势。可是……后来不知谁端来的人参鸡汤喝下去时,娘娘突然就开始流血。”
“浣衣嬷嬷说那参汤有问题,小德公公带人去小厨房,没想到主厨正追打一个小侍,那小侍直接一头栽井里溺死了。”
卫四洲听得都没心情骂人了,只催促着赶紧往宫门处赶。
小璃心中震动,看向薛璨的目光也变了几变。原来,仙女给的历史书里都没有说错,那座皇宫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金魔窟。这里使用的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跟他们曾经混迹的街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小言公公和小德公公后来想了个法子,想引开看门的那几条狗,去太医署请太医来。结果……”青衣小仆抿了抿嘴,那唇角的血迹又鲜红了几分,“他们抓住了小言公公,被他们直接打昏死去。小德公公也被抓了起来……后来,后来,小言公公借着昏迷逃过那些人的耳目,才托人传了消息出来。”
“我们接到消息,想把消息送出来时,也遭到一伙人的阻拦……咳咳!”
小仆一咳就咳出血屑子来,声音也渐渐虚弱下去。
卫四洲见状,忙从怀里拿出一袋奶来。旁的都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弄来羊奶的。
小仆喝了一口,就不敢再喝了,只是双眼赤红着看薛璨,“小候爷,那……那些人太不是东西了。大家根本出不来,我们也没法把消息送进去。他们该是谋划了这许久时间,把持了宫里许多环节,就等着娘娘发动,好……您可千万要救,救救二姑娘啊!”
二姑娘。
这是薛璨唯一的妹妹,薛琳琅在老家金陵时的称呼。
薛家主脉就剩他们兄妹两人相依为命,薛琳琅和薛璨一样,从小就生得聪伶俐,小小年纪就执掌家务,俨然女主人般,将薛家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对兄长薛璨在外行事发展助益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