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自然有人提出异议的。因早前顾小三那波宣传,多还是说西州神将生得潇洒英俊,仿若嫡仙降世。跟现在的流言完全相反,自然会有人疑惑。
这里面,正有那位忠正侯府的莹玉郡主。
小庶女道,“呵,之前那时候是为啥原因要美化他呀?那时候他没钱没粮又没兵没权,不说得好听点儿,谁给他送粮送钱还送兵源哪?!再说了,咱们陛下眼光那么高,岂会让一个丑八怪领军,这也太有损咱们大魏神军的形象了,对不对?自然要把人说得漂亮点儿,才好捞东西啊!”
众贵女很清楚皇帝的审美,这些年的科考进士们,凡丑点儿的早早就刷下去了,能进殿试的容貌气质都是一流。
如此一番说道,众贵女们信了十成十,从此笃信卫四洲其人,又丑又臭、又野蛮,绝非女子良配。
现在卫四洲啥都有了,其“真面目”才流出来,合情合理啊!京中真正见过卫四洲的人极少,见过的人敢于谈论的更少,更不可能与后院女子说起前朝之事,这大大的误会就此埋下了。
莹玉郡主听完这谣言后,就去齐国公夫人面前哭叙了一遭。齐国公夫人想想,也不过就是个流民出身的蛮夫,哪里消瘦得起自家金尊玉贵的女儿,便就此罢了联姻的想法。但私下里,悄悄给西州军送了些军粮,以示交好。
之前的两成求亲者,最后只剩下了那一成“熟人圈”。
对卫四洲来说,这点麻烦也可以视而不见了,眼下经过一年的攻城掠地,艰难拼杀,终于夺回了西州大部地区,只剩下收复雍西城一役了。突厥兵收缩了兵力,在雍西城驻扎,并联合怒江后的突厥大本营,酝酿着入冬后的绝地大反攻。
卫四洲看着沙盘上的地图,犹豫了几月之后,不得不把旗帜插到了原泾北王所在的属地。
此时,泾北全境已经为一只大军所管辖。
此人他们都认识,正是曾经贼匪头子曹大头,现在的泾北大将军曹奕。
“呸,臭不要的曹大头,自封的大将军算个鸟蛋儿!”
阿宝不屑地啐道,用力咬下一大截甘蔗,汁水吮得兹兹响。
顾小三纠正,“他这个将军衔虽未经朝廷任命,也是已故的泾北王亲自任命的。泾北王为了传承自己的血脉,把独女都嫁给了曹大头,也巩固了曹大头的血统问题。”
统领过泾北军,娶的是前王爷的嫡女,成了泾北王自家人,继承泾北的权势也是顺理成章的了。至于皇帝认不认,以前或许会成为阻碍,现在帝权势微,也可以忽略不记了。
要说王爷的那些血亲没有异议吗?当然不能够。
权势那么迷人,怎么会轻易让给一个外人来掌权呢?
这其下的一番争权夺利、内部斗争也不轻巧,曹大头正是利用卫四洲收复西州城镇的空档,以铁血手腕收拢了泾北的一切权利。
“听说,曹大头一夜之间,烧掉了所有直接反对者的家院。儿郎通通被拘押起来,在菜市口问斩,人头之多,砍得斩头台上的地板都被血浸满了,害刽子手摔了两跤;而所有女眷全部充公,归入军营红帐中,供士兵发泄用……”
光是想想那场景,就让人不寒而粟,心生厌恶了。
顾小三说完这些情报,卫四洲和薛璨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薛璨道,“此人不容小窥!”
顾老二撸起袖子,道,“要打这大狗头,我轻骑营必当先峰,杀他个片甲不留。想当年,他就是我四哥的手下败将,而今咱们还怕这龟孙?!”
难得顾老二说出这么多豪气的话来,可见对曹大头的所做所为,也颇为不齿。
薛璨道,“要打的话,曹大头坐阵泾北,牛羊多马匹壮,同突厥人一样拥有极好的骑兵,还熟悉咱们的战略战术,恐怕不比突厥人好对付。”
小璃看向卫四洲,直觉男人会想出一条让众人都意料不到的计策。
薛璨继续说,“泾北这处十分贫瘠,主营单一,同突厥部落面临的窘境相当。当初承元帝将此封地划予泾北王,也有慢慢将之耗死的意思。并不认为凭泾北王的能耐,敢于跟突厥与虎谋皮。没想到,泾北王还是豁出去与突厥人誓盟,最后……也还是没能占到什么便宜,被突厥人当成炮灰,差点儿全军覆灭。”
这一仗,正是突厥人反利用泾北王军消耗刘辅明的天地玄字三号大营的阳谋,泾北王明白此战胜利的关键意义,后来也真的险胜一场,耗死了刘辅明,结果泾北王自己也操劳过度,提前西归了。泾北王内部权利交割的内乱,给了突厥军顺利入驻雍西城的机会。结果是与虎谋皮的泾北王,白白给突厥军做嫁,败回泾江以北的老巢,苟延残喘。
按理说,被曹大头整肃好的泾北军,应该找突厥人拿回属于自己的雍西城,乃至整个西州的权利,一雪前耻。
事实上,泾北王的独女白鹤郡主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曹大头利用泾北王余威,整饬完军大之后,换上的全是自己的亲信,彻底掌握了泾北军权,不再受泾北王族人掣肘,一直休养生息,没有明显动向,可以说是违背了妻族的意愿。但妻族已经被他收拾了个七七八八,泾北现在他一人做大,无人敢抗。
现在,众人讨论曹奕的问题,最根本原因还是其“按兵不动”的状态,有非常多的隐患,让人不得不防。
薛璨道,“听你们的说法,这曹大头为人心胸狭小,心思深沉,性子坚韧,耐得住打磨,也没有明显的弱点,并非易与之辈。加之他又有外族血统,敢于随泾北军打雍西城,不见得对大魏有多少臣心。若是为突厥军拉拢,势必会成为我们收复雍西城的一大不利因素。”
“届时我们攻打雍西城时,泾北要是有什么动静儿,我们还必须分兵驻于泾河南岸,便会削弱我们的力量。若是他们帮突厥人,直接参战,对咱们形成侧面腰斩,就非常不利了。”
卫四洲这方开口,“最好的策略是,拉拢曹大头,让他为我所用。从泾北方向斜插突厥后源部队,拦住突厥部的怒江渡口,切断雍西城方的求援补给线。即时,只要让雍西城的突厥兵知道援军到不了,泾北军支持我西州军,足可令突厥兵不战而降。”
阿宝急了,“四哥,你的意思是,咱们得去求那曹大头合作?那死大头当初暗阴过咱们,而今咱们再去求他手下留情,不得刚好助长他的气焰吗?”
卫四洲坐回太师椅,朝后一靠,“嗯,助长一下他的气焰也无妨。只要咱们这次能以最少的损失拿下雍西城,解放整个西州境,就值。”
薛璨微微一叹,没有再说什么。
他早就猜到了卫四洲会选这条路,以这小子最近两年的脾性,为了保留更多的士兵性命,就是自己吃些苦,落些面子,丢些丑,也无所谓。正如,为了“小仙女”保贞操一样,丝毫不顾及自己在京□□声传成什么屎样儿了,依然故我地留着“吓人”的大胡子,掩去了英俊的面目,努力配合着人们幻想中的“蛮夫”形象。
有时候,他都忍不住笑骂,“四哥,你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和名声?”
卫四洲,“对我没好处的东西,败了就败了罢!”
薛璨,“那要是,小仙女儿回来听说了,不高兴呢?”
卫四洲一笑,“哎,要是倾宝在意,咱再想法子舆论回来呗!”
这口气,这么轻松?这人是有多么不爱惜自己的名声哪,就为为女人,简直让人无语好嘛!其实薛璨也不想承认,卫四洲做此选择也是对韩倾倾的一种极大的信任,信任小姑娘不会因为“表相”而嫌弃、误会他。
薛璨皱眉,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问,“那……若是曹大头结盟的要求,是要你向他称臣,让你做他小弟,让你给他下跪,你也愿意?”
卫四洲沉吟了一下,“只要我们占便宜,少死人,有何不可?”
大胡子男人投来的目光,平静淡定,看不出多少喜怒,却让人觉得他做出任何决定,说出任何话,到最后都能实现,都是最稳妥的远见,他是最值得信任的领导者。
薛璨不禁握紧了袖下的拳头,忍耐着那种脱口而出的冲动。
能有如此胸襟的人,凭何不能干一番大事业,凭什么不能借此机会——青云直上,改朝换代?!
不,现在还是不时机,还得……再等等。
第123章 颜值即正义
北境的寒风刮起来时,早雪纷纷扬扬,打在脸上很快结成亮莹莹的霜花儿。
对南方人来说,刺骨的寒风天只适合待在屋中;而对北地的人来说,出太阳时才是最寒冷,化雪会抽走空气里所有的温度,倒是这小雪天最适合出门搞事情。
卫四洲带着自己的大军师、亲卫一行五十余人,来到泾水边,与泾北王曹奕谈合盟之事。
迎接他们的是北岸边上,那载歌载舞、篝火猎猎的节庆般的场面,隔着十多丈的河面儿,都可见到那篝火场边,亮着水蛇妖的舞伎们,款摆生姿,男人喝酒划拳混着女人们的娇笑嘤嘤,整个儿酒池肉林、糜乱无忌。
卫四洲抽出了一副老式的单筒望远镜,没错,在拼夕夕网上领月券买的,超级实惠。瞧着老式,内里安置了千年文明才能切割出精准度最高的镜片,及防雾防水镀膜技术,带有夜视功能,最远距离可看百米外的情况。
镜筒里立即出现了坐在人群上位,辅满了虎皮豹皮的大椅上的曹奕。
“他的头,还是那么大。蓄了须,显得眼睛更小了。”
薛璨,“……”
阿宝,“……”
小璃,“……”
顾老二,“……”
韩俊熙,“不是啊,四哥,你……你这观察的是什么意思,什么角度啊?”
卫四洲确定完自己的“目标”现状,把望远镜传了下去。
轻咳一声道,抚着自己的长须,“按照我家倾宝的真理,颜值即正义。就这一点上,我已经甩翻曹大头一个地月距离了。”
学习过现代基础知识的“核心班底”们,都听懂了,齐齐一阵沉默。
“喂,你们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我,哦不,难道我家倾宝说错了?”
其实快两年没见着小姑娘了,他们也没敢问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在私下里,男人总会不经意间提起,就像和那个人、那个世界从来没有出现过时空阻隔。
最后看完的韩俊熙可乐了,“四哥,你真没说错,那曹大头也忒丑了,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文君子。跟你一比,自是差远啦!这个,颜值即正义,是什么意思呀?这……君子之相在于骨在于心,不在皮。这说词好像完全相反,也太……”
卫四洲一手攀上最给力的小舅子,“小五啊,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有很多优势。你瞧,咱们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他们,还有你小六妹妹,肯定都是美人儿,对不对?”
“对,对对。我家二郎最像我阿爹,之前我阿爹总说他当年有多迷人,京城第一帅,我都不信呢。但看我家二郎,我才信的。”
现在韩俊熙成了卫四洲核心团队里的第一拥护者,很得卫四洲喜欢。
另外四只,“……”
丫培养的就是一只马屁精!
之后,隔了三日,曹奕才同意双方泛舟江上,并船相议。
见面了,少不得一番虚与伪蛇,客套念旧。
卫四洲和曹奕都感觉到了对方巨大的变化,也深知对方不容小窥,若是成为敌人必是大患,做为同盟……呵呵!
与此同时,在曹奕的大帐中,一个突厥使者正奉上成箱的金银珠宝,叩拜在泾北王的白鹤郡主跟前。白鹤郡主眉头紧琐,显是极不待见突厥人,但也没将人哄走。事实上,突厥听说泾北与西州军会盟,就担心了,立马派使臣来求盟。
这便是卫四洲等人来了三日,才见到曹奕的真正原因。
江面上,一番“叙旧”结束后,男人们的耐性用完,开门见山谈“买卖”了。
曹奕,“卫四洲,你一个小小的下五品游击将军,能替西州决定什么?”
卫四洲,“若我能拿下西州,便分你一半,如何?”
曹奕大笑,“我泾北称王,你要我到西州当个半王吗?笑话。”
卫四洲面色难看,“西州是我的故乡,我不能让他再置于危险之中。你当如何?”
曹奕,“哼,一个西州也不过是大魏里最贫瘠的破地儿,连皇帝都从未踏足过此处,在那些贵人们眼里,这里都是流放犯人的最佳囚笼,要我再生活在囚笼里,你当我泾北都是白拿下的?”
卫四洲抿唇不语,垂下了头。
曹奕看卫四洲如此纠结、懦弱的样子,心下虽知可能是对方故意示弱求和,也觉得身心舒畅。
他眉眼精光乍现,“卫四洲,你这么能打,难道就没想过拿下更富饶的南方地界,做为自己的大本营,称个王什么的?也好过受那所谓的朝廷摆布。”
卫四洲猛地抬头,眼瞳似乎受到刺激剧烈收缩,似乎很紧张。
曹奕的笑容更炽。
卫四洲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我……懂。但是,我的亲人在西州,大家都适应了这里。要去别处……”
曹奕抢道,“你们西州军之前在东州那边不是混得挺好,难道没想过要拿下来做为自己的据点吗?东原城有粮有米,还有金铁,有钱还怕买不到马匹,与北方一战?!”
这不臣之心,已然□□显露无疑。
卫四洲面露一丝讪然,“你倒是说得轻巧。你有泾北王扶持,还有得力的妻室为你带来封王的嫁妆,我如何能与你相比?!罢了,不说这些,咱们也算兄弟一场,没有情谊,也非陌生外人。你就说说,你到底什么条件?”
曹奕知道卫四洲重情义,曾经为了死掉的两个小兄弟就狠狠下了成哥的脸面,也没真的杀成哥。没有被逼急的时候,卫四洲总是妇人之仁,其实也很好唬弄。
曹奕的目光转向泾江南方,那片富饶的水乡荷泽。目中的复杂神色一扫而过,化为一片坚冰。
“南州,金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