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那死大头竟敢狮子大开口,要整个南州?!”阿宝一听结果,气得大叫,“四哥,他就是想让咱们让道,好入侵大魏腹地,焉知他不会回头趁机咬咱们一口,和突厥盟前后夹击咱们?!”
卫四洲道,“曹奕定的是春末夏初南下,走岭南西过境。”
曹奕把岭南看成了卫四洲的地盘,走岭南过也就是愿意受到岭南军的挟制,就算攻击也距离西州军更远,情报跟上的话,就不会对西州军造成多大打击。这也是对方表达诚意的一种方式。
卫四洲答应了,也算是一种让步。
薛璨道,“曹奕的胃口,恐怕并非一个区区南州。”
卫四洲突然神色一变,有些紧张地看过来,“三哥啊,我把咱们南州给卖了,你不会怪我吧?你放心,回头只要收复了西州,咱们就想法子把南州拿回来。”
顾老二,“这……这能成嘛?泾北军南下的话,恐怕会聚集更多的军队啊!”
都知道南州富饶,人口稠密,众多,短时间强征军个几万人都不在话下。
“四哥,你不能这样对南州的老百姓啊,那些泾北人个个彪悍残暴,这会生灵荼碳啊!”韩俊熙想到会死更多人,就受不了,立马旗帜鲜明地举起了反对大旗。
小璃也难得开了口,“四哥,你确定要做这种交换吗?若让朝廷知道,恐怕会打咱们一个谋逆罪啊!”
这话一出,男人们似乎又回过神了。
阿宝,“是呀,四哥,要打成谋逆罪,恐怕薛娘娘在宫里会不好过了。”
薛璨却道,“不用担心,琳琅那边我早有安排。南州的产业我也转移了大部出来。那里……也没有什么值得我掂念的亲友。倒是四哥你们在南州近些年的营生相当不错,尤其是那位元老板的木材和纸品做得极好,已经占领了整个南州市场,还借由当地商家连年进贡到京中,皇帝也非常喜欢。”
其他人都傻眼儿了,齐问,“军师,你居然同意四哥给敌人开后门儿?!”
薛璨一笑,悠哉地喝着奶茶,“这不叫开后门儿,这叫分散敌人注意力。”
以掩饰他们真正的战略目的!
当然,这话薛璨是不会告诉这些普通人的,除非他们哪日自己想明白了。
卫四洲也给自己倒了杯羊奶,举杯道,“兄弟们,泾北这只纸老虎,咱们暂时圈住了。和谈成功,干杯!”
阿宝,“成功?”
顾老二,“就这?”
小璃,“……”
韩俊熙,“四哥,你啥意思啊?”
另两人已经碰了杯子,四道眼光交流着只有天才才能意会的真相。
很快,顾小三递来的消息,关于泾北王帐中有突厥使臣的事实。
卫四洲也不客气,回头飞鹰传书给岭南王,让其做好西部边界的警戒,盯紧了泾北军的行军路线,随时防备,随时报告最新情况。
接到消息的岭南王都有些傻眼儿,“这,这小子是要干嘛?居然要把泾北军放进大魏,这……”
他心里已经冒出那两个大字儿了,却不敢说出来。
倒是嗣子看了消息后,一脸平常道,“阿爹,卫四洲敢以几千兵马救援西州,就绝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辈。我觉得他这样做,定有他自己的理由。而且,最近南州那边传来的消息,您也看过了。”
岭南王想了想,点了点头,却是叹气,“这些事,以后都得交到你手上,你要觉得可以与卫四洲配合,那便由你辅排兵力。”
说着,岭南王便回头取来了兵符,交予儿子。
嗣子爷接过兵符,跪地发下军令状。
那时,躲在窗后的明珠郡主听闻之后,面色不虞,暗骂卫四洲“败家”,但也等到兄长出来后才追上前询问。
“大郎,咱们凭什么要听那卫四洲号令啊?要是把泾北军那匹豺狼放进大魏,随他们烧杀抢掳的话,传出去咱们就成大魏的罪人了!”
嗣子摇头,“明珠,你觉得一个为了士兵,愿意撤兵养病,与士兵同吃同睡的大将军,会是这么丧心病狂、只顾自己利益的人吗?”
明珠一时无语。
她当俘虏的那一个多月里,除了最开始被误会投毒时辛苦了一些,之后那个叫倾倾的姑娘出现之后,情况就悄悄变了。她也是最清楚西州兵内部情况的人,看到那些士兵和军官相处的平和、亲切,还搞什么读书习字大比武什么的,彻底刷新了她对“军队”的认识,那时候她不只一次萌生过,要是自己也在这只军队里,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
这一年,卫四洲终于收复了雍西城,整个西州都传颂起他的赫赫威名。
消息传回京城时,承元帝大喜,立即下诣犒赏三军将士,并拟旨要给卫四洲升官晋爵。
这下,卢党等人就按捺不住了。皇帝精神大好,距离立储却更远了啊!
于是早朝上便有一堆弹骇卫四洲的折子,什么盅惑民心,什么与泾北乱军秘谋,什么私蓄重兵危害朝廷统治,甚至有的御史没得说了,还把卫四洲不修边幅、仪容粗鄙难登大雅之堂,祸害官员礼仪等做为喙头,大批特批,一时间引起满堂哗然。
王司涵袖手其间,低眉垂眸,半句话都懒得说。
憋笑憋得有点儿内伤。
他偷瞄一眼自家的宰相伯父,那是从头到尾,八风不动的表情,连丝波澜都看不到的。哎,就个人定力而言,自己还是差伯父一大截呢!
可,卫四洲这搞的什么事儿?!怎么短短两三年,突然就从英俊小生,变成了粗鄙丑男?!
要真论起颜值,当初在东原城一见,不说天下第一,站在他们一群男儿郎里,也是属一属二的丰神俊朗,惊才绝艳了。
这个卫小四,到底在搞什么?
对于卫四洲的封赏,朝堂上的声音分成了两派,皇帝再一次犹豫了。
没想到这一犹豫,又闹出个幺蛾子来。
皇帝又病倒了。
这一病,就是几天几夜的昏迷不醒,等人醒过来时,整个人儿都瘦了一大截,瞧着面色腊黄,眼下乌黑,唇色带紫,像中了毒似的。但太医诊断的结果只是肾精干涸,不易再行房事,需得平心养气。
这时候,薛琳琅照以往一般,前来侍疾,送上了拿手的温良药膳,就被卢贵妃的人赶走了。
皇帝喝了之后,立马就忆起是薛琳琅的手艺,便要宣见。
薛琳琅这两年调养极好,丰腴了不少,更添了几分母性特别有的温柔平和,教此时病中浮躁的承元帝见到,便觉得清新益人,颇为舒畅,要求其随身伺疾。
随后皇帝身边的人就发生了一番大轮换,高庆的人被替换成了何成的人。
薛琳琅不动声色,旁敲侧击,“听说西州打了大胜仗,陛下犒赏三军,正是顺应天理,泽服万民,合天下气运的德政。万民必会感恩陛下,有识人之能,用人之智,当世之明君也!陛下的身子,也定会在这开元之日,盛隆昌达,长长久久。”
皇帝一听,却想到了自己当初在给卫四洲封爵时,犹豫了一把,是不是“逆行天意”,才遭此天罚的?!
皇帝有此一念,也多亏了京城的那些关于“西州神将”的传言,卫四洲的战绩也的确不愧于“神将”之称。他这般苛待天命之人,许真是犯了天罚吧?不然之前一切都好好的,怎么一碰到这事儿就倒下了。
人在生病时,心理总是最脆弱,也会忍不住寻找些□□的法子,减轻病痛。
皇帝如此一想,回头便吩咐了何成准备笔墨,亲手写下了皇令,给卫四洲加官晋爵。
封卫四洲为西州大都护,真正的封疆大吏,官至从二品;封安西王,世袭罔替;每岁可进宫面圣;食禄上万户,均为当世最高;蓄兵不得超过五万,也成了最高的了;赏下玉圭、玉如意数对,金银布帛,古董字画无数。
还有皇帝亲书的一幅扁额大字:安西卫国,洲公第一。
很快,授勋圣旨送到了雍西城中。
偏偏这一日,卫四洲早早离开了雍西城,去了一处众人都想不到的地方。
且,只带了阿宝,小璃,和顾老二。
薛璨又被撇下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也知道卫四洲的有一些区域只有最早跟着他的那两三只能涉入。他也无所谓,他自己也有这样的禁区。
送信的天使一听人不在,就郁闷了,“哎,陛下还等着我回去赴命呢?这,大参军,王爷何时归来啊?”
薛璨招呼着传信太监,笑道,“天使不必着急,我们将军三日内必回,定然不会耽搁了您的行程。”
他一边说着,一边塞去一包金银珠宝,转移了话题,打问起宫中的事务,了解妹妹的情况。
此时,卫四洲等四人去了哪里呢?
小西川
面对紧闭的门扉,卫四洲骑着马来回转了两圈儿。
再跟小璃确定,“真没走?这荒草都长这么高了。”
小璃已经是拥有一张精致面具脸的小美人了,她面无表情地重复早得来的消息。
“没走。”
顾老二道,“四哥,要不我□□进去瞧瞧。”说着就跳下了马儿。
阿宝正啃着自带的美味儿香葱饼,一边含浑不清地嘟哝,“四哥,你这又是上来找抽的。那酸书生怕早就变柠檬精,被自己给酸死了。少了他,咱们一样能成事儿,你难道还信不过咱们自家兄弟,卫十一、卫十六他们现在的挖矿技术都是杠杠的,连军师大人请来的工部侍郎看了,都赞不绝口。”
卫四洲心下一叹,阻止了顾老二,从怀里换出了一个老旧的钱袋子,正是当年左春荣扔给他的那个破袋子,里面的十两碎银子,现在已经换成了几个大银锭子,新制的,份量十足。
他一扬手,钱包飞进了院子里,正正砸在一人肩头,那人发出低低的一声闷哼,想骂又给忍住了。
看到记忆里熟悉的钱袋子时,廊下拿着锄头的老仆和老婆子,都紧张得差点儿冲上前,被他阻止了。
他抖着手,拿起钱袋子打开一看,白花花的雪花银,成色是最好的那种。
翻到锭底,还有皇家银号的铸印。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颤抖着,就听到了门外几人的逼逼。
……那个酸书生。
……那个柠檬精(?!)
……那个死脑筋。
……其他人都死了,逃了,就他一个藏在这里。
……突厥军为啥不杀了他?不会是埋伏在这里的奸细吧?
哐啷一声大响,门开了。
只见一身褴褛,蓬头垢面,瘦得能跟竹杆做亲戚的左春荣,竟然抱着那根几乎要比他手臂粗的门栓子冲了出来,横劈四扫。
一时间,马嘶人嚎,叫骂不断。
卫四洲好笑又无奈地打了半天圆场,总算让左春荣把怒火撒完了,两天才吃一顿饭的体力只能让人扶着回了屋里,就开诚布公地说明了此次来意。
“左先生,现在咱们的确赶走了突厥人,但仍有不少乱党奸细藏于民间,我等还需花些时日肃清这些暗藏的隐患。但怒江北的敌人,恐一日不除,难解我大魏之危。近来,东南州亦将有战火连起,若想保西州百姓安危,就必须壮大我西州军,安保我西州子民不再轮为他人争权夺利、刀剑血刃下的牺牲品。”
闻言,左春荣的眉眼激烈地抽搐了一个回合。
看得其他人都被卫四洲瞪得转开了眼儿,实在是,这表情眼神太明显,完全掩不住的震惊、愤怒、不甘,那浓浓的羡慕妒嫉鄙视无奈,把左春荣所有的心思都暴露了。
他是正而八经的大魏进士啊,十几年寒窗苦读想要报效国家,造福百姓,却在上任第一天,心爱的老婆就被杀了,还要求助一个未成年小混混帮忙报仇。
好不容易上任了,可没钱哪!朝庭拔来的官银少得可怜,连雇用一两个差役都雇不起,最后逼得他只能拿自己的身家,十两银子,去雇佣那小混混帮忙解决任地上的流氓匪类,居然帮那小混混坐大成了一方黑吃黑的大头目。
好不容易把这糟心的小混混盼走了,没想到这小混混留下了一帮兄弟,秒变大尾巴狼,在他的任地兴风作浪,又搅得不得安宁,还得他再花银子叫人回来收拾残局。
此后种种,卫四洲的精明能干,一一衬托着左春荣的郁郁不得志,迂腐无能,敝帚自珍,短视浮浅。曾经所有的理想和报复,都淹灭在了现实的残酷中,也就罢了,可他偏偏看到那个小混混,拿着一副最臭的牌,却一步一个脚印儿,打出了王炸。
而今,小混子回来了,已经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官位一跃三级跳,成二品大元。
这是什么概念呢?就是普通官员,一辈子奋斗,要靠运气、靠天赋、靠祖上积荫德、靠老天爷才可能成就的成就。说是万万里挑一,也不为过了。
怎不教人又嫉又恨,又不甘心哪?!
然而,左春荣对卫四洲来说,是这条人生之路最初的“引路人”。不管左春荣心胸有多狭碍,仍告诉流民要有稳定生活,拼军官路比拼商路更得益;左春荣是小心眼儿,可在他走投无路,被债主追得四处乱窜时,小西川收留了他们,避开了所有债主……
十多年来,左春荣骂过卫四洲,也是同耿叔一般引导并帮助卫四洲成长的重要长辈。
俗话说的好,一样米养百样人,谁还没有个特殊的脾气,几个怪癖了。
左春荣的臭脾气都挂在嘴上了,为人却是极有底线和风骨,突厥兵打来时,他还带着少有的民兵团抵抗过,最后民兵团溃败,他由老家丁护着逃过一劫,躲在这破败的屋舍里苟且偷生,也不愿投奔卫四洲占领的那些城市。
即算现在卫四洲发达了,他也没奔上门去求援,见面仍是忍不住叫骂几句。
这臭脾气啊,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但那份骨子里的赤诚,始终让卫四洲佩服。
他起身向左春荣行了一个大礼,其他人都惊讶地站起身,语带些语不满了,卫四洲也不以为意,诚恳道,“左大人若信我卫四洲,四洲愿倾银两和兵马,助先生治理小西川。成为我大西州最重要的后方镇地。”
左春荣一怔,“你,想在小西川要做什么?”又跳了起来,指着卫四洲鼻子。好在卫四洲这会儿是躬着身的,他还可以平起平座一下,要是直起腰,他都得仰到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