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璨忍着,用力咳嗽了几声儿缓解胸腔的起伏压力。
小璃忙上前想护着韩倾倾,哦不,其实是为了阻止姑娘再发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晚了!
“臭死了。”韩倾倾捂着鼻子抱怨,“都说了让你先去茅厕,你难道想拉到裤子上?”
她一脸的嫌弃哟,差点儿把卫四洲气得又打出一串屁来……唔,不好,真有泄洪的趋势。
“卫四洲,这才几年不见,你就故态复萌,个人卫生习惯全都扔掉了,又变成一个,哦不对,以前是小邋遢鬼,现在是大邋遢鬼了!”
亲卫兵们(此时已经不分新、老了):天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仙女儿你牛翻天了!
薛璨忍着痛,又得忍着笑:若真是国公府的千金,他就在公屏上打上“666”。
小璃:已经惨不忍睹。
卫四洲是彻底怒了,倏地起身,一把拧住了韩倾倾就走,边走边吼。
“臭丫头,我会这样儿,全都是因为你。”
也不知,这是说过去那三年的分离无奈,还是在说眼下的腹痛打屁。
“你以为你逃得了吗?!没门儿。”
他拧着人去了茅厕,呃,他们之前租的上房,并让人守住了房门。
“不,是窗户都别想有。”
啪啪啪的一串响儿,窗户都被亲卫兵们关上了。
姑娘的尖叫声响起,“卫四洲,你变态啊!你,你不开门就不开门,好歹开扇窗户啊!哎,臭死了,你今天都吃了些什么呀!哎……唔……”
男人的憋闷很快变成了诡笑,“我让你乱撒□□……”
一阵无可铭状的声音伴奏。
“居然还设计给我灌腹泻药水……”
完全不可描述的混响儿。
……
“开门,开门——”门上传来姑娘激烈的敲门声儿。
亲卫兵们捂着鼻子齐齐后退了小半步,面面相窥,有了犹豫。
小璃心也一叹道,“王爷不会对仙女儿做什么,不用……担心。”
亲卫兵们眼中闪过明显的“不确定”,但也不敢多说什么,一个个肃色垂眸,不动如山。
薛璨走过来,“你们的房间是哪间?”
小璃不解。
薛璨苦笑,“哎,你总不能让我去楼下马厩那儿的公……厕吧?”
小璃沉下小脸,走到隔壁推开了房间。
薛璨趁机探问了几句,小璃没有全部回答。
关门前,薛璨把住了门框,道,“琉璃,曹大头在岭南运河处作战失利,真是卫倾……咳,小仙女儿出谋划策,把他们的粮草辎重给提前卸掉了,还让曹大头把兵源分散开?”
小璃的眼神中透露出不乐意,“军师,你不相信我又何必问我。”
砰的一声,门给关上了。
薛璨摸摸差点被撞到的鼻子,苦笑:这丫头,性子还是这么冷硬。
呃,不对。
范琉璃的暖意温柔,只留给了阿宝和屋里那对活宝。那四个人就像一个铁筒,有着旁人都插不进去的,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信赖,和无条件信任。
呵,有什么好酸的,他立世于此凭的可不是软弱的情情爱爱。
……
待到一切稍静,天色已经暮沉。
“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屋子里,两人面对面坐在一方大桌前,旁边窗口大张,能听到楼下那些收摊的商辅小贩、归家者的喧嚣声,还有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
“你还想吃东西?”卫四洲的脸色还是腊黑腊黑的,口气更臭得没法儿说。
韩倾倾捂着鼻子,“你生你的气,我吃我的饭。难不成,你还想饿死我,报复我?”
“……”卫四洲再次被气得差点儿打出个屁来。
该死的,必须憋住。
但他的大坐牙磨得咕咕响,像要把眼前的“小丑男”版小姑娘给生吞活剖了似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韩倾倾小脸一板,“卫四洲,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管你做什么,你也别管我搞事情。”
卫四洲被这话一噎,顿时觉得屁屁不疼了,心疼,抽抽得疼啊!
亏他死赶活赶地从西到东,从东到南,又从南折反着几乎跑了大半个大魏,就为了追……这颗飞野的小心肝儿啊!一路上,吃不好,睡不着,担心娇滴滴的她吃苦受累,被人伤了要是没人求救该怎么办?
这大魏时代不比现代法制昌盛,纪律严明,国民素质高。这一不小心碰上个流寇作乱,匪贼打劫啥的,看她一个小姑娘生得如花似玉、绝色无双,不给劫了回去当压寨夫人才怪!
可惜他所有的担心、忧虑,都赴之东流了。
为啥感觉被负心、被抛弃的人好像是他?!
啊,呸呸呸!
他从来没想过不要她,抛弃她啊!就是他死,他也想为自己烧纸钱的是她,她也必须是他的寡妇,不能做别人的寡妇。
韩倾倾是不知道,在男人变幻不停的复杂眼神下,到底都纠结了些啥。
她抬手就叫“点菜”,唏哩哗啦地点了一大桌子菜,还招呼其他人一起坐下来吃饭。
坐,坐个铲铲啊!
大军师和大司马都不敢坐,只敢在旁边开个小桌,上几盘菜。亲卫兵们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气,继续坚守岗位,一动不动。
“小璃,你干嘛坐他们男人那里,你坐过来。”韩倾倾小手一指,“你,坐你们男人那边去。”
被指着的卫四洲,瞪眼,咬牙,憋气儿,额头的青筋浮起又沉下,冷哼一声起身让了座。
小璃坐在一边,轻叹,“倾倾,你……这又是何必呢?四哥他是真的担心你。”
韩倾倾喝下一口汤,觉得胃部舒服了,浑身熨帖。
才道,“不,你们是有些担心我的,但更多的还是良心不安,为了让自己安心。”
小璃被这话弄得一怔,“这,有区别吗?”
韩倾倾神色认真,“有。奋不顾身,是心中完全没有了自我,一切出于本能的渴望,不计后果,不计得失,不计一切地对对方付出。若自己是这样,总是希望对方也能……报以一样的情谊。”
小璃,“我们……都不是吗?”
韩倾倾,“你对阿宝,对四哥是这样的。但你们对我,不是这样的。”
“不,倾倾,不是的。”小璃有些着急,她想说什么,可是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她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
韩倾倾的眼神却很平静,“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我,可是你们没问我,我最想要的是什么。至少,不仅仅是保护。”
小璃,“……”
韩倾倾,“兵法有言,有备无患。做战策攻伐时,做好各种情况的预估预测,随时有应对之策。这样更保险,更理性,更稳妥,也更聪明。
在这些机智面前,不计得失、不顾一切的付出似乎看起来有些愚蠢了。可是正因为有这样的‘愚蠢’式付出,才知道自己在对方的心里的份量,大家是一体的手足,断了谁都会疼入骨髓。才知道,心里的底线是什么。”
才知道人心,才看明白一切。
最后一句话,她没有说出口,也只是不想伤了人心。
小璃的眸光仍是颤了颤,又颤了颤,最后,她慢慢地低下头,已然无言以对。
旁边的男人们,也是一阵沉默。
卫四洲握着筷子的手有些发白,筷子也无声无息被折断了。
薛璨心中极为震动。他拧着眉,始终有条不紊地挑着菜,喝着汤,吃着饭……却只有他自己知道,味同嚼蜡。
忽地,韩倾倾轻笑一声,“哎,这都是我的牢骚,不是你们的问题。好啦,快吃吧!吃饱了,才能好好搞事情。”
姑娘笑出一口白白的小米牙,只有这口小白牙,泄露了那张黑色面具下的一寸芬芳。
……
饭后
韩倾倾看着门口的亲卫兵,不满地瞪向卫四洲。
“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还想怎样?”
卫四洲沉着脸,一时未开口。
薛璨喝下刚熬好的药汤,小声问小璃,“分手,在现代是啥意思?是退亲的意思?”
小璃很不想回答,仍是道,“不是。就是……解除男女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是什么?”
“就是……私相授受后,感情破裂,决定不再……授受了。”小璃觉得有种越描越黑的趋势。
薛璨默了默,突然一笑,“我明白了。咱们王爷是被女人抛弃了!”
这话,立马得来两道死神的凝视。
薛璨迎上那两道凝视,抬起手,“四哥,掌柜的这偏方效果不错,你喝点儿吧,省得一会儿……破坏气、氛。”
卫四洲简直要被气死了。
但还是乖乖接过了那碗黑漆漆的药水,一仰脖子都干掉了。
干光之后,满口苦涩也不及他心苦啊,他要抹一把嘴巴,像往常一样大咧咧随意,但手腕差点儿触到袖子时,顿住了。
之后,众亲卫兵们齐齐惊怵了。
就见他们向来行止大咧咧的王爷,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帕子来,慢条斯里地拭了拭嘴角已经不存在的药渍,又迅速将帕子塞回怀里。
老天爷,这是拉坏脑子了,还是喝药喝出毛病了,这娘们叽叽的动作,肯定是他们眼花了。
这绝对不是他们马踏四方、霸气无双的安西王。
卫四洲轻咳一声,道,“现在我已经来了。我会处理这边的事情,这也是我的责任。你……你要是不想走,就在金陵城玩玩,再回雍西城也行。听说你还认识了大牛家的肖三娘和李萍娘,她们人都不错,回去了你也可寻她们说说话,想做什么,也可以与他们说,或告诉阿宝,都成。
王府里的事儿,除了我,就你最大,想干什么都成……”
韩倾倾听着男人的话,心里百味杂陈。她知道他是为她好的,可是,她有她自己的打算。她在现代待了那么多年,读的书,学的东西,辛苦流的汗水,放弃与父母团聚的那些年,都不是为了现在回来坐享其成,只做个金丝鸟笼里的小宠物。
“不可能。”
她认真道,“凡事也要讲个先来后到。是我把曹大头的部队带进沟里的,是我先来金陵的,是我先知道大胡子要跟南阳王和盟的。也是我计划要利用大胡子,试探南阳王,或执行斩首行动的。凭什么你来,叫我走就走啊?”
那双大眼瞪向卫四洲,好像在说:最基本的尊重呢?最起码的信任呢?都没有了吗?
卫四洲再次磋起大牙,“韩倾倾,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这不是你所在的安全的现代世界,这里是大魏。”
韩倾倾吼回去,“我知道是大魏。我也平安地从雍西走了大半个大魏,从西州到东州边境,再到南州。那时候,你在哪儿?”
卫四洲喷道,“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的能耐,就能走到这里?要不是耿叔派了张五娘一路相护,还有那么多的镖师,商队。还有小璃一直跟着你,顾小三的情报网还随便你们用,就凭你一个姑娘家,你能平平安安、完整无缺地走到这里?”
韩倾倾气得一脚踏上凳子,超过了卫四洲的半身,“那你呢!你这一路上不也有小白脸跟着,三十多个亲卫兵跟着。就凭你一个人,你能把大胡子拿下,别以为我不知道大胡子身边可有五十多号人保护着。你当我是傻子吗?还是当你自己是个蠢蛋?!”
亲卫们:真真一针见血啊!
薛璨捂脸:他堂堂一军师,怎么到姑娘嘴里就变味儿了。还有,他在西州待了这几年,也晒黑了好几度,哪有那么“白”?
小璃:小仙女还是那么棒,每次都能怼得四哥哑口无言。逻辑满分哪!
韩倾倾,“你有你的能耐,我也有我的本事。我们女人也不比你们男人差,我和小璃比你们先到,就算要搞事儿,按先来后到的道理,你也必须听我们的。”
小璃觉得头皮有点儿麻了。
薛璨别脸去笑了。
亲卫们:牛牛牛!
卫四洲气得,坐下了。
韩倾倾见状,扶着小璃地手从凳上跳了下来。
两个人,四只眼儿,针尖对麦芒啊,谁也没先让步。
“你们都出去!”卫四洲。
“不必,有什么,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韩倾倾。
卫四洲,“……”咬牙,切齿。
韩倾倾笑咪咪,“王爷,你怕什么?”
卫四洲咆哮,“不是我怕,是你应该害怕,这儿是没有女人说话在的余地的。都给我滚出去——”
他手一指,亲卫们迅速撤离;薛璨想说什么,最后只是一笑;小璃小声劝了一句,却让卫四洲脸色更难看了。
“一会儿要是你们敢进来,以后就别待在我身边了。”卫四洲居然下了狠话。
薛璨使了个眼色,亲卫队长忙拉着小璃出了门,迅速将门掩上了。
……
屋中只剩两人。
韩倾倾昂起小脖子。
卫四洲眉头皱起大疙瘩,再用力就要被挤下来了。
“倾宝儿……”
男人突然气势全收,哑着声儿扑了上去,一把抱住姑娘的腰,原地呈大哈巴狗姿势,伏在人家怀里嘤嘤嘤地叫起来。
“你真是太狠心了!”
韩倾倾,“……”这是怎么回事儿,画风怎么就变了呢?
卫四洲,“倾宝儿,你是我的小可爱,你怎么变得这么野蛮,这么血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