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倾倾一手摘下个新鲜的蕃茄,擦一擦,就咬下一大口,眼里放射出自信的光芒。
“娘啊,你不知道我当初大学学的什么?学的就是专门跟人勾心斗角,管人做事。就这点儿人算什么,老外洋鬼子都得服我管。你老操这些心,还不如帮我劝劝爹,别老在朝堂上欺负我家洲洲哥。他们每次一闹腾,下朝后我就特别累,还得花大把功夫安抚那臭男人。”
真相是:卫四洲“被老丈人欺负”后,回去跟媳妇儿吐苦水,韩倾倾就会特别温柔体贴,任他予取予求,久而久之,这种事情变成了他借机撒娇的法宝了。
韩倾倾可有些吃不消,这才小声埋怨一句。
王语妍不知内情,只以为女儿是被皇帝女婿埋怨了,忙回去叮嘱自家相公。
女人那点儿事儿,不能小窥,也不必总纠结在此。韩倾倾着眼更多的,都是攸关天下普通老百姓的大事儿。
这一年的秋收,都是年初时,岭南府的新王爷和明珠郡主一起出海,带回来的番果实,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土豆。
土豆比起本土的稻米小麦种植要求低,产量高,水土适应性好,一年还能种几季。做为主食,会极大的提升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让所有人都吃饱饭,这是解放后的传说了。在那之前,饿肚子简直就是低层百姓的日常态。
开始自然有很多阻挠的声音,一次中元节宴会上,因为忌祭不能吃肉,只能吃素,众官员吃了一道素烧土豆泥,全都念念不忘,打探食材来源以及制作方法。
像这种皇家带头做推广的事儿,还怕不成功的。当贵族们都开始对那么个不起眼的土黄疙瘩的美味,念念不忘的时候,进入民间推广便是事半功备的事儿。
这一年的秋收,非常成功,各地传回的反响比预期的都要好。
当然,依然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譬如吃了发芽的土豆,中毒的事儿。这些自然有韩俊熙为首的医疗协会,在各地做科普工作,帮忙治疗中毒患者,顺利压下了早朝时,一个中毒大臣的哭叙。
生活的车轮滚滚向前,总有不如意之事,也总会渡过难关,奔向圆满。
中秋一过,总算可以放松一把。
王语妍便进了宫,“无为大师总算云游又回来了,现在法华寺讲经。刚好观音日又到了,那边后山的观音泉正是池满的时候,去那里面泡一泡圣泉,可灵验了。当初,我就是去那里泡过之后,有了你的。”
母亲的心愿,韩倾倾很明白,遂乖乖点头答应了。
又道,“娘啊,那这生娃的事儿,也不是我一个女人努力就成的。他们男人有没有什么大力金刚泉能泡一泡,兴许这不是我的毛病,是洲洲哥差一火呢?”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浑话。”王语妍笑笑,“这温泉,本就分了男女香客,陛下要泡自然是有的。”
“行啦!咱们说好了,回家大家一起去泡温泉,让洲洲哥和爹、哥哥们一起泡泡汤,活络下情感,别老在朝堂上抬杠,累得慌。”
“行行,我上次都说过他了。”
“哼,就好了几天,又故态复萌了。”
韩珏:哼,天天在奏折上写“错别字”的家伙,批两句还有错了。
王司涵:不学无术,满嘴歪道的半流氓,与我等清流之臣根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
以上是两位朝堂“主战派”的内心世界:夺女(妹)之仇,此恨绵绵无绝期!
几日后,一行人上了法华寺。
卫四洲带着韩倾倾叩头时,目光挑了眼上座敲钵盂的无为大师一眼。
无为大师后颈脖子一颗冷汗滴下,目光微微挪了几分。
拜神仪式结束后,无为大师转身就想回禅房,却教住持师傅挽住了。
“大师傅,您瞧您难得回来一次,之前陛下登基大赫天下时,你都不在,害得咱们寺里都没揽到多少好处。反观是隔壁山头那突然就兴建了一座乾坤观,皇帝还亲笔题了观扁,香火忒旺了,都抢过咱们的寺的风头了。”
无为大师想说,世俗名利,攀比是贪,来封住徒子徒孙们的叨叨,但回头又给御林军的人拦住了,说东煌帝要见他。
无为大师心里苦啊,他之所以回来呢,就是因为在路上听说皇家大肆扶持道观,好些城的道观都获得了款项修葺,心下是有些想法儿的,才提前回了京。没想到,抬头就看到与寺庙齐平的旁边山腰子上,立着一座比自家寺庙都要大的道观,心中便了了。
这会儿要他再见那个浑世魔王般的男人,真是,不太情愿。
但不管无为大师怎么不情愿,还是被半拉半提地拎去见了卫四洲。
卫四洲似笑非笑,道,“大师,现在我已经如你所愿,紫气东来,执掌天下。说吧,要怎么样,我才能生出一个娇滴滴、可爱爱的女儿?”
“啊?”
“啊什么啊?我天下都打下来了,也没让你们帮忙。你该庆幸,躲过一场血腥争权大战。现在让你帮我算算怎么才能生出个千金宝贝,很为难吗?”
无为大师:EMMM……难啊,他只是一个会点褂相的大师,又不是送子观音娘娘。他怎么知道怎么生女儿?!
这暗暗掐指一算,大师的脸就皱一分,再算再皱,最后整张脸都快折成扇子片儿。
完了,这位陛下不生出五个娃,是别想得一个女儿了。
可要真这么说,他肯定当场被劈?
卫四洲乐呵呵地翘脚坐在一旁,顺手拿了祭盘里的果子来吃,可没半点儿皇帝该有的威严,随意的还跟当年那个屡次三番摸进佛堂里,欺负老和尚的小混混差不离。
他岂会看不出这老秃驴的那点小心思,就忍不住逗一逗。
“陛下,老纳恐天机不可泄露,伤了天合,于陛下社稷有害,还请陛下海函。”
“函你的头!说,不说我可真把这破庙子给拆了啊?”
哼哼,隔壁建十座道观,你家拆一座寺庙,看你回头怎么跟你的徒子徒孙交待。
老和尚,想坐享天下尊荣,却不出力气,故弄悬虚,世上可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在卫四洲欺负老和尚时,韩倾倾已经急不可待地拉着母亲去泡汤了。
衣服一脱,某些羞人的秘密就露出来了。
王语妍低呼,“倾宝儿,你……你们这……”都羞得捂脸了,“啧!都说年轻人自制力差,真是……我看还真是他的问题。”
王妈妈一边心疼地给女儿抹摩擦膏,一边愤愤地数落起了女婿。
韩倾倾很机智地闭嘴不解释。
她现在身上的伤哦,其实是跟男人练功的时候,弄出来的。要换到床上嘛,男人向来小心翼翼,怕她娇气,其实她比他还野。
这一点,她是死也不会告诉第三个人的,她才是那个佬攻。
想到夜里的情形,姑娘嘎嘎坏笑。
“哎,你这乌紫不抹药的话,一个月都消不干净。真是的,我再去唤人拿点儿来。”
韩倾倾爬在岸边,舒服地享受着母亲的疼爱,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待她醒来时,是被一阵剧烈的嘶吼声惊醒的。
一抬眼,四方白雾茫茫,天色居然都黑了,空气里有股烟火味儿,像什么东西被烧焦了似的,她唤了一声不见人来,忙上岸穿上了衣服往外走。
奇怪的是,路像走不尽似的,怎么也走不出眼前的迷雾。
直到一声怪响,像是什么东西坍塌了,她忙朝人声火光处奔去,一手推开了一道门,门应声倒下,发出极大的轰鸣声,还有火花子从上方掉落下来。
她竟然站在一片烧红的屋舍中。
“娘,娘……”
一人稚嫩的声音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她看过去,只见着一个约摸四五岁大的身影,爬在一个女人身上,不停地叫唤着,蹶着身子抱住女人的手臂想要将人拉起来,偏偏个子太小力气太弱,根本使不了劲儿,反倒跌成一团。
韩倾倾忙上前帮忙,别看她生看着瘦小了点儿,多年来锻炼的肌肉和吃掉的蛋白质都没白废,她一把将女子扛在肩头上,拉着小家伙从来时的门冲了出去,冲回了那片迷雾中。
人声火光渐远,她方才放下了女子。
“小娘子,谢谢你,谢谢你救我阿娘。”小家伙操着稚嫩的声音,向韩倾倾行了个很标准的礼,只是小小的模样做起大人的动作来,看起来又乖又萌。
那张小脸花呼呼的,韩倾倾伸手想擦擦,不想自己的手更脏,直把人家擦成了小黑脸儿,只有那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看着忽地有些失神。
很快,那妇人转醒来,便叫着,“煌儿,煌儿,你在哪儿?”
“娘,煌儿在这里。”叫煌儿的小男娃扑进妇人怀里,便将火里逃生的过程告诉了妇人,妇人闻言立即起身要至谢,脚下却一个踉跄。
韩倾倾伸手扶了一把,终于看清了妇人的面容,仿佛当头棒呵。
怎么会?!
妇人并没发现她的异恙,道过谢后便要带着煌儿离开,她似乎没有被周围的迷眼地雾阻碍,一路朝前跑,就碰到了护院来寻他们母子两。但从护院得来的消息,他们此时出不了城,还有刺客追杀,只有寻一处躲避,等风头过了再出城。
韩倾倾跟在一旁,似乎护院们完全没注意她的存在,她咬咬牙,管他是真是假,她碰到的是温热真实的人啊!
“那个,能不能容我说一句。”也不待对方回应,她攥住了妇人,“夫人,要不你去韩国公府吧?国公夫人有法子可以救你们。即算是被人怀疑,以国公府的力量,此时也可与那位一斗。”
妇人道,“小娘子,谢谢你的好意,只是现在我们这种情况,只会给……”
这时,护院们催促说要去舅老爷家里,即是柳家。
韩倾倾一听忙阻止,“不行,你们去那里就是自投罗网。柳商家已经被封了,也被他们放了大火。去国公府,相信你的直觉,商大娘子。”
女孩急切地叙说着,商□□看不清夜色下的这张年轻面容,总觉得很熟悉的感觉,就像自己的小闺蜜王语妍。
“可是妍娘现在身怀六甲,我怎能……”
韩倾倾语气更笃定,“正因为国公夫人身怀六甲,那些人想搜人也不敢太放肆,必能保你母、子二人,得一时平安。”
她看向了妇人身边,那个正紧紧抱着母亲大腿的小家伙,正用着一双好奇又稀翼的目光看着她。对小小的他来说,这个小娘子像从天而降的仙女儿,救了他和阿娘。现在外面还有好多坏人,仙女儿一定能带着他们,逃出去的。
“夫人,这女子说的没错。而今只有韩国公的人品值得相信,其他家都……”
商□□知道不是犹豫扭捏的时候,遂一咬牙应下了这一策,坐上了护院备好的马车,将儿子抱进怀里,“小娘子……”
她回头时,巷弄时只有一片黑暗迷雾,哪还有什么人?!
韩倾倾浑身一个机灵儿,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还爬在池边,哪儿也没去。
王语妍回来,“哎呀,怎么睡着了?在这里睡觉很容易感冒的,你这孩子,我叫人再熬点参汤来。咦,你手上抓了什么,怎么那么黑,快洗洗。”
韩倾倾讶然地看着手上的黑灰,那应该是在火场里救那两人时,留下的,因为这还把……小洲洲的脸给抹花了。
可惜,她都没来得及再多跟他说说话,告诉他不要怕,告诉他跟母亲好好过日子,告诉他……前路也许艰辛,但她会在未来等着他,陪他一起走下去。
话说卫四洲欺负完了老和尚,就往后山温泉区去了。
“倾宝儿——”
他乐巅巅地大叫着,想要把自己欺负人的愉快心情与之分享,哪知才叫出一声儿,就被几个男人挡住了。
“臭小子,你还敢在这儿乱嗷嗷!”韩翊大叫。
“三哥,啰嗦啥,先送他去池子里清醒清醒。”韩玉修握着手指节咔咔作响。
卫四洲回头,韩俊熙和王司涵竟然也加入了这场“围剿”。
韩俊熙苦叫,“四哥,我……我,我也是迫不得矣啊!”
王司涵冷哼,“卫小四,你要是使用特权,全是胜之不武。”
卫四洲冷笑,“呵,想让我不使用特拳,行吧!”
他一边握着大拳头,也把关节扳得咔咔响,一边慢慢挪着步子,像蓄势待发的豹子,目光精准地掠过男人们的位置,说,“老子就不用特拳,用重拳!”
呸,以多欺少还得瑟了,看老子的大、铁、拳!
“啊——”
“哦——”
“该死——”
“来啊,互相伤害啊!”卫四洲的叫声破了一度,“石头哥,快来增援啊!”
结果是一场大混战,二比四,打得叫一个落花流水,日月无光,隔壁女生池子都听到了动静儿。
韩倾倾,“他们这是在泡澡呢,还是在炸山牙子啊?”
王语妍,“咳咳,放心,有你爹在,闹不大。”
韩珏一直躲在一边,喝着香茶,坐山观……狗斗。
这群傻孩子,四个人都打不赢人家两个,真是……养废了,韩家的家教不行了,可惜没把小弟带上来观摹一下,非得改改韩家子弟的教育方法了。
事毕,卫四洲冲着上方叫,“岳父,你来评评理,这场到底算谁赢?输的人,说好了要脱光裤子绕池子跑十圈儿的!”
韩珏差点儿气喷了。
卫四洲也不客气,以他斗遍天下第一无赖的嘴炮大王,把一圈儿气得吹胡子瞪眼儿后,又唤来了好酒好肉,男儿郎们看到酒后,又提出要拼酒。
这一拼,一个接一个地爬下了。
直到最后,韩珏才出了场。
“还要吗?”
“满……”
哐啷一声,卫四洲手中的杯子脱了手,人头一歪,顺利倒下了。
韩爸爸冷傲地转开了眼,给自己倒了杯醒酒茶。要是稍跟外人打听一下,都会知道他韩珏可是出了名的千杯不醉。当年金榜题名,桂馆饮宴时,他可是把全书院的人都喝倒了,也没倒下的千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