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继续想。”
“我怕……”
“怕能让你娘回来吗?”
“不,不能。”
“那怕啥?现在去睡觉,睡醒了该干嘛干嘛。”
“呜呜……我睡不着?”
少年人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真是个娇气包儿。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只能耐着性子吼,哦不,哄。
两个小家伙一来一往,不知不觉,聊到午夜。
小姑娘倒在沙发里,睡着了。
少年人寻了一床绵被,给人盖上。忍不住偷嗅了两口……真是大户人家,连被子都这么香。也只有这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么个娇气包吧!
突然,他想起母亲临终时的遗言。
……这小娃娃多可爱,以后长大了定是个俏生生的大美人。给你做媳妇儿,未来生下的娃娃也会这般可爱,可好?
哼,这么个娇气包,谁稀罕。
……
隔日,韩倾倾醒来时,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耀眼。
屋内十分安静,没有妈妈温柔的叫醒声,但她床头上的小黄鸭闹钟“呱呱呱”地按时叫早。
昨日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却让人不得不接受那是现实。
身上的被子是被人搭在她身上的,茶几上的水果,每一种只剩下一个,垃圾筒里有果核和皮屑。
她在饭桌上,看到了一封疑似信的东西,上面写着:娇气包倾倾亲启。
她懵了一下,拿起信,拆开时,发现……呃,恶心,居然用剩饭粒子粘的信封。
别期待信的内容了,写的字好多是繁体字,笔划有错漏,不会写的字还用图画代替。她现在才上三年级,幸好在她的才女妈妈教导下,她早已经把小学要认的字词句学完了,还懂妈妈那个朝代的繁体字,否则真看不懂这满篇鬼画符。
信的大意是,感谢她请他吃了一顿饱饭。他不是吃白食的人,日后会还她饭资的。在此之前,还得跟她借些吃的、用的。下面罗列了一堆名单,不知道是啥东西的,他画了个形状出来。
看完之后,韩倾倾跑进卫生间里,发现肥皂盒空了,卫生纸、牙刷没了,冰箱里的肉肠被一扫而空,还有些速食品,地上有掉落的食屑,估计是试吃之后觉得不错,通通拿走了。
东西可真不少,他那点儿破衣烂衫哪兜得住。不久后,韩倾倾才发现少了一床,被、套。
立字人:卫四洲。
她想,以后估计也见不到这个人脏兮兮、凶巴巴的家伙了。顺手将留信塞进了妈妈出版的一本通史书籍里,就此抛之脑后。
……
韩倾倾背上书包,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学校里,那日爽约的女孩们看到她走进教室,立即对她投以注目礼,交头接耳,嘻嘻低笑。她像从没看到一般,认真听课做笔记。
中午吃饭时,贺彬听说了韩倾倾被女同学欺负的事儿,直冲冲跑来把班上那伙女生骂了一通,拉着韩倾倾去食堂吃饭。
“倾倾,你别难过,回头我介绍我家表姐给你认识,你们一定可以玩在一起。”
韩倾倾看着小少年,不由在心里对比卫四洲,说,“不用了,以后……我可能没有时间做那些事。”
“倾倾,你说什么?”
她眨眨眼,“我妈妈失踪了,以后我得一个人生活了。必须做很多事,我想……我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去交朋友了。”
“什么,阿姨怎么会?这……要报警了吧?那你……”
“彬彬哥,我不是有你这个好朋友吗?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小少年第一次接到如此认真慎重的请求,立马严肃地点点,许下承诺。
“倾倾,你放心,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帮你。”
在贺彬小小的心里,觉得自己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要勇于承担责任——保护小可爱妹妹。
放学时,韩倾倾被短发女孩拦住了,正是当初邀她一起玩的那位同学,叫方琳。
方琳说,“那天,我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后问她们,都说你根本没来。我不知道她们骗了我,对不起。我们应该先交换个手机号,下次就不会错过了。”
韩倾倾摇头拒绝了,“没关系,现在用不上了。”她转身离开,方琳拉住她。
“韩倾倾,你要不要这么高傲?不就是一次误会,大家说开了,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啊!”
韩倾倾甩开了方琳的手,口气一瞬变得强横,“不是误会,是后悔,很后悔,很后悔,我后悔就不该跟你们做朋友,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了。”
小可爱一下红了眼,泪水在大眼里晃呀晃得人心疼极了。没有解释,小可爱转身跑掉了。
方琳被这反应吓到了,她想不通,为啥失约一次,对方会有这么大反应。
不久后,方琳听同学说,韩倾倾的妈妈在那一天失踪了,韩倾倾没有父亲,也没有别的家人,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儿。
贺彬的父母成为了韩倾倾的法定监护人,但韩倾倾并没有跟贺家人住在一起,而是退掉了之前的大套房,搬到了贺家附近的一间小套房,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方琳不自觉地观察着这个有些奇特的女同学,韩倾倾模样极可爱,五官很漂亮,是很多同学见了都会心生“哇呜,洋娃娃啊”,想要与之交往。寻常男生们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可爱又漂亮的小仙女儿,她成绩特别好,是班上的语文科代表。男生代表们私下里争着想坐在她身边,当她的同桌。
但小仙女的作派太正经了,像是古代世界里走出来的贵族小姐,行事说话都透露出一种与众不同的小大人模样,有种不易亲近的矜贵气场。做科代表时,难免会对同学有所约束、提醒,就因此,招来了一些女生的羡慕妒嫉恨。
最奇怪的是,小仙女不爱自己开门,总要人代劳。这在心怀妒嫉的女生眼里,被解读成了“十恶不赧”的大小姐作派,傲娇,造作。
就算如此,小仙女的男生缘始终在线,也不用担心没人帮她开门。
直到有一次,韩倾倾值日,同组的同学故意扔下她先离开了,把她一人关在教室里。
那日,方琳一直在楼下等小仙女放学,直到天都黑了,高年级应考生的教室都亮了,小仙女还没下楼来,她很奇怪,上楼一看。
他们教室窗口有点高,她爬窗口看了看,发现人小仙女正试图开门,门拉开了,小仙女总是皱眉,有时候甚至一脸惊慌的样子,都没出来,反复好几次。
她更奇怪了,等在那门外,有听到门把的声音,但门始终没被打开。
门被锁上了?!
她试着扭开门,朝里一推,开了。
门内,小仙女吓了一跳,显而易见的眼眶都是红通通的,模样委屈,像是哭过了。
方琳愕然:她不会就这样,被困几个小时吧?!
韩倾倾说了声“谢谢”,立即冲出了校门。
方琳爬在楼梯上,大叫,“倾倾,别客气啊,明天吃饭,你请我一颗卤蛋做回报啊!还有啊,有困难找琳姐,我的电话号码就是那个天天给你发骚扰短信,尾号666的那个。”
小仙女回头了,对她挥了挥手。
方琳露出了这一个多月如释重负的笑。
从今以后,这只小可爱就是她方女侠的闺蜜了。
第7章 第二张欠条
韩倾倾没有坐公交,而是快步小跑着,回了公寓。
开门时,她顿了一下,但现在屋子里再也没有了那个会等自己的人,替自己开门了。一切,都得靠她自己面对。
她深吸一口气,拉开了大门,屋内昏暗,是现代装饰的房间。
松了口气。
眼泪又唰唰地落下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边哭,她一边关好门,反锁上,打开灯,走进自己的小房间里,跪在床边呜呜地哭。
妈妈……
被同学叼难欺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有妈妈在,便有一处温暖安慰的港湾。现在,这个港湾被她作没了……呜呜呜……
她哭呀哭呀哭,哭得肚子咕咕叫了,一看时间,只得爬起来为自己做晚餐。好在她和妈妈一起做过很多次饭,现在很多工序得她自己做了,做得没有妈妈那么好,也勉强凑和。
等煮饭时,她尿急跑去卫生间,不注意顺手关上了门。
啊,糟糕!
刚搬进来没几日,她忘了把门卡死,还不习惯一个人住,总觉得有妈妈在,就不用担心家里开门的问题。
没办法了,锅里还煮着她的晚餐,她可不想吃胡锅。要是把锅烧坏了,还得花钱买。她现在只有妈妈的死存款,用一点就少一点,不能任性。
她搓搓小手,心里念着“芝麻开门”,希望今天在学校已经把能量用光光了,这会儿给她个好运吧!
开——不对。
再开——也不对。
开开开——都不对!
“呜呜,妈妈——”
韩倾倾又忍不住号啕大哭,拉开门,一个黑影倏地窜上前,撑住了门。
“啊!”
她反应过来要关门时,那蓬头诟面的少年已经窜进卫生间,迅速关上了门。
隐约之间,她还听到门内世界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空气里迅速弥漫开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儿,吓得她瞬间帖到壁角,瑟瑟发抖。
“你,你……怎么又是你?”
“娇气包,该我问你,怎么又在哭鼻子。”
卫四洲这会儿驾轻就熟地拧开了水龙头,洗理自己身上的伤。手臂和小腿上都破了皮,都是跟人干架时,被擦伤的。
韩倾倾瞪着少年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忍着想吐的冲动,哆嗦着嗓子反问,“你……你流血,血……”
卫四洲站直身,高了韩倾倾一个头,他的目光直落在人身上时,浓黑剑眉一挑,就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小姑娘没了尾音。
“小伤而矣。比这更重的,我也受过。”说着,他将袖子往上一推,果然出现一个更大的疤。
韩倾倾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没了泪意,又道,“那……那要洗干净,不然……会……会发炎。”
“嗯,有没那个啥……很软的,像纸的,白色的……”
“卫生纸。”
“对,给我拿点。”
“有是有。但是你这个伤……要用消毒棉,再上点酒精消毒,预防发炎,然后再用纱布包起来。”
“嗯,你有吗?拿给我,回头我还你。”
韩倾倾:就你那一身乞丐样儿,能指望你还我嘛!
卫四洲对那小眼神儿里的怀疑很敏感,浓眉倒竖,“我现在是没钱,以后一定会有,加倍还你!”
韩倾倾抖了下,指着大门,“可,可是我打不开……门。”
卫四洲回头,想到什么,随手一拉。
门外灯光明亮,是现代化的雪白墙壁。
韩倾倾呆住,“为啥你能打开?呀,我的饭。”闻到厨房里的米香味儿,跳着脚冲了出去。
还好,今晚的晚餐保住了。
跟来的卫四洲已经迅速观察完整个房间,发现缩小了一多半,但看灶台上的东西,顿觉腹间扁扁,很果断地做了决定,“正好,我肚子也饿了,吃了再说。”
“啊?可是……”
“我说,吃了再说。”
韩倾倾看着少年伸出的手臂还冒着血珠子,端起灶上的锅,盛出两碗菜肉粥,把小小的一碗推到她面前,另一碗量足有她的两倍,拿起筷子埋头猛刨。
此刻,她小小的内心是崩溃的:呜呜,强盗!
唏哩哗啦,哗啦唏哩。
卫四洲吃得飞快,像随时怕被抢,不到五分钟,干光了碗里的饭,还把碗底子都舔干净了。
韩倾倾瞪着大眼睛,看着少年纠结的发梢上沾着一抹白晶晶的米糊,用力攥开了自己的目光。
卫四洲看着小姑娘慢吞吞的动作,道,“你吃得再慢,碗里的东西也不会多出来。”
韩倾倾不高兴地反驳,“妈妈说,细嚼慢咽,身体强健。”哼,她不跟野蛮人交流,否则也会变成野蛮人。
卫四洲瞧出小姑娘眼里的不屑,也不多说,又回卫生间继续清理自己的伤口,找到了一卷白纸,果断收了起来。
韩倾倾吃完饭后,洗好了餐具,看到厕所里的身影,只得认命地拿出了医药箱。
“这个东西好,我买了。”
卫四洲看着自己被包扎得妥妥的伤口,盯着医药箱不错眼。
韩倾倾立马抱住箱子,“不,不行,这是妈妈留给我……给我应急的。你拿走,我……我就没有啦!”
卫四洲,“你可以再买一个。”
韩倾倾猛摇头,“不,不可以。我……我现在没有妈妈,钱必须省着花,不然……我就会被赶出这个房子,变得……变成跟你一样了。”
卫四洲双眸一眯,口气冷下,“和我一样,又如何?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韩倾倾不敢直接那凶光霍霍的目光,垂下头朝后缩了缩,“可是……我是女孩子。”
卫四洲竖起的眉毛,慢慢落了下去。
也对,女孩不比男孩耐操。要是换个女孩,天天在街头巷尾跟那些地痞抢吃食抢活计干,非被欺负死了。稍有点儿姿色,早就被卖进窖子里,当小倌儿养着,千人枕万人骑,日子更惨。
这丫头比他看过的所有小姑娘,都要漂亮,怕到了他的世界,连一天都活不下去。
“今天,你又哭什么?”
韩倾倾埋头,不想说。她还没吃饱,想再吃个苹果,可是她怕拿出苹果就会被这家伙抢去。还是忍一下下吧,等他走了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