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眼睛瞪得老大,“我记得四哥说要帮小仙女儿找妈妈的,若国公夫人真是小仙女儿的亲娘,那……那……”
那结果只有一条:小仙女儿回了国公府,以大魏朝的尊卑贵贱,他们这辈子怕都见不着小仙女儿了。
第69章 女儿有信
莫说什么个人意愿了,他们很清楚,就算国公府的人会感激他们曾经照抚过小仙女儿,也绝不会像现代世界的神仙叔叔阿姨们那么宽宏大量,还允许他们跟小仙女儿来往。
在古代森严的等级制度之下,小仙女儿那么善良单纯,定是拗不过父母亲长的意思,再跟他们相交的。
阿宝沉默了,心里已经决定死守护这个秘密。小璃面有忧色,很怕卫四洲会为了小仙女儿,放弃一切。
静默一刻,阿宝忍不住了,“小璃,万一四哥一心为小仙女儿着想,帮忙牵线搭桥,让小仙女儿和国公夫人见面了,那……那咱们……”
小璃却道,“不。现在还没确定,国公夫人就是小仙女的阿娘。”
“呃……”
难道他们是杞人忧天了?
待他们从侧门进了寺庙,用银钱和奶糕子收买了小沙弥,打听到国公夫人正在正堂叩拜佛主许愿,悄悄摸了过去。
今日倒未见那烦人的王家小娘陪同,只一个女婢和老嬷嬷随侍。
王语妍求了一只签后,便直接去后堂禅院找无为大师解签去了。
三人又绕去后堂,翻了两段墙头,摸到房外。
屋内青灯焚香,三人透过窗棂,看到了蒲团上端坐的老和尚,都有些惊讶。
“这,这不是我们在普济寺里遇到的……”
“嘘……”
入屋后,王语妍终于放下了纱笠,露出一张姝丽无双的容颜。虽年过三旬,娇生惯养的富贵花依然如二八年华的少女,端得是倾国倾城,风姿绰约,美得不可方物。兼有诗书世家蕴养出的华贵大气,若为一国之母,也不过如此。
只是小半个侧颜,三人也可以肯定,那就是韩倾倾的亲娘,王语妍女士。
气氛骤然降到冰点,阿宝兄妹悄悄偷窥卫四洲的神色,只觉得向来凡事都举重若轻的男人,此时早已冰雕般肃穆,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王语妍神色忧沉,问,“大师,您再帮我看看,还需得多久,我才能与女儿团聚?”
无为大师的眼角微微挑了下窗外方向,方垂眸看了看签面。
道,“夫人莫要心急,令千金天生命格奇特,有贵人相待。即算有惊,亦无险危。夫人应养好身子,静待归期,惜取眼前人,莫再留憾事。”
“仍是……天机不可泄露吗?”
无为大师低念声佛语,这看在卫四洲等人眼里,就是大大的敷衍。
无为大师突然感觉到一股冷冷杀意,清了清喉咙,道,“夫人莫急。令千金……应能在小弟及冠之前归家。”
“及冠?!那……那不是还要等上二十年?!”
这不说还好,一说吧也忒吓人了。
眼见着国公夫人身子打晃儿,无为大师忙又添上一句,“令千金天命即定,应在……”他掐着手指算了算,“应是不舍家中亲人,定要归家……于,于……”
“紫薇星出,天下主现之时。”
王语妍听得一头雾水,方要再问时,小沙弥已经引韩翊来接人。
这人一走,卫四洲直接跳进了屋里,几步上前,一巴掌狠拍小几,喝问,“老家伙,我没功夫听你打那些哑迷。你老实告诉我,国公之女究竟何时回大魏朝?”
老和尚抬头,竖起手就要念一句佛语,只念了一半,脖子就被掐住了。
“说人话,少逼逼!”
“大,大贵人……咳咳咳,你手握天机,又何必道破?老,老衲……”
卫四洲松开手,眉头紧揪,“哼,你明明全知道,还在这儿卖什么官子。”
无为大师叹气,一双老迈的双眼里睿智千条,“大贵人,恕老衲无用,天机不可泄露。否则,定有伤天和,落下灾祸。这灾祸若落在老僧头上,便算应劫破难。但若落在贵人头上,或贵人极为亲近的人身上,甚至于贵人的后代子裔,贵人定会遗憾终生。”
“你少来危言耸听,威胁我!”卫四洲心说着,还是放了手。
无为大师这方一叹,“佛曰,天机不可语。”
卫四洲凝着老和尚的神棍样儿,心里骂了几句,只道,“我不管你那些神鬼之说,你若是真有心,就该劝她把身边那些不干不净、想要取代自己女儿的蠢货,通通清理干净。”
无为大师又睁开眼,道,“大贵人,这等小事儿,不过您举手之劳,又何苦为难我等出家人?”
卫四洲冷笑一声,“哦,我现在已经马踏到西州,纵横整个大魏朝,还能遇到您,倒是我们的缘份了。你若真想得我庇护,难道只用端坐屋中,什么力气都不出,念几句佛号,就能永保后世徒孙安稳渡日了?要真如此,那大师修的这所谓无为之道,不是无为,乃是明哲保身、自私自利的奸小之道。何敢称为大德大能,不过欺世道名罢。”
说完,卫四洲拂袖而去。
无为大师念了句佛语,但念到一半,却念不出了。
话说王语妍被侄儿扶出禅房时,嘴里还直念叨着“紫薇星出,天下主现”,深感与女儿无缘,又落下泪来。
韩翊劝了又劝,心下直把屋里的老和尚骂了几轮。仔细听清婶婶说的话后,心中一凛,忙提醒,“婶儿,这……这紫薇星乃帝之星,莫不是在说要改朝换代了?这……这话可不能让外人听了去,否则非说咱们家有谋逆之心了。”
王语怔然失语。
韩翊趁机扶着人,想快快离开这寺庙,半途跑来一个小沙弥,传话道,“施主,大师请您再至主殿,拜一拜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送子娘娘。”
韩翊要赶人,王语妍忽地醒神,“拜,我们去拜,快,扶我去观音殿。”
送子娘娘!莫不是大师在暗示她什么?
一行人又至观音殿,殿中香火鼎盛,多为妇人,求姻缘求生子的不少。
等了一等,王语妍方上前跪拜,当她行下三叩礼后,蒲团前便放着一封信件。但她一直闭着眼,一门心思向着观音许愿,尚未注意跟前有物。旁边跪立的女子一眼瞧见,伸手便要拿信。
“这个王姬雪怎么又来了?!”阿宝正躲在神像后,一眼瞧见这一幕,“哎,她要拿小仙女儿的信,这可……”
他回头时,见身边的两个人都不见了,再看神像前。
小璃迅速从王姬雪跟前走过,袖角甩过王姬雪的面门,打中其脸,王姬雪低叫一声,身子缩了回去。
这一叫,王语妍睁开了眼,便见到面前躺着一封信,伸手拾起。
后方正等着人的韩翊看到小璃突然出现,便要上前,倒让突然出现的卫四洲给拦住了。
“卫小四,你们怎么会在此。”
卫四洲道,“我听说无为大师去游至此,特来拜会。当初在西州时,我们便结了缘。怎么,这家寺庙还是你们韩家的,我们就来不得了?”
那头,王姬雪攥住了小璃的手,分说有异,起了争执。
韩翊要上前,卫四洲却扔下一句十足的嘲讽,“啧,你们走哪儿都带上这叼女,看来还真是挺稀罕这女人做干女儿,又做干妹妹的。”
“你懂什么。我懒得与你说!”韩翊心下有异,也没空斗嘴,上前去扶王语妍,瞪了眼小璃。
小璃心下不甘,突然扬声道,“国公夫人,若您女儿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有人意想鸠占鹊巢,夺走本来属于她的母爱和亲情,会是何心情?!若是我的话,这个家不回也罢。”
王语妍心头一凛,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身影,握紧手中信件藏进袖中。
王姬雪气极,“干娘,这种小贱婢的话你可千万别听信了去,她们根本不知道您有多辛苦,有……”
“雪儿,我并没有认你做女儿的意思,你应该早就明白。”王语妍转头看着身边娇俏的少女,神色严峻,“那位小娘子说的没错,若我的倾倾知道有人想要夺取她在娘亲心里的位置,一定会难过得哭。我虽思女心切,还分得清此间轻重。你莫要再让人放那些不实言语出去,让人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于国公府,是为不敬;于你阿爹阿娘,是为不孝。”
“日后,还是唤我一声姑母罢。”
说完,王语妍由着婢女和婆妇扶着,离开了。
王姬雪真没料到,今日特地寻来想讨个好,竟然直接被判罚离场。她气得直跺脚,追出殿时,韩翊已经扶着王语妍上了马车。
她唤了几声,那方仿佛全未听见,直接打马离开,竟是连点情面也无。
阿宝走过,轻哼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省省吧!”
小璃走过,只冷冷地看了王姬雪一眼。
王姬雪哪时受过这等侮辱,当即呼喝左右,就要打人出气儿,谁知两小仆刚冲出来,就被卫四洲一脚一个踹下殿阶,滚了天翻地覆。
“王家小娘子,甚言甚行啊!你当着佛主观音大菩萨的面,惩凶斗狠,这般泼辣名声若传了出去,怕是连东原城这片的小官小吏,也要敬而远之,不敢迎为家妇了。哈哈哈哈哈——”
卫四洲等人大笑离去。
王姬雪几乎咬破唇齿,“你们这群无耻的西州莽夫,给我等着!”
她定要置这卫小四一个以下犯上、偷劫朝廷命官贵重财物之罪。当初没能把他就地正法,现在……现在亦不晚矣!
……
回程的马车上
顾小三道出新打探的消息,“这个王姬雪家,之前在咱们西州边垂任过都尉,职位倒不小。听说在回京述职的路上,被人打动过,貌似对咱们西州人印象极差。”
闻言,阿宝和小璃对视一眼,再看卫四洲却很平静。
“听说王姬雪家是王阁老家的远房亲戚,其实跟国公夫人这一脉几乎毫无血缘关系了。但其父极会钻营,搭上了阁老府后,顺利从边垂调到了富庶的德洲城任水师提督。”
韩、王两家重女轻男,国公夫人丢了女儿之后,思女成疾,一度缠绵病榻两年。举凡整个王家,仅王姬雪与那小娘子年龄相仿,样貌据说也有些神似,寥以宽慰国公夫人,才让夫人走出悲伤,开春时便传出了有孕的喜讯。王家人借此机会,与韩家往来更为亲近,王姬雪更是常在人前称呼国公夫人为‘干娘’。
“刚才看国公夫人当众否定了这干亲的关系,想来,也没传言中那么亲厚吧!”
“我听国公夫人的意思,王家为此做了不少功夫,那些传言恐怕都是王姬雪家里人放出去的,当不得真吧!”
众人言论半晌,卫四洲一直静默不语,神色冷肃异常。
小璃肘了下男人们,众人渐渐息声。
待到只剩三人时,卫四洲突然开口,“你们……觉得倾倾应该回来?”
阿宝一愣,小璃先摇头。
“不该!现在一个王姬雪就如此猖狂,还不知在京都或其他地方,还有多少个王姬雪觊觎韩家女儿的位置。”
阿宝大悟,“对,小仙女儿现在绝不能回来。除非,除非韩家人把那些不清不楚、贪想富贵的女子都清理干净了。”
“四哥,我们得帮小仙女儿把情况打探清楚了才行,可不能这么冒冒然地就接她回来。”
“对。”
这你一言来我一句,到底是为当事人着想,还是为着自己私心,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卫四洲眸色湛亮,全是固执,“好,等调查清楚了韩、王两家的情况,再做打算。”
小璃又道,“四哥,我觉得这事儿还得让小仙女儿自己做选择。哲人都说了,人生的路是由自己选择的,咱们不能替小仙女儿做决定。”
“对对,自己的路,自己选。”
阿宝连连附合,觉得要按这个道理,小仙女儿那么善良,肯定会站在他们这边的。
另一边,韩家的马车上。
王语妍轻轻摩挲着袖中的信件,心潮起伏,却忍着没有当着旁人的面拆开来看。
随行的女婢和婆妇因方才的事,仍有些激动。
女婢道,“大娘子,就这么驳了王家姑娘的面子,这恐怕……会坏了两家情份吧?”
女婢调到王语妍身边不过这三五年,也是看着王姬雪于膝下奉迎讨好,平日私下里给她不少好处。
婆妇当即抬头瞪了女婢一眼,一语道出其心思,“之前我道你与那王家姑娘年龄相仿,嘱你多多观察对方,你倒好,现下是直接进了别人家的院落,似换了个主子,全然不顾大娘子和我们家六姑娘的名份了。”
女婢当即吓得俯跪称罪,叩头求饶。
王语妍看了婆妇一眼,抬手恕了女婢,只道,“你跟在我身边这些年也不易,这转眼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回头你若有心仪之人便说与我给你拿个主义。到底从我国公府出去的一等丫头,也没人敢欺辱了去。”
女婢顿时嘤嘤哭个不停,但多余的话也被婆妇阻。
待回府后,旁人尽退时,婆妇才叹息一声,道,“夫人回府之后,便是思女心切,才疏忽了对下人的管教,教这等小贱蹄子蹭鼻子上脸,尽给那外府的人做眼线做尽妖。现下可好,今日受大师点拔,也算看清那王家小姑娘的虎狼之心。”
王语妍自叹,“妈妈说的是,而今这般也是我惯宠出来的,也不能全怪她们。当初见雪儿年纪小,便由着她亲近了几许。她到底是长在王表兄、表嫂膝下,父母兄妹言行影响,与我国公府自不可能是一条心的。”
“我本想着,由着她靠国公府挑门好亲事,添些嫁妆,送她出嫁便罢,也算全了这几年来‘姑侄’情谊。也没料到,这可能会伤了倾宝儿的心。即算她不在我身边,我膝下这片地也该是她这个亲生女儿的。却是不能让外人觊觎了去,我明知她还好好活着,怎可为眼前几许颜色就犯了这等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