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又垂下泪来,婆妇又哄劝了一番。
“姑娘能想明白,那便是最好。回头我再挑几个干净忠诚的丫头,近前伺候便好。若是王家姑娘再来……”
“妈妈放心,我省得。”
稍后,趁着四下无人时,王语方才拿出信件,看到封面上正写着:妈妈亲启。右角下落款,倾宝儿。
那字迹娟秀中,已经隐隐透出几分劲挺之姿。比她刚离开女儿时,这笔力显是见长了。
如此便已泪盈于睫,她忙吸吸鼻子,拆开信。
信是用双面胶带封起来的,她小心翼翼取出内里的信纸,足足两大篇,写得满满当当,乍一看少说也有一两千字了,不由又失笑出声。
要知道,她离开时女儿才读小学三年级,才刚开始学习写日记,一篇不过一两百字,总叫着没什么好写的,还经常照着字帖抄一堆碑文交老师,可闹足了笑话儿。老师们还以为这般小年纪的孩子,都已经会念碑文了,寻她问话时知道其实是小姑娘偷懒,练字比思考一篇百字日记,那真是容易多了。
眼下,再见女儿笔迹,竟然已经能洋洋洒洒写这么多的内容了。
……妈妈,对不起,都是倾倾不好,乱发脾气,才……才把妈妈弄丢了。呜呜(大哭.JPG)
……妈妈,老师同学还有叔叔阿姨都对我很好,还帮我租了一间漂亮的小公寓,可是我很怕若是妈妈回来了,会找不着倾倾。所以,我托原来的房东阿姨留了一封信,还在门口帖了一块告示牌,只要你打那个电话就可以找到我。
……妈妈,倾倾好想你啊。呜呜呜(大大哭.JPG)。倾倾以后会做好孩子,再也不跟妈妈乱发脾气了,妈妈,你快点回来吧!
……妈妈,你会不会有了爸爸,就不要倾宝了?
看完信,王语妍已经哭得泣不成声,惊动了在外值守小婢女,新来的婢女又不敢冒然撞屋,便去唤了那婆妇张妈妈前来。
张妈妈是王语妍的乳母,又是王老夫人的陪嫁大丫环,从小捧着王语妍长大的,最是心疼如同自己女儿一般。一番哄慰之后,得知实情,也是又惊又诧。
遂作揖祈祷,“这可是佛主显灵,才有此奇遇。妍娘,这是大喜事儿啊,咱不哭了啊!咱们应该高兴才是,现在咱们小哥儿的阿姐还好好的,他日待小哥儿下地,定能见着姐姐。咱们一家也可算团圆了。不过,这信件必得收好了,回头让国公爷也瞧瞧,大家都好放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子话,王语妍终于安心睡下了。
未想不过一日,王姬雪又登门拜访。
王姬雪此行前来,正是想状告卫四洲曾经的劫盗之行,再奉上那张白狐皮子以示讨好。
待等了半个时辰,才见到王语妍时,她欲上前亲近,便被阻止了。
王语妍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还道,“我受佛主点化,也知自己糊涂,白白耽搁了你与家人的亲缘,实是罪过。也罢,我近日便要启程回京城,你也该回德州城好好陪陪你的亲爹亲娘,才算是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念在你我姑侄一场的情份,我让人备了今季的绫罗和新珠,给你添做妆。日后你再在锦华坊采买,也算做自家人,给最好的实惠。”
纵是好处不少,听在王姬雪耳里也如雷劈,被彻底抛弃的意思。
“干……姑母,您……您不能这样啊!雪儿是真心喜欢您,想……想陪伴在您左右,授书习礼、研学字画。雪儿不想离开姑母,呜呜呜……姑母,雪儿知错了,雪儿一定改,求您不要赶雪儿走,雪儿以后再也不会拿国公府的声名在外走动,姑母,姑母……”
这事若放在之前,王语妍思女心切,对着与女儿相仿的女孩便狠不下心来。但昨日看了女儿的信,与张妈妈一番夜谈后,郁结已结,心智开明,再不为眼前哭闹所动,只招手让仆婢将王姬雪扶了出去。
韩翊行来时,看到哭哭啼啼被拉走的王姬雪,对方还朝他伸了个手,他忙一闪跳开了,还在衣服上蹭了蹭根本没被碰到的手。
拎了个跟在后的小婢问情况,小婢垂着头,诚惶诚恐地答了,“回郎君,是夫人让,让把王大姑娘送出去的。”
这头,张妈妈已经站在廊下招呼韩翊进门,有要事商量。
“回京城?”
王语妍笑语晏晏,全然不受方才那番哭闹影响,“我都一把年纪了,还这般不知事地劳你们担忧、奔波,更是不该。我本早该回京,也省得你伯父和大家担心,你也好放开手脚办你的军政要务。
说来,那乱军本也是受地方豪强压迫才起事,又与我韩家有千般干系,你且早早处理好了,才省得累及韩家名声。”
“我已经修书回京,不日你王大哥哥会来接我回京,你且专心平乱,不必理会这边事。”
第70章 姑娘长大了
现代
韩倾倾一觉醒来,眨眨眼,滑下一串泪珠。
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母亲了。但仔细一想,又记不清梦里的情形。
她迅速洗漱了出门,天还蒙蒙亮,路上行人很少,她要赶去学校附近预约好的一家医院,做例行的秋季体检,来年就要面对中考了。
可是,这里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问题,让她有点小小的不安。
走在半路上,碰到一辆SUV,正是贺爸爸的车。贺彬跳下车,帮小姑娘拿书包,上了车。
贺爸爸小心道,“倾倾啊,这时候还早。你先跟你贺姨去做检察,很快就能查完,回头其他同学来的时候,你就跟他们一起。别担心,就是普通检察。”
“嗯。”说是不用担心,可是……小姑娘还是郁闷地垂下了小脑袋。
关于MC这个东西,来得太早了会成为话题人物,这大家都来了你还没来,依然是话题焦点。
好巧不巧,韩倾倾家的亲戚一直没来,贺妈妈是女人,自然不能坐视不管,这便趁着学校体验时间,给小姑娘开个小灶。
妇科检验对于成年女性来说,都多少有些忌讳,更别说才十几岁的小姑娘。
韩倾倾全程紧闭双眼,握着小拳头,觉得度秒如年。后来要取分泌物时,她跑进厕所,蹲马桶上就不想出去了。
唉……
直到电话手表响起,贺彬说其他同学都开始验血了,她才慢吞吞起身离开。
约摸过去两个钟头,检验内容完成了七七八八,终于可以吃东西了。韩倾倾去免费早餐点领了鸡蛋牛奶,去寻贺爸爸办公室与小伙伴会合。
没想到,一打开办公室门,看到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酒楼,她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口,朝下看,大厅中人声熙熙,空气中飘荡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小二抱着一大盘菜肴上楼来,木质楼板被踏得嘎嘎作响。
她忙掩门而退,只露出个小缝朝外瞄。
怎么会在这儿啊?难道洲洲哥在这里吃饭吗?还是阿宝小璃在这里?
说话间,卫四洲已经由顾小三引路上楼来,边走边谈着什么,朝韩倾倾这方而来。
小姑娘一见,高兴地就想唤人,可……不行啊,要让外人发现可不好了。
卫四洲正听着顾小三最新的重要情报,神色凝重,在行过一间屋子时,突然听到里面传出歌声。
在心中一直一直地描绘着(描绘着)
承载着自己梦想的世界地图(竹蜻蜓)
飞上天空超越了时间哪怕是遥远的国度
如果想去的话只要打开这扇门就能马上到(任意门)
这旋律实在熟悉,正是小姑娘的手机电话和来电铃声,他们还一起看过那个幼稚奇怪的动画片,说那只两个球形“怪猫”打开的门,和她的小手能打开的门是一样,叫“任意门”。
卫四洲的脚步停住了,顾小三有些奇怪。
“你先过去,我随后。”
顾小三不明所以,但也十分听令,先离开了。
卫四洲左右看看没人,才敲了敲那扇门,“叮当猫。”
“哈咿——”
这熟悉的娇娇音,还真是那丫头。
推门而入,入目一片洁净明亮的走廊,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味儿,一两个白衣护士走过时,朝他们投来惊讶的目光,但也只是一两眼,众人便似见惯不怪,各行其事去了。
卫四洲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已经换上了毛绒绒的冬装,里面还穿着学校的蓝白学生服。
问,“你怎么会在医院?你生病了?”
他伸手就去抚她的额头,韩倾倾想躲,又没动。
“洲洲哥,你是不是在忙呀?”
“没事儿。没烧,你哪里不舒服?”卫四洲很严肃地问,发现她的唇色有些淡,“贺叔呢?”
韩倾倾伸手指指他身后的头顶,这一看,自己刚才推的门正是贺叔的办公室门。
“我没事儿啦,只是学校例行的年底体检。明年,我就要参加中考了……”
哎,终于见面了,不该说这些有的没的啦!
她猛地抬起头,“洲洲哥,我想……”
正好贺妈妈出现,看到卫四洲,目光闪了闪,心道这孩子怎么每次出现都是一身古装打扮,这可真是汉服迷的重度患者吧!瞧着还满帅的。
“倾倾,彬彬和琳琳在我那儿,你快去,那里有热牛奶,还买了牛肉饼。”
“哦!”小姑娘看向身边男子。
贺妈妈道,“我跟你洲洲哥讨教下汉服元素,一会儿就好。”
“那,那我在那边等你哦!”
卫四洲笑着点头,但转眼那笑就如檀花一现般消失了,“贺姨,是不是倾倾身体出什么问题了?”
贺妈妈纠结了一下,“哎,其实也不是什么问题。这个……本来这事儿有便跟你们男士说,可倾倾即叫你一声表哥,也是把你当家人看,我想这情况做亲属的应该了解一下,也许会对她有些帮助。”
“您请说,我会保密。”
一段时间不见,贺妈妈感觉这人似乎成熟了很多,浑身都散发着一种领导般不怒而威的气质。
稍后,韩倾倾很迅速地吃完了早餐,特意留了半块肉饼,看到卫四洲过来时,忙跑上前递上去。
挂门口的两颗脑袋,交流上“失宠”的心得。
贺彬,“哎,原来倾倾省着那饼子,不是留给我吃的。”
方琳,“呸,你也不看看你这脸皮有多厚。”
贺彬,“你给她温的牛奶,也进了别的男人嘴里。”
方琳,“你再说一句看看。”
贺彬,“同是天涯沦落人……”
方琳,“不如不做同桌人!你,你真是扫兴,好好地欣赏一下古典美少女和美少年,不好吗?”
贺彬,“……不好!”
方琳,“……这波狗粮,是有点撑啊。”
卫四洲接过吃食,心下微叹,“倾倾,我不饿。”
“那个,等一会儿饿了再吃嘛!”她垂着头,少见的扭捏,“要不就给阿宝和小璃,我都好久没见着他们了,也不知道最近……他们怎么样了。”
“阿宝现在是军里的内勤,每天都很忙,今天他应该在点验新到的粮草。小璃一直坚持练你给她找的拳法,现在功夫进步很大,连顾家儿郎都不一定能打赢她了。”
韩倾倾心里又着急:哎哎,她明明要说的不是这个啊!
“之前你给的消炎药,他们用着都很好,如果可以今年冬能不能再买一些?”
“可,可以呀!啊,现在我们就在医院,医院的药房很大很大,什么药都有。我……不不不,这里的药太贵了,划不来啦!还是在家附近的大药房比较划算……哦,也可以买点其他处方药,我让贺叔开点预防时疫的,比如感冒的药,给你们带上啦!你等等哦,我去找,找贺阿姨……”
“倾倾。”
小姑娘着急忙慌得跑来跑去,卫四洲只得跟上。他看了看时间,想耽搁对方半个时辰,应该没问题。
半晌后,韩倾倾看着小塑料袋装里寥寥几个药品,却开出几大百的药费,一脸的肉疼。
卫四洲瞧着有些好笑,揉了揉姑娘的头,“这些已经很好了。今天,就这样,我得回去了。”
“可,可是……”
“你还有事儿?”卫四洲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样子,眉间也紧了紧。
韩倾倾抬头看一眼男人,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气氛横亘两人之间,似乎……经过那次“敌人穿越”事件后,两人之间变生疏了?!
“洲洲哥!”
她一下抓住那只大手,感觉那手还像以往一样粗粗的、热热的,她大眼里晃动着迫切和不安,还有隐隐的期待和不舍,“对不起。之前,我不该……我好像又犯老毛病了,太任性。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卫四洲有些诧异,不明白小姑娘在担心什么,“生气?生什么气?”他已经忘了之前两人争执过什么,在他的印象里,和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光,都是甜蜜放松、自在随意,偶时会有些吵嘴争执,那在事后回忆起来,都会沉淀成另一种暖意。
她对他的要求,期望,训戒,甚至嫌弃,都是以善意为出发点。在他们的世界,这些都是最珍贵的情感,他怎么会生气。
“可是,可是……”韩倾倾又觉得自己有些词穷,“可是还是我不对。”
她攥住他,口气变得固执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好像他不同意,她就不放手似的。
卫四洲好笑,“倾倾,你在担心什么?我不会离开。”
他以为,她又在耿耿于怀于“弄丢母亲”这个意外,又揉揉那小脑袋。想起之前贺妈妈说的事,他才知道变小姑娘要变成大女孩了,经历这个过程时,会变得敏感,会无缘无故地发些小脾气。
原来,这是他的女孩在长大的信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