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横滨某处的私宅之中,乱步生气地咬着叉子,鼓起腮帮。
“不要生气啦,乱步君……”
爱伦坡抱着重新跳回他膝头的卡尔,看着气呼呼的友人,无奈地说道。
“我忍不住!”
乱步挥舞起手中的叉子。
“社长真是的——一个笨蛋,怎么能跟另一个更笨的笨蛋在一起呢!”
原本少女就是会将他人的性命视作自己责任的人,现在竟然有另一个人,要将自己的方向和意义加诸于她的身上——这不是要挑起更重的负担吗?
“她已经够会给自己找麻烦了!”
乱步大人感到难以接受!
“但是乱步君,你也说没有别的办法了……”
“——所以我才更生气!”
谁能保证自己永远正确?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出这种话。她现在确实会因此感到幸福,可是以后会怎么样?
乱步愤愤地挖了一大块蛋糕放入口中,然后被那种绝妙的美味稍微治愈了一点心灵。
“好了,乱步。”
一旁的织田作之助沉稳地看着他。
“你和甘茶,刚才不止说了这些吧。不是打算先把侦探社的大家集合起来吗?”
“唔嗯。”
乱步扁扁嘴,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不久前,甘茶通过手机上显示的侦探小说,进入坡的异能世界,给他送来了新作的甜品,也告诉了他社长与国木田的情况——于是他就发现了她本人没有说出来的、和猎犬的那个家伙的事。
顺便,他们还讨论了一下解救其他被控制中的侦探社成员的办法。
根据目前所得到的信息,代号为“神威”、具体身份与长相未知的天人五衰首领,将对侦探社成员进行暗杀。
他打算将计就计,代替神威的身份,抢先将受困的社长、国木田和田山花袋救出来。
虽然目前已有两名猎犬成员站在了他们这边,但是名侦探有其他办法,所以依旧要按照他的方式行动。
“社长那边就请公安帮忙转移——甘茶留下了安室透的联系方式,你们谁给他打个电话?”
乱步托着腮,很无聊地问道。
“不是说搜查机关被控制了吗?联络那位安室先生……真的可以吗?”
坡有些迟疑。
“没问题的。”
乱步露出笃定的笑容,“他会帮忙的。”
安室透与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里都正面交锋过,后者还曾经控制他作为人质、从中原中也手下逃脱。
他可是深深地记住了这两个人,之前似乎还调阅过果戈里的资料,似乎想要亲自一雪前耻。
所以找他的话不会有错,就是到时候救人的方法、大概会吓社长一跳。
不过没有关系,社长肯定也已经非常难以忍受现在的境况了……不知道关押期间那个福地大叔是不是又找他拼酒了,如果喝了太多的话,被甘茶发现是要挨骂的。
军警内部最机密的资料,甘茶说已经拜托那家伙去拿了……到时候他们就能找出神威本人、夺取书页,解决这次的事件。
……不对,在那以前还要先去说服福地樱痴,联合国的人似乎已经出发、去邀请他当对抗恐怖主义的、所谓“世界联合军”的领袖。
必须要让他停下行动才行。那个大叔是他们必须要争取到这一边来的人,会是最强大的队友——不过名侦探也已经有办法了。
“总之——”
乱步将尾音拖得长长的,“事情总算是快要结束了!真是受够了——”
桌旁的另外两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此刻的所有人,聊着关于爱、心灵与归属的可爱话题,对事件解决的未来充满希望。
谁也没有想过,他们寄予了希望的强大队友,恰恰是会让这一局面变得更为复杂的、最棘手的敌人。
第137章
第138章
入侵者逃脱以后, 联合国会议大厦一片混乱。
在坍塌了一半的休息室中,福地樱痴坐在遍布划痕的办公桌前,打开了从安保处得到的监控。
——顺便一提, 他无所谓地进入被毁坏的休息室的举动,还被某些人充满赞叹地称为具有英雄气概。
英雄气概……呵。
那种东西,即便不往尸山血海里探索,怎么也要在战士的眼眸里寻找吧。
为了区区这种事受到夸赞,他简直想要放个屁作为回应。
录像之中, 银亮刀光连成炫目的一片。
所到之处势如破竹, 阻拦的警卫也好、枪炮也好,尽数被扫到一旁的角落。
肉眼难以捕捉的墨绿色残影随即飞掠而过, 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突破了封锁, 消失在了喧闹的城市之中。
“嗯, 做得不错。”
福地撑着下巴, 无聊地点了点头。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似的,落在监控上的目光有一瞬失去了焦点,表情也随即混沌起来。但很快,那种茫然的神情便又变回了漠然的冷意。
看着录像显示的时间, 他沉思起来。
从他发现休息室里躲藏的人、到他们逃脱,全过程甚至还不到两分钟。
也就是说, 铁肠与他们汇合以后, 甚至没有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就义无反顾地带着他们突围离开了。
所以, 带着立原过来的人, 果然是侦探社的那个女孩吗?
知道出事了还敢来和他对抗, 她倒是胆大。
不过, 铁肠和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有了联系的?——难不成是通过立原?明明应该是去监视她的, 这还真是……
“异能维持手术,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他就那么相信那个女孩吗?”
福地挠了挠头,露出苦恼的神色。
……啊,不对,不只是这样。
就算是不相信的时候,铁肠好像也是这样做的。
他想起不久之前,七号机关对猎犬部队的拜访。
那时候,即使无法反驳那女孩有罪的事实,对方也根本不在自己的身边,铁肠依旧坚定地维护了她。
似乎无论她做出什么事、无论她是否正确,他都难以放手一样。
所以才会这样不问缘由、不管对错,径直离开。
……这家伙执着的对象,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啊。
“就那么喜欢她吗……?”
最初追捕的时候,他就应该以保护的名义让她加入猎犬、把她控制起来的。
奇怪,当时他为什么没有提出这样的建议?……不过那和七号机关也没有区别,铁肠不会同意的。
“这可是我麾下最出色的弟子。”
福地摇头叹息,“福泽密藏的孩子们,还真是给人添了好多麻烦啊……”
经过今天的事,港口黑手党和侦探社大概会联合得更加紧密,再加上铁肠和立原的参与……事情要不好办了。
想到沉睡在棺材中的吸血鬼大公布拉姆·斯托克,福地神色略显冷酷地思考起接下来的行动。
虽然没能留下哪名重要成员、让布拉姆君转化为眷属,在侦探社与黑手党中进行吸血鬼的感染——不过换做别人也无所谓。
*
位于普通居民区的安全屋。
闭合的百叶窗将白日明亮透彻的光阻隔在外,仅有些许零落光线透过叶片的缝隙漏进室内,为布置简单的小屋笼上一层朦胧幽微的淡色光晕。
屋内一角的茶几上已经点亮了台灯。
躺在沙发上的少女半靠着扶手,一侧的衣衫褪下肩头,肌肤莹莹有光。
线条优美的锁骨连接着纤弱的小小肩窝,尽头却横着一道长长的、边缘泛白的伤口,深处的丝缕血色随着呼吸的起伏,在视线中微微晃动,近乎刺眼。
一旁的青年低着头,用蘸着酒精的棉球,仔细地处理着伤口,动作格外轻缓。
房间里十分安静。
隔着窗似有远处汽车驶过马路的呼啸风声,与模糊的市井声音一道化作无意义的嘈错,隐入寂静的背景之中。
台灯的暖黄色光线下,二人能够听见的,只有彼此轻轻的呼吸声,就连心跳的频率也逐渐趋同。
感受着酒精触碰伤口的微微刺痛,和棉球摩擦肌肤的些微痒意,甘茶抬起眼,望向正垂眸看着她伤口的棕发青年。
他像是在面对着什么脆弱的易碎品,明明是见惯枪火与战场的人,处理这一点小小的擦伤时,动作却小心得不可思议。
低垂的长长睫羽掩住了那双浅色的通透眼眸,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一言不发,仿佛在隐忍着什么似的,清俊的薄唇抿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额前垂落的几缕棕发错落在光影之中,漂亮的眉眼也沉默了下来,显出几分迥异于往日的失落之色。
少女咬了咬唇。
他们来到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趁着上药的时候,她将之前发生的事,尽数告诉了身边的人。
可是他却只是略微一顿,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然后便不再作声地继续处理着她的伤口。
心里想着什么样的事,就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达成,他是这样的人。
所以,眼见他对于这件事的反应,她更加无法放下心来。
看他这样,似乎是认为需要非常谨慎地对待她的伤口,所以才专注地保持了缄默。
甘茶忽然有些不确定,之前想要用上药的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在这时将事件告诉他的想法了。
是不是应该在处理好伤口以后,再把事情说给他听?那时他就可以不用顾及其他、如同平时一样把自己的心情坦率地告诉她。
她不是不明白,他并不是由于接收到的命令而战斗,而是出自内心的愿望、想要守护这个世界。
而在他已经走到她身畔的现在,或许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并不会那么大……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感到担忧。
毕竟是培养了自己的师长与指挥官,真实面貌竟然与印象之中大相径庭——
此时此刻,她清正、真诚而负有责任心的恋人,关于这件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看他现在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在难过吗?
甘茶不由松开了遮挡在胸前的抱枕,抬起手想要触碰他的眉心。
察觉到她的动作,棕发青年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向她看来。
“我弄痛你了吗?”
他轻声问道。
“没有……”
指尖也被握住,甘茶有些茫然地望入他安静的眼眸。
那之中,只有对她的担忧与心疼,除此之外再无阴霾。
她微微一怔,不由直起身,想要凑近他一些。
“再等等。”
末广将她按了回去,“马上就好。”
青年手指上常年握剑留下的茧蹭过锁骨,带来一点奇异的麻痒。
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微凉,掌心灼热的温度沁入皮肤,缓缓扩散。
心绪不宁的少女这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忽然僵住了,搂紧了怀中的抱枕。
他只是停留了一瞬、很快便收回了手。可热意却长久不去,甚至顺着锁骨与脖颈,一路攀至耳侧。
甘茶屏住呼吸,坐立不安地想要躲去哪里,却无法、也不想在此刻离开这个人的身边。
窗外雀鸟的细爪攫住粗糙枝干,窸窣摩擦的细响从窗缝中透入半分,混着枝叶婆娑的摇曳光影,在不远处不安分地浮动着。
心跳与思绪也同样飘忽不定。
呼吸间的气流不容错辨地扫过颈侧,激起一阵微妙的颤栗。
少女忍不住绻起手指,视线欲盖弥彰地投向另一侧,有些恼怒地想道:
他到底有没有听见她刚才说的事?
末广当然听见了。她的一字一句,他从来都不会有任何错漏。
在了解到书页的事情时,他便已然隐隐有所感觉,某些即将揭露的真相,或许会与一贯的愿望相悖。
如今听见了这样的事,反倒有种恍然般的尘埃落定之感。
他本以为,他们猎犬部队的成员们,多少拥有着共同的、守护秩序的愿望,因此才聚集在一起,心甘情愿地接受异能手术的制约。
却没有想到,作为他们指挥官与带领者的人,从最初开始就并不与他们共有思想。
至今为止从他那里接受的训导蒙上阴翳,飘扬于战场上空的、猎犬部队引以为傲的旗帜,似乎也已然失却颜色。
他无论如何也不明白队长这样做的理由,也确实感受到了被背叛的迷茫与沉重。
然而,事情若是在数月之前发生,或许他会因此遭受更大的打击。
可是如今已经不同了。
更多的是愧疚,是对在这场由队长掀起、而他也亲身参与其中的风暴之中,受到伤害的人的愧疚。
但那些也多说无益。
事到如今,他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剑刃之上,不曾沾上过所爱之人的血。
末广将绷带系好,抬眸看着眼前的少女。
刚刚自危机之中逃脱,眼下等待她解决的事必定有很多,她却仍然率先考虑了他的情况。
他想,她大概很少做出这样不合时宜的决定。可正是这样关切又温柔的迟疑、欲言又止的目光,彻底驱散了他心中感受到的、些许并不那样明朗的情绪。
——自那天在港|黑相见以后,他的女孩,也已然走到了他的身旁。
“那些事,我都听见了。”
——只是,她的伤口,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青年的指尖隔着缠绕的绷带,怀着自己也难以解释的心思,轻轻摩挲了一下,然后才替她将衣襟拉好。
少女的锁骨略微起伏了一下,却被他回答的话语吸引了注意力,坐直了身体,漂移的视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