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创真与黑木场及时赶到,但三人的力量仍旧显得有些不足。
被勾住的黑色大鱼剧烈地挣扎着,有力的尾鳍不停地拍打着水面,溅出的水花浇了少年们一头一脸,又不停地将他们向着河流中央的方向拖去——
匆忙之下,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太宰,叶山急道:
“不要光站在那里啊、你也来帮把手——!”
话说到一半,哗啦一声,又一股扬起的水流朝他泼了过来。
被迎面泼中的银发少年呛了一口水,不得不一边咳嗽着、一边紧紧闭上了酸涩的双眼。
“诶?”
太宰无辜地眨眨眼,用手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他像是有些好奇似的,朝少年们的方向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停了下来。
“不要。”
方才还与他们相谈甚欢的青年,脸上突然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看着一个接一个、抱着对方腰往后拽的少年,太宰干脆地拒绝道:
“我才不要和男人抱在一起。”
“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吗!!——呜哇啊啊啊啊——!!”
河川之主再度跃起,三名少年终于招架不住它的冲力,被猛地向前一拖,滑入了湍急的河流。
望着发出惨叫、被河水冲走的三人,太宰弯下腰,对着少年们逐渐远去的身影挥了挥手,声音轻快而活泼:
“拜拜~”
*
“咦?”
下游的河岸边,坐在草地上、用草叶编蜻蜓的甘茶疑惑地抬头望向远方悬垂的瀑布。
“好像听见有谁在惨叫?”
水流的声音太大,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而且声音还有点熟悉……”
“有人被冲下来了。”
福泽站起身来。
在乱步与甘茶都还未找到目标的时候,他便以习武之人格外优异的目力发现了三名被河水裹挟的、可怜的漂流者。
银发男人一踏地面,飞身而起。
在掠过河面的时候,他动作无比流畅地、仅以指尖发力,精准地抓住了三名少年的衣领。
接着,将事先目测确认过的、河面另一侧的礁石作为落脚点,依靠踩踏的反作用力改变行进的方向,福泽折身回返,跃向之前所在的那一面河岸。
就这样,全过程仅两秒不到,他便已经干净利落地将三名少年从水里捞了出来,而他自己穿着浴衣的身上,却没有沾上哪怕一滴的水珠。
他的动作如此迅速,就算是被放了下来,三名少年还完全没能做出任何反应。直到撑在地面上的双手按实在了柔软干爽的草地上,他们才终于回过了神。
“啊……得救了!”
皮肤上似乎仍旧残存着水流的冲力,三人顾不得太多,连忙向将他们从河中拯救出来的恩人道谢。
见几人无事,银发男人袖着手,淡淡地朝他们点了点头,准备离开。
但他一转身,便露出了原本被挡在后面的乱步与甘茶二人——
“啊、海老泽?”
少年们愣住了。
“你也在这里?”创真惊讶道。
正在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银发男人的少女将带着几分骄傲之意的小脸转向了他们,颊边花簪的流苏晃动时簌然有声。
“原来真的是你们啊。”
她走上前来,有点好笑地看着三名形容狼狈的少年,一眨眼便明白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小惠实习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吗?”少女揶揄道,“唔,看来河川之主挺棘手的呢。”
“嘛,只要有社长在,那种东西就是再厉害也没有用啦!”
后面的乱步得意洋洋地回应道。
“是这样没错。”甘茶赞同地点点头,“社长是无敌的!”
“……”
坐在地上的三人迷茫地看着他们与有荣焉的表情,而被强力吹捧了一轮的福泽假装无事发生地站在旁边,神色不变地看着地面。
短暂交谈过后,明白了双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从地上站了起来的创真环顾四周,像是忽然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物一样,一捶掌心,恍然大悟道:
“我就说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你这样子很少见嘛!”
注视着面前身穿绘有红叶、白底红纹浴衣的少女,创真直率地夸赞道:“看起来很不错啊,海老泽。”
闻言,福泽与乱步当即警觉。
一直笑眯着眼的乱步睁开了绿色的眼睛,而福泽本就不苟言笑的面容愈发显得严肃了。
站在毫无知觉地笑着的红发少年身边,感受着两人陡然凌厉的视线,因为略微特殊的童年经历、很会读空气的叶山亮头疼地扶住了脑袋。
“所以说弄不清楚状况的笨蛋真是……”
他叹着气,低声吐槽道。
但幸平说得倒也没错——确实没见过她这幅模样。
并不是换上了和服这点差别——若仅是如此倒也不稀奇,就算是他也曾经在极星寮里看到过披着长羽织的少女。
确切来说,比起平日里淡淡的微笑,她此刻的笑容要灿烂得多了。这样活泼笑着的女孩,和那个站在树下、仿佛与喧闹人群被分隔成两侧的少女,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正有些出神地想着,由那双碧绿眼眸投出的、透彻深邃的视线忽然落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像是要穿过躯壳、看入他最深处的灵魂与思想一般的眼神,叶山不由一惊,反应过来以后便忍不住哑然失笑。
……明明他刚才还在说幸平呢。
而就在这时,火红的枫叶林中远远地传来了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
“哟——少年们,你们还好吗~?”
说话的人脚步轻快地踩过地上厚实的落叶,枝叶遮挡的身形在光里影影绰绰、由远及近——那正是方才对他们见死不救的青年。
“从水里爬起来了吗?”
他愉快地扬声问道。
“啊,是那家伙!!”
创真跳了起来,指着树林的方向叫道。
“嗯?”
甘茶勾起唇角,循声望去。
太宰施施然地从林中的近道里走了出来,迎面便对上了六双带着不同意味的眼睛。
青年的脚步停住了。
——哎呀,这可难办了。
看着少女好整以暇挑起的细眉,太宰眨眨眼,有点苦恼地想道——欺负她的同学、被甘茶酱抓住现行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是一个很区别对待的宰!
用完就扔(不是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倩◇幸运草 10瓶;谢谢宝贝!!么么!!
第64章
看着从树林里悠闲步出的青年, 创真三人忍不住投去了谴责的目光。
这家伙,之前分明和他们聊了那么久,结果竟然见死不救!
而且、不想和男人抱在一起?那是什么理由啊——说得好像谁喜欢一样?
但黑发青年悠然的身影忽然就顿住了。
接着, 他一改之前从容不迫的神色, 在众目睽睽之下捂住了鼻子, 可怜兮兮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好冷啊。”
他吸了吸鼻子,嘟囔着说道。
之前氤氲于其中的迷雾似乎完全散去了。那双深不见底的鸢色眼眸里,此刻只盈满了晶莹的、生理性的眼泪。
黑发青年裹紧了仍带湿意的风衣, 从浓密的长睫下抬起眼,无辜、又仿佛意有所指一般, 朝这边的某人看了过来,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子回家告状一样,轻声道:
“这里风好大哦。”
“……”
——哦是吗,当时从河里刚出来那会儿, 你怎么就不怕冷了呢, 站在风里可潇洒了。
少年们在心里吐槽道。
即使被控诉的眼神集火, 太宰依旧毫不在意。
视线从众人身上掠过。目光中心的那张小脸上, 逐渐露出了像是觉得好笑、又似乎有些气恼的表情。
少女的双眸在他衣服上的水渍、以及半湿的头发上绕了一圈, 最终在试图打量面色是否有异时, 与他等候多时的视线相触了。
一瞬的惊讶过后,娇小的少女用那双漂亮的藤紫色眼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黑发青年低低地笑了起来。
站在甘茶身后、看着那边莫名其妙笑了起来的太宰,感到了某种异样的乱步狐疑地皱起了眉。
“入水失败有什么好高兴的——”
在脑内进行了一番推理, 名侦探难以理解地摇摇头, 有点赌气地鼓起了脸。
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以后,稳重的银发男人一一扫视过浑身湿透的三名少年,又看了看方才打了几个喷嚏的太宰,出声道:
“先和我们一起回去换身衣服吧。”
*
“……太宰那家伙、给你们添麻烦了。”
看着被社长交到他手里、三名有些狼狈的少年, 国木田独步捏紧了拳头:“——他人呢?”
“一进门就溜了哦。”
乱步盘腿坐在纸拉门旁,一边玩着小黄鸭,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
金发男子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才平静了下来,回身招呼道,“跟我来吧。”
而少年们一进门,倚在窗边、对着夕阳与红叶饮酒的与谢野便眼睛一亮,放下了酒杯。
“哦呀,你们身上像是有些麻烦的伤口呢~”
“既然是甘茶的同学就不要客气,让我来帮你们治疗一下吧?我会很温柔的。”
黑发的美丽女子眼波流转,轻笑着舔了舔唇。
“与谢野医生、这是社长带回来的客人……”
见她气势逼人,国木田独步连忙将一头雾水的三人拉到身后,连声推拒。
虽然不明白被指名来照管他们的金发男子、为什么听见治疗就脸色发青,但像刚才那样、被这位妩媚的大姐姐托着手臂观察伤口的体验也实在是几乎要让人心跳骤停。
总之、等他解决好就行了吧……?
站在一旁的少年们如此想道。
被逼得连连后退的国木田撞到了一旁的五斗橱,顶上摆着的长颈花器晃了晃,终究还是没能立住,重心不稳地向另一侧倾倒过去,翻滚着掉了下来。
嗅到了流动的花香,叶山亮抬起头,恰好看见了花瓶滚落的一瞬。
“小心”二字还未出口,坐在橱柜不远处、正与一个裹在棉被里的人说话的红发男人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边仍旧与对方交谈着,一边半侧过身,伸手准确地接住了坠落的花瓶。
在【天衣无缝】里看见了花器坠落、碎片迸溅的情景,织田作迅速地解除了可能发生的危机。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地将花枝插好,把花器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并对用惊讶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叶山投去询问的视线。
“……”
银发少年摇摇头,表示自己并无他意,但心中却依旧十分困惑。
——这反应怎么说也太快了一点。就算是听见了声音,可是他似乎完全没有转头、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吧?
“多谢你,织田作。”
微醺的与谢野比平日里更难打发,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她的国木田松了口气,转头向红发男人道谢。
“嗯。”
织田作之助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见叶山也没有说些什么的打算,于是便安静地坐了回去。
而敞开的纸门外,甘茶正在与旅店的老板娘说话。
“……是的,送来的浴衣请交给国木田先生;晚餐需要多加三人份,没有忌口。”
将他们带回来以后,考虑到洗完澡换好衣服、差不多就该到晚饭的时候了,福泽于是邀请他们留下来、吃过饭再走。
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以后,少女略带歉意地说道:“没有事先预订,要麻烦您多费心了。”
身穿玄色色无地的老板娘笑呵呵地摆了摆手。
“哪里,侦探社上次帮了我们那样大的忙,比起诸位的恩情,这点事根本算不了什么。”
她笑道:“还有,之前甘茶小姐说过的、想要借用厨房的事情,我们也已经把需要的东西收拾妥当了。请跟我来吧。”
交谈的声音慢慢变小,二人的背影顺着回廊渐渐远去,创真收回视线,跟着国木田独步穿过会客的广间,向另一侧的温泉浴场走去。
他有点好奇地问道:
“那个,国木田先生——她们刚才说的、是帮了什么忙?”
考虑到服务的水平与口碑,由家族经营的传统旅店与料亭一般不接收临时起意的预订与要求,但方才老板娘却答应得格外爽快。
走在前面带路的国木田闻言一推眼镜,将绿色封皮的理想笔记本翻得刷啦作响,最后停在了某一页上。
“一年半之前,有人挟私报复,绑架了旅馆未来的四代目,还在交还人质的地点安放了炸弹,准备将他们一家一网打尽。”
金发男子浏览着烂熟于心的记录,言简意赅地总结道,“当时负责这一案件的警员联络了侦探社,所以最后事件是由我们解决的。”
创真与叶山听得有些怔愣。
绑架、炸弹——虽然之前通过某日的电视采访、对少女在横滨过于精彩的生活已经略知一二,但骤然听见这些代表了她一部分经历的词汇时,少年心中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与日常脱节的陌生。
“你们最好不要有和这些词熟悉起来的机会。”
回头看了一眼蓦然沉默下来的少年们,国木田平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