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传——Jas
时间:2021-02-25 10:46:49

  但是竹纸还是风行起来, 因为之所以制竹纸,乃是竹子原料廉宜可取, 便需要对之进行改进。
  随着郑和七下西洋、朝廷对诸业的振兴政策、官办造纸厂和民间手工作坊的发展、印刷业的进一步发展和活字印刷技术的普遍推行、官廷造纸局的兴起、大明宝钞提举司的设立……先后生产了“印钞纸”、“出版纸”“印刷纸”“各类加工纸”和官廷用草纸(卫生纸),都对各种纸张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促使造纸业飞速地发展。
  而福建的竹纸在大明初到如今,用竹原料生产纸的技术得到完善。竹料连四纸,便出自福建邵武。这种竹纸一改之前的短窄脆黄,成纸色白而质韧,因而延之四方。
  傅笙身为纸业世家,对于连四纸的起源之地自然不舍得错过。
  但是江陵对纸业发展却并不太了解,她知道连四纸、连七纸,却不知道起源何处。
  她谦虚询问:“傅纸也是竹纸么?与连四纸连七纸有何渊源?”
  她问得低声下气很是心虚,傅笙忍不住笑着拍拍她的头顶:“你的珠宝我也不甚了解,问便是了,不必这般模样呀。”
  江陵叹了口气,顿时直起腰来:“你为甚不早说呢?”
  傅笙含笑:“反正我知道你是到建宁府,一路要到建阳,建阳离邵武近得很,这时候再说也没什么关系。”
  江陵嘟囔:“不一样啊,你早说了我便不会这般丢脸了……”还有,怪歉疚的呢。
  傅笙连连点头:“知道了。其实建宁府也是竹纸产地,但是因为邵武是连四纸源地,所以我想专程去看看。”
  他看着江陵笑道:“南平的顺昌纸,宁化长汀的玉扣纸,将乐的西江纸……”
  江陵睁大了眼睛:“你都要去?”
  傅笙忍住笑,正要说话,江陵已然觉得自己这神情失态又过份,把那双睁得太大的眼睛变成不那么大,忙不迭地点头:“那是自然要去的。咱们出都出来了,日后再来也不知道几时,能做到的事都尽量先做掉。咱们改一改行程,先去邵武府,再去延平府西边的将乐县,然后再去汀州府,从汀州府直接便去漳州府,二哥,好不好?”
  傅笙只觉得她既可爱又可乐,心中既感动又想笑,本想说什么,见她故意转头去问林家宝,便暂时闭了嘴。
  林家宝见二人你来我往说得热闹,早半闭着眼靠在桌旁装作假寐,另一半睁着的眼睛却偷偷地看着江陵活泼的神情,心下慨叹:自家这个早熟持重的妹妹,一向被父母当作自己榜样鞭策自己的妹妹,终于有了妹妹的样子,多么可爱的妹子啊,笑得这么好看这么可爱,连心虚都能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真的是……太可爱了。要不是看在傅笙为江陵做的事和这一路来的迁就体贴温和尊重,这样的妹子才不要给他!
  便懒洋洋地说道:“不关我事,我只是跟班兼簿记,笙哥儿说好便好。”
  他趁江陵不注意,朝傅笙眨眨眼,这便结成了大舅子联盟。
  江陵怔了一怔,傅笙不忍让她继续这般不好意思,笑道:“好的,其实陵姐儿说的是,计划行程时我便应该提出我的要求的。现时陵姐儿这般安排再好不过,这厢多谢陵姐儿了。”他笑得温和,顺手又抚了抚江陵的后脑,江陵便不好意思地笑了,傅笙说道:“明儿便走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江陵忙点了点头,林家宝不等他们问就摇摇头:“我写封信寄回去,你们去吧。”对林家宝,江陵一向自在随意,便拉着傅笙出去了。
  林家宝只听得傅笙一路走一路解释前头没来得及解释的江陵的问话:“傅纸也是竹纸,但是是加了麻料,这样使易脆的竹纸更柔韧,还有……”
  他轻轻一笑,这趟福建之行叫他一起来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行程既定,一路便轻车简行,七人七匹马,沿着江陵设定的路线走了下来,但凡府城,便都有江氏与邓氏的店铺,也便有先前到福州迎江陵或因有事不曾来迎的明苑子弟相陪,走山下乡都极为便利,途中也曾经遇到过山匪——福建的山匪以及因贫困而不得不揭竿而起的百姓此起彼伏,只是他们没有去边远的地区,如邓永祥所说,不如让利给行脚商,由他们进山收货。因此遇到的也只是小股人马,江陵与林家宝本人身手差可自保,但傅笙和那四个护卫可不是等闲只是自保的水平,小股人马自然难奈他们。
  江陵这一路收获不错。傅笙亦是一偿心愿,在造纸地尽情徜徉学习,与纸工探讨研究,常常是傅笙留在当地几天,江陵和林家宝去隔邻县镇乡下,然后等他们回来再一起会合前往下一站。江陵和傅笙两人都对此并无不适,极是自在,林家宝先是心中微奇,本觉得小情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对,自家当年……,这两人却似老夫老妻似的,但见他们每次笑得莫逆会意,心中又转为羡慕:他们是不一样的。
  只是一个月后,因为汪晴邓永祥要赶来与江陵等人一起过年,江陵便没有按计划先去漳州府,而是从汀州横穿漳州府北面,直接到了泉州府,在泉州府城与汪晴邓永祥会合,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因为泉州府城比之漳州府城离福州府城要近上不少。
  然后沿泉州府城、同安、高浦、长泰,到了漳州府的漳州府城。邓永祥在年节过后便回了福州,汪晴却想故地重游,在福州便也邓永祥商议好了要与江陵等人一起往漳州而去。
  在时间上算起来,林展云早已经到达龙溪县上任同知一职,而龙溪县城是漳州府城的附郭县,林展云的办公地点便在漳州府城了。江陵和汪晴等人却并未马上去找林展云,他们在漳州自有据地,便是漳州总铺丁掌柜处。
  如一年多前邓永祥与江陵的约定,漳州府本来邓氏江氏各有股份的店铺,邓氏退出,尽归江氏,因此漳州店铺是完完全全的江陵地盘了。
  汪晴年幼时在漳州的时间颇长,故地重游极是亲切,一路上笑盈盈地说着往事,江陵在此只呆了几天,却也略走过一圈,细细听去,熟悉和陌生交织。江陵是知道的,汪晴那位父亲的刻薄无情,他夺取了她弱母财产,又有外室生子逼宫,汪晴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要靠着在亲父面前卖乖讨巧、苦学鉴宝行商方能生活得略好、方能让母亲过得顺畅些。
  可是在漳州年纪小的时候,汪晴也曾经有过欢乐幸福的啊,漳州对汪晴来说,大部分都是美好的时光呢。
  不过汪晴说的最多的是她的舅父。她自幼跟着舅父行商,当年她父亲汪峰依赖她舅家诸多,直至后来,汪晴舅父出海不归,汪晴的日子方才开始难过。
  汪晴见到江陵的目光便知她想问些什么,叹了口气:“舅父也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无讯息,已经有七八年啦。你应当还记得四年多前我们重逢,那时候我还是有舅父的消息的,他在海上为一些人出谋划策,但后来便再也没有消息传来啦。”
  她沉默半晌,看到江陵的目光关切,勉强地笑了笑:“没有消息说不定是最好的消息。我其实总是胆战心惊,若是真有不好的消息传来,倒不如这般一直没有消息的好。”
  江陵握住她的手,也不知如何安慰,海上生活实则极是危险,瞬息间便是风云万变,海盗海商之间尔虞我诈,不多的利益便能从友好即刻翻脸,而天气、风暴、洋流的自然灾难更是防不胜防。
  林家宝忽道:“出海七八年,其实也不算时间长久,有人十几年方才回转也有不少,海船遇了洋流迷了路、船主听闻好消息去了远洋、又或者补给不够……,我在温州时曾经见过一个老叟,他本是去南边渤泥行商,结果船被风吹到了北面,过了好几年方才回来,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去了何处。何况你舅父是为他人做军师,有时候身不由己也是有的,不必一味往坏处想。”
  汪晴自是知道他是好意,她与林家宝认识也有三四年了,便一笑道:“承你吉言,我便盼着我舅父回家共享天伦了。”
  江陵与傅笙相视一笑,随后她指着前面街头一家阔气的店铺笑道:“咱们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周一直在出差出差出差。更新这么少也挺不好意思嗒。可是下周还要继续出差……
 
 
第341章 海澄
  丁掌柜正在柜台前与客人说话, 无意中一抬眼,看到店门前的街上有个熟悉的人边说话边走过去,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一定睛,又看到了汪晴,再走过去的几个人他便不认识了, 不过看装束也知道是同一伙人,便知道是江陵他们到了。
  江陵这次到福建,每个店铺的人都收到了消息, 否则明苑等人分散各地, 如何能凑了一半到福州来迎, 丁掌柜如今是江陵在福建的心腹, 掌管的生意全归江陵所有,自然得到的消息更多更快。
  他三言两语把客人打发走,约了过几日再来详谈, 朝要与他说话的伙计挥挥手, 转身便往店铺后头走去。
  恰好碰到江陵等人从侧门进来, 江陵抬头看到丁掌柜,不禁笑道:“这便一年多不见啦, 大掌柜一向可好?”
  丁掌柜也绽开笑脸:“托东家少爷的福, 一切都极好极顺利。”他笑得真心诚意,态度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汪晴自然知道是为何,林家宝之前并未见过他,傅笙就更不了解了, 因此大家都不以为异。
  江陵向丁掌柜一一介绍傅笙和林家宝,四个护卫也都介绍了过去, 既到了漳州府城,四个护卫见过礼后,便不打扰他们谈话,自行去了丁掌柜一早安排好的房间。
  丁掌柜带着江陵等人轻车熟路地到了后院,他算着江陵等的行程,提早安排打扫好了屋子,漳州府总铺在这一年里扩大了一倍,后院自然也大了不少,江陵仍住在去年住过的屋子。
  洗漱之后几人坐在花厅里喝茶吃点心,丁掌柜笑道:“已经安排了喜宁楼的席面,今日东家少爷来此是我们漳州店铺的喜事,咱们几个一席,全店伙计和护卫两大席,自家烧不过来,便不烧了。”
  江陵笑道:“全听丁掌柜安排。”
  丁掌柜也不多客套,只道:“去年东家少爷离开福建之后,林运的船队便启航去了南洋,今年九月返回,至今仍然停在大湾,先前一批白银和珠宝也是八月才运到福州的。如今月港环境十分宽松,因梅岭由于吴平作乱的缘故被封了,月港竟隐隐有了十余年前的样子,将军们都去了南澳剿灭吴平等匪人,虽有屯田之举,却不曾在月港,因此林运的五船货物已经有三船运到月港。”
  江陵问道:“这次货物当中有多少是珠宝?”
  丁掌柜道:“我看着不少,且还有不少稀罕物件,不如东家少爷随我去趟月港?若是林运得知东家少爷来了,定然会相求一见。”
  江陵此行本来便是要去月港的,因此欣然点头:“去年到月港,街面挺繁华的,港口却又略显安静,如今听掌柜说竟有了十余年前的样,‘豪门巨贾云集,大船巨帆无数,江面与海面连成一片’,如此景象当真令人心生向往。”
  丁掌柜大喜,笑道:“我去安排。”
  江陵打趣道:“我们这一路到了漳州方才觉得是享福了,甚事都不需要自己打算,只管坐着,便有人事事都安排好了。”
  丁掌柜哈哈大笑:“东家少爷说笑了,到了漳州地界还需要东家少爷自己琢磨安排,丁某岂不是要无地自容?”
  丁掌柜的话说得亲近,江陵一笑,心下也很是喜悦,丁掌柜是个极能干的人,有他在漳州当真是让人安心,他是江宣所说的那种能人,她本只想着平淡相处,彼此放心即可,可是如今他很明显地示好,更是以自己人相待,那简直是最牢靠的了。
  丁掌柜既去安排,自然是极快就安排好了,江陵却没想着这般快便去月港。
  现时是正月二十了,虽然春节已过半月有多,衙门也早已开工,可是仍然是年节当中,此地人多富裕,街上的行人仍然是过年般的喜气洋洋。漳州府气候暖和,已经只穿夹袄即可了,江陵置办了些礼品,穿着粉色的本色妆花锦缎短袄和淡蓝月华裙,衬得肤若凝脂、眉目如画,和傅笙、林家宝往龙溪县衙而去。
  林展云身为同知是可以住在县衙里的,但是龙溪县身为漳州府城的附郭县,衙门与漳州知府衙门极近,想也知道住所并不宽裕。他既家境宽裕,又带了母亲妻儿一起赴任,自然是在附近赁了宽敞的房子。江陵等人便是去的林展云赁的房子。
  林展云不在家,陈氏听门房通报,他乡遇故人,喜之不胜,甩开丫头急匆匆地赶了出来,一见江陵便是一怔,江陵在人前一向穿男装,她也习惯了见到利落穿着的江陵,如今一见她妆饰精致、美貌无匹的形容,不禁心中赞叹,伸手拉住江陵的手,笑逐颜开说道:“我昨儿还跟云哥儿念着,怎么你还没来,果然今日便到了,快进来快进来。”
  江陵笑着跟她进去。林展云赁的是两进的房子,比之林宅万万不及,就是比之京城的林宅也是不如,她只一略想便明白,林展云是龙溪县同知,自然不能住得比县令还要好,不过母亲、妻子、儿子,加上林展云四人,再七八个仆人丫头,也尽够住了。
  江陵向陈氏介绍了傅笙和林家宝,林掌柜是林家的大掌柜,在林家做了几十年,陈氏就算不理商事,也是见过很多次的,至于林家宝便只是幼时见过,如今再见,也不禁慨叹时间如流水。
  至于傅笙,陈氏于商事不通,于其他上却是眼力极好的,大概文人家庭出身,格外敏感些,几眼下来便知道江陵与傅笙的关系如何,却见两人磊落大方得很,长得也都十分出众,当真赏心悦目,心下又是欢喜又是酸楚。
  她是曾经想过,林展鹏与江陵如此投契,如有男女之思,她很愿意成全。然而如今往事成空,林展鹏最是看重的林哥儿亦有了她的生活。
  她将这些思绪抛开,笑道:“傅家纸业传承百年,如今见傅家子弟,果然出色至极。从前我也听先夫和鹏哥儿说过,家宝一直是极有出息的,果然如此。”
  林家宝对陈氏只有对长辈的礼貌,闻言又行一礼,笑道:“多谢大太太美言。”
  傅笙亦笑着致谢。
  须臾丫头奉上茶,几人便停下话头喝了几口茶。
  江陵见陈氏神色间略见憔悴,便关切地问道:“大太太是吃得不习惯么?”
  陈氏摇摇头:“为着我和孙儿,我们家是带了从前的厨子过来的,倒并无不习惯之处,只是此地多风,又甚是潮热,年纪大了,初来不惯,病了一场,现在倒是好了。”
  江陵见她只是憔悴,已无病容,便安了心,笑道:“漳州气候暖和,只是因为靠海,会潮湿些,大风也较多,若是到了夏天还会有大风暴,只是府城不会受太大的灾。”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