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清楚大师兄若是知晓了阿珩的身份一定不会对阿珩如何,但却也绝不会再让阿珩留在她身边,无论如何,要想阿珩留在她身边,她就不能让大师兄知晓阿珩的身份。
她笑着哄阿珩:“这是师伯送给阿珩的,阿珩接过来吧。”
凤珩听见凤鸢的声音,下意识地又往她怀里靠了靠,然后才重新看向容鹤洲。
容鹤洲和苍栩不同,苍栩性子极冷,他往哪里一站,哪里就是冰封万里,容鹤洲却是极为温和的,任何人见了他都会在不自觉间生出好感,与他相处便犹如春风拂面,更何况他此刻又有意放低了姿态。
第16章 二师兄画风不对 师兄你别吓我啊!……
和容鹤洲这样的人相处,即便是凤珩,也不再一味地退缩,他感受到身后揽着他的温热,目光最终落到容鹤洲的手上,双手接过了法衣和法器:“谢谢师伯。”
“不用谢师伯,阿珩对师伯可以就像对师父那样,不要拘礼。”容鹤洲微微一笑,“师伯的寝殿就是你师父左侧的居寒殿,阿珩若是得闲,可以来寻师伯,师伯也可以陪你一起玩。”
无论他对秦珺璟这个人看法如何,只要凤珩不是秦家人,不会危及阿鸢,他也不至于卑劣到对一个和秦珺璟相似的孩子如何。
更何况秦珺璟和秦氏一族本无错,说到底,如今甚至是他亏欠秦氏一族良多,这种亏欠甚至因为秦氏一族的覆灭而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次听了容鹤洲的话,小白团子却没有如方才一般接受他的示好,而是握紧了手里的法衣法器,略带询问眼神地看向凤鸢。
凤鸢知晓凤珩虽是开朗了些,但也不过才治好脸一日,应当还是有些怕生,便不再强迫他这般继续和大师兄相处。来日方长,今日阿珩愿意和大师兄说话了,总有一日阿珩会愿意踏出更远的一步。
她取出一个封灵袋交给凤珩,告诉了他封灵袋如何使用,让他把法衣法器放入封灵袋,设下禁制后,又对他道:“师父和师伯有话要说,阿珩先自己玩吧,或者回寝殿休息都可以。”
寝殿里的冰凌柱昨日里已经被她全部连根拔了,应当是没有什么可以伤到小孩子的了,“午膳就在师父告诉你的膳房里,师父晚些时辰回来陪你,等过了这一两日,师父得闲了,带你去寻重塑灵根的灵植,然后去师伯的居寒殿玩,好吗?”
凤珩对上凤鸢温柔询问的目光,眼睫微颤着点了点头:“嗯。”
“真乖,去玩吧。”凤鸢笑得更开心,看着凤珩握着封灵袋转身离开才收回目光。
容鹤洲站起身,见凤珩分明已经转身走到寝殿门前,却还在踏进殿前执拗地转头看了阿鸢许久,只是阿鸢却没有察觉到,良久之后那孩子才微微失落地再次转身,进了寝殿。
晃然间,凤珩的身影和秦珺璟重叠:“这个孩子,很像秦公子。”
“师兄也觉得很像吧?我第一面见阿珩的时候是在梵城,那时便觉得像极了,所以收了无父无母的他为徒,若非秦氏一族无一活口,我都要以为阿珩是秦家人了。”凤鸢睁着眼睛说瞎话。
容鹤洲看向那一树看得正盛的凤凰木,梵城?
须臾之后,他只是问,“珩?你为他取的名?”
“对啊。”凤鸢颇为高兴地点点头,终于有人欣赏到她为小徒弟取的优美又有深意的大名了,想当初,她这个取名废可是想了好久的名字呢。
她眨着眼睛,征求容鹤洲的点评,“师兄觉着如何?”
她想了这么久的名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敢说不好听!谁敢!!!
“珩,玉也。珺璟,润玉浮光。”容鹤洲却只是淡声道,“阿鸢,你还是放不下。”
等着被夸奖的凤鸢:“???”
大师兄,你今日很不对劲,画风过于诡异,和我完全不在一个频道!
为了不让两人错频,她决定壮士割腕,切换到深沉频道,“师兄,我没有放不下,我承认为阿珩取名‘珩’,的确是因为取名的时候想起了珺璟,可我也是想要阿珩将来做个像美玉、如君子般的人,所以才在反复思量后给阿珩取了这个名。”
您怎么就因为这个名多想了呢?您看看我像是放不下的人吗?!
所以,不要想多了好不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经受了死了道侣的深情虐恋!
她再次试图生硬地扭转话题,“对了,师兄,师尊方才唤你和师姐去是做什么?师姐呢?怎么没见着他?”
好在容鹤洲似乎并没有在秦珺璟的问题上纠缠,就连她如此生硬的转折都没计较:“师尊是因着南枝之事,唤我和阿栩聆训。”
“聆训后,师尊又留下了阿栩,想是要吩咐些事。”容鹤洲负手而立,既然阿鸢不想提及,他此时再多揭往事也是无益,何况秦家人都已不在了,“南枝之事,师尊心意已决,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凤鸢本只是想转移谈话内容,没想到容鹤洲提及了慕南枝。她的注意力立即就被引过去了,昨日里她和师姐想的都是让大师兄劝劝师尊,大师兄这意思是已经劝过了,还失败了?
虽然在师尊昨日催动回魂镜后,她就知晓了即便是大师兄劝说,师尊也怕是不大可能容小师妹继续留在衍苍阁了,只是明白归明白,真正知晓了,却还是无法不难受。
“方才我已是试着劝过了,师尊直言不会收回责罚。”
似是明白了凤鸢的疑惑,容鹤洲又道,“阿鸢,你应当知道师尊虽一向宽厚仁和,但也同样说一不二,师尊从不轻易责罚我们,但若是下定了决心的事,却也没有过朝令夕改的先例。何况师尊早就知晓南枝欺师罔上的心思,还多次教导,南枝屡教不改,甚至为此犯下大错,师尊当是不会收回责罚的了。”
“师尊真的直言不会收回责罚?”凤鸢震惊了,这次是真的震惊了。
即便此前在藏云阁她便知晓了师尊很是决绝,毕竟小师妹那样的绝望,师尊都无动于衷,又怎不是决绝?那时她劝小师妹的话,连自己都知道是局外人不痛不痒的劝解,只是当时她也没有别的法子能让小师妹冷静了,所以才暂且出此下策。
可她没想到,连大师兄去劝,师尊竟然都直言不会收回责罚。
“至少暂且不会。”即便是六十载后,南枝从断仙崖思过出来,师尊也应当不会再收南枝为徒了,与其希望师尊心意回转,不如希望南枝放下。
但怕凤鸢过于忧心,这话,容鹤洲到底是没说。
岸上客终究不是水中人,水中人终究踏不上岸,便是让阿鸢知晓了,又能如何?
无解之局,过早知晓,不过平添烦恼罢了。何况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量刑而罚,南枝屡教不改在先,泄露仙门禁|药在后,便是他有心帮南枝,南枝也该受罚,天下之事,无规矩不成方圆。
他看了看天色,对她道,“师尊方才唤你一个时辰之后去问心殿,如今当是差不多了,也该过去了。”
凤鸢也顺着看了看天色,的确该过去了,但她还是震惊。
这种震惊维持到看见了久未归门的二师兄竟然跪在问心殿前,就......更加震惊了。
二师兄生性不喜拘束,常年游历在外,她也喜欢在外历练,便常常在阴差阳错下会和二师兄错开了回衍苍阁的时候,算起来,她也有好些年没见着过二师兄了。
不过二师兄倒是没怎么变,一袭宗门亲传弟子的月白衣裳都能被他穿出一种独属于他的风流疏狂,眉如墨染,鬓似刀裁,只是以往总是含笑的俊逸眉目此刻没有半点笑意,尽是凝重。
凤鸢懵了:“二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怎么跪在师尊寝殿外?!
难不成是被师尊责罚了?可师尊从没这样责罚过他们啊!而且方才大师兄也没说过二师兄跪在这里啊,难道是大师兄离开之后,二师兄才跪着的?
云况听见声音便转了头,见来人是凤鸢,他极力扯出一点笑,可因着眼里一片血色,眉目间满是凝重之色,那些微的笑意就像是强拉硬凑般勉强:“阿鸢来了啊,师兄也许久未见阿鸢了。”
凤鸢被吓到了:“......”
二师兄,我方才才被阿珩和大师兄吓了,你别无缝衔接地吓我啊,这么深沉的表情不适合你。
往日里连一串冰糖葫芦都要跟她抢的二师兄这么个模样,她懵了半天才勉强找回声音,“二师兄你这是......被师尊罚跪了吗?”
除了被罚,她实在是想不到别的原因了,可她还是觉着二师兄不是被罚跪,一则师尊从不罚他们跪,二则二师兄要是被罚跪,也不会这般沉重。
“是我自愿跪在这里的。”云况的声音很是沙哑。
自愿?!
凤鸢本来都勉强做了被云况嘲笑的准备,毕竟以前二师兄也装可怜骗过她,等她一同情,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嘲笑她,可没想到这次他还是没什么反应。
难道真的不是装的?毕竟装也装不了这么逼真吧?何况为何一定要在师尊的问心殿前来逗她呢?她试探着问:“师兄为何自愿跪在此处啊?”
可这次云况却没立即回答,而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殿门大开,云雾缭绕,却唯独看不见师尊身影的问心殿,又似乎平了平心绪,才道:“为小师妹求情。”
“???”凤鸢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可一看还端正跪着的云况,她又明白了,那不是幻听。
于是,她悟了。
这真是一个“他爱她,她爱他,他不爱她”的深情虐恋故事。
凤鸢无比深沉地想。
之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多爱情故事?!
她果真眼瞎啊!
凤鸢处于极度震惊里,讲话都磕磕绊绊:“师兄你......你这是......”
虽然有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继小师妹暗恋师尊之后,竟然又有二师兄暗恋小师妹?到底是她落后了,还是这个世界太先进了?
可云况没来得及回答凤鸢的震惊,他低哑着嗓音地唤,“师尊。”
师尊?
凤鸢下意识地转头,才发现师尊不知何时已是站在方才还空无一人的问心殿前,平静如水的目光就落在她和二师兄身上。
第17章 凤鸢又悟了 师尊分明用心良苦啊!……
“师尊,小师妹心存妄念在先,泄露炼魂丹丹方在后,入断仙崖思过六十载、废去修为都是她应得的惩戒,但小师妹年纪尚小,一时误入歧途情有可原,还望师尊念在小师妹从来孝顺恭谨的情分上,给小师妹赎罪改过的机会,不要逐小师妹出师门。”
不知是风太冷,还是天色陡然间压了下来,压得云况的声线竟是有些颤抖。
若说方才凤鸢还有些犹疑,此刻却已是确定了云况的确是对慕南枝有男女之情,难怪昨日里大师兄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难怪大师兄说要给二师兄传信。
师姐一向与人不怎么熟悉便不提了,便是昨日她和大师兄得知小师妹的事,心怀担忧,却也到底是因着修炼多年,心性早已寡淡,生不出太多波澜,又何况也知晓小师妹性命与灵根无虞,因此对小师妹的担忧也仅止于担忧,不会因此乱了分寸。
可二师兄,分明是已乱了分寸啊,否则以二师兄比她聪慧不知多少的性子,又如何看不透这般来求师尊不过是徒劳?
又或许二师兄知道是徒劳了,却也还是心存奢望。
但无论是哪一种,无不都是说明二师兄对小师妹用情已深。
凤鸢暗自叹息一声,她一直以为师门上下都是亲情呢,哪知道竟然早就乱成一锅粥了!她犹疑着,一时间不知这时该为小师妹说些什么来争取师尊的原谅。
云况却是为了慕南枝,明知不可能,仍旧固执地跪在台阶之下。
菩提华如盖,虬枝遒劲地铺张在压下的天色里,与天色一起遮挡住了所有明光,碧色的菩提叶在一片晦暗中簌簌坠落,扫在云况眉眼鬓角间,像是那一树的闇色倾轧满面。
风打树折里,洛迦缓步步下阶梯,那长风拂起他宽大的广袖,如高山巍巍之峙,“进之,你可还记得你何时入的为师门下?”
云况,字进之。
此刻洛迦唤的是云况的表字,而不是名。
云况微愣了下,“回师尊,弟子十岁拜师尊为师,至今已有六百七十四载。”
“六百七十四载。”
洛迦看向云况,“鹤洲心怀大道,克己复礼,你与鹤洲不同,你生性最不喜拘束,但天下万法,各有其道,修仙一途则最重修心,心不静,道心不稳。为练心境,你常年在外游历,至今四百五十三载,你未能悟出拘束与自在、情爱与无我之间的道,心却全然乱了。”
你未能悟出拘束与自在、情爱与无我之间的道,心却全然乱了。
分明是一句再合情合理不过的提点,凤鸢的心却狠狠一跳。
她本以为师尊是要二师兄在大道与情爱之间取舍,可师尊这话似乎分明不是那个意思。
师尊劝师兄的意思是,若是取舍得当,情爱与大道可以兼得吗?
云况却忽然之间想起了昨日夜里收到的那封信,南枝出事,他如何不心乱?
他知晓南枝仰慕师尊,试着劝过,最终却无果,而且师尊是他此生最为敬仰感激的长辈。
放不下,又见不得,所以他甘愿游历在外这么些年,却没想到还是有这么一日:“师尊心怀天下苍生,守护仙门安宁数千载,进之自知执念过深,道心不稳,不敢奢求师尊沾染世俗情爱,只是小师妹出事,弟子实在坐立难安,只得前来恳求师尊。”
“世俗界尚有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如今小师妹犯错,弟子恳求师尊饶恕小师妹这一回,给小师妹改过悔过的机会。”他深深叩首在地。
云况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凤鸢便暗道一声糟,哪壶不开提哪壶,二师兄应当是方才回来,隐约知晓了些实情,却又还未了解完全,师尊何止给过小师妹一次机会!
而且二师兄真是完全乱了分寸了,言语间还敢直指师尊不通情爱!真是贼胆包天啊!
“师尊,二师兄他不知实情,您别怪二师兄。”她试探着唤洛迦。
“为师没有责怪进之之意。”洛迦对凤鸢道,“你且先进殿,我还有些话要吩咐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