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我真说了?”
凤无尤极为温柔地道:“阿鸢且说!”
“自然是要你的项上人头!”凤鸢手中的诛邪剑剑光一闪,残花卷地间便掠身而起,飘逸灵巧如与诛邪剑化为一体。
“竟然是要我的项上人头。”凤无尤却是半点不慌,甚至在不无惋惜地叹息,“这可真是给不起了。”
“看来我们二人之间是有缘无份了!”他的语气颇为伤怀,似乎真的为凤鸢无法成为他的妻子而伤心,可出手的动作却狠辣至极,红绸缠上凤鸢的剑光间,手势竟径直扣向凤鸢的咽喉,直接要取凤鸢性命。
凤无尤出手狠辣无情,动作又极快,眼看着那玉白的手便要扣到凤鸢咽喉。
“凤道友小心!”
凤无尤修为极高,彭罗担心凤鸢对付不来,可他也知道自己帮不了凤鸢什么,冒然冲向去也不过是累赘而已。
电光火石间,凤鸢运力便震碎了凤无尤缠绕上来的红绸,血色红绸漫天飘飞,与火红的凤凰木花交织在一起,如世俗界的大婚之仪时飘扬的红绸,然而红绸之下的两人却是各自要取对方的性命。
凤鸢侧头避开迎面而来那只手,错身间竟是径直便扣手就要捏断凤无尤的手腕。
凤无尤疾速翻转手势,堪堪避过凤鸢直逼而来的手与剑光,冷笑一声:“好一个兵不厌诈!”
“怎么比得上魔主直接要取我性命的狠辣?”凤鸢继续逼近。
一时间,两人的身影交缠在夜色深沉的空中。
两人皆着红色,可即便如此,所有人也不难分辨出谁是谁,凤无尤着红衣是妖媚的,凤鸢着红衣却是温和的,却也是清冷的,连她的剑招剑气都如人一般冷寒至极。
彭罗望着打斗的两人,心都被高高提起。
陆承见抱着气息微弱的陆时非,见着两人胜负难分,气息越发不匀。
凤珩也看着两人,他看不出两人的修为,可看样子,两人吃得很紧,胜负是一时难分的。
若是这时候,双方有任何一人分神,只怕都会被另一方重伤,甚至若是恰好那一方出手更重些,被伤的那人当场毙命都有可能。
他捏着灵虚佩的手紧了紧,追着两人身影的目光也更紧,她是设了阵法保护他们的,若是无事,没有邪祟能伤得了他们。
凤鸢正在专心与凤无尤交手,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发现凤无尤的修为,似乎近来又高了许多,她现在对付起他来都很是吃力,甚至隐有不敌之势。
凤无尤似乎看出了凤鸢的为难,不无讽刺地轻笑一声,“阿鸢这是怎么了?累了吗?要不要我们停下来歇一会儿再继续打?”
“也好啊!”凤鸢答应得干净利落,“正好累了,休息休息也好,还是魔主懂得怜香惜玉,连这时候都还礼让于我。”
可虽是这样答应,但她会信凤无尤的话才有鬼!
凤无尤行事最是乖张,他虽是不敌师尊,可却也不会因为师尊是仙门之首,忧心杀了她后被师尊算账就罢手。
果不其然,他说话间,手上的速度也丝毫没慢下来,出手便是要她的性命。
凤鸢迎光而上。
红绸与剑光交错,杀机四射,竟是直接震碎了两人四周成片的凤凰木。
两人的目光隔着光影在虚空中相撞,凤鸢眼里是毫无波动的冰冷,凤无尤眼里则尽是满含杀意的暴戾嗜血。
两厢僵持间,杀意如弥天之网,铺天盖地地朝彼此席卷而去。
可也就是在这时,彭罗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公子!”
听见凤珩的名字,凤鸢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下一刻,她脸色骤然便变了。
她布的阵法被邪祟破了,漫天的黑雾吞噬着陆承见三人,修为最低的凤珩更是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被吞进了黑雾之中,然而他却没有如同一般孩子一样喊叫,只是捏紧了手里的灵虚佩。
她眸色骤深,加注灵力对付凤无尤的同时,高声道:“阿珩,用灵虚佩唤师祖来!”
“师尊...我动...动不了。”小白团子的声音都是微弱飘忽的,若非凤鸢修为高深,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眼看着他的身子一寸寸被黑雾吞噬,凤鸢的面色霎时间白了。
凤无尤见状,便道:“阿鸢怎么还不去救那个小东西,可别怪我没告诉你,再不去救他,他可就要没命了!”
他大笑出声,“我倒是想知道,你们这样自诩正义的名门正派,到底是把自己的命看得重要,还是把所谓的苍生的性命看得更重要!”
“阿鸢。”他嘲讽似地道,“此时不选,更待何时啊?”
第50章 宁舍命 唯坚韧意志百折不挠!
“师尊, 不要!”
凤珩的声音已经明显地更加微弱了,可开口的话却极为坚定,他不要凤鸢舍命救他。
凤鸢没有回应凤无尤, 也没有回应凤珩, 她只是深深看了凤珩和他手里的那枚灵虚佩一眼, 他不要她舍命救他,是因为他被伤害太多,再也无法相信会有人真心对他。
他年纪尚幼, 背负的过往却太重, 又如何能相信有人肯舍命救他?
可她还是没开口。
而这一刻, 她的默然无声,就宛如是冰冷无情地赞同了他的话, 与宣判放弃他无异。
凤珩被黑雾缠绕住身体, 眼前亦是黑雾蒸腾翻滚。
他似是置身过往冰寒的沧山暗牢,耳畔滴落的是黏稠的人血,除此之外, 寂静无声。
他自然听得懂凤无尤对她的威胁和嘲讽, 凤无尤的意思无非是问她要自己的命还是要他们的命。
在这二者之间选其一, 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他捏着灵虚佩的手僵直, 眼底也尽是冰寒,没人会选择牺牲自己来救别人的,何况她不过才养了他寥寥数月, 她便是因着同情救了他,也的确说过会舍命护他, 但也不过是说过而已。
她选择自己的命,而不选择救他才是寻常。
没人会那样蠢,不要自己的命。
他缓缓阖上眼, 深刻的黑暗里,眼前属于她的身影渐渐淡去,耳畔也渐渐宁静下来,没有打斗声,没有滴血声,他握着灵虚佩的手渐渐地用力收紧,也渐渐开始用力挣脱黑雾带给他的束缚,催动体内灵力。
即便身体的肌肤因为他忤逆黑雾而开始碎裂、溢出血,他催动灵虚佩的动作也没有片刻迟疑,他就仿若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凤道友,我们会救小公子的,你千万不要上那魔修的当!”彭罗和陆承见也同时道。
“你们会救?”凤无尤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一般,张狂地笑起来,“你们要是能救还会让自己都被弄成这副狼狈的模样?”
陆承见、陆时非和彭罗三人的身影也在渐渐被黑雾吞噬。
“不过你们倒是也有点意思,都自顾不暇了,不仅要让别人不要救你们,还痴心妄想地想救别人!当真是正派得很呐!”
顿了顿,他又笑道,“只是看来你们相信的‘凤道友’却是根本就不顾你们的性命,果真某些个名门正派也不过是空......”
凤无尤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陆承见打断了:“凤无尤,你少用激将法激我们和凤道友,我们都不会上你的当的!”
凤无尤却颇为无辜地道,“我可没用什么激将法,你们怎么选当然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一个魔修怎么敢管你们这些名门正派之间的事?”
“只是现在看来,你们的信任还是要错付了啊。”他“啧啧”两声,“阿鸢还是把自己的性命......”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对面的力道在突然之间就撤了,杀机四射的红绸便铺天盖地地朝凤鸢席卷而去。
凤无尤眼里顿时闪过讽刺的笑意,凤鸢竟然真的敢此时撤手。
她此刻罢手了的确能去救那三人,可即便是能救下那三个没用的玩意,也必定会重伤,甚至极有可能会丧命。
果真是愚蠢,为了三个根本没用的东西就赌上自己的命!
苍穹漆黑似墨,黑云翻滚,秘境里连绵起伏的山脉在萤光珠的照耀之下,如潜伏在侧的凶恶巨兽,只待时机成熟便会骤然凌空吞噬掉这世间万物,危险而压抑。
那如泼血而成的红绸暴戾狠辣地穿梭在这巨兽背脊,更似血雾弥漫,遮天蔽日地倾泻包围住那婉约身影,霎时间,潜伏的杀机轰然拔地而起。
凤无尤眼里的笑意更深,便就这么凭空立在半空中看着凤鸢,就准备看着她怎么死的。
所谓的名门正派里养出的都是这么些舍弃自我,救无能东西的愚蠢玩意,怎么不是愚蠢至极!
杀意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蔓延,红绸寸寸收紧,直至再也看不见那婉约的素雅身影。
凤无尤顿觉无趣。
然而忽然之间,红绸骤然碎开,如山海崩裂。
旋即,他便见着万丈杀机之中,凤鸢一身红衣猎猎,不仅不后退,甚至迎着四散的杀意而上。
凤无尤骤然变了脸色。
他怎么也没料到凤鸢还敢在撤手后,迎着杀机四伏的红绸而上。
她本来即便是后退都极有可能丧命了,竟然还敢迎着这漫天的杀意而上,她不要命了吗?!
可无论凤无尤如何想,他因为此前的大意,也来不及闪躲了。
不过眨眼之间,凤鸢便掠到了他身前。
漫天交织的红绸与凤凰木花里,凤无尤看清了凤鸢苍白的面容和她唇角不断漫出的鲜红色血迹,还有无数红绸如弥天针网一般齐齐刺入她体内,可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更像是无论如何也压不到的雪间青松,浩然凌立。
即便是此时,她也身形灵活如手中诛邪剑,漫山遍野的破碎红绸化作尖锐铁针,无孔不入地刺入她体内的同时,她毫不迟疑地一剑斩向他。
剑气与红芒在虚空之中狠|狠|碰|撞,耀眼的光芒霎时如火光四溅,似能灼伤天地。
凤无尤被凌厉磅礴的剑气扫倒在地,溅起满地残花,也模糊了那分明苍白寡淡,却在那一刻惊艳似能倾国的身影。
他已经努力地护住了心口,却还是忍不住地呕出一口血,险些动弹不得。
然而已是满身重伤,连剑都已经握不稳的凤鸢却是撑着剑,颤抖地站起了身,如百折不断的灵剑。
她甚至一站起身,拖着身体就直接走向被黑雾吞噬的三人,分明是要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去斩杀那邪祟!
凤无尤看着那颤抖着,却又每一步都走得笔直,如山岳屹立不倒的纤细身影,又控制不住地呕出一口血,无声地斥骂:“疯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疯子的?!
“凤道友!”彭罗和陆承见没料到凤鸢为了救他们,也为了不留下祸患竟然用了这样的自杀式的打法。
凤珩听见彭罗和陆承见似是撕裂的声音时陡然睁开了眼,便见着凤鸢被漫天的红绸铺天盖地地罩倒在地后就立即爬了起来。
她一袭红衣被血染成了更深的血红,连走过的灵草地都被她一袭红衫拖曳出深可刻骨的血色。
然而即便是浑身颤抖着,不用剑支撑着都站不起身,一向含笑的脸此刻也是毫无血色的,唇角更是蔓延的血迹,可她走向他的步伐却没有丝毫迟疑,见得他透过黑雾看过来,她更是笑了起来:“阿珩别怕,师父说过会护你安然无恙,那便是舍了性命也一定会做到的。”
开口间,她已经走近了黑雾,骤然之间便凌空持剑而起。
冷寒的夜色里,她一袭血色身影与火红的凤凰木花交织,分明清冷至极,却又仿若炽热的火焰在冰寒的苍穹之下爆裂燃烧,似能燃尽这人世间所有邪祟,气逾霄汉,百邪不沾身,霎时便照亮了整个幽暗的夜幕。
与此同时,黑雾顷刻之间蜂拥而上,细密如网似能吞噬那耀眼夺目的漫天光亮。
凤珩的面容骤然封冻,连体内的灵力都凝固住了。
有那么一刻,凤珩脑海都完全是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是疯了吗?!竟然真的不顾性命地来救他!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人!
凤鸢看起来早已调动不了灵力,可不过眨眼之间,那无边无际的黑雾竟是直接被她一剑劈散。
凤珩、陆承见和彭罗三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可也正是此时,凤鸢身后骤然掠起一道嗜血的红色身影,红绸如无芒的毒刺,狠戾酷辣地侵袭向背对着它的那一道窈窕清冷的染血身影。
凤鸢本就身受重伤,又不顾自身伤势地劈开邪祟,现在根本不怎么能站得起身。
凤珩看着那红绸寸寸逼近似乎毫无所觉的凤鸢,这一刻,他一身的温度都褪去了。
眼见着那暴戾的红绸便要刺穿她的背脊。
电光火石间,凤鸢冷白的剑芒迎上杀机四伏的红绸。
仙途浩荡,众生皆苦,浮云遮望眼,唯坚韧意志百折不挠!
下一刻,红芒与白光轰然碰撞,四散的余波横扫,悬在空中的两人同时都要被灵力余波重伤。
凤无尤若被溃散开的灵力扫到也不过是伤上加伤,可凤鸢却只怕是真的性命都难保下了。
可即便是此刻,她面对着满脸惊惧绝望的凤珩的面容上也是安抚而温柔地笑着的,“都说了别怕了,怎么还这样哭着一张脸,师父不会有事的,师父还要看着阿珩乖乖地长大。”
她像是不知死亡逼近地笑着,可他的声音却骤然撕裂了夜幕,握着灵虚佩的手狠狠收紧,身上的灵力一瞬间尽数涌入了灵虚佩:“师尊!”
就在强横的余波将扫及凤鸢身体那一刻,凤鸢撑着灵力溃散的身体勉力地要躲开,她很清楚,以她这样的打法,她的确会被重伤,可凤无尤若以为她会就这样丢了性命未免也太轻视她了。
左不过是卧床数年而已,这么多年的下山历练,她还不至于连这点伤、这点苦都承受不起。
她翻手挽剑便要迎上漫来的魔气,也平静地做好了灵力耗尽的准备。
也是同一时间,泼墨夜色里的光刹那间凝聚,一只骨相完美的手突然凭空出现,翻掌便扣住了凤鸢纤细却宁折不弯的腰身,波及过来的灵力也像是在顷刻间遇到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霎时间便往凤无尤方向反弹而去。
苍穹之下,冷白的剑光与淡金色的灵息缠绕在一起,浩瀚磅礴地交织着,下一刻,缠绕难分的两道光芒同时喷薄向那红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