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也的心生生捏住,疼得不行。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在自己女儿身体不舒服的情况下,还能不管不顾地出去过年?
“你在家等我,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陈也对司机重新报了个地址:“去这儿。”
说完,又拿出钱包,几张红色一百的,数也没数,直接塞到前面给司机:“开快点。”
“行!”司机答应得兴高采烈,一脚踩下油门,一路疾驰驶去。
宁栀握着手机,那句“不用了”还没出口,电话就挂了。
她把身上穿的睡衣脱下,换上毛衣,又去卫生间重新洗了把脸。
陈也来得比她以为的还快,她才把自己收拾好,门铃就响了。
宁栀赶紧过去开门。
陈也站在门口,垂着眼,看着眼前的少女。
瘦了一圈,病恹恹的,羸弱得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脸色也苍白的很,没之前那种白里透红的感觉了。只剩下那双杏眼,还是如从前那般,乌黑清澈。
见到他,她眼弯了弯,苍白消瘦的小脸上撑出一个笑:“陈也哥哥新年快乐。”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心疼和暴躁的情绪相互交织,黑眸沉了又沉。
当初领养也是他们要领养的,现在却又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态度。
“走,我带你去医院。”他声音哑着,仿佛磨砂纸磨过一般。
宁栀其实想说不用去医院,太麻烦了。但对上他坚定到不容分说的目光,她的话又重新咽了回去。
她乖乖地换上小雪地靴,跟在他后面下楼。
除夕的夜晚,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看春晚守岁,街上几乎是看不见人影。
出租车也少,两人站在路口,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一辆开过来。
“陈也哥哥,”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道:“我们不去医院了吧,我在家吃了药,没事的。”
少女微仰着头,下巴和大半张脸都被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双眼,和小巧秀致的鼻子。
被外面的冷风吹着,鼻尖泛起浅浅一点红,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像只小兔子,让人心尖都泛软。
陈也看着她,心一横,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两步走过去,拦腰将人直接抱了起来。
“啊——”宁栀完全没有防备,一声惊呼脱口而出。
却也怕摔下去,她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他脖子。
她脸向上仰着,对上他垂下的目光。
对视间,她听见他的声音,低缓的,蕴着坚定:“不等车了,我抱你过去。”
第二十七章 陈也哥哥最帅啦
宁栀也不是第一次被陈也抱了。
读初中那会儿, 她初一,他初二。学校里组织运动会,跳高的项目缺了个人, 她被体委好说歹说劝着报名了。
事前虽然做好了心理建设, 但真面对那么高的一竿子,她心里发虚, 腿一软, 就摔了。
脚踝落地,磕破了皮,即刻便泛起一大片青紫。
陈也当时也在场, 立刻过去将她抱了起来, 一路抱到校医务室。
当时的宁栀只顾着疼了, 眼泪汪汪, 鼻子一抽一抽的, 没有空想别的什么。
而现在, 到底岁数长大了些,宁栀有点害羞, 原本苍白的两颊染上两片桃花色。
她挣了挣身子, 想要下去:“陈也哥哥, 我可以自己走的。”
从这里到最近的那个医院,走一站路就到了。
陈也手臂紧紧环住她腰, 并没松开的打算:“别乱动,小心摔了。”
顿了顿,他低头看她, 哄着小孩子般的语气,嗓音里漾着温柔:“乖啊。”
宁栀脸更红了,却没再乱动, 任他这么一路抱着。
夜色沉沉,没半个人影。只有路灯,一排又一排,尽职尽责地亮着,像漆黑的幕布上烧出的一点光。
“你累了没呀?”她担心地问。
陈也唇弯了弯:“就你这么点重量,有什么累的。”
怕外衣的拉链硌着她的脸,他直接把拉链拉开到最下面。里面就剩件卫衣了。
宁栀被他横抱着,左边脸颊就隔着那件卫衣,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胸膛很暖,像藏着火,那颗心脏一下一下跳动,沉稳而有力。
“你今天去哪儿吃的年夜饭呀?”她问。
“两个伯伯那边。”陈也回答,接着笑了声,没什么所谓的态度:“反正也没什么意思,就听两个堂哥有多么优秀了。”
说完,他听见抱怀里的少女哼了下,小声咕哝:“有什么优秀的,我一点都不喜欢他们,他们一点都不好。”
宁栀对他那两个堂哥,陈豪和陈辰,一开始印象就不好。
有一年暑假,他们被爸妈带着来陈也家里做客。
那时他们都十三岁,在大人面前表现得听话懂事,私下里也是个调皮,蔫坏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美丑都有了概念,也知道对门住着个漂亮可爱的,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比他们班上,甚至学校的女生都要好看。
陈豪和陈辰成绩好,不论在学校还是家里,都倍受关注和喜欢。
可那个小女孩却像是看不见他们一样,只一味地黏在陈也后面,陈也哥哥的叫得甜。
陈豪和陈辰听了都想笑。
陈也有什么好的,成绩差,还总是打架,不学好。用他们爸妈的话说,以后长大了就是社会最底层的小混混。
俩人心里不服气,在小女孩踢毽子时,把她毽子抢了过去,用力一扔,扔到了对面的高台子上。
那年宁栀才十岁,个子很矮,力气也小,打又打不过他们,只能自己跑到家里,搬出两个板凳。
接着,将小板凳摞在大板凳上,小心翼翼地踩着爬上去捡自己的毽子。
那俩个蔫坏的等的就是这个。趁着她还没下来,把两个摞着的凳子全搬开了。
两男生丝毫不为欺负小女孩感到羞耻,得意洋洋道:“你叫我们一声哥哥,我们就把凳子还给你。”
明明性格像棉花一样软的小姑娘,那时却犯起了犟,怎么都不肯叫。
僵持了半个小时,等有大人正好路过,她才被抱了下来。
陈也记得这个:“是,他们不好,欺负过栀栀的都不是好人。”
这事儿发生在七年之前,说起来也是很久远的了。
他不知想到什么,勾了勾唇,笑了声,半开玩笑道:“还好我小时候没欺负过你,不然你也得记到现在。”
宁栀闷不做声,把脸埋进他的卫衣里,少年干净又沉冽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到现在还讨厌着那两个人,才不是因为小的时候被欺负过呢!
而是因为,在她被困在高台子上下不来时,他们讥讽又自以为是的嘴脸。
“你知道陈也这次英语考试又没及格吗?”
“连初一这么简单的英语都考不及格,不是蠢货是什么?你总跟着一个蠢货玩,有什么劲啊?他以后就是个废物混混知道吗?”
现在回忆起来,她都觉得他们超级讨厌!
宁栀没想到的是,除夕夜这天,来医院看病的人也不少。
而且因为值班的医生少,看诊室门口的那几排椅子几乎坐满了人。
她坐下之后,他去挂号,等二十多分钟,才轮到他们。
女医生穿着身白大褂,四十多岁的年纪,值夜班的缘故,脸上显出点疲惫,态度却仍然很好。
她让宁栀先坐下,声音温和地问:“这两天有没有吃什么不卫生,或者是变质了的东西啊?”
宁栀回答:“昨天晚上和同学去外面吃了串串,我同学今天也出现不舒服的症状。”
女医生手上拿了支圆珠笔,刷刷的在病历本上写下几个字,又问:“具体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呢?”
宁栀想了想,如实地答:“早上起来胃里就有些难受,吐了一次,下午还有恶心的感觉,又吐了一回。”
站在一边的陈也皱了皱眉。
“好,现在把外套的拉链拉来,我给你听一听心率。”
宁栀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乖乖地坐着等。
女医生走过去,手里拿着个听诊器,先自己戴上,又把她里面的那件毛衣领子往下拉了拉。
再将那个听诊器放了进去。
陈也就站在旁边,自然也是看见了。
少女杏色的毛衣轻轻拉下,露出玉一般的颈子,以及胸前的一小片肌肤。
莹润白皙,像是藏在深海之中最无暇那颗的珍珠。
他呼吸滞了滞,头往旁边一偏,移开目光。
女医生听了一会儿宁栀的心率,确诊道:“是轻微食物中毒,好在不严重,你去挂瓶水吧。”
“谢谢医生。”宁栀道谢。
陈也走上前一步,拿起病例和缴费单。
女医生家里也有她这么大一女儿,见她这么乖乖巧巧的样子,心里也是喜欢的。
她又多叮嘱了几句:“以后要是有不舒服,就早点来医院看,别怕打针。幸好这回是轻微的,要严重的话说不定还有生命危险。”
宁栀点头:“知道了,谢谢医生。”
两人走去输液室,在最旁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护士小姐姐开始做打针前的准备。
宁栀好长时间没有打过针了,虽然也清楚打针不会特别疼,但心里总归有点小紧张。
针头快要扎下来时,她鸦黑的睫毛抖了几下,一偏脑袋,转到陈也这边。
陈也抬起手,掌心搭在她有些凉的手背上,又轻轻握住,温暖寸寸传过去。
宁栀心神稳了稳,接着,听到他磁沉而温柔的嗓音:“不怕,很快就好了。”
护士小姐姐:!!
大年三十,她不能回家吃年夜饭,要在医院值夜班已经够可怜了!
怎么还要被塞这一碗狗粮啊?!!
还有,现在的小年轻们谈起恋爱来都这么甜的吗?!!
不过这男生确实好帅,女生也真的好好看,都是神仙颜值,在一起真是太养眼了!!
用三秒钟整理好心情,护士小姐姐十分专业地对好静脉,又稳又准地扎进去:“点滴打完了叫我,我来拔针头。”
输液室的前方挂着台电视,正在放春晚的直播。
陈也侧着头,压着点声音,对身旁少女道:“医生说的话记住没?以后有什么不舒服,第一时间到医院来,不要拖着。”
“我知道了。”她应道。
陈也还没说够,皱着眉继续训:“都吐了两次了,还要忍着,怎么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而且这种时候了,还不知道给我打个电话,家里又一个人没有,万一昏倒了,谁送你来医院?”
他说的都有道理,宁栀像被批评的学生,脸上有种做错事的愧疚。
她不住点头,样子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陈也这才满意了些,还要再说几句,被旁边同样挂着点滴的一个小男孩拽了拽袖子。
小男孩奶声奶气的,却认真道:“哥哥,你不要骂漂亮姐姐啊。”
陈也:“?”
陈也拧了眉,他骂她了吗?
小男孩旁边坐着的女人应该是他妈妈,闻言对着陈也抱歉地一笑:“不好意思,孩子小,不懂事。”
陈也本来五官生得冷硬,拧起眉时周身的气质就更冷了。
落在这个几岁的小朋友眼里,样子就更是凶巴巴的了。
小男孩害怕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勇敢地英雄救美道:“漂亮姐姐生病了,还要打针,很疼很可怜的。”
说着,他小手往自己外套的小兜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两颗糖,塞到陈也的手里。
“哥哥,我请你和姐姐吃糖,你就不要凶姐姐了。”
陈也:“??”
不是?他到底哪儿凶了她?
小男孩太可爱了,宁栀没忍住,扑哧一声,弯眼笑起来。
宁栀本身就有低血糖的毛病,衣服口袋里经常会塞着几颗糖。
现在她伸手往里摸了摸,正好还有两颗大白兔奶糖。
“给,小弟弟,姐姐也请你吃糖。”她伸出手,朝着小男孩摊开掌心,笑吟吟道:“祝你早日康复呀。”
小男孩高高兴兴地接过糖,脆生生道:“谢谢姐姐。”
宁栀一只手还再打点滴,剥不了糖,只好求助陈也:“陈也哥哥,你帮我剥一下。”
陈也剥了,直接喂她嘴里。
宁栀嘴里含着糖,手指了指剩下的那颗,声音有几分含糊:“这颗是牛奶味的,你也吃啊。”
陈也完全不想吃那小破孩给的糖。
然而对着那双好看明亮的眼,他还是拿起一个,剥开糖纸,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
咯嘣咯嘣咬碎,边咬边忍不住回忆,自己刚才凶了小姑娘吗?没……没吧?
挂完点滴已经凌晨一点了,医院外面格外安静。
两人走出去,宁栀四处张望,看有没有空的出租车。
小手被拉了拉,她回过头,少年高高立在身前,眉心紧蹙着。
“怎么啦?”她眨了眨眼,轻声问。
陈也目光低垂,看着她,不太自然地咳了一声:“就是,那个,我刚刚凶你了吗?”
宁栀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在想这事儿,愣了愣,摇头:“没有呀。”
“那……”他一顿,声音带上了几分紧张,“你觉得我长得很凶吗?”
要不然那小破孩怎么总觉得他在凶她。
宁栀抬了抬脸,目光跟着向上仰。
少年眸子漆黑,一双剑眉斜斜入鬓,鼻骨高而挺,下颚瘦削流畅。
看着不是那种斯文温和的长相,但也是很帅的,痞痞的,透出几分不羁。
小孩子可能会觉得这样的长相凶,但对女生来说,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