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芳也哭的跟个泪人一般,完全没有了世家贵妇的风范。
郭琸也在这里,成国公的信是他亲自送过来的,此时见到姑母晕倒,表弟媳妇又六神无主的样子,赶紧指挥着人去请大夫,又说道:“弟媳,你先不要哭了,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你心里得有个章程。”
傅清芳抽抽搭搭:“我这心里一团乱麻,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侯爷,侯爷怎么就撇下我和娘去了呢。”
郭琸在心里翻个白眼,面上叹了口气,说道:“大军即日就要回京,到时候表弟的丧事就要办起来了。”
他的话刚说完,郭氏就醒了,在床上哭道:“儿啊,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去了呢,怎么就能抛下娘啊!”
郭氏哭的厉害,傅清芳也跟着大哭起来:“侯爷啊,你怎么就去了呢,都怪为妻啊,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的,让你断了香火啊,让你连个打幡摔盆的人都没有啊。侯爷啊侯爷啊,你怎么就撇下我和娘了啊,你让我和娘怎么办呢!”
傅清芳这左一个没有儿子,右一个断了香火,让郭氏更加心痛,现在儿子没了,她又没有孙子,眼看着这镇西侯的爵位要落到庶子头上了,怎么能让她不难受。
就这样,她刚醒过来没多久,又生生撅了过去。
见到郭氏撅了过去,傅清芳哭的更大声了,满堂的丫鬟婆子乱成再次乱成一团,郭琸不由得揉揉太阳穴的位置,这里闹得他头疼。
大夫来的时候郭氏已经醒了,自从知道儿子的确切死讯之后,她就好像老了好几岁,从前的那股精气神再也没有了。
大夫给郭氏诊完脉,留了个药方,傅清芳赶紧吩咐人去抓药煎药。
谁知道郭氏却摆摆手:“算了,这药吃了也没什么用,还是不吃了吧。清芳,你带着人都先出去吧,我跟侄子说几句话。”
以前郭氏与傅清芳针锋相对,从来都是看傅清芳不顺眼的,现在郭氏的儿子死了,她倒是对傅清芳和颜悦色起来了。
傅清芳站起来行了礼,带着所有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屋子里,一时只剩下姑侄两个。
郭氏身为侯府的老封君,屋里的摆设自然是富贵无比的。
环顾屋内一周,郭氏闭了闭眼,问道:“思远真的没了?”
郭琸叹口气,说道:“大军马上就要回京了,思远的名字就在阵亡名册上最靠前的位置。”
郑思远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
两行眼泪从郭氏的脸上蜿蜒而下:“我就养大了思远一个,他成婚七年也没生个儿子,这镇西侯府就要易主了。”
郭琸说道:“姑母还是要早做打算,到底是把这侯爷的位子让给大房,还是......”
他的话没说完,但是郭氏却听懂了,她冷笑一声,说道:“要我把侯爷的位子让给那个孽种,做梦。”
第9章
傅清芳带着丫鬟仆妇站在屋门外,不知道婆婆跟郭琸在屋里说了些什么,但是想想也知道,是关于侯府的未来的。
郭氏跟唐姨娘斗了一辈子,对两个庶子也恨屋及乌,看着不顺眼的很,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侯府落在庶子手里。
偏偏现在郑思远死了,他又没有儿子,按照礼法来说,这镇西侯就得郑思杰来当。
弟死兄及,律法上写的明明白白,郭氏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能管得着宗法的事。
不过事在人为,要是郑思远有了子嗣,那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
傅清芳低头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在心里想到,她筹划这么久,总算是走到第二步棋了。
第一步棋,就是拦住郑大,不让郑思远假死的消息传到郭氏耳朵里。
第二步棋,就是让郭氏提出给郑思远过继儿子,让过继来的儿子继承侯府。
这也算不得什么难事,郭氏跟庶子不和,在庶子跟过继来的孩子两个选择里,当然是选择后者了。
就是郭氏没有这么个想法,傅清芳也会说动她的。
理由吗,要是郑思杰继承侯爷之位,那侯府就要易主了,郭氏这个老夫人,以后在侯府能有多少好日子过。要是过继一个几岁的孩子,侯府的当家人就还是郭氏,郭氏就还是侯府的老封君。
再说了,从小就养起来的孩子,也不怕养不熟。
过继的人选,傅清芳也早就物色好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不过傅清芳准备劝解郭氏的话没用上,郭氏自己就提出过继孩子了。
郭琸和郭氏在屋里没有单独待多久,也就一盏茶琸的功夫,郭琸就出来喊人了:“表弟妹,你进来一下。”
傅清芳低头侧身进了屋,郭氏还躺在床上,不过精神看上去你刚才好了些,看到她进来,郭氏招招手,说道:“清芳,过来。”
傅清芳快步走到郭氏的床边,眼里含泪,喊道:“娘!”
郭氏的眼泪本来已经止住了,傅清芳这一喊,把郭氏的眼泪又给勾出来了。
“清芳,我们娘俩怎么这么命苦啊!思远什么都不管了,撇下我们娘两个就这样去了啊!”
“娘啊,咱们两个命苦啊,”傅清芳手拿帕子掩着面哭道:“娘,是我不中用啊,没给思远留下一儿半女的,要是有个孩子,咱们娘两个也好有个奔头啊。现在思远没了,咱们两个女人无依无靠的,以后可怎么过日子啊。”
傅清芳这一哭,郭氏心里更是悲痛,儿子要是有个子嗣,这偌大的家业也不至于落到别人手里。
这样一想,郭氏又把傅清芳给恨上了,要不是娶这么个不下蛋的母鸡进门,思远现在恐怕早就儿女成群了。
勋贵人家里,像思远这个年纪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偏偏这个傅氏这么有本事,勾的儿子一心一意的对她,甚至许下了三十无子才会纳妾的誓言。
现在儿子去了,又没留下个血脉,这侯爷之位只能给了别人了。
郭氏想到这里,在心里又重重叹了口气,现在儿子已经没了,她再怎么恨这个儿媳妇,又有什么用呢,眼下要过继孩子,傅氏还有用呢。
“清芳,现在思远已经没了,咱们的日子还是得过,”郭氏脸上的表情悲痛欲绝:“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也说说,咱们到底该怎么做。”
“一切但凭娘做主。”
郭氏跟郭琸交换了一个眼神,擦了擦脸上的泪,说道:“清芳,思远没了,这爵位和家产恐怕都得落到大房手里,这以后大房在府里当家,我这个老婆子怎么说也是老大的娘,是受不了什么气的。可是清芳你,一个没了丈夫的前侯爷夫人,日子可怎么过啊!”
傅清芳配合的抖了抖身体,哭道:“娘,我父母皆亡又没个什么兄弟姐妹,家里只有一个过继的堂兄,平日里虽然亲厚,可到底不是血脉至亲,以后娘家回不去,婆家也容不下,我也只能落发出家了。娘啊,我这命怎么这么苦啊!思远,你好狠的心啊,怎么就抛下我去了呢。”
傅清芳哭的厉害,郭琸在一旁说道:“表弟妹,你先不要哭了,先听姑妈说。”
郭氏也说道:“清芳,我是这样想的,思远虽然没有子嗣,但是能过继个孩子啊,既然过继了,那孩子就是思远的儿子,继承侯府也是理所当然的。过继的孩子选年纪小的,也不怕会养不熟。”
傅清芳把帕子从脸上移开,惊讶地张了张嘴,说道:“娘,这要是能过继一个孩子,当然是好的,可就怕大房和三房不同意啊。”
郭氏说道:“要是这是陛下的意思,他们即使不同意又能怎么样。”
这倒也是,要是天底下最有权力的人都同意了郭氏的做法,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置喙呢。
至于皇帝会不会同意,傅清芳只在心里想了一下就知道,皇帝一定会同意的。
郑思杰和一个过继来的孩子,谁继承镇西侯府对皇帝更有利,这不是明摆着吗。
要说郑思杰继承侯府,那皇帝收回镇西侯府的兵权就得费些力气,但要是一个孩子继承这个爵位,那皇帝收回兵权就好办的多了。
傅清芳低下头想了想是,说道:“娘,既然要过继,那不如从族里选父母双亡的,这样以后也能少生事端。”
郭氏:“我也是这样想的。”
“娘,咱们干脆过继两个孩子算了。”
“过继两个?”
傅清芳点点头,说道:“咱们侯府又不缺那一口吃的,过继两个孩子不是更保险,孩子之间也能互相做个伴。”
郭氏瞬间就明白了傅清芳的意思,要是过继一个,孩子恃宠而骄,怕是不好管教,两个孩子的话,更好拿捏。
郭氏点头道:“清芳你说的对,既然要过继,那就过继两个,不说两个了就是十个八个的,咱们侯府也养得起。”
事不宜迟,郑思远都已经出事了,郑思杰在一旁虎视眈眈,迟则生变,还是赶紧把这事给定下来。
这人心里想什么就爱来什么,婆媳两个刚商定好了,钱嬷嬷就在外面通报:“老太太,夫人,表少爷,大爷和三爷来探望老夫人了。”
郭氏看了一眼门外,低声说道:“清芳,你把他们打发走吧,等过了晌午咱们就进宫。”
傅清芳点点头,起身朝外走去,大房和三房的人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见到她出来,魏氏就上前一步,问道:“清芳,老夫人到底怎么了,我这一听说老夫人晕倒了,赶紧把大爷和老三从衙门里给喊了回来,立马就赶过来了。老夫人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傅清芳的脸是惨白着的,眼睛明显刚哭过,现在还红着:“嫂子,娘没事,就是,就是......”
话说到一半,傅清芳呜呜哭了起来。
魏氏和许氏赶紧上前:“清芳,这到底是怎么了?”
“嫂子,你先别哭啊,有话慢慢说。”
郑思杰和郑思良也在离傅清芳远些的地方劝解,傅清芳这才慢慢止住眼泪,说道:“刚才表兄过来了,说是侯爷的事情已经打听请出来,侯爷是真的,真的去了。娘悲痛之下晕了过去,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太过悲痛所致,现在娘刚刚睡下,表兄在里面陪着呢。”
傅清芳说完,又拿帕子去拭泪。
郑思杰在一旁叹了口气,说道:“我把二弟的消息带回来,老太太还不信。”
傅清芳说道:“娘只是一直心存希望而已,表兄过来跟娘说侯爷的名字就在阵亡将士的第一位,由不得娘不相信了,娘才晕过去的。”
郭琸从屋里出来,看到院子里站了一圈人,眉头皱了皱,问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姑母正在休息,别吵到她老人家了。”
郑思杰郑思良与郭琸见了礼,郑思杰又问道:“老夫人现在怎么样了?”
“姑母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去前院说。”
郑思杰郑思良说是来看郭氏的,不如说是来打探消息的,刚分在前厅坐下,郑思良久迫不及待地问道:“二嫂,现在二哥已经不在了,大军马上就要回京了,二哥的身后事也该操持起来了。”
他这话一出,厅里就霎时寂静起来了。
这郑思良平时虽然大大咧咧没什么心机的样子,可也是个侯府子弟,平日里的言谈举止看起来也是那么回事,今天这话说的,倒是十分不合规矩了。
就像他多么盼着郑思远死似的。
傅清芳不待别人说话,就捂着帕子哭了起来:“侯爷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抛下我就这么走了。你都没给我留下个孩子,让我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她这一哭,郭琸立即就说道:“三表弟,不是我说你,这思远刚走,表弟妹正是难受的时候,你又说起这个,不是往她心口上戳刀子吗。这表弟的身后事是要办,可是到底要怎么办,还是得等姑母醒了,有她来拿个主意。”?
第10章
郑思良会这么问,不过就是为了给郑思良铺路,现在他被郭琸训斥了,郑思杰自然要给弟弟出头,就说道:“表兄,思良也是为二弟着想啊,大军马上就要归京了,二弟的事可不是就要操持起来了。二弟身上有爵位,又是为国征战而死,丧事怎么也得办的隆重一些,早早操持起来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二弟也没什么子嗣,这打幡摔盆到底由谁来,也得赶紧商量了。”
打幡摔盆一般由嫡长子来,要是无子的话,谁来打幡摔盆一般就是谁来继承死者的家产。
郑思杰说这个,也不过是为自己能够顺利继承侯府造势。
“按照规矩,”郑思杰说道:“给叔叔过继的话,一般是次子,那就是由我家的明义来给思远打幡摔盆送殡。”
郑思良的妻子许氏不是没想过让自己的儿子过继到郑思远的名下,那样她的丈夫就能继承爵位和侯府了,可奈何自己的丈夫郑思良不争气,文治武功什么都拿不出手,就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不说比不上郑思远了,就连郑思杰也是万万不及的。
郑思杰既是长,又比郑思良强上许多,由他来继承侯府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加上郑思良也没这个心思,许氏也只好把这个念头给彻底按了下去。
现在亲大伯哥就要是侯爷了,许氏自然想在郑思杰面前卖一个好,就说道:“是啊,这二哥没个子嗣,明义就该给二哥打幡摔盆,给二哥发丧出殡。”
她说完,傅清芳就开始哭:“侯爷,是我的错啊,我没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啊,侯爷,都是我的错啊。”
她这一哭,魏氏和许氏就只能上前劝她了,郑思杰说的事就只能放下了。
这边傅清芳正哭着,就有丫鬟来报,老太太醒了。
一行人赶紧去郭氏居住的宝乐堂,这郑思远的丧事到底要怎么办,还得由郭氏拿个主意。
到了宝乐堂,郭氏的心腹嬷嬷钱嬷嬷亲自来打了帘子,请人进去。
郭氏见人进来,就说道:“你们也不用请安行礼了,都坐吧。”
几人告了罪坐下,郭氏就说道:“思远的事已成定局,我这心里再难受又能管什么事,他这个不孝子就这样扔下我这个亲娘走了。”
郭氏说着又哭了起来,郑思杰郑思良赶紧跪下了,齐齐说道:“老夫人,您还有我们两个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