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氏擦干眼泪,说道:“是啊,我还有你们呢。”
郑思杰郑思良兄弟两个跟郭氏一样,都是演戏的高手。
郑思远死了,侯爷之位空悬,兄弟两个不知道要多么高兴呢,可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样子。
儿子死了,两个庶子在她面前蹦跶,郭氏心里不知道多恨郑思杰郑思良呢,可她面上一点不显,只有好在还剩下两个儿子的庆幸。
傅清芳看着母慈子孝的这一幕,只觉得好笑极了。
“思杰思良,大军马上就要回京了,思远的灵柩到时候会跟大军一起回京,你们两个带着族人去迎接思远的灵柩,”郭氏开始吩咐起来:“清芳,你派人人去通知族人亲朋,府里也要收拾起来,老大家的老三家的,我身上不怎么舒坦,族人们来了就不出去了,你们帮着招呼就行了。”
郭氏发了话,亲弟阵亡了,郑思杰郑思远作为兄长小弟,不去迎回弟弟的尸骨的确说不过去。
现在京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郑思远死亡已成定局,这侯爷之位眼见的事落在了郑思杰的身上,离开京城两天也没什么事。
郑思杰跪倒在地,说道:“老夫人,我与三弟不在京城,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不要太过伤心了。”
郭氏又落下泪来,叮嘱郑思杰道:“你们兄弟两个路上一定要小心,要是你们再有个什么,我就不活了。”
镇西侯府门挂上了白布,在正院搭起了灵棚,傅清芳跟魏氏许氏忙作一团,通知族人亲友,指挥下人们收拾府里。
族里的人陆续都来了,不见郭氏,问起来就得到郭氏伤心过度,在屋里休息的回话。
郑思杰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已经在族里打点好了,用厚礼说动了两个族老,让他们帮忙开口,说起侯府的继承问题。
本来那两个族老还有些忐忑,生怕郑思杰是诓他们,可现在看侯府这架势,郑思远是真的死在了边关了。
郑三才就摸摸胡子,跟郑三立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道:“傅氏,这侯爷已经阵亡了,马上就要回京了,丧事上由谁做孝子贤孙呢?”
郑三立还没来得及附和郑三才,傅清芳就大哭起来:“思远啊,你怎么走的这么早啊,你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她这一哭,屋里的女眷都赶紧过去劝解,丫鬟婆子们端水的端水,递茶的递茶,捶背的捶背,扇风的扇风,把傅清芳是围了个水泄不通,屋里登时乱作一团。
郑三才的话没有人理会了。
等到傅清芳哭完,又用帕子净脸之后,早就过去大半个时辰了。
郑三立瞅准时机,立马说道:“这思远已经去了,他又没个子嗣,偌大的侯府总得有人管吧。”
他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既然郑思远死了,那这侯府就没主人了,得给它找个主人。
傅清芳刚哭完,嗓子还是哑的,她低垂着头,说道:“这个按祖宗礼法来就行,我一个妇道人家也管不了这么多。”
这要是按礼法,郑思远死了,自然是由他的兄弟们来继承侯府和爵位了。
傅清芳这话,显然就是同意了郑思杰来继承侯府和爵位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不同意又能怎么样,一个父母双亡丈夫又死了的女人,即使她有个侯府夫人的名头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把这偌大的家业给让出来。
傅清芳话音落下,这满屋子的人,表现的最欢喜的,竟然是许氏。
她的嘴角立即就勾了起来,眼里也带上了笑意,不过马上她就想起这是在什么地方,装作伤心的样子用帕子捂了捂眼睛。
反倒是郑思杰的妻子魏氏,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悲痛的,即便明白自己的丈夫就要成为侯爷了,脸上也没有露出一点喜色。
屋里的人都各怀心事,不过有一样是可以肯定的了,这镇西侯府,怕是要变天了。
傅清芳说完就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许氏和族里的几个妯娌都在一旁安慰她,魏氏自然而然地就开始安排起郑思远丧事的各项事宜。
人走茶凉,郑思远已经死了,这府里以后是谁当家不是明摆着的事吗,现在即使魏氏分派仆从,也没什么人跳出来反对,各个下人也都对魏氏的吩咐言听计从。
傅清芳在这边招呼族人,指挥着人收拾好府里,在宝乐堂的郭氏早就坐着轿子递了牌子进宫面圣去了。
这进宫面圣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这边族人和女眷都人荒马乱的,加上郭氏说了身体不舒服不见客,竟然也没人发现她进宫了。
等到一天当中最热的时辰过去,天气总算凉爽了些,郭氏才从宫里回来。
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圆脸白胖的内官。
那内官傅清芳是知道,乃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福喜,是宫里的第一等红人,就连嫔妃皇子公主们也要给一分面子的。
郭氏和福喜还没进前院的时候,就有下人来报:“夫人,宫里来人了,说是陛下传下了口谕,让所有人去荣鼎堂接旨呢。”
傅清芳本来在呜呜咽咽的哭,听到下人来报说是陛下口谕来了,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脸,理了理头发,站起来道:“赶紧把荣鼎堂收拾出来。”
现在郑思远虽然没了,可傅清芳还是找个侯府的女主人,郭氏不在,由她打头,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去了荣鼎堂。
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前院,是郑思远处理一些杂事的地方,距离荣鼎堂并不远。
等一群人到了荣鼎堂,福喜已经坐在堂里开始喝茶了。
见到那么一大群人来,福喜面带笑容,问道:“府里的人齐了?”
郭氏点头道:“全了。”
魏氏见到本来应该躺在宝乐堂的郭氏坐在这里,眉毛一挑,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福喜从主位上下来,站至厅中,南面而立:“镇西侯府众人接旨。”
堂里的众人赶紧跪下,福喜嘴里说道:“镇西侯为国尽忠戎马而亡,朕听闻忠臣无子,特许自族里过继子嗣,奉养长辈,承继宗祠。”
福喜说完,便伸手把郭氏给扶了起来,说道:“老夫人,还请节哀。”
郭氏适时地落了两滴眼泪,嘴里说道:“多谢陛下恩典,现在明德有了后,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除了郭氏与傅清芳,刚才的圣上口谕可是把堂里所有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魏氏许氏,她们本来以为这镇西侯府是郑思杰的囊中之物了,谁知道郭氏竟然搞了这么一出,跑到宫里去求圣上了。
圣上的口谕一出,这镇西侯府就与郑思杰无缘了。
第11章
魏氏的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藏在袖子里的大拇指狠狠掐着手心,偏偏脸上还得维持着一脸从容的表情。
现在代表圣上的内监就在眼前,她怎么敢露出一点不满委屈来。
自从福喜宣完圣上的口谕,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隐晦的集中在魏氏身上。
这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侯爷之位本来都落在她丈夫的头上了,偏偏郭氏棋高一着,跑去宫里求了圣旨,给郑思远从族里过继孩子。
这孩子一过继过来,那就是郑思远的儿子,继承侯府和侯爷之位不是应该的吗。
还能有郑思杰什么事。
收了郑思杰重礼的两个族老头上都冒出了冷汗,幸好郑思杰也知道这事不能大张旗鼓的办,给他们送礼都是偷偷的,没什么人知道。这事就这样翻过去了,想来郑思杰也不敢到处大声嚷嚷给他们送礼,让他们帮着说话的事。
送走福喜,郭氏就对着满屋子的人说道:“刚才圣上的口谕你们也都听到了,这事不能耽搁,思远的灵柩没有几天就要回来了,我想赶紧把这事给办好,你们有什么意见没?”
她问的是几个族老。
给郑思远过继的事,圣上都已经发话了,他们还能有什么意见,纷纷说道:“既然圣上都已经发话了,那一切就按照圣上的旨意办。”
即使事情已成定局,魏氏的心里还有些不甘,她顾不得这里还有这么多人在,问道:“老夫人,这圣上怎么就忽然下了这么一道口谕呢?”
郭氏淡淡道:“圣上的心意岂是我们可以揣摩的。老大家的,你刚才问的话有些过了,这幸好是在咱们自己家里,要是在外面,私自揣摩圣意可是大忌讳,是要给家族里招祸的。”
魏氏的身子一抖,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的离谱,这要是被有心人做了文章,可不就得给家里招祸吗。
“老夫人,我知道错了。”魏氏低头道。
“宜早不宜迟,我跟儿媳妇这就去族里,物色合适的孩子。”郭氏吩咐道:“郑成,备车,我跟夫人去族里,护卫什么的一定要多带一些。”
郑氏族人除了镇西侯府这一脉,在京城居住的并不多,老侯爷是个独苗,没什么兄弟,侯府亲近的族人也就只有几家而已。
他们家里就有年纪合适的孩子,可郭氏跟傅清芳早就商量好了,要过继家里父母双亡,跟侯府不太亲近的孩子,那样才好拿捏。
郭氏开了口,下人自然不敢怠慢,车马很快就背好了,郭氏又吩咐道:“我跟傅氏出去,府里不能没人,你们两个就留在府里,要是有客人来,可得仔细招待着。”
魏氏跟许氏齐齐答应了。
她们即使有反对的意见又能怎么样,郭氏是长辈,她有吩咐就只能听着,更何况当着这么多的人,她们哪敢说一个不字。
郑成的动作很快,一会儿就过来禀报说马车准备好了,郭氏也没换衣裳,就穿着去宫里的那一套,和傅清芳坐上了马车。
来帮忙准备郑思远丧事的几个族老也一并跟着上了后面的马车,随着傅清芳吩咐一声,十几辆马车齐齐开动,朝着城外而去。
郭氏带了无数的丫鬟仆妇,还带了几十名护卫下人,架势极大。
傅清芳与郭氏在同一辆马车里,马车及其宽敞,坐下婆媳两个还有富余,郭氏闭着眼,问道:“我不在府里的这一会儿,出没出什么事情?”
傅清芳把在前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郭氏听了骂道:“烂了心肠的老不死的,会说起那个肯定是收了大房三房的东西了。我呸,他们的算盘打得倒是挺响,以为思远去了就能继承侯爷之位了,他们想的倒是美,有我在,这侯府就换不了主人。”
婆婆骂人,傅清芳就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低眉顺眼的不说一句话,等到郭氏骂完了,递上一杯茶:“娘,您先喝喝茶润润喉咙,这到族里的路还远着呢。”
郭氏摆摆手:“我现在哪里有心情喝茶呢,只要一想到思远,我这心就跟苦水泡的似的,受不住啊。”
“娘,咱娘俩的心事一模一样的,都跟黄连水一样苦啊!”傅清芳抬手拭泪,说道:“娘,好在圣上颁了那样一道口谕,咱们娘俩以后也有了指望。”
郭氏当了几十年的侯爷夫人了,积威甚重,当时族老们也不知道是怕还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没说让郭氏在京城的亲近族人里选人过继。
能住在京城的,家里条件大都不差,适龄的孩子大都有父有母,只有两个母亲没了,父亲再娶的,可这两个孩子祖父母都看的跟心头肉似的,恐怕不好过继。
再说了,过继了住在京城的孩子,以后免不了跟他们的亲生父母或家人打交道,这是郭氏不想看到的。
“娘,咱们既然要过继两个孩子,就找那些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日子过得不太好,看上去又聪明的孩子,这有父有母的,以后还有的牵扯呢,没有父母的,要是爷奶叔伯养的仔细的,咱们也不能过继,省的长大了以后心里还记着家人,这不聪明伶俐的也不行,毕竟以后是要担起侯府的。”
郭氏点点头,说道:“你说的是。”
郑氏族人住在离京城百里以外的地方,村子就叫郑家村。
因为村里出了个侯爷,侯府每年都救济鳏寡孤独,村里人的日子相比其他村子,过得还算不错。
侯府要来选孩子过继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村子,村长把全村的男女老少所有人都集中在祠堂前的空地上,就等着侯府来人了。
知道了侯府这次来的目的,村里有小孩的人家基本上都把孩子好好收拾了一番,就盼望着侯府能看上自家的孩子,这样自家的孩子以后不仅能吃香的喝辣的享清福,还能提携一下家里。
“三嫂子,你这几个孩子今天收拾的倒是干净。”
“别说我了,你家的这些泥猴儿不是也洗干净手脸,换上新衣裳了吗。”
另一边,男人们也在窃窃私语,他们说的是侯府里的家事:“这侯府除了没了的老二,不是还有老大和老三吗,他们家里的孩子我记得可是不少的,怎么会来咱们这乡下选人过继啊?”
“是啊是啊,我记得除了大房和三房,侯府在京城也有不少亲近族人呢,怎么就会来村里选人啊,这不应该啊?”
村长的兄弟压低声音说道:“这侯爷一死,没有儿子的话,按说应该由他的兄弟继承侯爷的位子,谁知道侯府的老封君去了宫里,求来了皇帝的圣旨,这圣旨上说让侯爷过继个儿子。这侯爷一过继儿子,爵位可不就得由他过继来的儿子继承吗。”
“皇帝下了圣旨让侯府过继孩子,真的假的啊,皇帝还管和专业昂的事?”
村长的兄弟拍拍胸脯,说道:“当然是真的了,我听侯府的人亲口跟我哥说的。”
有人不解,说道:“这侯府的老封君有两个儿子,干嘛还要过继别的孩子,这不是傻吗?”
“你不知道,这侯府的大房和三房不是老太太肚子里出来的,是偏房生的。”
“这大户人家的水就是深,算计可真多。”
“是啊是啊,还不如咱们庄稼人家呢,虽然钱少,但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得日子更加顺心。”
有人笑着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也就过年过节的时候能吃上一口肉,平时吃个白面馍馍就算不错了,可人家侯府呢,顿顿大鱼大肉,天天穿金戴银,出门就有人伺候,要是我,宁愿过那样的日子。”
众人开着玩笑,侯府的马车就到了。
丫鬟仆妇们个个面容肃穆,立春夏至打开车帘,傅清芳先下来,郭氏随后也下了车。
大管家郑成带着小厮护卫们围在外面,以防有人冲撞了两位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