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慕如初
时间:2021-02-26 11:03:54

  “为何要留他?”
  “你莫犟,嬷嬷看着你长大,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清楚得很,脸上不在意,心里定然是想的。”
  沈虞笑了,看来嬷嬷对她误会太深,她有什么在意的?对于那个人早就心冷了。
  “我心里没什么想法,总之不想见他。”
  嬷嬷拉了张椅子坐下来,“就算你心里没什么想法,那也总该做做样子,你们是夫妻,哪有整日冷着脸的?你若总是这般,姑爷讨不到好,日子久了,心也就淡了,倒是便宜了宋姨娘。你是不知道,如今那宋姨娘仗着点恩宠就越发得寸进尺,我看着佩青她们总被芷琼院的人欺负,心里也不好受。”
  “嬷嬷别说了,难不成我还要去跟一个妾争这些?再说了,我也没那方面想法,他爱宠谁宠谁我不在乎。至于佩青她就这么个性子,以往在沈府也老是被人欺负。”
  “你不在乎,那你总该为沈家想想吧?”
  沈虞拿勺子的手一顿,嬷嬷这话戳了她软肋。对于别的事,她可以随心所欲,但对于沈家的事她必须委屈求全。就像如今这般,委屈自己留在他身边,就只期盼着他有朝一日能为她沈家翻案。
  嬷嬷见她有所松动,继续劝道:“老爷眼下还在杭州勉强撑着门庭,他送你来长安那日怎么说的?也是嘱咐你莫要与姑爷置气,好好过。祖太爷年纪也大了,身子不好被送去山上休养,每每写信来也是问你过得如何。若是得知你是这副境地,他们又怎么能安心?你心里想必也清楚,沈家这事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估计得有个三五载,这日子还那么长,姑爷若是也冷了心,又如何尽心尽力的帮沈家?”
  沈虞沉默片刻,又默默喝起汤来,“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照我说,今晚他去芷琼院便算了,若是明日他再过来,你不可再将人撵走了。”
  “嗯。”
  次日,裴義之下职后刚回到大门口便见到了芷琼院的丫鬟,那丫鬟许是跟宋姨娘久了,也学了一身媚态,说话娇娇柔柔。
  “公子,姨娘今日头疼得紧,一直盼着您过去呢。”
  裴義之面无表情径直走进书房,那丫鬟还想继续跟进去,被站在外头的小厮拦住。她努了努嘴,甩着绣帕就回去了。
  等裴義之忙完后,见天色黄昏,问道:“夫人回了吗?”
  沈虞性子好玩,哪怕是来了长安也在府中待不住,整日喜欢出门。
  小厮回道:“夫人今日一整天都没出门。”
  他点头,想了想,便放下手中的书,起身往正院去。
  沈虞知道他会来,这是他每天的习惯了,因此今日特地遵嬷嬷嘱咐,好生打扮了下,也布置了一桌菜,就坐在桌边等他。
  因此裴義之一进门,看见的便是她安静的坐着,桌上竟然破天荒的摆了两副碗筷,令他诧异。
  “夫人今日为何不出门了?”他坐下来,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热巾子擦手。
  原先他没来时,沈虞心里准备得足足的,说什么话用什么笑脸她都想好了。可此时他一来,真这么面对他这张脸坐着,却又忍不住心里鄙视,那些准备好的笑脸也怎么都挤不出来,只尽量努力维持态度温和。
  裴義之也感受到了,往回他来正院,她总是冷若冰霜,今日却有些不同,至少她肯让他留下来一同吃饭,而且也没了以往那股冷漠疏离的气息。
  “听说你骑马不畅快,我今日托人去塞外寻好马,估计过两日就可送来。”
  这事还是听守门的王老头说的,昨日王老头搭话的时候无意中听到沈虞身边的丫鬟这么抱怨,便记在了心里。倒不是王老头向着裴義之,而是王老头觉得,裴義之可以对夫人更好些,就比如这马,可以给夫人寻一匹更好的来。
  沈虞原本想拒绝,但想起嬷嬷的嘱咐,又将话咽了下去,只低低“嗯”了一声。
  但就只这么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裴義温柔的笑了,他拿过汤勺主动给她盛了碗汤,“小心烫。”
  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一顿饭,嬷嬷一直在外边暗暗观察着,适时的让人进来上热茶,随后又立马将丫鬟喊了出去,留着空间给两人相处。
  沈虞早就知道嬷嬷站在外头看着,她不自在得很,见裴義之坐在那里,又拿起上次看的书卷老神在在,她喝完茶起身想进室内。这种场景,真不知道要如何跟他相处。
  但她才站起来,手腕就被裴義之捉住。
  “你想下棋吗?”他问。
  “好啊。”
  这倒是个相处的好法子,不用看他的脸,也不用跟他说话。
  她叫佩秋去取棋盘过来,将几上的茶盏挪开。两人就这么的,又安安静静的对弈起来。
  沈虞的棋技师从当代大儒沈望,也正是她的祖父。可以说从小便耳濡目染,平时鲜少能有人胜过她,但裴義之却例外,几乎对于赢她总是轻轻松松。以前她气不过又不服输,总是缠着他继续,务必得搬回一局才罢休,为此他总是让着她些。
  今日也是,裴義之故意放水,沈虞当然也发现了,但无动于衷。
  裴義之放水几次之后,心底黯然,若是以往他这么做,定然会让她抓狂,并跳起来大声指着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莫小看我。”
  但今日,她安安静静,似乎在认真下棋,又似乎在敷衍了事。
  一盘棋结束,天彻底黑下来。这时,徐嬷嬷让人抬了水进来,后头跟着的丫鬟手中捧着套衣裳。沈虞瞥了眼,知道那是裴義之的,徐嬷嬷有意让裴義之今晚留下来,连他的衣裳都为他准备好了。
  裴義之也瞧见了,不动声色的起身,说道:“看你出了些汗,你先去洗吧。”
  徐嬷嬷跟着沈虞进了净室,丫鬟们在一旁兑水,她则拉着沈虞细细嘱咐。
  “夫妻没有隔夜仇,这日子总归要过下去,好过歹过你自己选。莫要再推他出去了,清楚?”
  沈虞心底烦躁,可有可无的点头,“知道了。”
 
 
第3章 
  她磨磨蹭蹭,洗了许久才出来,见屋子里已经点了烛火,四周静谧无声,只余外间窣窣翻书声。那人似乎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走了进来。
  “水兑好了,你进去吧。”沈虞局促,赶紧找话与他说道。
  裴義之轻轻应了声,“好。”
  夏夜凉风徐徐,沈虞坐在楹窗下,杵着下巴望着外头的皎洁月色。虫鸣吱吱作响,可她却能清晰的听见净室里头撩水的声音,有些急切。
  没过多久,那撩水的声音停了,她骤然紧张起来。片刻后,余光瞥见那个身影朝这边走来,坐在她身后。
  “在想什么?”他靠得有点近,近到说话的气息打在她脖颈上,令她皮肤发痒。
  沈虞正想着如何回答,腰间就突然被一双大手揽住,顿时令她身子一僵。
  裴義之也感受到了,他动作轻柔,试图将她揽进怀中。
  可沈虞被他的气息包裹,觉得窒息难受得很,努力忍了忍,任由他将自己搂着。
  “小鱼。”他在耳畔呢喃,声音沙哑。
  原本已经闭上眼睛的她,因着这个名字突然睁开眼睛,心底涌起一阵阵寒凉。
  小鱼已经死了,他不配喊这个名字。
  就在裴義之沉迷于她发香之际,沈虞突然挣开他,眼底一片冷漠,往日那股疏离的气息又渐渐蔓延开来。
  裴義之还伸着半截手臂,正是适才搂着她的模样,而怀中,早已空空荡荡。
  “我不喜欢,你走吧。”沈虞说道。
  “为何?你以前不是很”
  “那是以前,”沈虞迅速打断他的话,“现在我嫌你脏!”
  嫌他脏
  裴義之滞了几息,随后苦笑。
  沈虞转身出了门,见嬷嬷站在门外愁苦的看着她,她胸口闷得如揣着一团化不开的浓云,也不等她开口劝阻,兀自出了湘宜院。
  湖边水榭,清风阵阵,总算令她呼吸舒畅了些,她依傍廊柱边微微出神。
  佩秋拿了件薄衫追出来。
  “他走了吗?”沈虞问。
  “已经走了,不过才出了院门,芷琼院的丫鬟就在那候着呢,说是宋姨娘头疼得厉害让他过去看看。”
  沈虞扯了扯嘴角,厌恶的笑了。
  翌日,天光潋滟,晴芳正好。
  沈虞坐在廊下的矮凳上,啃瓜。
  不远处佩青领着几个小丫鬟正在晒被褥,拿着根长长的竹竿在阳光下敲敲打打,扬起了纷纷洒洒的棉絮。沈虞身边一个小矮桌,放着一盘切好的甜瓜,三两口一个,没几下就只剩下半盘。徐嬷嬷过来将剩下的甜瓜拿走,她鼓着腮帮子反抗。
  “井水泡了一夜的甜瓜寒凉,你小日子快来了,吃太多届时你又得受罪。”
  沈虞想起每回来癸水都要疼个半死不活,悻悻然的将手上那半截瓜也放下,之后站起身矜持的伸了个懒腰。
  “你们好了没?”
  “好了好了,这就来。”佩青和佩秋应声道。
  沈虞今日打算去明轩书肆将那批定好的书带回来。她回屋子草草换了一身轻薄的水红长裙,随后领着两个丫鬟出门。
  好巧不巧,在大门口冤家路窄,遇上了宋姨娘。宋姨娘休养了几日,额头已经消肿恢复如初,这一恢复便又开始折腾起来。与沈虞的简单利落不同,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扭着腰肢从壁影处走出来,看见她正站在门口,也愣了下。
  沈虞站在台阶上等小厮牵马过来,听见声音转身看去,斜睨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宋姨娘显然被她这不屑的眼神激怒了,但又不敢对她如何。想起这几日公子一直未曾踏入正院,昨晚上还来了她那里,心里就得意。
  这一得意,便忍不住要炫耀一番。她将本就轻薄的衣襟往下拉了一些,脖颈处露出了一片红痕,凡是经过事的女人都清楚这是什么。
  沈虞也不例外,她瞧见了,面上努力镇定,可袖中拿着马鞭的手却止不住发抖。往常没看见倒没什么,如今亲眼见到他在其他女人身上弄出这般痕迹,饶是已经铁了心冷了血也觉得气得不行。
  女人的直觉最是敏锐,对于沈虞的表现宋姨娘很满意,觉得自己不动声色的搬回一成。她跟婢女一唱一和,问道:“莲莹,公子今早几时走的?”
  几时走的,其实莲莹也不清楚,反正每次天没亮就不见人了,她都从来没见过。不过此时她明白自家姨娘是故意说给夫人听的呢,于是回道:“卯时就起了,走时还说姨娘累着了,不让打扰您歇息呢。”
  宋姨娘故作娇羞,“公子对我这般体贴,得这样的夫君作伴,真是婉娘之幸。”
  “公子待姨娘真是没的说,奴婢看了都感动,知道姨娘这几日心情不佳,还特地遣人送姨娘去妙珍阁挑选衣裳首饰。”
  “对了,”宋姨娘似乎想起一事,柳眉轻皱,困扰的道:“公子说他新得了十颗南海珍珠要赏我,你觉得用来做些什么首饰比较好?”
  莲莹回道:“既然是十颗,自然是姨娘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奴婢听闻这南海珍珠极其难得,乃珍珠之上品。公子竟然一送就是十颗,心里果然是装着姨娘的,真真令人羡慕。”
  佩秋在一旁听得恶心得不行,“嘁”了一声,嘀咕道:“真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什么南海粉珍珠黑珍珠,她家小姐要多少有多少,小时候都用这些当弹珠弹着玩的。十颗珠子罢了,也值得这般?这副穷酸相,简直没眼看。
  这声音虽小,但被宋姨娘听到了,她立马斗志昂扬,“哎呀!你是何意,莫不是觉得公子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一个下人胆敢嘲弄主子,谁给你的胆子?”
  宋姨娘这人有点小聪明,喜欢拿着鸡毛当令箭,瞬间就给佩秋按了个罪名,拿腔作调的说了一大通。
  沈虞听得很窝火,适才懒得搭理宋姨娘,无非是觉得跟一个妾室计较实在跌份。但她不知死活拿她婢女出气,那就不能忍。
  佩秋嘴皮子没宋姨娘利索,被按了罪名也不懂如何回嘴辩解。事实上,沈虞身边的人都不是嘴皮子利索的人,向来是能动手就不动口的做事风格。因此,见佩秋吃瘪,她二话不说一鞭子就抽过去,疼的宋姨娘厉声尖叫。
  “你、你为何动手打人?”
  “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沈虞又一鞭子挥过去,宋姨娘身上的薄纱立马破了道口子。
  沈虞小时候身子不好被送上山跟着师傅练过一段时间,会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平日里对付一两个流氓都不在话下,更别说是收拾个弱柳扶风姨娘。
  只见宋姨娘一个不防跌下台阶,翻滚在地,摔得一脸泥。但沈虞没放过她,她觉得今日挥鞭子还挺顺手的,正好,逮着宋姨娘就使劲抽,直抽得她嗷嗷叫。过路的人不知发生了何事,纷纷过来瞧热闹,又被佩秋插着腰站在一旁驱赶,“看什么看?快走!”
  沈虞一连抽了十数下,直抽的宋姨娘发髻蓬乱,哭天喊地。脸上也不慎被抽了一鞭,血痕明显。
  徐嬷嬷也听说了大门这边的动静,赶紧出来劝阻。看宋姨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她心里一咯噔,赶紧让人扶起宋姨娘进门去。
  “你今日为何火气这般大?”徐嬷嬷拉着沈虞,又气又担忧,“你把她打成这模样,回头姑爷回来你如何交代?”
  她真是愁死了,不管如何,她是真心希望小姐能放下心结好好与姑爷过日子的,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实属正常,难不成怄气怄一辈子?姑爷自从那天晚上走后,连着几日都没踏入正院了,她都还想着怎么撮合两人呢,现在好了,法子还没想到,她家小姐又一鞭子把关系弄得更僵。这宋姨娘颇得姑爷宠爱,若是知道被打成这样,心里指不定得埋怨小姐。
  但沈虞听了却是觉得好笑,她需要向他交代什么?一个妾而已,她打就打了,是她不知死活招惹在先,怪不得她。
  她走下台阶,接过小厮手中的缰绳,轻轻一跃翻身上马,说道:“嬷嬷就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说完,带着佩秋纵马离去。
  西市是长安最热闹的街市,整整一条东大街,从头望不到尾,街边邸店林立,摊贩们吆喝声此起彼伏。
  沈虞和佩秋怀里各自包着一摞书,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