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裴庚是一点也不解风情:“你吃东西怎么像耗子。”
陆韶把果盘扔到了裴庚手边怒道:“我看你吃东西像什么。”
过了一会儿,陆韶又凑近他问:“裴庚,如果他们三天之内不能解开拴天链,你真的要杀了我们吗?”
裴庚更正道:“是两天。”他将果盘又推到陆韶手边。
陆韶想跟裴庚聊聊当初他们究竟是怎么骗裴庚的,但是此刻他身受重伤,不易长谈,只好把想问的话暂且压下去。
一夜未眠,天微微放亮,陆韶吹灭了蜡烛,站起身将殿内的窗子微微打开一个缝,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一些,结果刚打开窗子,就看到了外面跪了一群人,他们都是各派年轻的弟子,此刻跪在寒风中神情凄楚。好像刚死了爹妈。
陆韶回头道:“外面跪了很多人,应该是要求你手下留情。”
裴庚睁开眼睛,反问:“我该留情吗?”
陆韶斟酌着道:“你要问我?那我肯定说留,我们人间有一句话,叫冤有头债有主,百年前,他们都没有出生,又何其无辜,裴庚,我觉得你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裴庚:“你过来,再说一遍。”
陆韶转进如风:“还是杀了吧。”
裴庚:“你过来。”
陆韶只好走过去,和他保持者敬而远之的距离笑道:“我刚才忘了我说什么了。”
裴庚站起身,清晨的光线照在他的身上,他眼睛的颜色似乎比以往都要淡很多,陆韶知道每次裴庚受伤的时候眼睛的颜色就会发淡,受伤越是严重,颜色就越淡,这个样子很容易让别人探清楚他的身体状况啊。
裴庚道:“虽然你现在无动于衷,但我若真的动手,你一定会想法设法的去救他们,你说过这是你做守山人的责任。”
裴庚说的不错,陆韶虽然对八大门很失望,觉得自己这个守山人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作为一个爱惜自己生命,也热爱他人生命的正常人,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无数无辜的人卷入他们的厮杀之中。
所以,现在最完美的办法就是把该死的拴天链砍断,这样皆大欢喜。
这时,门开了,怀柔被人搀扶着走进来,他逆光而站,神情肃穆,向来温润如玉的脸上尽是疲惫:“前辈。”
裴庚问:“怀掌门,找到方法了吗?”
怀柔咳嗽了一声:“有一个办法我们或许应该试一试,前辈还记不记得凉山最后一道禁制。”
裴庚坐下来笑道:“嗯,你终于肯说了。”
怀柔:“这最后一道禁制就是陆韶。”
陆韶看了一眼怀柔。
怀柔点头:“不错,陆韶乃山魂,手握古守山人留下来的镇山剑,可以令您解脱。”
陆韶记得很清楚,当时怀柔告诉她,这把剑可以彻底封印裴庚,也有让他逃出来的危险,后来她进到了百泉林水中,才得知成败皆在自己手中,可是因为说的太玄乎了,陆韶完全没有理解其中深意。
她只知道若是失败了,裴庚就被永远镇压在凉山下了,她不想冒这个险,也不敢冒这个险。
怀柔点头:“前辈,您可愿意一试,把性命压在守山人手上,比起我们,你更相信她不是吗?”
裴庚道干脆道:“好。”
陆韶顿时紧张,她无措的看着裴庚:“可如果我失败了呢。”
裴庚笑道:“那就失败了,没关系陆韶,你若想我活,我又怎会败。”
陆韶不愿意贸然尝试,她私心里希望他们能找到更好的方法,可裴庚如此坚定,反倒是给了她一些勇气,她既是关键,只要她心中坚定,心中只想着让裴庚解脱,说不定就能有一线生机。
陆韶点头道:“好,我试一试。”
怀柔对身边的弟子道:“让百芜所有弟子以及重要的法宝金银全部带出百芜,两个时辰内,撤退完毕。”
“遵命。”
百芜的效率很快,不到两个时辰,百芜连条狗都没有了。
陆韶紧张的情绪逾盛,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二把刀的大夫,要硬着头皮上去给人做手术,无论成败,对他们都没有坏处,可如果失败了,就会让裴庚陷入绝境之中。
她将缠绕了黑布的刀拿出来,解开黑布,露出三尺三的刀锋。
“动手吧。”裴庚说。
陆韶点了点头,凝神静气运转压山大阵,将所有的功力逼到手掌,手起,刀落,刹那间如山崩地裂,拴天链爆发出巨大的威力,整个天地都在撼摇。
而近处的凉山黑云滚滚,一道道金光如枷锁一般将凉山包围。
陆韶只觉得一股灵力从裴庚身上顺着刀涌向她的体内,她心里一凉,从希望堕入深渊:她失败了。
她抬起头看着刀下逐渐透明的裴庚,他如一道光影般即将消散,陆韶心中极痛,她慌乱的想为什么会失败,是她的信念不够坚定吗?还是功力不够!
这时,她听到了画中镜的声音:“助炼任务已完成,压山大阵二级圆满,得到裴庚金色羽魂之力。
陆韶摇头:”不行,我不要,现在不要,画中镜你帮我!是我的功力不够吗?”
画中镜【守山人,之所以会失败,并非功力不够,而是你想让裴庚活下来的希望不够坚定,你不够了解他的过往,你对他仍有怀疑,所以你无法砍断栓天链。】
陆韶不知道什么才叫坚定,她只觉得如果裴庚就此万劫不复了,她会自责懊恼伤心一辈子。在她的生命里也再也没有这样的裴庚了。
陆韶问:“那应该怎么办。”
画中镜:【你有一个选项从来没有选过,那就是每次助炼任务的第三项。】
陆韶道:“睡觉”
画中镜:【是的,睡觉进入画中镜,挑战高手。这是一条了解他过往的另辟蹊跷的道路】
陆韶道:“好,那就进入画中镜,我要挑战崇俊尤侯。”
画中镜:【幻境中的场景,不会影响现实,守山人可以提高功力,有一点需要注意,那就是画中镜的挑战对象会保存记忆,为了避免在现实世界中相遇尴尬,守山人是否乔装改扮。】
陆韶:“不用。”
画中镜:【你要挑战什么时候的崇俊尤侯】
陆韶:“全盛时期。”
眼前顿时一片黑暗,再能视物之时,发现自己在一个装修风格很暗黑的宫殿里,这宫殿极大极宽敞,一棵巨大的怪树直接连到了顶,诡谲的花开满道路,寒鸦凄切。
陆韶心里一喜,他到了裴庚曾经所在的魔域。
陆韶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的身体没有发生任何改变,只是衣服换成了暗黑系,窄腰长腿,莫名羞耻,而她的手里提着的也是她惯用的刀,此时她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再往前走,就看了巨树后的一个影子,画中镜生怕陆韶不认识,在那影子的背后写着四个大字:崇俊尤侯。
陆韶屏住呼吸,缓缓走上去,这是百年前的裴庚,好像没那么高了,但依然伟岸,穿着一身金丝玄衣,只是一个背影就霸气十足,可是他抬头望着纷飞的花瓣,似乎有些忧郁。
陆韶轻轻唤了一声:“见过魔尊。”
崇俊尤侯缓缓回过头:“何事!”
这一回头不要紧,陆韶心里有一万个草泥马,这根本不是裴庚!
没错,他的衣服很帅,他的背影很帅,然而长了一张令人不敢恭维的马脸,一双眼睛是猩红色的,脸颊凹陷,一道伤疤横贯在脸上,看起来又瘦又凶,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陆韶疑惑:“你是崇俊尤侯?”
魔尊怒道:“大胆,你竟然敢直呼本座的名字!你是哪部的,为何出现在本座的寝宫。”
陆韶四处打量了一圈,回过头,用更暴躁的眼神看着他:“你为什么要假扮崇俊尤侯,你是哪里的妖魔!”
还有,你没事儿在那里忧郁个什么劲!
魔尊:“放肆!本座在这里已有万年,你胡说八道什么,真是找死!”狂怒之间,他一掌就挥了过来。
陆韶的实力莫说在修真界,就是在百芜都很拉稀,对抗魔域的老大,基本上就是半掌扑街的水平,是绝对不敢硬接的。
然而这里是画中镜,一切都以为陆韶的修炼铺路,陆韶发现他出招的速度非常慢,且伴随着画外音:【鸿蒙初世,剑招磅礴大气,若要反制此招,不能硬抗,只能巧取,得需要用四两拨千斤的剑法,建议用挑袖飞花一剑封】
接着旁边出现了一道演示的人影,由慢到快,由浅入深。
陆韶惊呆了:这到底是什么宝藏。
就在陆韶记忆的时候,魔尊的速度慢的像蜗牛,这让陆韶觉得自己就算不用挑袖飞花,也能把这家伙一脚踹飞,踹飞了之后,他还不一定能反应过来是谁踹的。
陆韶将人影的动作熟记以后,猝然出招,轻巧的避过了这一攻击。
陆韶和对方有着难以逾越的境界鸿沟,仅仅凭着剑招早晚要落败,那魔尊见陆韶出招迅猛且另辟蹊跷,当即大笑起来:“你是哪里来的卧底,好生厉害,既然如此,我也不对你客气了!”
魔尊再次出招,这次就是境界上的碾压,他人还未到,掌风先至,陆韶觉得胸口发闷难以支撑,这个时候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光,光圈里传出一道声音:请到辟光圈中提升境界。
陆韶依言走过去,坐在光圈中,眼前浮现出了一册册的书,书中记载了吐纳、心法、入气等等,均是她从没有见过的,她再定睛一看,见封面上写着《魔域心剑》,原来这是就地取材,相当于和谁挑战就可以修习谁的功法。
陆韶在光圈中依法打坐,在这里时间更是飞速,书中的知识一个接一个的进入她的脑海里,知道她无法笑话,渐渐的,她有了开窍的感觉,这感觉曼妙而舒服,浑身的经脉都在发热发烫,等她再次睁开眼睛,魔尊的掌法已到。
这次依旧是鸿蒙初世,只是威力更加巨大。
一招天星尽摇回击了过去,剑光若流星坠世,将鸿蒙处世的威力打的七零八落。
【天星尽摇】这是魔修心剑中的一个招式,感悟星象运转,刚好完美克制鸿蒙初世。
陆韶这次不仅避开了,还小小挫伤了对方。
就在她打得很开心的时候,陆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魔尊。”
马脸魔尊立刻停了手,且跪了下去。
陆韶回过头却见到了裴庚从台阶下走来,她的呼吸顿时凝固住了。
他的容貌与自己所见到的只有细微的差别,他穿着黑色的长袍,尖头云履鞋一步一步踩在台阶上,他用温和的语调问:“两天时间已到,魔尊收拾好搬家的东西了吗?”
凶神恶煞的马脸魔尊一下子笑容可掬,恭恭敬敬道:“收拾好了,这就马上带着部下离开,请大人入住主殿。”
裴庚俯视着他,更正道:“你一个人离开。”
马脸魔尊依然笑着答应:“是的,晚辈一个人离开。”
裴庚缓步走上来坐在宝座上:“魔尊心里可不要不舒服。”
马脸魔尊连忙道:“不会不会,晚辈心里很舒服,魔域交给大人,是魔域之幸,只是,临走前,晚辈想知道一件事。”
裴庚语气仍旧温和问:“什么事。”
马脸魔尊微微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极为复杂,他嘴唇嗫喏了许久才低声道:“您到底是谁?从何而来?”
裴庚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这微笑却是半点也不近人情,他用手指敲着扶手,轻声道:“我的名字,你不配知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马脸魔尊慌忙低下头:“没有了,晚辈告退。”
陆韶看着他们,突然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时期,当时姬婉清清对自己说裴庚是空降魔域,无人知道他的身份,地位,来历,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裴庚霸占了魔域魔尊之位,风调雨顺的统领了百年,让魔域一跃成为能与天界抗衡的存在。
可没想到,他连崇俊尤侯这个名字都是抢的别人。
陆韶想和他说一句话,可是此时的裴庚不认识她,也根本不想理会她,他坐在宝座上有种孤独而不可侵犯的疏离,他的目光看着巨树,说了一句:“你出去。”
陆韶决定要在幻境里多呆一会儿了。
她问画中镜:“我能留到什么时候。”
【画中镜没有时间限制,只要挑战未完成,若非强烈要求,不会离开。】
陆韶又问:“那外面的时间呢。”
画中镜:“当你返回现实世界后,会回到刚才的时刻。”
陆韶:“明白了。”
陆韶在幻境里留了下来,画中镜真是天地至宝,镜中场景逼真到与现实无异,而且除了被挑战对象也就是那个马脸之外,其他人都不会保存记忆。
画中镜提醒陆韶不要太嘚瑟,毕竟画中镜是窃取记忆的行为,法力过于强大的人不一定不会有所察觉。
陆韶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里,陆韶就一直混在魔域,魔域此时的秩序很混乱,不仅有妖有魔还有被抓过来的修士。再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人会觉得陆韶哪里奇怪,甚至分赃的时候看陆韶是个老实人,都会给她分一点。
陆韶觉得这里的时间过的很快,除非是她细心留意的东西,其余时间就像飞逝的沙漏迅速溜走,犹如人生马灯。
她在这里见证着裴庚是如何一步一步把魔域发展壮大的,最令陆韶注意的,就是裴庚的行事风格,一点也没有魔的影子,他不会禁止部下修炼邪门歪术,但是会让这些人的数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也不禁止部下相互厮杀,同时也会控制在一定的尺度之内。
他会不动声色的鼓励部下修习可持续发展的正途,重用有心修正道的部下,渐渐的,魔域越来越强大,这种统治方法很有天道的影子,那就是万物以平衡为首。
陆韶在这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想法设法去接近裴庚,反正不怕死,这是幻境,死了还可以重来,凭着她一次又一次的百折不挠,比如在裴庚回寝宫的门口蹲着,在他工作的地方蹲着,在他任何能看见自己的地方神出鬼没,阴魂不散。
终于有一次,陆韶在茅房门口蹲到了裴庚,她装作很惊讶的样子:“魔尊,好巧,原来你也要上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