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飘下了雪花,簌簌的打落在陆韶的肩头,冬天居然已经来临了,她折身向外走去:“锦珑,你回家吧,这里不属于你。”
也不属于她。
陆韶回到茅屋后,茅屋前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裴庚还没有回来,她跑到当铺用珍藏多年的玉佩换了些钱,用钱换了柴火以及生活必须品,搬到屋子里煮灵芝汤。
那黑乎乎的的灵芝在锅里像个坨坨,然而陆韶知道它的身价后,就算这灵芝再丑,她也保持了足够的敬畏之心,不一会儿,浓郁的香气从锅里冒出来,陆韶把灵芝舀出来,因为太饿又不好意思吃,所以就活像个等丈夫回家的深闺怨妇一样。
“陆姑娘,看来你也知道陛下的身份,为了不必要的麻烦,要及早抽身啊,否则你的下场与他们无异。”冥帝的话在她心里又冒出来。
陆韶忍不住想笑,当她是被吓大的吗?
她知道裴庚迟早要离开,他本来就属于天界,但那又如何,若是想见他,去画中镜找他便是了。
正想着,门被推开,裴庚终于回来了。
他丢给陆韶一个纸袋,熟悉的味道从纸袋里钻出来,陆韶懒懒打开,居然是一整只烧鸡。
陆韶颇为感动,裴庚进步太多了,终于掌握了人类正常的饮食,也不知道他这一天都经历了什么,才能大彻大悟。
如果换上平时,陆韶一定扑上去把烧鸡消灭掉,然而才经历了怀柔的事情,她心里着实有些闷,只有基本的填饱肚子的**,没有了享受的**。
裴庚本来等夸,然而没有等到,他坐在陆韶身边问:“你不开心。”他的身上没有丝毫风雪的凉意,头发也是没有一丝凌乱,这一切都提醒着陆韶,你身边这个人和冥帝是一路人。
陆韶依旧用慵懒的声音道:“没有。”
一股低气压已经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陆韶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气,怀柔被伤了,五天后她去画中镜找他就是,总还不是绝境,然而不爽的情绪却总是萦绕在身边。
裴庚在旁边沉默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坐在床边翻书,翻那本《教你说人话》里的第三篇《如何哄人》
这本书不是个正经书,里面的词儿油腻的能炒一锅菜,而且三纸无驴,通篇不说人话,一些弯弯绕绕的东西,裴庚看都看不明白。
翻了一会儿后,陛下差点走火入魔,给这本书下了一个判词:垃圾。
他回过头,看到陆韶已经蜷缩在床上睡着了,眉心的一股阴郁却始终未散。
裴庚记得陆韶不开心的时候会掉眼泪,但哭的不大真诚,他光看她掉眼泪,都感觉不到她的悲伤,然而这一次,却不同。
裴庚又把垃圾翻开,凭着自己的毅力,逼着自己把一整本书看完了。
随后他还是铁青着脸把书从窗户外扔出去:绝世垃圾。
他躺在陆韶身边道:“咳咳。”
陆韶睡的很轻,听见动静后睁开眼睛。
裴庚问:“你还没有睡熟?”
陆韶点头:“嗯,因为梦里没有你。”
裴庚:“没有我?”
陆韶点头,伸手摸了摸裴庚的脸,从鼻翼一直轻轻划到下巴,轻盈的触感宛若羽毛划过:“闭上眼睛,就是噩梦,一片孤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就想着赶紧醒来,因为裴庚就在我身边。”
说完,她讪笑着把手抽了回来,她最近总是有些放肆,然而画中镜两百年的时光,她早就把裴庚当成了最近亲的人,看见他的脸,手就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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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裴庚的呼吸近在咫尺, 他的耳朵微微有些泛红,气氛到了这个地步,他却还能克制的住, 只是这份克制令空气都开始燥热。
陆韶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噗嗤一笑,那双弯弯的眉眼就犹如千树万树梨花开,裴庚突然俯下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酥酥麻麻的感觉窜进五脏六腑,如漂浮在云端的一叶扁舟。
陆韶心底漫上一层惊异, 这惊异还没有品味够个百转千回,裴庚就坐了起来。
陆韶心想:原来裴庚也有普通人这种世俗的**吗?虽然这**也太过风轻云淡了。
可是接下来裴庚说的话却突然像冬天里的一盆凉水,将即将旖旎的氛围浇的无影无踪:“本来想在这里多陪你几日,但思来想去, 我还是要离开, 去做我还没有做完的事情。”
陆韶手指微微蜷紧且收到自己怀里,情绪完全冷静了下来,她点头:“嗯。”
裴庚用很温柔的声音道:“事情结束以后, 我回来找你。”
陆韶此刻心里很平静:来拔我的坟头草吧。
神仙岁月漫长,他们动辄就是百年千年的时光, 而她一个练气的二把刀, 身体最多苟且百年, 墓碑倒是可以永垂不朽。
陆韶坐了起来, 裹了裹身上的衣服,用悬空的双脚相互敲打着,状似不经意的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裴庚道:“不知道,也许很短,又也许很久。”
那这真是说了个寂寞。
很短是多短,很长又是多长, 就算她将来在修为上有所突破,又能如何,她和裴庚之间隔着一条天堑般的鸿沟,他终究离自己太遥远,当他在天上当天帝当久了,回想起人间还有个自己,不知道心里还会不会升起一丝怜悯。
他还会不会记得当年是谁给他桃子吃。
万一,他没有想起桃子这种事,反而想起自己曾经用压山大阵控制他,心中剩下的就只有厌恶呢。
就好像戏文里皇帝微服私访留下一屁股情债,回到皇宫后,照样左拥右抱,结果临死前能想起来曾经的杏花微雨,就已经可以贴上情种的标签了。
陆韶可不想在这苦逼戏文里能有她的一席之地。
她渐渐想清楚,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曾经拥有的眷恋已经深埋心底,这就足够了。
陆韶道:“我只等你十年。”
十年你若是不来,我就先把你忘了。
裴庚沉默片刻,点头道:“好,那就十年,十年后我来找你。”他笑道:“陆韶,你不要忘了我。”
陆韶嗤笑一声,闭上眼睛蜷缩在床上睡了过去,这一夜两人便再无言语,正听着外面风雪的声音,翌日醒来,她睁开眼睛,整个屋子都空荡荡的,裴庚已经走了,却留下了一柄她从未见过的骨剑。
陆韶将剑拿在手上端详了一会儿,这剑颜色发紫,光滑如玉,无刃,手指摩挲之处却能冻彻骨髓,她见识过裴庚送东西都是很吓人的那种,这把骨剑的品级她虽不甚清楚,然而却必定是一把能护身的绝佳宝剑。
陆韶心想:我现在的武器可真多,古守山人的锈刀,怀柔的窄剑,裴庚的骨剑。
她坐起来将昨晚剩下的灵芝汤喝了,将三把兵器抱起来背在身上,走出了茅屋,外面的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大雪还在纷纷扬扬的下,把一切都掩埋在白茫茫之中。陆韶踏雪而行,走到路上,听见了丧钟的声音。
街道上聚集了些三三两两的修士,神色惊慌的谈论昨天的变故。
“昨日,降下天劫,八大派掌门死了五个,百芜掌门怀柔被四天界联合通缉,现也不知去向,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
“从昨晚到今天,陆陆续续有好多人失踪,尤其是百芜,一夜之间,整个门派都散了。”
陆韶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天大的幸运,作为囚禁天帝的守山人,一个掌管凉山刑法的南天界地官,原本是第一个该死的人,却仗着裴庚的庇佑,安然的活到了现在,整个天界没人敢动她,没人敢伤她,不开罐酒庆祝一下,都对不起她死里逃生的好运气。
正在路上走着,突然身后被人拽了一把,陆韶回过头发现是七剑中的老二聂家兴以及老三沈露。
他们两个人的黑眼圈都异常明显,尤其是老三,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没多久,他们见到陆韶焦急道:“师妹,原来你没事,真是吓死我们了,我们以为你也被抓走了。”
陆韶问:“师兄,百芜怎么样了?”
老三沈露惨淡着一张脸,缓缓摇头,他喃喃道:“师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天界为什么会突然对付八大派,掌门又为何会被通缉,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此时,众人还是一头雾水,他们根本不知道被囚禁在凉山的究竟是谁,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天界所针对了,自是莫名其妙心力交瘁。
天界终究会给他们一个说法,但是此时毫无缘由的到处抓人,确实是会人心惶惶。
陆韶问:“我们门派还有谁被抓走了。”
聂家兴还稍微冷静些,他回答:“还有几个早已经离任的副掌门,其余弟子倒是没事。”
沈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百芜的弟子连夜逃出去了好几千,我们的门派怕是要遭受灭顶之灾了。”
陆韶想了想道:“不会的,两位师兄不要惊慌,这件事情并不会波及到太多无辜之人,等他们抓尽了想要抓的人之后,一切就结束了。”
聂家兴敏锐的问:“陆师妹,你是知道些什么吗?”
陆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们说实话,若是让他们知道百芜这些年镇压的罪魔其实是天帝,那他们的精神肯定要崩溃,现在只好安慰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不要吓到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先找到掌门才是。”
听到“掌门“二字,沈露心头剧痛,眼泪实在忍不住飚了出来:“师妹,不过一天的功夫,掌门怎么就成了魔修,我们是决计不肯相信的,难道以后掌门就要亡命天涯了吗?”
陆韶问:“你们有没有用过搜魂术。”
聂家兴叹气:“昨夜偷偷试过了,区区搜魂术根本找不到。”他突然想起什么,谨慎的看了陆韶背后一眼:“裴,裴庚呢,难道你还要跟他在一起,不肯回到我们这里来吗?”
第29章
陆韶先是冷静了一下, 然后道:“他也走了。”
正说话间,其余“几剑”和师兄弟们赶了过来,眼看人越聚越多,聂家兴道:“师妹, 有些话不方便在这里说前面有一家客栈, 我们进去详谈。”
陆韶知道他们大概要聊什么, 百芜所有的年轻精锐几乎都在这里了, 他们带着陆韶来到了客栈的二楼,将门窗关上,资历高一点的师兄们找地方坐下去, 其余几个小弟子则站在一边, 整个屋子都被挤的满满当当。
聂家兴坐在椅子上问:“师妹,从现在开始, 我问你的每一个问题, 你都要如实告诉我。”
陆韶点头。
聂家兴问:“那魔头去了哪里。”
陆韶:“我不知道。”
聂家兴皱眉道:“我们觉得这次的灾祸是凉山带给我们的,百芜奉南天界镇压罪魔, 可如今他逃了出去逍遥自在, 反而是我们受到了责罚。”他看着陆韶, 眼神逐渐有些怪异:“师妹, 我们理解你的苦衷,你被妖魔挟持,无法抵抗也很正常,可是事情走到这般地步,师妹你就真的问心无愧吗?”
沈露点头:“师妹,就算我们相信你,可是其他人一定觉得是你与崇俊尤侯狼狈为奸,到时候众口铄金, 积毁销骨,你又如何在这里呆的下去。”
聂家兴又步步紧逼,他用深深的目光看着陆韶:“师妹,我们还是要亲口听你一个答案,你是被他挟持了吗?”
陆韶微微沉默,抬起头承认道:“不是。”
她听了对面佩剑的嗡鸣声,滔天的怒气几乎将她掩埋:“为什么?师妹,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离经叛道的事,难道掌门对你不好吗?”
聂家兴说完这句话后,自己先心酸地笑了笑:“不错,是百芜先负你,你心里有怨气也是应该的,可是师妹,这些年我们七剑一直都在照顾你,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就算百芜负你,师兄没有负你,你为何要在背后使刀子。”
这句话也太狠了些,陆韶的脸在一瞬间就苍白了,她本来想将来有机会一定好好解释,一起面对以后的难题,可是现在她发现事情阴差阳错走到这一地步,怀疑就像一柄剑,割断了他们曾经所有的亲密。
百芜囚禁天帝这件事,天界还没有承认,或许将来也不会承认,陆韶敢把事情真相说出来不是被当成胡言乱语就是要蹲大牢。
面对他们的难以理解,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沈露扯了扯聂家兴:“算了算了,二师兄,收收怒气。”
聂家兴问:“你到现在也不肯给我们半个解释吗?”
另一个弟子插嘴道:“就是因为你,百芜成为众矢之的,你心里又如何过意的去?”
“百芜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了,百芜奉南天界之命镇守凉山,结果因为你的失职,致罪魔逃出,还连累其他几派一起遭到祸殃,我们百芜怕是要因此一蹶不振了!这都是因为你!”
百芜弟子的性格向来温和,可此刻他们心里无比愤怒,要不是有七剑拦着,恨不得现在就把陆韶生吞活剥了。
一个女弟子用尖锐的声音道:“师兄,掌门不在,您做主,按门规处置陆韶将她关押大牢,也好给众人一个交代。”
聂家兴对此沉默不语,众人看懂了他沉默。
一位弟子上前就要去拉拽陆韶,却被陆韶身上的骨剑弹了回去,不仅没有挨到陆韶,还被骨剑的气伤到了手掌,登时鲜血直流。
陆韶也没想到这骨剑居然这么极端,对她稍有敌意的人,就能下此重手来护主,她连忙上前:“师兄,你没事吧。”
“你滚开!别碰我。”
陆韶就被钉在了原地。
那弟子捂着手掌咬牙切齿,他看着她背后的剑布道:“你很好,有强大的靠山庇佑,我们现在都动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