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韶点头道:“行吧,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我若是能出去,我就带着你。”
小公子冷笑:“就凭你?”
陆韶不再说话了,四处打量着这里,这里没有她想象的那般恐怖,她还以为会有挖鼻剖心之类的酷刑,结果只是一望无际的沙漠,莫非这里还令藏玄机?她扭过头问小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怒气冲冲道:“你还敢问我叫什么,我叫骆灵景。”
陆韶问:“你是哪里的人。”
骆灵景道:“你管得着我是哪里人吗?我是流火族骆氏仙门小公子。”
陆韶又问:“你犯了什么错,要被打入幽冥一层。”
骆灵景:“你才不要告诉你,我爹神经病啊,他觉得我缺乏历练,于是给我挑了几个罪名,把我送到了这里,全天下你见过这样的爹吗?”
说完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陆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招供的连底裤都不剩。
陆韶微微一笑:“你……”
骆灵景蹲在地上,惊慌的捂住耳朵:“女侠不要问了,你这是什么邪…呸!法术!”
陆韶解释道:“不是什么法术,随便问问的,只是公子你心思澄净,不容易掩饰自己的秘密,所以就很容易着了我的道。”
骆灵景用敬畏的眼神看着陆韶:“不,你这手本事,就是连我爹都不会。”
陆韶:“人各有所长,修行种类不同能力自然也就不同。”
骆灵景屈服于陆韶的淫威之下,他点点头:“那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哦,我想起来了,你刚才在上面……”
他凑过去道:“姑娘,你这种情况我见多了,你这是遇到了人渣啊。”
陆韶:“……”
她暂时不想提到这件事,因为觉得很尴尬,然而她沉默不语的反应在骆灵景眼中基本上就是默认了,他一时间既觉得自己倒霉,又对这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姑娘陆韶生出一分同情。
就在两个人没什么防备之时,一头猛兽突然悄默声的从沙子中飞了出来,身上的鳞片如钢刀一般,张着血盆大口扑向两个人。
骆灵景吓得连忙去找剑,陆韶背后的锈刀已经出鞘。
骆灵景终于手忙脚乱的拔出他的剑之后,陆韶的刀已经将猛兽劈成了两半。
骆灵景捏着剑,看着被劈成两半的猛兽,惊的半天说不出话:“你,你也是神族?”
陆韶道:“当然不是,我是人,原来你们骆氏仙门是神族?”
骆灵景缓缓点头:“没错。”随后他就开始自夸起来:“实不相瞒,能动动嘴皮子就让我来到幽冥一层历练的我爹是神族后裔,我姑姑是重帝的师妹,你别看我小,我也有三四百岁了,以前还在天帝身边做过抱剑童子。”
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陆韶问:“那你现在怎么不做抱剑童子了。”
骆灵景觉得这姑娘厉害是厉害,但是对天界的很多知识十分匮乏,他解释道:“你是不是傻,只有童子才能做抱剑童子啊,我们神族长大以后可以去做神侍,但是神侍的要求太高了,我达不到,我连剑都拔不好。”
骆灵景想了想又道:“我希望将来我剑法有所成,可以去天帝身边做神侍。”
陆韶安慰:“嗯,以后用功或许是可以的。”
骆灵景问:“你真是个好人,你放心等我们出去以后,我一定让你那个人渣名誉扫地,我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朋友多,只要你愿意,我能让他渣男的名声传遍三界,对了,他叫什么名字。”
陆韶:“……”
陆韶:“他其实不是。”
骆灵景忍不住嗤之以鼻:“你在上面有多伤心欲绝我都看到了,难道到现在你还想维护这人渣的名声吗?姑娘,那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陆韶立刻转换话题:“小公子,你想出去吗?”
骆灵景道:“当然想,你说你能带我们出去的。”
陆韶点头笑道:“对,可是我对这里一无所知。”
骆灵景道:“这里有无数厉害的妖兽,差不多得有几千头吧,不过照你这个砍杀的速度,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陆韶问:“仅此而已?”
骆灵景叹气道:“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古往今来能从这里闯出去的人很少很少,我知道的也就一人而已,对了,姑娘,你饿不饿,我带了吃的。”
陆韶现在相信他是神族吃饱了撑的来这里历练的了,她就没见过来到幽冥的人竟然还能带吃的进来。
骆灵景已经大马金刀的席地而坐,他从衣服里掏出来一个百宝囊,不停地从里面掏出各种食物,陆韶猜测这百宝囊应该是类似于芥子空间的东西。
陆韶身为人类都辟谷了,这骆灵景正儿八经的神族,居然还戒不了口腹之欲。
陆韶坐在他旁边陪着吃了两个蜜饯,这蜜饯有点油,她吃完以后拿出手帕来擦手,却不小心带出来一张画像。
画像上是怀柔。
陆韶为了找他这厮,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带着,这次来幽冥,心中仍有一丝渺茫的希望,万一怀柔在幽冥呢。
她把画像捡起来展开抖了抖上面的沙子,却被骆灵景看到了,他把脖子伸出两里地看着画像道:“咦?这个人我认识的呀。”
陆韶猛地回过头:“你认识他?”
骆灵景点点头:“没错,我刚才说有一个人能从这里闯出去,说的就是他。”
陆韶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骆灵景道:“好像是叫怀谨吧,是一个完全不出名但很其实厉害的魔修。”
陆韶问:“你确定?”
骆灵景摇头:“并不确定,万一只是长得像呢。”
陆韶问:“那他当年为什么要闯幽冥十层。”
骆灵景突然笑了起来,露出一颗人畜无害的虎牙:“你真的想知道吗?”
陆韶点头。
骆灵景一边往嘴里填东西一边道:“他是被古守山人李羡鱼给打下来的。”
陆韶:“等等等,李羡鱼?他们有交集”
骆灵景笑道:“你算是问对人了,我是这天底下唯一知道这段辛秘的人,李羡鱼有个死敌叫怀瑾,他们喜欢同一个女人。”
陆韶消化了一下这个惊天秘密:掌门和古守山人不仅认识,还是情敌。
陆韶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骆灵景唆了一下手指头:“我是李羡鱼的书粉,这些秘密都藏在他的书里,等一下,我给你看看,我都带着呢。”说着他又去掏他那个百宝囊,将一本本书拿出来扔在地上。
李羡鱼约莫是个兼职守山人,全职写书人,无论是什么种类的,如治水、养鸡、剑法、情感这些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他都有涉猎,且就算是些很不入流的难登大雅之堂的书籍都会大大方方写上他的名字:李羡鱼
骆灵景:“我专门扒过李羡鱼的生平,他有一段时间成过婚,有过孩子,而且孩子还被人抢走了。”
陆韶问:“被谁抢走了。”
骆灵景一脸高深莫测:“就是被这个叫怀瑾的魔修抢走的。”
陆韶觉得很不可思议,如果这个叫怀瑾的人确实是怀柔的话,她真的很难想象怀柔会做出这样的事。
骆灵景:“李羡鱼跟怀瑾是情敌,他的娘子死了,两个男人就抢一个孩子,抢来抢去的,就势不两立了。”
陆韶:“那个孩子又是谁还活着吗?”
骆灵景:“应该还活着,后来古守山人把她送走了,但是他骗怀谨说是把孩子扔进了幽冥十层,怀瑾信以为真就跳了进来,可是怀瑾哪里知道,就算孩子在,这里的时间与外面不同,他跳进来也是白跳,可见是一个傻子。”
陆韶开始陷入沉默,她的心里燃起一个古怪的念头,她回想着怀柔当时找到她的场景,有一天怀柔翻来覆去的看着她的手掌,久久沉默着。
陆韶:“掌门?”
怀柔冷笑一声:“原来是我认错人了。”
一头妖兽又很不长眼的飞了过来,陆韶抽出刀一招解决,她心里一团乱麻,乱到不想再去思考一个字,转过身对骆灵景招手道:“收拾一下,我们往前走。”
本以为妖兽会越来越多,没想到越是往前走妖兽反而越少,倒是有成堆的骨山堆在黄沙里,又被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黄沙掩埋了一层又一层。
虽然妖兽变少了,但是越往前走天气越是寒冷,冷到即使是整日里在百泉林里泡着的陆韶都觉得寒风梳骨,无法忍受。
骆灵景虽然不学无术了点,但是他是流火神族,天生抗寒,就算是稍微哆嗦了点也比陆韶强上太多。
陆韶实在是走不动了,她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关节都疼痛难忍,只好蹲在地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不住发抖。
骆灵景在一旁安慰:“姑娘,你振作一点,我们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出口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吗?你总不能要我带你出去把。啊?”说着他在陆韶额头轻轻一吻。
陆韶惊呆了,就算快冻死了也用颤抖的声音问:“你,你干什么呢。”
骆灵景认真道:“我给你渡真气啊,你没有感觉到身子暖和了不少吗?”
陆韶道:“不,不是,你渡…真气怎么能亲我的额头,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
骆灵景道:“对…对不起,我们神族一向都是这样渡真气的,原来这样是于理不合的吗?”
陆韶很恼怒的看着他,随后眼睛上渐渐蒙上了一层细霜,她想起来十年前裴庚临走前在她额头上的一吻,难道这只是他们天界一个没有任何特殊含义的“渡气”
陆韶的意识有些溃散,神智渐渐模糊,迷蒙的眼前逐渐出现了此时本不该出现的画面。
温暖的炉火旁,怀柔蹲在自己身边握着自己的手:“对不起,陆韶,是我认错人了,我不该把你带回来。”
陆韶不知道为什么掌门的语气如此寒冷,冷的就像往日里那些温柔都从来没有存在过。
随即画面一转,一片更加温暖的翅膀覆在她身上,那人用轻烟色的眸子对她说:“十年后,我回来接你。”
都是骗人的。
陆韶在彻底昏迷前,听到了骆灵景嘶哑的呼喊声,又听到了画中镜的声音:【守山人,坚持住,按照我的口诀去做,运转灵气,火涌泉底,度过这一劫,你的修为将会跨越一个境界。】
所有人都会变,只有催人学习的画中镜永远不变,永远这么丧心病狂。
陆韶挣扎着缓缓坐起来,按照画中镜的方法抵御着罡风暴雪,疼痛舔舐着她的每一寸灵魂,她无数次想要崩溃,甚至想要干脆把自己敲晕,却又咬着牙一点一点撑下来,她的心中没有什么爱,没有什么仇恨,只有濒死之际那想要活的信念。
她的脸逐渐透明,露出晶莹的骨骼,像是一个被冰雪雕成的人。
骆灵景在一旁惊讶的看着陆韶的变化,她这一坐就是整整一个月,骆灵景怕她死了,不时上前给她扫扫雪,偶尔摸一摸她的鼻息,或者从百宝囊里掏出各种美食,诱惑她醒来。
终于在一个月后,陆韶睁开了眼睛,这一个月里,她的容貌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的皮肤更加晶莹剔透,鼻骨更加高挺,原来有些婴儿肥的两颊也瘦了很多,从骆灵景这里看过去,她从一个凡人的骨相微微有些像神族靠拢了。
陆韶轻轻动了动,就听到了身上衣服撕裂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没有几件衣服是能撑着不坏的,它们被冻得邦邦硬,又被陆韶身上的真气摧残着,此刻就像是遇到了冬天的霜叶,风一吹就碎的稀巴烂。
骆灵景觉得很尴尬:“等等等,我帮你找一件衣服,不知道你男装穿不穿。”
画中镜道:【恭喜守山人完成助炼任务,你将获得久违的奖励一金羽翃裳。衣服选材:凉山】
陆韶身上的衣服瞬间碎裂,又在转眼间覆上了一层极为美丽轻薄的衣衫,它的领子是由金羽做的,裙摆又是不知何物织成的类似于蝉翼的料子,染了冰霜的长发散落在腰间,宛若雪中神女。
陆韶从来没有穿过这样的衣服,甚至都觉得这冰凉的衣料老大不适应,因此忍不住频频蹙眉。
骆灵景刚捧了一件男装出来要给陆韶穿上,然而看到她的样子,手一抖差点没能把衣服给扔到地上。
陆韶诚恳道:“多谢,你的衣服看起来正常多了,可以借我穿一穿吗”
骆灵景眼睁睁看着陆韶换上了男装,把散落的头发扎了一个要多随意就多随意的丸子,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陆韶怎么看怎么骨韵天成,出水芙蓉,举手投足之间带着远山寒松般的仙姿风采。
陆韶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在骆灵景心里的滤镜有十八米厚,她此刻虽然已经不觉得有多冷,但是短短时间内巨大的境界跨越,让她整个羸弱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她抬眸看了看遥远的地方,勉力走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年,又也许是两三年,陆韶度过了无数难关又帮着废柴队友度过了无数难关,骆灵景除了在极寒之地那里稍微给力一点,其他情况下都是战五渣,他从起初的愤怒到平和再到愧疚,觉得陆韶一身伤痕都是拜他所赐。
他在情感上无法忍受自己一个多大男人一直被一个女孩子家家保护,但在生理上,每一关都需要被一个女孩家家保护。
保护到最后,他涕泗横流:“陆姑娘,如果我们能出去,我就向你父亲提亲。”
陆韶差点笑喷:“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也没有师父,我也不接受你的提亲。”
骆灵景不解:“为什么,难道是因为那个人渣难道你们成婚了吗?他这样负你,你还不肯悔悟。”
陆韶总是被他的脑洞所折服,折服到想踹他一脚,她认真想了想:是我自己想多了,他本来就没有对我做任何承诺,误会而已。
以后,她再不会这样轻易的误会一个人了,天帝是一团火,即使是和他做朋友,稍微靠近些,都要烧到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