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来,幽冥十层的大门第一次被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大地甚至因此轻轻晃动,他们在幽冥十层经历了这么久,然而在上面却只是弹指一挥间。跪在地上的老妪惊慌道:“是谁出来了!”
一个小鬼嚎叫着跑过来:“大大大人……!”他刚扑过来就看了眼神如刀的冥帝,吓得差点又死一次,扑通跪在地上:“幽冥十层开了。”
冥帝那如刀的眼神差点没变成斗鸡眼,她错愕的看了身边的天帝一眼,天帝已经像风一样消失了。
在人情世故这一点,冥帝比天帝略胜一筹,她觉得能从幽冥十层里闯关出来的女孩子都是“娘心似铁”的人,这么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能被逼到这份上,八成是用恨通关的。
冥帝心情略爽,等一下,天帝大人一定会遇到他今生最大的挫折,他应该暂时没有功夫折磨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怀柔的剧情这里大家可能看不懂,乱着乱着就懂了。(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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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老妪战战兢兢的看着冥帝:“陛下, 您第一次下幽冥不太了解情况,大门开启百鬼生,这还有最后一关呢。真正结束之前, 就是天帝也无法干预。”
冥帝:“会怎样。”
老妪:“百死一生。”
冥帝深吸了一口凉气, 微微一笑:“幽冥果然为惩治天下恶鬼做出了不可小觑的贡献,这种毫无生还的机关设计令三界作恶之人都会诚惶诚恐, 居然连天帝亲临,都束手无策, 替我向鬼主传话, 他真是三界人才啊。”
老妪:“……”
鬼主的声音在上空响起:“冥帝, 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我幽冥向来公正,谨守司法, 如果出了问题,是否应该追根溯源的想一想, 有可能天条有问题。”
四帝和鬼主不合已经有千年,就是人多的时候都能冠冕堂皇的吵上一架,鬼主“自甘堕落”, 骂人从不嘴软, 惹急了他,连圣人都骂。
冥帝惹不起这个孙子,只好闭嘴不语。
幽冥十层里,陆韶搀扶着虚弱的骆灵景,看到了被打开的大门,她心中一喜:“骆公子,我们到了,你看!”
骆灵景浑身颤抖, 喜极而泣:“我是闯过幽冥十层的人,从此以后我爹再也不会骂我废物了,呜呜呜。”
他们互相搀扶着走出去,在经过大门的一瞬间,眼前一黑,前方变成了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里是一片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陆韶刚踏步而上,就听到画中镜的声音【幽冥十层最熬人的地方就在于漫长而又绝望的时间中找不到归路,自古以来有很多大能闯到了最后,却又在出口的地方永远迷失方向。】
【守山人,你知道这世间最严厉的惩罚是什么吗不是剖心挖鼻,不是刀山火海,而是葬送一个人所有的生念,绝望而麻痹的活着,即便是最锋利的刀子割在身上也无法让死寂的内心激荡起一丝涟漪。】
陆韶不解:“你从哪里看的三流中二话本,为什么突然文艺起来。”
画中镜道:【主人不允我对你泄露天机,但我破例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年闯幽冥十层最厉害的人一直到出口只用了三年,但是却在出口处徘徊了百年,也就是你脚下的地方。】
陆韶敬畏的看了看这条似乎望不到边的甬道:“所以这个地方是厉害在哪里?”
画中镜:【这里会有不尽的绝望,欺骗,痛苦,生不如死,一遍一遍的经历着你人生中最煎熬的时光,循环往复,永不停歇,直到你被逼疯,若是想不明白,就会被永远囚困在这里,不可生,也不能死。】
陆韶:“所以要我修炼成一个麻木不仁的,断情绝欲的人才能离开这里吗?”
画中镜:【如果经历了幽冥十层,从而令守山人成为一个断情绝欲的人,那么我宁愿你从来没有来过。】
陆韶:“我不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画中镜:【守山人,前面有一盏长明灯,那是曾有一个人经过此地时,散了十分之一的修为为你留下的一盏心灯,将心灯举起来,你将会看到不一样的幽冥十层。】
陆韶回过头,看见骆灵景已经进入了状态,他瞳孔放大,满头冷汗,似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她看见骆灵景这个样子,手心也出了冷汗,心跳不由如鼓捶。
她可以忍受身体上的痛苦,但是如果要让她一遍又一遍承受她所经历过的悲惨往事,以她的意志,她怕是永远无法离开这里,她缓缓向前走着,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盏半明半昧的灯。
这灯样式朴素,无芯无油,全靠浩瀚的灵力撑着它微弱的光芒,陆韶觉得这盏灯莫名亲切,仿佛它就在这里一直等着自己,这种古怪的感觉驱使她几乎没有任何顾虑的将手握在了灯柄之上。
就在这一刻,长明灯的灯光散漫到甬道的每一个角落,在这片光亮中,她的视线逐渐清晰,她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抱着什么。
陆韶这些年虽然稍微出息了一点,但看见这种场景还是莫名的有些畏惧,她赶上几步,看了那人一眼,可惜那人的模样她看不清楚,应该是被施了什么隐匿法术,不过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陆韶试着喊了他一声,那人置若罔闻,陆韶这才意识到他和这人是两个世界。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一群身穿白绿衣衫的女子从她的身边掠过,他们的脚下是逐渐铺展开的绿地芳草,花团锦簇,不远处也起了一座座水榭楼台,还有苍山白云。
“羡鱼师兄,你能不能让我抱一抱小甜甜。”一个妹子哀求道。
陆韶心中暗惊:他是李羡鱼,这是李羡鱼活着的时候的场景。
李羡鱼回过头:“什么小甜甜,我还没有给她起名字。”
“那你到底什么时候起名字呀,一个名字也这么费劲吗?”那妹子很费解的问。
李羡鱼一本正经的解释:“起名字是要有讲究的,若是名字起的太锋芒毕露会恐我儿被更强大的事物所摧毁,若是起的太过平凡,又怕我儿将来万一上进又来埋怨我。”
妹子笑道:“女孩子就叫鸢鸢啊,云云啊,晚晚啊,宝宝啊,她一定会喜欢的,再说了,师兄这么厉害,你的女儿从小就是众星捧月,谁敢欺负她一根汗毛呢,怕什么被摧毁呢。”
李羡鱼爽朗一笑:“说的也是。”
画风一转,山中秀色移到了别处,几个姑娘围着婴儿给她软糯的山间小调,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子编了一个花环放到婴儿秃秃的脑门上,被另一个女孩子连忙拿走:“诶呀,小宝宝不能离花这么近,她太小啦,掌门师兄会打你哦。”
“不会啦,掌门总是忙着去打仗,怎么会来打我哦?哈哈哈”
陆韶觉得这里可真是温馨,她坐在山水之间,看着莺莺燕燕的姑娘们互相追逐嬉戏,仿佛自己就变成了那襁褓中的婴儿,在宁静的岁月中安然度过每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
山中景色一年又一年,从来都是欢声笑语,姑娘们逐渐长大变老,可是那婴儿却始终都是婴儿,只是容貌逐渐衰老。
终于有一天,从襁褓中伸出的手都是如枯木一般的爪子。
宁静而快乐的生活终于被打碎了,她身边的人越来越少,却始终有一个伟岸的男人在傍晚时分带着一身血腥气将她从花篮里取出,用温柔的语气道:“我女儿好像长大了一点,不要紧,我们一千年长大一寸,两千年就长大两寸,总有一天你就能穿上小裙子,牵着爹爹的手。”
他将脸贴在婴儿的襁褓之上,语气逐渐伤感:“到底为什么你会这样……”
长明灯越来越暗,只够照亮一条狭长的甬道,一切景色都黯然退场,阴凉的风吹在陆韶脸上,甬道里没有人,只有激烈的争吵的声音:
“和南帝一战,是我败了,李氏一族已经消亡,我无惧生死,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让我的女儿活下去。”
“可她染上了疾病,是一个怪物!”
“她不是怪物!我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活下去!她不能落到南帝手中作为威胁我的人质,也不能落到怀谨的手中,这一战若是胜了。我带着我儿永远离开……”
“画中镜,你身为上古凶器杀戮我李氏全族,我今将你降服,炼到书中,若将来找到她,此后为我儿臣,护她一生平安,将她若无法度过难关,带她来幽冥,我在这里放下一盏长明灯,散尽魑魅魍魉。”
“愿我儿平安一世,清风朝阳为伴,明月雨露耀躯,山川伟力不敢摧,皇威天命不得害,终优游以养心,我愿委骨穷尘,魂飞魄散,散尽修为换我儿一线生机。”
…………………………
幻象逐渐消散,连声音都消失不见了,陆韶没有觉得没有痛苦,也没有绝望,只记得芳草茵茵,只记得春风雨露,以及心里久久不能平静的动荡。
陆韶心想:难道我是李羡鱼的孩子?这怎么可能,我明明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
画中镜:【可喜可贺,守山人你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继承主人衣钵,修的从来就不是无情道,心中有灯,才能在大道上负气争高,你悟了吗?”
陆韶久久未语。
画中镜道:【反正我悟了,有爹就是好。】
【没爹的镜子像小草。】
陆韶道:“这个秘密你居然保守了这么多年,怪不得,我平平无奇资质平庸,居然会被你选上。”
画中镜:【都是被逼无奈,不选你,我就会被李羡鱼从坟墓里爬出来一肘子摔八瓣】
陆韶问:“那怀柔又是怎么回事,是仇家吗?”
画中镜又开始装死,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不管是什么秘密都要陆韶自己发现才行。
这个时候,陆韶听到了骆灵景的尖叫声,陆韶因为有爹被带到了一个世外桃源观光了一圈,骆灵景就惨了,正在幻象自己被他爹毒打:“爹!我错啦,你不要杀我!呜呜呜。”
画中镜:【守山人,我觉得你好像很平静,这个秘密难道不足以让你震惊吗?】
陆韶置若罔闻,走到疯狂的骆灵景面前,在他抓着自己的裤子喊爹之前,一掌拍晕了他:“他自己是不出去的,我带他离开。”
她一手提着长明灯,一手拖着骆灵景,蹒跚着向外走去,一阵邪风吹来,长明灯忽然暗了一下,陆韶立刻扔掉骆灵景,死死护住长明灯,然而灯还是灭了,她的侧脸贴在冰冷的灯柄上深深呼吸。
画中镜:【守山人,灯终究会灭,它的使命完成了,你开心,才是古守山人最想看到的结果。】
就在灯灭掉没多久后,光线大量的涌进来,红幽幽的牢山,大批恶鬼,岩浆浇灌成的护城河都浮现在他们眼前。
骆灵景捂着被摔痛的脑壳缓缓坐起来,惊讶的看着眼前:“诶呀呀,爹……呸陆姑娘,我们这次真的出来了!”
幽冥的钟声连敲十下,一片沸腾之声传来,陆韶看到了浮云之间的天帝。
她从凄苦艰险的幽冥十层走来,一路上见到了冰雪荒原,见到了大漠孤烟,人世间一切渺小而又无力的存在都与她争着头破血流,而此刻蓦然见到了世间最高贵的统领者,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句话都能定万人生死,定家国兴衰。
他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遥远。
陆韶不知道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来接自己吗可是他已经来的太迟了,在自己在凉山为他准备好佳酿,掰着指头等待的时候,他没有来,她坐在凉山山巅望眼欲穿的时候他没有来。
此刻,他却来了,经历了这一切,陆韶无法做到像以前一样单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其他瑟瑟发抖的人一样跪下口称陛下。
裴庚飞了过来。
陆韶脑子一抽,做出了她活着以来最淡腾的一件事。
她居然反手就是压山大阵。
无数道冰凌被从凉山搬运到此,这是她第一次在凉山以外的地方使用压山大阵,虽然威力不是那么大了,但效果还是可观的,专门用来拦截。
天帝被她的压山大阵都压出阴影了,见到这个熟悉的却威力几千倍增强的招式,立刻收住了动作,堪堪停在冰凌的一寸之外。
别说其他人的脸色大变,就是裴庚的脸色也惨白的像那冰凌子。
陆韶想把冰凌子收回来,然而发现做不到,于是看着无数道冰凌像一堵墙将自己和裴庚隔绝在两个世界。
陆韶心里实在是不安,她无法直视裴庚,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在里面还不觉得怎么样,一出来整个人都有种经过生死征战的疲劳感,她微微转过头,正好对上骆灵景的眼睛。
骆灵景揉着自己的眼睛,努力的适应着外面的光线:“陆姑娘,我好像看不清楚,你眼睛没事吧。”
陆韶摇头:“我没事。”
他紧紧握着陆韶的手:“我们出来了,陆姑娘你是不是还要去天驿司服役,没关系,我带你离开,我爹是骆氏仙门家主,掏点钱,走个后门,救下你完全没有问题,不会有人发现的。”
陆韶:“……你可别说话了,再多说两句自己都进去了。”
骆灵景:“可是你脸色不太好。”
陆韶扶着额头:“我觉得我还……行。”这句话还未完全说出口,陆韶只觉得气血翻涌,天旋地转,心口也在剧烈的颤动,她毕竟凡人之躯,撑到现在已经是六界传说了,此刻心神懈怠,竟然再不能支撑,仰面向地上摔去。
裴庚的手指迅速在空中一划,冰凌瞬间消解,他如一道轻烟迅速来到了陆韶面前并伸手接住了她。
裴庚的双手很温暖,一如那双温柔的眼睛,高高在上的神灵在陆韶面前卸下了所有的冰冷与骄矜,带着一丝令她费解的惶恐:“陆韶。”
陆韶躺在他的怀里浑身僵硬,她想离开,哪怕是以一个肉虫子的速度缓慢蠕动,于是她伸出手指在他的胸口轻轻一推:“放开我。”
骆灵景揉着眼睛冲上去:“嘿,干嘛呢,干嘛呢,把我家陆姑娘放下,你谁呀,动手动脚。”他刚上去准备挑衅一些裴庚,裴庚抬头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