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村民们完全无所畏惧,所谓血统压制在村民这里根本就不存在,正当他们要再用更恶劣的话出言挑衅之时,陆韶抽出腰间的刀:“一群夯货喽啰,姑奶奶的人也敢惹,活腻了你们,给我夹着尾巴滚!”
众村民大惊失色,跑的干干净净。
裴庚:“……”
裴庚困惑的问:“什么喽啰”威力好的样子。
一个人学习另一个地方的风俗,通常要从骂人开始,但陆韶觉得裴庚不能学一嘴脏话回去,否则教坏了陛下,她真的百死莫赎了。
陆韶将刀放回去,嘻嘻笑了一声,忽然听到前面吹吹打打的声音。
第69章
几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声之后, 那头瘸了腿的被惊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挪动半步,还践着地上的泥土要往回走。
陆韶从驴儿上跳下来让它领着那断了尾巴的驴一起回家, 她看着远处来了一群穿着喜庆的人, 敲锣打鼓,一路上把鞭炮往田地里扔里嘴里念叨着“山神开路,邪祟勿近”, 他们簇拥着的是一个不算太新的轿子,红色的流苏上沾染着新泥,风吹过,微微掀起破损的轿帘。
陆韶道:“看来是有人在迎娶新娘子呢,我们稍微避一避吧。”送亲的队伍从他们身边走过时,里面的新娘子似乎有些晕轿, 她将轿帘掀开, 扯下红盖头, 脑袋探出来透气儿,抬眼与陆韶对视时, 忽然顿住了。
她反应极快,慌慌张张将轿帘放下来。
陆韶觉得轿子里的姑娘甚是眼熟,她回头看了裴庚一眼, 裴庚有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她是叫锦珑吗,你当年的同门师妹。”
陆韶立刻就想了起来, 这个在她生命中逐渐远去的名字,与百芜与怀柔刻在一起的名字, 就这么蓦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陆韶跟着轿子走了两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锦珑明明应该是在南天界的百芜门才对, 怎么会跨越万里之远来到冥天界,还乘了穷轿子去嫁人?莫非说当年怀柔出事以后,失去掌门宠爱的锦珑就被同门师兄弟逐出师门了?
可若真是如此,她看见自己怎地如此害怕。
眼见轿子逐渐远去,陆韶听到了几声嗤笑声,她循着声源望去,见两个绿发蓝肤的恐怖毒妖坐在树枝上,嘻嘻笑成一团,两条长棍一样瘦弱的小细腿,晃晃悠悠地吊在树上,他们嘴里道:“轿子里的小娘们今晚路过咱们的庙宇,到时候一锅端了,小娘们带走慢慢折磨,其余的剁了做肉吃。”
人界的妖精是分派别的,正统妖界的妖精们通常都遵守人间的制度不会轻易滥杀无辜,但还有一些派别则是天不管地不束,杀伤抢掠无恶不作,这类妖精与人类中的强盗贼人一样,都是住在通缉令上的人。
陆韶抬头问道:“敢问上面两位妖兄,他们和你有什么仇怨吗?”
上面的毒妖笑嘻嘻道:“关你屁事,诶呦,小娘子长得真漂亮,就是太爱管闲事,不如爷爷带你到魔窟耍一耍。”说着一妖的舌头就耷拉着老长舔了下来。
她第一反应就是按住裴庚,她不想让裴庚和这些恶心的妖怪打交道,这件事她完全能自己解决。
陆韶蓦然出手,几条藤蔓从地上飞快地生长出来像鞭子一样向他们甩过去。
这两个妖怪比陆韶想象中要厉害的多,几条藤蔓根本拿他们没有办法,妖怪的身段灵敏迅捷,踩风踏影,藤蔓生长的速度远远比不上他们逃离的速度。
妖怪像个猴子一样在树上辗转腾挪,哈哈笑道:“小娘子本事不小,不过即便如此,却连你爷爷身都近不得,孩儿们,出来做生意了。”
说话间,地面轰隆隆的裂开了几道口子,十来个和他们尊容相似的妖精从地面钻了上来,都耷拉着一条恶心的长舌头,将陆韶他们团团包围。
陆韶轻轻踱了步子:“真是不知所谓。”她飞快捻诀,运起压山大阵,将他们拽入了自己的领域,霎那间天昏地暗,冰天雪地,冷风以近乎刀锋般锋利地舔舐着被拽入空间中的每一个生灵。
妖怪们在极寒的天气被瞬间冻成了冰棍。
陆韶撤去阵法,用藤蔓将他们尽数捆绑起来扔在一堆。
此时暮色将近,妖怪们身上的冰已经融化了,但是他们还没有从冰天雪地的打击中缓过神来,一个个蜷缩成一团冻得瑟瑟发抖。
陆韶生了一团火,暖和暖和他们冻得无法言语的舌头,她问:“轿子里的新娘你们认识吗?”
最嚣张的那个妖怪此时就像是蔫了的绿黄瓜,看着陆韶一脸的怀疑妖生,瑟瑟发抖:“我们不怎么认识,但是她是除妖的,前些日子到了我们这里假扮成新娘子,到处引诱我们弟兄们上当,我们被她害得好惨,所以专程来这里报仇。”
这么一来就稍微说的通了,但这还是解释不了为何锦珑看见自己如此慌张,好像她干的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陆韶又问:“除妖人?她捉你们的弟兄是交给当地妖皇处理了么。”
绿黄瓜妖怪尖叫着反驳道:“当然不是了,他将我们弟兄捉过去全都熬成了汤,煎成了药,我们亲眼见过她把我们活生生的兄弟扔到了锅里煮,所以我们才要以牙还牙来报复她。”说着他的眼睛里已经流出了泪水,其他几个妖怪闻言都互相抱头嗷嗷痛哭。
陆韶记忆中的锦珑就算有些任性有些无理取闹,但绝对不是如此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人,把妖怪煮了吃这种邪门的修炼功法,锦珑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陆韶不耐烦的念了真言咒,问道:“我再问你们一遍,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那妖怪又说了一遍,与上次的说辞一模一样,还添了些声泪俱下,肝肠寸断,这么看来确实是真的了。
陆韶又问厉声问道:“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为何不禀告当地妖皇处理,也好为你们做主。”
妖怪道:“我们都是些云游妖怪,不归妖皇管束,再说了,这除妖人有冥帝做靠山,妖皇也不肯为了我们去得罪冥帝。”
陆韶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裴庚。
凌折极其爱惜羽毛,不可能掺和到这种事情上来的,再说了,锦珑和冥帝八竿子打不着,唯一有相通之处的就是他们都认识怀柔。
陆韶想到这里,立刻不能淡定了:“怀柔会不会也在这里……”
裴庚问这些妖怪们:“你们的人在哪个庙拦截花轿?”
这些妖怪现在已经彻底被这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类女孩子吓住了,觉得她和那除妖人一样都是蛇蝎心肠,一个比一个老变态,倒是她身后的这位公子长得一副悲天悯人的好人相,神情淡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凶过他们,看起来是个老实人。
妖怪就把劲儿使到了裴庚身上:“我们的人就在十三里地外的长亭庙,我们只想报仇冤,没有别的恶意了,公子,你能不能放了我们。”
陆韶道:“求他也没有用,你带我们去长亭庙。”
那妖怪被松了绑,哼哼唧唧拖着绿色的长尾巴带着陆韶他们抄小道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到了一处破旧的德天大王庙宇里,庙宇里面果然蹲着几个杀马特造型的妖怪,穿着大裤衩子,袒露着上身,手里拿着几个看起来穷酸兮兮的二手法器。
陆韶对绿妖怪道:“你带他们先出去。”
妖怪立刻如蒙大赦,带着不知情的一脸懵逼的兄弟们,从坍塌的后墙翻了出去。
陆韶向四周打量看去,只见庙宇的角落里放着古老的破损的牌匾,上面写着南诏公主庙,又被小刀刻的面目全非,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猪头村接生,价格廉惠。
陆韶可终于是见到南诏公主庙的遗迹了,要不是上面有些猪头村接生的字迹,她都想带回去做纪念。
陆韶觉得这个庙还挺原生态的,这么多年了,古物都能保存完整,说不定翻一翻还有新发现,她在庙里逛了一圈,果然又在神像的屁股后头看见了一个南诏公主的头。
那头是用木头刻的,虽然雕刻的栩栩,但是木头应该是不值钱的木头,否则早就被人偷去了。
陆韶试着去将头拿起来烧了,让她尘归尘土归土,这时她才发现,不是因为没人愿意偷,而是太沉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居然都能纹丝不动。
陆韶便不再理会那头,坐下来道:“裴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管这件事么。”
裴庚站在她旁边回答:“因为你们是故交。”
陆韶道:“我总觉得怀柔离我很近了,上次他不吭不响的就逃跑了,总要有个交代才是。”
裴庚道:“你只有遇到他才会这样上心,仇怨也好,恩情也罢,你对他的感情总是不太一样。”
陆韶笑了笑:“倒也不是,我只是希望万事都该有个结尾,此后就再也不相见了。”说着她蹲下去点燃了篝火,然后她抬起头,看着站如青松的裴庚问:“不肯坐?”
“来,我给你擦擦。”她说着拿出手帕将石头上的灰尘擦了一遍:“现在已经很干净了,不然你站着,我坐着,我说话还要仰头看着你,人世间最远的距离……”
裴庚立刻识相的坐了下来,陆韶闻着他身上那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沁人心脾的暗香,忍不住靠了上去,脑袋往他身上蹭了蹭,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手有些不太舒服,她懒洋洋的将手放到眼前,身体顿时僵硬了,脸色灰败了一片。
她的手又一次变成了枯枝般的妖掌,粗糙的纹路纵横交错,诡异而恐怖,就像当年襁褓时的她那样,任凭李羡鱼费劲心思也无法医治。
陆韶惨叫一声,泪水夺眶而出:“裴庚!”
裴庚立刻就看到了她的手掌,连忙催动真元将真气灌入陆韶的掌心之中,嘴里安慰道:“不用怕,马上就回来了,马上就回来了。”
裴庚的声音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宛若令人心平气和的古语在耳边不断呢喃,她的手在裴庚真气的治疗之下逐渐复原,变回了细嫩的纤纤玉指。
陆韶反复揉搓着自己的手掌,惊魂未定:“刚刚是怎么了。”
裴庚道:“陆韶,这里的事情不要管了,我们马上离开,回到天池去。”
陆韶抬起头一脸绝望:“回去又怎样,治了这么久,始终都没有好转过。”
裴庚扶住陆韶的肩膀:“还有千千万万种方法,你要相信我,即便,即便真的是无可奈何了,还有最后一步没有走。”
陆韶问:“让我死,再让我复生吗?可万一不行呢,万一要永远如此循环往复下去呢。”
裴庚用温柔且坚定的语气道:“你真的要相信我,不会是你想象中的那样糟糕。”他将陆韶抱在怀里:“回去以后,我们结为道侣吧,我的力量就可以为你所用。”
裴庚抱着陆韶,他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虚无的方向,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停疯狂叫嚣。
“和他结为道侣,双修那日剪掉他的双羽,汲取他身上的力量。”
“天帝,你的位子已经坐的够久了,你不是早就厌烦了么,你若是真的喜欢她,不肯为她牺牲么。”
“哪怕将来你做不成天帝了,哪怕你们身份互换,她喜欢你,一样会接受你的呀,你莫非是自卑到了骨子里,怕她抛弃你?”
裴庚的情绪波动,鲜血从嘴角溢出,他身上压制圣人的封印蠢蠢欲动,几乎就要破开。
第70章
此刻昆仑山上, 昆仑山君正坐在石头上修炼,他感觉到了有一股强大的法阵将自己所在的空间封闭,还有异物闯了进来。然而等到他连忙站起身四处勘察时, 却又什么都没发现,圣人还在沉睡,山上没有外人踏足的痕迹,一切都是照常。
终于在找了很久之后, 才在后山找到了邪祟妖灵的尸体。
昆仑山君以为是有邪祟擅闯昆仑,被护山法阵给直接杀死了, 这才放下心来,返回去继续修炼。
可这一切都只是敌人为他编织的一张幻境结界而已。
真正的圣人此刻正满脸怒火的坐在破床上, 看着小白蛇扛回来的那个女人, 他整个人都怒火中烧。
圣人万万没有料到小白蛇竟然擅作主张对凌折下手了,他居然暗算了冥帝,还把这个烫手山芋带到了自己面前。
圣人对小白蛇的能力非常了解, 小白蛇的法力虽然尽得自己真传,然而只是个对很多事情都一窍不通的畜生而已,他的能力只允许他跑个腿儿,传个话, 绝对不是做大事的人。
圣人怒气冲冲地质的问他:“所以,你和泽州的灵魂合二为一了?呵呵, 怪不得你这个畜生看起来沉稳了些,可是你怎能不经我允许,做出这样的事情, 白,哦,不对, 我应该叫你泽舟是么。”
泽州坐在圣人面前垂眸道:“我也不想这样,但是冥帝真的是太碍事了,她要伤害我,甚至连自己人都可以毫无顾忌的下手,不除掉她,我什么也做不了。”
圣人咆哮如雷:“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就回来啊!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伤害凌折,就是一百个你也比不上凌折一根手指头,我宁愿你失败,也不愿意看到你伤害冥帝!”
泽州依旧低着头,声音微弱但毫无忏悔之意:“事情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圣人,我既然已经侵占了泽舟的身体,我和他的灵魂密不可分,我可以完美伪装冥帝,任何人都发现不了。”
圣人越发气恼,要不是他不能动,一定要踹到他脑震荡:“屎壳郎的粪球再怎么推也是粪球,你个蠢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按理来说,我应该把你杀了。”
圣人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儿了,就连天帝将他囚禁在这里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生气过,他猛烈地咳嗽了几声,用拳头捶着胸口,却从喉咙里吐出来一口血来。
圣人看着地上的血,又一次意识到自己除了是不死之身之外,身体羸弱到连幼童都可以一拳锤到自己生活不能自理,在他被囚禁的这十年里,该死的天帝把他的心腹处理了个干净,就留下这么一条不中用的蠢蛇。
这蠢蛇虽然不中用,但是他至少无法反抗自己的血契,他既然能统治冥天界,对自己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圣人一顿噼里啪啦的怒火之后,开始冷静的思考问题,他屁股朝外,脸朝墙思索了一会儿后,眯起眼睛道:“你做的事情可真是远远超过我的预期了,既然你这么有主意,随便找个地方将凌折处理了就是,为何还要将她带到我这里来,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还想让我帮你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