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一辈子都没跟人打过架,受委屈了也不吭声,村里人都说他窝囊,有时候我也很讨厌他,但他死了我为什么会这么伤心?”
女孩儿默默讲述着,轻轻的抽了抽鼻子,嗓子哑哑的,鼻音很重。
“因为你爱他啊,最亲近的人去世了,心里肯定会痛。”少年拍了拍她,轻声说:“就像我爱我妈妈一样,去世前,她给我留下了这个,让我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少年展开手掌,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观看那支精致的女士手表,表针上带着荧光,滴答滴答轻轻走动着,如流逝的时光一般,永不停歇。
…
顾延礼时常会回忆起这个片段来,他是以过往为生的人,靠着咀嚼这些回忆而获取养分,他怀念母亲,怀念周雨落,也怀念那个曾经的小女孩儿。
他靠着这些温暖来抵抗噩梦的侵袭,又无数次想要回到过去,让当初那个自卑的自己,能大胆说出真实的姓名。
周雨落实在和那女孩儿的样貌太相似,而她也在两个人交往后承认了这段过往,顾延礼从未想过她会撒谎。
男人的手一直在抖,姜酒去厨房端了杯热茶给他,而后在对面坐下,仔仔细细打量着对面的人,忽然扬起唇角笑了:“原来真的是你啊。”
“什么?”顾延礼不解。
“你和你哥哥还是有些区别的,不管小时候还是现在。”屋内温暖如春,女人眯起眼睛来,仔细的回忆着过去:“你小时候蛮瘦的,感觉有些营养不良,真没想到会长成一个大高个。”
“我们家族的男人都高。”顾延礼迟疑一下说道。
“嗯,我知道,你哥也这样说过。”姜酒点点头,她心绪早就平静下来,漫不经心的将腿缩上去,整个人在沙发上坐成小小的一团。
“你没有别的跟我说吗?”顾延礼沉默了一会儿,艰难的开口。
姜酒挑挑眉:“很开心我们会再次相遇,有机会一起去吃饭?”
“除了这些呢?”
瞧见男人眼中的奢望,姜酒笑了,她一向是头脑很清晰的人,以前是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才会选择找一个替身。
但现在不一样了,爱与不爱,她心中坦荡明了,没一丝犹豫:“爱情是在相处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童年的牵绊只是两个人相遇的契机,咱们两个从一开始认错人开始,这契机就算作废,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顾延礼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不甘心:“那如果之前的那三年里,我好好待你,是不是咱们也可以培养出爱情来?”
这个问题倒叫姜酒犹豫了一下,她想了想才说:“也许吧,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说清,过程中一个微小的细节,说不定就能改变结局。”
“我刚刚看见我哥从你这里出来,他脸色不好,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对吧?”顾延礼站起身来,他重新燃起信心。
接着又笃定道:“所以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培养感情,酒酒,一切都不算太迟,我会让所以事情重新回到正轨上去,包括我们的感情。”
他太执拗,热切的注视着她,那其中包含着万千感情,却还是绅士的起身离开,姜酒知道劝阻不住,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
顾延礼坐着电梯上楼后,才看见靠在墙边的男人,他冷冷的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因为我是你哥。”顾延霆看了他一眼,当先走在前面:“来都来了,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兄弟二人坐下之后,都没有先开口,顾延霆这几天睡不好,一直在彻夜办公,索性也不管弟弟,低头拿起一本文件翻看。
顾延礼终于沉不住气:“你为什么要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我?如果你不说的话,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女孩儿就是酒酒。”
“因为想让你们俩把事情说清楚。”顾延霆转了下手中的钢笔,靠在椅背上抚了下额头,他最近总是在做这个动作,也算是恢复记忆的后遗症。
内心沉积了太多的回忆,难免觉得重,整个人沉甸甸的,像是一个身体里塞了两个灵魂,过去和现在的自己需要慢慢融合在一起。
他看着弟弟,叹口气道:“延礼,我所有记忆都回来了,也知道你为什么那么仇视我,咱们开诚布公的谈谈好吗?”
顾延礼却明显激动起来:“想起来又能怎么样?能改变你做过的那些事吗?曾经我那么依赖你,苦苦哀求你不要送我出国留学,你是怎么做得?你派人把我绑到机场,把我扔在异国后就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分钱都没给过我,你知道那几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不管你信不信,我那么做只是为了磨练你。”顾延霆有些无奈。
“我不信,后来我从想明白,利益面前哪有什么兄弟亲情?”顾延礼冷哼了一声,索性把话说开。
“等我好容易回来,你已经把公司大权掌握在手中,如果不是因为后来你出事,恐怕现在我还被你踩在脚下吧?现在我阴差阳错接管了顾氏,你又开始打亲情牌,当我还是以前那小孩儿么?”
兄弟二人话不投机,声音有些大,把楼下的保安都引了上来,顾延霆挥挥手让他们下去,转头说道:“我说过不会跟你抢创寰总裁的位子,你不必担心,你现在年纪还轻,以后会想明白的,延礼,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哥,你记住这一点就行。”
两兄弟自幼丧父,母亲又在少年时去世,家族内部明争暗斗,都想着从这两个孩子手中夺走些什么,顾延霆很早就承担了家长的责任,说话不免带着些教训的意味。
顾延礼并不爱听,索性故意挑衅:“你和姜酒已经分手了是吧?被谎言支撑的爱情终于到头,你以后不会再有机会了。”
“不会,我的机会很多。”顾延霆并不在意,做了个送客的手势:“你先回去吧,现在都凌晨了,早点儿睡觉。”
眼看着弟弟气势汹汹离开,他才站起身来到窗前,皱着眉沉思。
阿酒会离开他吗?如果是五年前的顾延霆,一定会这样忧虑,所以才犯了那么可笑的错误,但现在已经不同。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失忆了倒可以用旁观者的角度来审视事情,他很确定自己和姜酒之间的感情很坚固,却又很无奈的要为以前的自己买单。
只好拿出手机来,盯着定位软件上那静止不动的红点发呆。
…
姜酒拿出手机来,无意中打开顾延霆上次给她装的那个定位软件,男人的位置显示在公司大楼那边,看来又在通宵办公。
心中升起淡淡的担忧,她便将手机扔在一旁,眼不见为净,倒也不是因为五年前顾延霆欺骗她的事情生气,而是觉得不值得。
就为了这么一个荒唐的原因,两个人被迫分开那么长时间,还差一点生死相隔,如果这期间正常在一起的话,估计早就结婚生子了吧?
人生短短几十年,浪费的青春无法再回来,这一笔账她不知要跟谁去算,心中那股火不发泄出来又憋得慌。
她心中烦闷,凌晨三点才睡着,第二天早上起来,开车上班的途中却偶尔遇到了小姨秦小燕。
中年女人并没有注意到姜酒。而是在专心致志厮打着一个年轻妖艳的女子,车来车往的马路中间,那女子被她从车内拽着头发扯出来,包里的化妆品撒了一地,细长的烟管口红被踩踏在脚下,深红色内芯在坚硬的水泥路面上蹭出狰狞的痕迹。
第32章 秦小燕 明摆着是在诱惑人
秦小燕在警察赶来之前, 成功的开车离开。
她指尖缝里还有着抓挠那年轻女人时留下的皮肉,唇角带着笑意,音响里放着九十年代的老歌,她随着节奏晃动身体, 单手扶着方向盘, 拿了副墨镜戴在脸上。
门口的保安看见车牌主动开了门, 秦小燕径直开进别墅的车库, 坐电梯上到二楼,中年男人穿着浴袍,正坐在阳台的躺椅上晒太阳。
摇椅吱嘎一声响, 那男人转头看到了她,却并没有说话。
秦小燕脱了外套, 自顾自整理床头柜上散乱的烟头。
郑国渠年轻时混迹于街头巷尾,如今虽然发达,身上的痞气还是很重,他爱吸烟也爱喝酒, 躺椅旁的小桌上放着一瓶子洋酒, 他不用杯子,一仰头对着瓶子喝了几口,站起身穿好拖鞋走进来。
他今年已经五十岁,但身材还是很好, 除了眼角的皱纹之外, 并不能看出丝毫的老态, 眼中露着精光,皮肤特意晒成古铜色,头发抿得一丝不乱。
屋内响起铃声,他从桌角拿起手机接听, 对面是个年轻女子的声音,气急败坏的哭诉着什么,郑国渠不耐烦的应付了几句,挂断电话。
秦小燕坐在那儿低眉顺眼不吱声,他走过去问道:“你又去打人了?”
“是那不要脸的小妖精先勾引你的…”秦小燕声音低低的。
衣襟上被人弹了截烟灰,她手忙脚乱抖落下去。
郑国渠夹着烟,笑了一声道:“那你也不能挠人家脸啊,都破相了,人家以后怎么结婚?”
他只是随意调侃几句,丝毫不在乎似的,张开手任由女人替他脱下浴袍:“我一会儿有应酬,挑一套正式点儿的西装。”
秦小燕像个保姆似的小心翼翼伺候着他,跟着中年男人到门口后,蹲下身替他把皮鞋穿好,递上公文包去。
二十几年的时光相处下来,二人早就培养出默契来,只凭借对方微小的表情就能理解彼此的想法,但也仅此而已。
秦小燕搞不清楚自己和郑国渠之间是否有爱情,又或者只是她一个人的单恋,她从少女时代就跟他混在一起,那时候他还只是街头的小混混。
她做梦都想跟郑国渠结婚,直到如今也没能如愿,而这男人又一直保持着单身的状态,和她纠缠不清的同时,毫不避讳的搂着一个又一个年轻妖艳的女子。
她愤怒,伤心,嫉妒,继而发疯似的厮打这些女子,把她们当成敌人,恨不得通通碎尸万段,郑国渠明明都知道,但一次都没责骂过她。
男人轻描淡写的态度,让秦小燕的心中一次次升起希望来:郑国渠一定是爱着她的,他只是一时贪恋那些年轻的□□,玩儿够了就会回到她身边。
郑国渠回过头时,秦小燕脸上是带着笑意的:“我今晚想留在这里,你不是一直要吃我做得炖牛腩吗?”
“晚上我跟蔡总一起在餐厅吃饭,你愿意留下来就留吧,早点儿睡别等我。”郑国渠淡淡撇了她一眼,又问:“你最近还总跟在姜酒后头打转?”
“我只是隔几天去一次…都是偷偷看一眼就走的。”秦小燕摇摇头,有些落寞地说:“那孩子好像很讨厌我,我何苦自讨没趣?”
“你知道就好,自己谨慎一些,小心被她发现真相。”郑国渠警告她一句。
秦小燕站在门口看他出去,年轻的女秘书下车迎接,故意将上衣的前扣松了两颗,郑国渠低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秦小燕一口牙几乎要咬碎,手扶着门框,过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打了个电话出去,让那边的人查查这个新秘书的身份。
…
姜酒还是第一次来封沈的公司,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人游手好闲,没想到公司规模蛮大,前台小姐一口一个封总,叫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没有预约,我是他朋友…算了,我直接给他打电话,让他跟你说。”姜酒掰扯了半天有点儿烦,直接拿出手机来。
封沈正在楼上的训练室培训新人,保镖这一行身手必须要好,而且不能是花架子,所以练习的场面难免血腥一些。
都是些年轻小伙子,面对面对抗时没几下就开始动真格,一对一对厮打在一起,封沈抱着肩膀在一旁观战,瞧见姜酒进来,他才做了个暂停的手势。
两个人到了里面的办公室,姜酒才埋怨道:“你最近怎么又不见人影儿?想见你简直比见神仙还难。”
“你跟男朋友亲亲我我,我总跟在旁边做什么?”封沈背过身换了件衣服。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姜酒还是从里面听出了醋意,她皱皱眉,没说话。
封沈顺手拎出一把椅子:“坐。”
屋里根本就没暖气,也不知是不是特地为了锻炼学员的耐力,抑或是男人们身体都比较抗冻,呼气都能看见隐约的白气。
姜酒坐下后随即又站起来,封沈这才笑了一声,给她扔了个垫子在椅子上:“坐吧,这次不冰了。”
两个人之间气氛缓和了一些,姜酒才问:“说吧,叫我过来什么事儿?”
“先跟我去吃饭。”封沈拿了车钥匙。
…
姜酒想不到,封沈居然选了一个店面特别小的苍蝇馆子,在一所中学后面的小巷子里面,进去的路太窄,连车都开不进去,熙熙攘攘全是来吃饭的学生。
两个人找了个最里面的小桌坐下,封沈给她把一次性筷子拆开:“还记得吗?你来城里上学之后,我第一次来找你,咱们就是在这里吃得饭。”
姜酒抿着嘴想了一会儿,实话实说:“…不记得。”
“你看,关于我的事情,你总是能这么轻易就忘记。”封沈叹了口气,语气随意的提起往事:”那你知不知道,当初我带你逃走的时候,为什么中途把你扔在半路?”
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儿了,小叔刚去世,姜家的人过来接她,姜酒不愿意离开小村,便拜托封沈带她走,两个孩子背着干粮走了一天一夜,那会儿两个人都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不知道,提这些干嘛?”姜酒随口应付一句,只顾低头看菜单。
男人的语气却很认真:“因为我当初看出了你心中有悔意,知道你性子倔,索性替你做了决定,小酒,如果那时我带你一起走了,你必定不会有现在的成就,顶多跟我学学散打,成了个女保镖,身上还总是带着伤痕。”
“所以呢?”姜酒这才抬头。
“我从来都没有抛弃过你,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你身边出现了可以保护你的人,为了不影响你的感情,我只能选择保持距离。”
封沈说完这句话后,找老板上了一瓶子啤酒,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喝尽,男人随意的擦了擦嘴角:“我会再为你最后做一件事,然后彻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