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瞬立刻讨好地晃了晃孙帆的胳膊,还不忘露出求学好问的表情。
“应宁公名讳‘一清’,不过你可不能直呼其名,不礼貌。”
夏灵瞬点点头,心里却开始暗自琢磨,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只能自己暗自琢磨。
师徒二人正走着,夏灵瞬忽然看到牟台正在不远处买蜜饯,想到自从年后便不怎么见过他,不由出声喊道:“三哥哥!”
牟台一段时间不见,似乎又长高了些。他听到声音不由转过身,看到夏灵瞬站在不远处,原本疑惑的表情便化作了笑容,道:“四妹妹!”他看到夏灵瞬身边的孙帆,道:“这位先生是……?”
“这是我师父,教我书法的,我与师父去参加集会来着。”夏灵瞬见他手中拿着几袋小食,道:“三哥哥这是做什么呢?”
“买些东西回家。”牟台见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真心实意地夸赞道:“四妹妹这样打扮可真好看,这浅色的衣裙很衬你。”
夏灵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道:“三哥哥是要买蜜饯吗?我之前尝过衣梅,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三哥哥可以买回去尝尝。”
牟台笑道:“多谢四妹妹提醒了,既然如此,我就给我娘买一些回去。”
孙帆见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不由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眼神在二人间飘忽不定。
“四妹妹这是要回家了吗?”
夏灵瞬应声道:“嗯,一会儿我与师父分开便要回家去了。”
牟台让蜜饯摊子的小贩包了一包衣梅,听她这样说不由有些担忧,道:“四妹妹一个人回家有些危险,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啊?”夏灵瞬微微一愣,婉拒道:“三哥哥家与我家也不在一个方向,总不好麻烦三哥哥……”
牟台已经接过小贩递来的包好的衣梅,道:“没事的,总不算太远,我将四妹妹送回家也不会耽搁时间的。”
夏灵瞬也不好拒绝,只能与他一起。
等到了街口与孙帆道别之后,只剩下了两人,夏灵瞬想起今天在集会上听到的消息,忍不住含蓄地打听道:“三哥哥,牟伯父这些时候可有在忙什么案子吗?”
牟台骤然听她问起牟斌的事情,颇有些意外,却还是解答道:“爹最近已经没那么忙了。不过前段时间他确实有些忙,整日不在家里,娘为此气了好久,旧病复发,我这才买些娘爱吃的给她。”说完,他还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
夏灵瞬眨眨眼,关切地问道:“夫人身体可好?”
牟台提起母亲的身体有些忧虑,却还是乐观道:“娘身体柔弱,总有些不大好,又常常与爹置气,不过一直有大夫看着,没什么大碍。”
“这样啊……”夏灵瞬有些心不在焉。
牟斌与夏儒忙的时间段基本重合,恐怕忙得就是同一件事,而之前又听人说皇帝安排锦衣卫去调查建昌伯的事情,夏灵瞬的太阳穴不由突突地跳。
她这人有个不好,那就是想到的好事基本上都是白日做梦,要是感觉到什么坏事,那十有八/九都要成真。
牟台并未察觉到夏灵瞬纷乱的心绪,只是道:“前些时候送给四妹妹的那盏宫灯四妹妹可还喜欢?”
夏灵瞬忽然听到他喊自己,不由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牟台,道:“三哥哥刚才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牟台的表情似乎多了一分无奈,却并未在意夏灵瞬在他说话时的心不在焉,只是重复问道:“我送给四妹妹的灯,四妹妹喜欢吗?”
夏灵瞬想起那盏一直被自己藏在衣柜里的宫灯,笑道:“好看,我很喜欢的。三哥哥的手可真巧,换成是我三哥,恐怕永远都没这个耐心做那样一盏精巧的宫灯呢。”
牟台听她这样说,不由笑了起来,随后不自在地摸摸头,道:“我以前为了逗娘开心,便跟着一位匠人学习制灯,先前只是在家自己做着玩,这还是第一次做灯送人,难免有些地方做的不大好……不过四妹妹喜欢就好。”
“三哥哥不仅心灵手巧,画画的技艺也十分高超呢。”夏灵瞬想到宫灯上那个翩翩起舞的小人,不由轻笑一声,道:“那个小人儿在虽然画得不像那些仕女图一样精巧,还有些走形,可动起来的样子活灵活现,看着就让人喜欢。”
牟台听她这样说,心中更加高兴起来,勉强压下太过明显的笑容,道:“四妹妹若是喜欢,等到明年,我再做一盏,放在四妹妹床头给你照明。”
夏灵瞬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道:“那就有劳三哥哥了。”
眼看着到了夏家,夏灵瞬对牟台道:“多谢三哥哥送我回家,要进屋喝口水歇息歇息吗?”
牟台摇摇头:“不必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快些回去了,免得还要挨骂。”
夏灵瞬冲着他挥挥手,道:“那三哥哥路上小心。”她听牟台应了一声,又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这才心事重重地回了家,跟叶氏打了个招呼便仰面躺在床上,半眯着眼思考脑子里突然激增的信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氏在外面喊着吃晚饭,却迟迟没听到夏灵瞬的动静,不由敲了敲她的门,道:“团姐儿,睡着了?”
夏灵瞬猛地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坐了起来,感觉自己头脑突然前所未有的清晰,有一种恍然大明白的感觉,嘴上胡乱道:“没有!”
虽然不知道夏儒究竟有没有被扯进建昌伯的这桩案子,但迷迷糊糊在明朝过了快一年的夏灵瞬在这一刻却忽然想起这位应宁公是谁了。
不就是大名鼎鼎的三边总制杨一清吗。
第21章 二十一
夏灵瞬又将如今四十岁左右的杨一清估算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她如今所处的时代应当是在明朝中期,至少是嘉靖之前。
其实也不能夏灵瞬反应迟钝,读书太少。毕竟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如果不是学史学相关专业的或者是有相关爱好的,大部分人在一般情况下对于哪个朝代都是一知半解,除非是教科书必背内容。
每个朝代的具体细节、皇帝年号等等,大部分人都是不大清楚的,夏灵瞬也不得不惭愧的承认,她唯一比较清楚的是距离她所处的时间最近的清朝,原因之一是年代相对来说不算久远,其二就是清朝的电视剧、小说众多,就算夏灵瞬自己不看,也时常和周围的亲朋好友一起跟风,起码能把清朝上下的年号都撸一遍,各类大事件也都知道一些——当然,是针对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那几位。
而如今她身处明朝,除了一开始的□□朱元璋与成祖朱棣,以及清宫剧无意间提过的明朝大奇葩朱厚照和最后挂树上的崇祯,其余的夏灵瞬真是一无所知。知道杨一清也是因为写社会实践报告的时候无意间看了一眼当地的县志,看到了杨一清这个名字,时间是正德年间,也不知道和她现在所处的弘治年谁前谁后……
要不说读书重要呢,夏灵瞬躺在床上抱着被子,肠子都要悔青了。
她要还能回去一趟,非要把明史全都背下来!
不过现在再怎么后悔也没用,毕竟就算历史记载得再怎么翔实,大部分情况下是不会照顾到他们这些老百姓的,要想改变命运,让自己走上一个不错的生活轨道,还是要靠人为努力。
夏灵瞬这样想着,又重新坐了起来向外走去,心不在焉地扒拉了几口粽子就算吃饱了,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叶氏见她忽然间没精打采的,有些不解地看向夏勋,道:“你妹妹今天怎么了?你欺负她了?”
夏助也吃得差不多了,此时正帮着叶氏收拾桌子,听她这样说也抬头看向夏勋。
“我没有!夏团儿那是我能惹得起的?”夏勋一脸无辜,道:“她不是一直都怪怪的吗?从……从上次掉水里捞上来之后就怪怪的……要不是她脸长得一模一样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夏团儿。”
叶氏听了夏勋的话不由若有所思,随后又瞪了夏勋一眼,道:“少胡说八道的,吃完了赶紧和你二哥一起去温书!”
夏勋只能低下头吭哧吭哧咬粽子,心里嘀咕着得赶紧让夏灵瞬腾出时间来照常替他去读书。
夏灵瞬骤然接受了自己就是个垃圾人的事实,躺在床上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哀,可怕的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是明明已经摸到一半的真相但是却发现自己力所能及的只有这一半,剩下那一半抓心挠肺的。
但至少她还知道一点点,比如杨一清先生还是一位不错的人,说不定以后还能抱上大腿呢……
其实她也没什么好忧虑的,毕竟大哥现在是公务员一枚,二哥还在准备科举,三哥夏勋更不用说了,看夏儒的意思是要给他安排个工作的,家里人除了夏儒,生活应该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折。
至于夏儒,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和牟斌貌似要一起办皇后弟弟的案子,很有可能会招惹到对方。
夏灵瞬忽然听到推门的动静,应该是夏儒回来了,立刻从床上跳下来,穿好鞋奔了出去。
夏儒刚进了院子,看见自家女儿一下从屋里奔了出来,还以为她是思念自己了,毕竟最近他时常早出晚归,有一段时间没好好陪陪女儿了,他双臂一张正要抱女儿,忽然见她拉着自己的衣服,神神秘秘地开口道:“爹,你是不是在办建昌伯的案子?”
夏儒有些惊奇,道:“团姐儿怎么知道的。”
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夏灵瞬不由有些急了,道:“爹,建昌伯是皇后的弟弟啊,你万一把他……”
她话还没说完,夏儒已经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今日跟着姨丈去集会的时候听别人说的,说是建昌伯强抢了人家的地,把人家逼得四处告官,闹到了万岁爷面前,万岁爷就把这件事交给了牟公。前段时间爹你忙的连脚后跟都快顾不上了,我便这么猜了……”夏灵瞬说话间难免有些郁闷。
夏儒不由笑了起来,伸手摸摸她的头顶,道:“团姐儿真聪明……这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这些孩子不用担心。去吧,这么晚了,该好好休息了。”
“诶——”夏灵瞬抬手想拦着夏儒,夏儒却已经绕过她进了正厅,刚才的言外之意也是让她趁早洗洗睡,不要胡思乱想,她只能愤愤地放下手臂,郁闷地哼了一声,回到自己房间一下把门关上了。
叶氏刚准备给夏儒去热饭,忽然听到西厢房猛地闭门声,不由吸了一口气,道:“这团姐儿今日是怎么回事?”
夏儒笑着劝妻子道:“快去热饭吧,我快饿死了。”
叶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吃吃吃,就知道吃!坐这里等着!”她很快便端着热好的饭回来,夏勋吃完就回屋了,夏助原本想帮着自家娘收拾碗筷,却被叶氏赶回了东厢房,她坐在一旁,手里拿着绣绷,一双眼睛却是紧紧盯着夏儒。
夏儒就着碗吃面吃得正香,却被媳妇儿这么一直盯着,有些不自在地放下碗筷,道:“看我做什么?”
叶氏将绣绷放在腿上,道:“刚才你和团姐儿的话,我隐约听见了一些。”
“怎么?”
“你听牟公的话,为那些受了冤屈的人办事,我本来不该说什么,但那是皇后的弟弟,万岁爷一向宠爱皇后,宫中也仅有皇后一位,皇后更是个宠弟弟的,先前她为自己的娘家屡次求爵位求封赏,任谁家听了不觉得这样补贴娘家太过分,可万岁爷也是哄着哄着就被答应了。”叶氏眉宇间难掩忧虑,道:“若是让皇后知道了,牟公不好说,你一个同知,还不是随随便便就发落了?我倒不怕陪你去喝秋风,可这些个孩子怎么办?”
夏儒听她说完,叹了一口气,道:“万岁爷也是明事理的人,这事究竟孰是孰非,万岁爷心中必然是有数,不会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再说了,还有牟公在,你不用担心我。”
“我知道你还惦念着当初在南京家中的变故,对这些争夺家宅土地的事情上心,想着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夏儒不等她说完便牵着她的手,道:“你放心,不会有什么事的,咱们家的红火日子才开始,出不了什么事的。”
叶氏见他如此坚持,只好也握紧了他的手不再说话。
夏灵瞬回了自己的房间之后反而没那么生气了,毕竟有的事情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何况牟斌既然带着夏儒做这件事情,自己也掺了一脚,想必是能够自保甚至护着夏儒的。
其实就算夏儒听了她的话,此时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别人想收拾夏儒还是什么难事?
别的不说,夏灵瞬自带的颓丧心态还是管用的,想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不可能发挥主观能动性之后,夏灵瞬还是果断选择了睡觉。
总而言之,日子还是要过的。
夏灵瞬照常帮着夏勋上午去书塾,下午去学字,过得很是惬意轻松。
而锦衣卫这边的办案效率也很快,将事情都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由牟斌秘密呈递上去了。
朱佑樘也知道自己的这两个妻弟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年纪稍小一些的建昌伯张延龄,幼时正是学道理的时候,姐姐就成了太子妃,没过多久又做了皇后,他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将他宠得无法无天、不明事理,两三天便会做出一桩荒唐事。
朱佑樘也是看着小舅子长大的,习惯了给他擦屁/股,看到牟斌呈上来的折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事你做的也好,没闹出太大动静……这事情还是盖过去吧。”他沉默半晌,终究还是道:“我让人去我的私库里拨些银钱给那户人家,重新将他们安置好,多给一些,不要让他们大肆宣扬,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牟斌微微躬身道:“万岁爷仁心。臣这就去准备。”
朱佑樘又将他叫住,道:“这案子是谁办的?办的也算客观公正,也并未一味将责任归咎于延龄,对于这户人家前言不搭后语的事情也一并指了出来。”
牟斌心中一动,立刻道:“是我手下一个同知主办,名叫夏儒。”
“夏儒……”朱佑樘口中念着这个名字,思虑片刻,问道:“就是那日你带去马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