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他进一步,她退一步。
周京泽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可话一说出来好像一直都是许随的问题。
是他在控诉。
许随的眼眶立刻红了。
“我怕了,我真的怕了,”许随发出轻微的啜泣声,紧接着,像是再也忍不住,大滴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红着眼,“要是还有下一个叶赛宁怎么办?”
从十六岁起,许随就喜欢上他了,花了三年时间,大学努力靠近她,再到两人在一起,分手再纠缠。
她好像逃不开周京泽这三个字。
“分手后,我有试着向前走,”许随伸手胡乱抹掉泪,轻声说,“可是仅有的两段都失败了。”
周京泽半蹲着,垂眼听她说,心揪了一下。
第一段在一起只有一周的时间,对方觉得许随不主动,不热情,两人交往像同事,所以她被甩了。
第二段恋爱持续了有两个月的时间,许随试着让自己发生变化,主动一点,主动联系和关心对方,所以一切发展都很顺利,直到那年冬天,对方摘下围巾给她戴,最后拥抱她的时候。
林家峰说她浑身很僵硬,很抵触情侣间的亲密触碰。
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
“你心里有忘不掉的人,我还挺羡慕他,”林家峰苦笑道,“但我没办法让你忘掉他,抱歉。”
“我也没有……非说一定要和你在一起,”许随说,“所以我去谈恋爱。”
可每个瞬间都忘不了他。
周京泽三个字就像心经,从十六岁开始,便是她无法与别人诉说的少女心事。
两人再纠缠的时候,许随刻意表现得不在乎,不吃醋,没那么喜欢他,比之前洒脱,只有她自己知道,爱一个人,反复又怯懦。她这样,是因为太喜欢了。
因为太喜欢,所以害怕失去。
即使到最后答应他两人在一起,许随也是在心底希望他能多喜欢自己一点。
周京泽这样的人,时而像热烈的太阳,时而像捉摸不定的风。
他爱人的本事变得越来越高,可许随还是怕了,怕他的爱会消失。
下一秒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周京泽半蹲在她面前,知道她的想法后,只觉得心疼。
他这个人浪荡惯了,从小受家庭的影响,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
周京泽潜意识地认为,爱不会长久,它是欲望,是感官饥渴,是情绪占有,是刚出炉的面包,但不会恒久。
直到遇到许随之后,他才渐渐改变想法。
原来在很多个他不知道的瞬间,他被爱了很久。
周京泽抬手将她的眼泪拭去,动作温柔,看着她,扯了扯唇角:
“我最怕你哭。”
“我本来挺不愿意提那事,”周京泽继续用棉签擦拭她的伤口,语气顿了顿,“但是我现在得好好跟你解释。”
认识叶赛宁的时候,周京泽母亲刚在家烧碳自杀,她的头七一过,周正国就把祝玲母子领进了家门。
那个时候正值周京泽最叛逆的时期,也是人生迷茫绝望的一个阶段。
周京泽那段时间几乎不上学,整天逃课打架,不是往网吧里钻就是和人在台球室吞云吐雾。
他还一身反骨地打了唇钉,纹身。
从一个三好向上的学生变成了堕落的垃圾生。
像是在反抗什么。
周京泽也是那个时候的一场群殴中认识了彭子。
他才是真正的街头混混,从小靠替老大收租和打拳为生。
彭子那个时候对周京泽很好,替他出头,有什么好玩的也是第一时间带上他,还因为他而受过伤。
十五六岁正是热枕又盲目的时期。
周京泽以为自己交到了过命的兄弟。
也因为彭子,他整天泡在酒吧里,烂死在风尘场所中,因为迷离又虚幻的灯光能让人短暂地忘记一切痛苦。
周京泽翘掉了一场考试,原因是彭子说晚上有个好东西要给他看。
周三,零度酒吧,周京泽把校服外套塞进书包里,直接去找了彭子。
推门进去的时候,彭子扔了一根烟,给他。
周京泽接过来,抬眼发现里面坐了一票他不认识的人,都是约三十四岁的成年人。
彭子对上他眼底的疑惑,解释道:“都一起玩的朋友。”
没多久,周京泽才发现彭子设局的目的。
包厢这一帮人在交易,吸神仙散。红紫灯光交错而下,他们一个个仰头靠在沙发上,眼睛翻白,嘴唇微张,全都是飘仙欲死的表情。
好像得到了解脱。
彭子凑过来,扔了一包给他,问:“要不要尝尝,这他妈就是神仙散,吃了什么都忘了。”
白天他在家的时候,祝玲收拾东西把他妈妈生前的大提琴扔了杂货间。
周京泽跟祝玲起了争执,周正国从书房里出来甩了他一巴掌:
“死人的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然后周京泽翘课躲到了彭子这里。
说实话,周京泽心底是动摇的,那个时候他内心深处腐烂,绝望,其实很想去见他妈妈。
一了百了。
彭子把东西给他的时候,周京泽也没拒绝,握在手心里,觉得发烫。
灯光很暗,他坐在沙发的角落里,额头出了汗。
周围是淫靡而放浪的叫声,周京泽看他们的表情,好像真的到了极乐世界。
周京泽把它放到桌上,指尖抠出来一点,正想试的时候。
酒吧里的服务员推门,进来送酒。那人是叶赛宁。
等她送到周京泽面前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手一偏,酒洒了,粉末融化在酒里,也废了。
酒杯“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也突然惊醒了周京泽。
周京泽如梦初醒,同时也出了一身冷汗。
叶赛宁还拿出餐巾伸手去擦桌上的酒,直接被彭子一脚踹在墙上。
彭子走过去,就要动手煽她两巴掌,周京泽起身拦住他,从皮夹里扔出一叠红钞票:“这钱我付,算了。”
“操#你妈的,臭婊:子。”彭子凶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才松开她。
走出酒吧后,一阵冷风出来,周京泽在想他到底在干什么?
就差一点,他就回不了头了。
劫后余生。
周京泽在这一刻真正明白,彭子那样的,一开始就没把他当朋友,只不过认识一个富二代,就多了一个控制他赚钱的机会。
当天晚上,周京泽等来叶赛宁下班,他上前去道歉:“对不起。”
“还有刚才谢谢。”周京泽说。
叶赛宁从烟盒里抖出一根薄荷女士烟,吐了一口,皱眉:
“要是知道会被踹,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医药费。”叶赛宁冲他伸手。
周京泽愣了一秒,给了一叠钱给她。
叶赛宁临走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句话:
“我看你也就比我小一两岁,世界上比你苦难的人多了去了,作践自己给谁看?”
“给不在乎你的人看?那是情绪浪费,不值。”
两人就此告别,周京泽经过这一晚的事幡然醒悟,他主动去找了外公认错。
外公勃然大怒,用藤条把他揍个半死,再关了半个月的禁闭。
外公叹了一口气,说道:“人生是你自己的啊。”
很长一段时间,周京泽连酒吧都没去过。
他在开始他的重生。
无非是将一切打散,重新开始,再苦再累,也要走上正途。
一个月后,周京泽去那家酒吧找叶赛宁,却得知在那晚之后,她就被投诉辞退了,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结上。
酒吧里的同事私下还跟他说,叶赛宁被彭子的人打了一顿。
周京泽费了一翻劲找到叶赛宁,彼时的她正在烧烤摊里端盘子,脸上的伤口还没结痂。
“抱歉,因为我——”周京泽觉得这话有点矫情,换了个话题问,“你有没有实现的愿望,只要我能做到。”
叶赛宁正忙得不可开交,她随口说了句:“这么想补偿我,那送我出国读书呗,反正这操蛋地方我也待够了。”
哪知,身后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竟一口答应:“成,英国怎么样?”
……
“我之前对她的好感是那种……迷茫时产生的一种依赖,还有欣赏,她大我一岁,”周京泽语气缓慢,“接触之后发现我们两个性格挺像。”
因为对叶赛宁的感激,欠了她人情,所以有求必应。
“到现在我还是感谢她,参加工作以后,因为工作的原因见过那种人,我当时很远地看了他们那一眼,怎么说呢?”
“没有什么最后一次,吸了第一次这辈子就完了。”周京泽说道。
周京泽将许随的衣衫掀下来,眼皮瓮动,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我其实……一直很担心你知道这件事,发现我并没有那么好。”
“就不喜欢我了。”
他也没有表面这么好,也曾阴暗,折堕,腐烂过。他害怕知道真相的许随会失望,会厌恶他。
许随哭得更厉害了,比起这件事背后造成的误会,她更希望那个时候周京泽不要经历那么多原生家庭的伤痛,误入迷途,而伤害自己。
也遗憾那个时候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她。
“那……分手后你有喜欢过谁吗?”许随的眼泪还衔在睫毛里,抽噎着问他,因为哭得太厉害,还打了一个嗝。
周京泽怔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仰头看着她,点了一下她的鼻子,语气慎重又认真:
“还没明白吗,这么多年我没再谈过。”
“只有你。”
第81章 告白 你想不想我
“当初扔下你,是我没有分清主次,对不起。”周京泽仰头看着她,语气缓缓,“让我们一一伤心了。”
“以后你在我心里永远是第一位。”
许随低下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在周京泽面前就很容易哭,她伸手胡乱地抹掉泪,不再说一句话。
周京泽一面对他姑娘哭就束手无策,只好抽出纸巾动作轻柔地给她眼泪,将她额前凌乱的头发别到耳后。
他似想起什么,盯着她腰腹一截问道,声音有些沙:
“疼不疼?”
许随愣了一秒,注意到他眼神的不对劲,才反应过来。
他问的不是腰伤疼不疼,而是纹身的时候疼不疼。
“疼,”许随点点头,轻声呢喃,“后来我想开了,要是我同别人结婚了就把纹身洗掉。”
周京泽给她擦着眼泪的手一顿,手指挑起她的下巴,眯了眯眼:
“你还想跟谁结婚?”
“我——”许随想辩解,她当然想过的,那会儿分手受到的打击太大,谁不想往前看。
周京泽忽然打断她,轻声说:“我只想过跟你结。”
年轻时不懂爱人,也不会爱人,直到遇见许随。
说完这话后,周围一片寂静。
周京泽说完这话可能觉得有点娘就岔开别的话题了,许随发现他的表情依然神情自若,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涌进来,许随的脚趾缩了一下,冻得发白。
刚才一进门周京泽就摁住她亲,又把整个人人撞向桌子,鞋早在搂抱中丢在了玄关处。
周京泽也注意到了这事,手掌握住白嫩的双足,温暖渡过来,开口:
“我去给你拿鞋。”
许随拦住他,看着他发红的耳根释然一笑,张开双臂,脸颊有点红:
“要抱。”
周京泽怔愣了一秒,唇角笑容缓缓上扬,应道:
“好。”
男人俯下身,强有力的手臂穿过她的胳膊肘,一只手揽住纤腰直接将人竖抱了起来。
白藕似的胳膊攀上他的脖颈,男人宽大的手掌拖住她的臀往上颠了颠,抱着她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穿好鞋以后,许随还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怎么忽然这么黏人?”周京泽笑。
“这一回好像真的美梦成真。”
许随抬头看着他,手指抚上他的眉骨,忽然说道。
周京泽看着她,心疼又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
少女的暗恋,是一种很深很复杂的情感。
他也想象不出,一个人是如何十年如一日地目光追逐着一个背影。
说完之后,许随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周京泽放下许随,打开她家的冰箱门,什么食材也没有,只剩几个鸡蛋和一包饺子。
深夜,周京泽下了一份饺子给她。餐桌上的灯光呈暖色调,从桌布的细格子投下一道阴影。
他们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吃饺子,室内寂静,只有汤匙碰撞瓷碗发出的声音。
两人的视线偶尔在半空中相撞,黏在一起,又分开,处久怦然。
吃完饺子后,周京泽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刷什么。
许随疑惑,问道:“你在干嘛?”
“下单一次性牙刷,毛巾,”周京泽抬了抬眉骨,在说道某个字的时候特意停顿了一下,“内裤。”
许随的脸轰地一下就红了,周京泽这赤裸裸的暗示任谁一听都明白。
他不仅要待这,还要与她颠鸾倒凤。
“不行,你今晚不能留在这里,”许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说道,“到点了你该走了。”
周京泽瞭起眼皮,语气缓缓:“为什么?”
刚才还黏他黏得不行。
许随拿着茶几上的钥匙,烟和打火机之类的塞到他口袋里,推着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