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一口把排骨吐在了桌上, 吐完还不舍地看了一眼。还没啃完呢,怪可惜的。又往菜碗里扫了一眼,没有了, 这是最后一块了。
把自家妹妹的小表情看在眼里,林清铎一捂脸,把头偏向一旁。他突然间不太想认这个妹妹了是怎么一回事。
许凝岚好笑地看着林溪, 满眼宠溺, 可看着看着就心疼不已,一块排骨都舍不得, 她可怜的溪儿这是受了多少苦啊。
林至明嘴角抽了抽。见他进门半天了,也没人给他引见,只好自己上前几步, 站到呆愣愣跪坐在榻上的林溪面前,挥挥手:“不必一直跪着,起来吧。”
林溪:“……”她跪坐着是为了方便抢菜好吧,这个爹还怪能自作多情的。
不过为啥她见到娘亲心里又疼又酸,只觉得难过又开心,怎么见到这个爹爹毫无反应呢,连今天抽个不停的心口也没抽一下。那难不成还能是这个爹不疼她?不行,待会儿她得偷偷问问哥哥。
见林溪依然傻愣愣跪坐看着他,林至明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我林至明的女儿,溪儿?”语调四平八稳,可那背在身后的一只拳头却因为用力泛了白。
林溪点头,答道:“如果您夫人和儿子没认错的话,那我应该是的。”
安阳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声,笑着笑着上前一步就把手里还捏着筷子的林溪搂进怀里:“爹的溪儿回来了!”声如洪钟,震得林溪只想捂耳朵。
安阳侯紧紧搂着林溪不再说话,可一只大手却在林溪背上拍了两下。
安阳侯是个武将,刚满四十岁正是身强体壮的时候,虽然现在赋闲在家,可也常年练功夫,这一巴掌拍下去,自觉没用什么力气,可力道也不轻。
他是个男人,又是父亲,哪怕心中再百感交集也不能哭,只能用拍两下来表达着女儿被找回来的激动心情。毕竟有时候太久不见林清铎,他也是这么拍的不是嘛。
可那么两巴掌下去,拍得林溪不顾仪态直接翻了白眼。她深深觉得,但凡再来那么一下子,她刚刚吃下去的肉丸子就得一个一个直接飞出来。
可碍于父女团聚,当爹的见到失散多年的女儿,难免有些欣喜若狂下手没有轻重,她一个晚辈总不好一把把他推开,林溪选择忍。
好在许凝岚看出林溪的不对,忙上前把林溪从林至明怀里解救出来,瞪了他一眼,嗔道:“侯爷,您倒是收着点儿力道,看把溪儿拍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许凝岚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抚着林溪的背,帮她顺着气:“溪儿,你爹手重拍疼了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语气里满满都是焦急。
贪恋娘亲温暖柔软的怀抱,林溪本想就势窝进许凝岚怀里蹭蹭,可一听这话,忙坐直了:“……娘,那倒不至于。”她又不是瓷娃娃。
“溪儿,这是你爹。”许凝岚拉着林溪的手介绍道。
林溪看着安阳侯,自然而然地叫了句爹,模样乖巧。
从进了屋子一直极力维持着面上平和的安阳侯,在听到那一声乖乖巧巧的爹之后,眼眶发红,重重地应了一声:“哎。”哎完之后确实再不说话,可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林溪也不知该说什么,屋内一时有些寂静。
安阳侯平复了一下情绪,在林溪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好孩子,你先吃饭,明一早爹带你去见你祖母。”
说完,跟许凝岚点点头,揽着林清铎的肩膀就往外走:“走,你跟爹去喝一杯。”
林清铎想多陪陪林溪,可父亲邀请不好拒绝,连连回头有些依依不舍。
林溪一脸嫌弃地挥挥手,用口型无声赶他快走。为了哄他开心,这么多天她一直努力扮演着一个作天作地娇气得要命的娇娇大小姐,现在好不容易摆脱他可以喘口气了。
父子二人离开,许凝岚拿帕子帮林溪擦了擦嘴:“溪儿,再吃点儿。”
林溪摇了摇头:“娘,我吃饱了。”
许凝岚并不知道林溪的饭量有多大,见林溪吃得确实不少,怕她撑着,也不再劝,叫人收拾了桌子。
林溪吃饱喝足,胳膊肘往后一撑,懒洋洋地往榻上一歪,刚歪下去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太不文雅,又坐了起来,有些心虚地看向许凝岚。
见林溪有些小心翼翼的眼神,许凝岚心中一酸,眼眶又湿了:“溪儿,这是娘的屋里,是你自己家,想怎么躺就怎么躺,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林溪心里暖暖的,蹭到许凝岚身旁,抱着她胳膊跟没骨头一样赖在她身上。
许凝岚把林溪拉着躺在自己腿上,细细打量着她的脸,怎么看都看不够,看着看着又开始掉眼泪。
林溪抬手,轻轻地帮许凝岚擦着眼泪:“娘,是我长得太丑了,吓着您了吗,您为什么对着我总是哭啊。”
许凝岚没忍住笑出了声,在林溪脸蛋上轻轻掐了下:“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皮。”
“娘,我们家是不是有个种满了茉莉花的院子?”林溪拉着许凝岚的手好奇的问道。
许凝岚点点头:“你爹爹住的主院种满了茉莉花,是娘种的,你小时候可皮了,就喜欢开得好好花摘了丢一地,非说下雪了。”
原来真有一个种满了茉莉花的院子啊,那她脑袋里经常出现的那副场景就是真的了。
“娘,你再跟我讲讲我小时候的事……”林溪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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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溪躺在许凝岚腿上,缠着她讲以前的事情,娘俩其乐融融的时候,逍遥王府的中门大开,一辆马车驶进了院子。
马车停稳,逍遥王苏钰渊被抬着下了马车,又被抬着进了屋,直接抬到了床上。
逍遥王府上上下下一片肃然,从护卫到下人,各个面上哀痛欲绝,神情悲戚。
王府老管家一边抹眼睛,一边张罗着热水,张罗着饭菜。等一切安排妥当,老管家这才走到床边,看着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苏钰渊,忍不住又掉下眼泪。
吕迁声音哀痛劝着老管家:“江伯,您莫哭,虽说王爷中了毒,又受了伤,可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可是为何王爷不醒?”老管家江伯问道。
“王爷晕过去了,这一天没几个时辰是醒着的。”卫通重重叹了口气说道,又握了握拳:“不过我相信,王爷吉人自有天相,总是能治好的。”
“你说的对,总是能治好的。”江伯擦了擦眼泪,转身就走:“我去给王爷熬汤。”
吕迁走过去把门关上,看着床边呆愣愣盯着床上看的卫通说道:“卫通,你作甚?”
卫通挠了挠头,压低声音说道:“我看王爷装得可真像,要不是事先知道,估摸着我现在也得跟江伯一样,哭哭啼啼的。”
躺在床上本来应该正在晕死过去的苏钰渊突然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一眼卫通,坐了起来。
“主子,您可不能起来,您这正在病重难医呢。”卫通上手就要把苏钰渊按回床上,却被吕迁一把拦开。
苏钰渊下地,去柜子里翻出一身黑色锦袍穿上,抬脚就往外走。
吕迁急急忙忙跟上苏钰渊:“主子,这是要去哪儿?万一太子那边派人来打探,该如何是好?”
苏钰渊冷笑一声:“既然我已病入膏肓,脾气差点儿也在情理之中,来人就给我轰出去,有那胆敢硬闯的,直接砍了。”
吕迁一想也是,反正自家主子本来就凶名在外,外头一提起逍遥王苏钰渊,不是嗜血残暴,就是杀人如麻,反正没什么好话,也不差这一遭了。谅那太子的人也不敢硬闯。
吕迁跟守在外面的护卫吩咐了一番,三人就飞檐走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逍遥王府,又是一路□□越院,最终停在了安阳侯府的院墙之外。
苏钰渊看着高高的院墙,负手而立,蹙眉沉思。
吕迁和卫通对视一眼,都阵阵无语。大半夜的不好好装病,折腾半天跑出来,就是为了见林姑娘来了。
半晌,卫通压低嗓音问道:“吕迁啊,你说主子装病也不好好装,一路上紧催慢催,就是为了赶在和林姑娘同一天到京城吧。”
吕迁看了卫通一眼没说话,可那眼神的意思很明白,这不是问的废话嘛。
“主子,您要翻|墙进去吗?可安阳侯府这么大,您上哪找林姑娘去啊,这要是被安阳侯给发现了,还不得参您一本,给您冠上个夜闯闺阁登徒子的名头。”卫通很是担忧,“再说,现在京城皆知,您现在正病得起不来床,您这大半夜的满京城乱逛,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
吕迁及时在卫通后脑勺上抽了一巴掌打断了他,自己上前半步好生相劝:“主子,不然咱们先回去?明日属下打听了林姑娘住在哪个院子,咱们明晚再来?”
第33章 33
苏钰渊回头看了吕迁和卫通一眼, 淡淡嗯了一声,转身抬脚往回走。吕迁和卫通同时松了一口气,二人忙跟上。
“主子, 安阳侯府那几个下人可要送到安阳侯面前?”吕迁问道。
苏钰渊声音清冷:“先关着, 日后看情况直接送到林清铎面前。”
吕迁应是,又说道:“主子, 玉器铺子的师傅说, 那狗尾巴草雕起来有些困难。”
苏钰渊淡淡说道:“多少银子都可。”
吕迁忙道:“主子, 这不关银子的事……”
苏钰渊淡淡扫了一眼吕迁。虽没说话,但意思很明确,一个狗尾巴草都雕不好, 你还能办点儿什么事。
吕迁不敢再说,忙拱手:“是, 属下去想办法。”
苏钰渊淡淡嗯了一声, 接着走。
卫通凑近吕迁, 一脸好奇,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狗尾巴草?”
“在山上的时候,林姑娘送了主子一把狗尾巴草, 现在枯了,主子吩咐我去玉器铺子,照着样子让师傅拿玉雕一把出来。”吕迁小声答道。
“拿玉雕狗尾巴草?还雕一把?”卫通吃惊不已, 心道这玉器师傅是倒了多大的霉啊接了这么个活。
吕迁点了点头, 想了想又说道:“主子身上戴着那块玉佩给了林姑娘,你日后见了莫要大惊小怪。”
卫通惊得恨不得原蹦起来:“什么?一把狗尾巴草就换了主子那一块玉佩?林姑娘当真、当真……”卫通看了一眼前面走着的苏钰渊, 到底是把“好心机”几个字给吞了回去,没敢说出口。
吕迁拍了拍卫通的肩膀:“这可不关林姑娘的事,是主子自己给的。”
卫通更加吃惊, 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嘟囔了一句:“那主子,可是够傻的。”
吕迁忙伸手捂住卫通的嘴,低声斥道:“闭嘴吧。”
苏钰渊走在前面,把二人的话一清二楚听了进去,不但没生气,嘴角还慢慢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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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阳侯府,林夫人住的院子,林溪亲昵地躺在许凝岚腿上,娘俩还在聊着天。
徐妈妈见时候太晚了,怕许凝岚身体撑不住,笑着上前劝道:“夫人,姑娘奔波了一路怕是累了,不如今儿就早些歇息?”
林溪见许凝岚虽然满眼笑意,可明显地有些精神不济,心思通透猜到徐妈妈是担心许凝岚,忙坐起来,打了个哈欠配合徐妈妈的话说道:“娘,我困了,我睡哪儿。”
许凝岚拉着林溪的手:“你回来的突然,还没收拾院子,自然是跟娘睡。”话落又张罗给林溪准备热水沐浴。
“夫人,水早就备好了。”翠莲手里捧着一摞新衣裳走进来,笑着说道。走到林溪面前把衣服递到她手里:“姑娘,这是夫人给您备下的新衣裳,若是尺寸不合适明儿再改。”
“娘给我备下的?”林溪捧着衣裳有些不解地问道。
翠莲点点头:“是啊,姑娘,夫人每个季度都给您做几身备着,说若万一您突然回家,没得穿可不成。”
徐妈妈接着道:“姑娘,从您离开家那年开始,十多年来每一年夫人都这么备着了,您从小到大的新衣裳到现在就装满了几个大箱子。”
林溪鼻头一酸,眼泪瞬间就盈满了眼眶,她紧紧抱着衣裳把头埋进了许凝岚怀里,闷声闷气地喊着:“娘!”
“傻孩子,哭什么。”许凝岚摸着林溪的头,也红了眼睛。
听到许凝岚语带哭音,林溪在她怀里蹭了蹭,抱着衣服下地:“娘,您等着我,我洗了澡就来陪您。”
不久之后,林溪清清爽爽穿着一身崭新的里衣,披散着半湿的头发爬上床,跪坐在许凝岚面前,把脑袋往前一伸:“娘帮我擦头发。”
许凝岚从徐妈妈手里接过帕子,细细地帮林溪擦着头发,动作温柔,眼神爱怜。半晌,林溪的头发干的差不多了,娘俩头挨着头躺在了一起。
林溪亲昵地往许凝岚身边拱:“娘香香的。”
“溪儿也香香的。”许凝岚笑着说道,说完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小时候也爱这么往我怀里拱,这一眨眼就已经成了大姑娘了。”
听到许凝岚的声音又带着些伤感,林溪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撒着娇说道:“娘,我困,你哄哄我。”
许凝岚轻笑出声,伸手在林溪背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
林溪嘿嘿傻笑了两声:“娘,你可比爹温柔多了,爹那两巴掌下去差点儿拍晕我,弄得我还以为爹不喜欢我,想直接送我上天呢。”
许凝岚哭笑不得,在林溪脸上掐了下:“胡说八道,你小时候你爹最疼你了。”
“我爹疼我吗?”林溪想到自己见到林清铎这个傻哥心口直抽抽不自知地掉眼泪,见到许凝岚这个漂亮娘亲心口也疼得不行更是哭得稀里哗啦,怎么就见到那英俊潇洒的亲爹心如止水情绪毫无波澜呢。
“你小时候,你爹有两年一直在外带兵打仗,在家的时候少,和你们兄妹相处的时间短。你小时候性子就皮,胆子也大,你爹一回家,就爱把你举在头顶带你飞,你那时候太小,大概不记得了。”许凝岚柔声说道。
林溪喃喃低语:“原来爹也是个好爹呀。”亏得她还脑补了一场未来勇斗渣爹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