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铎一个十六岁尚未成亲的少年郎,又是对着自己母亲,涉及到的又是自己亲妹妹,没办法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可配上他那哀痛欲死的表情,许凝岚瞬间懂了,她的溪儿,这是被人糟蹋了啊。
心如刀绞,许凝岚腿一软就跌坐在了椅子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发颤:“可是那打劫的歹人强迫了溪儿?”
林清铎摇了摇头:“看着不像是歹人所为。回来的路上,溪儿时不时地会发呆,还会脸红一副害羞的模样。想必,溪儿对什么人动了心。可我明着暗着,转弯抹角问了溪儿几次,她都闭口不言。”
许凝岚悲痛欲绝,捂着脸哭泣:“我可怜的溪儿啊。”
林清铎犹豫再三,终于开口:“娘,其实昨日我和妹妹骗了您,那姜婆子……”林清铎把姜婆子花钱买凶,意图对林溪先糟蹋后杀害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直说到林溪被逼得坠崖落水。
许凝岚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姜姨娘这个毒妇,亏得我如此信任于她,竟然如此不仁不义妄想加害溪儿。”
见许凝岚气得脸色煞白要背过气去,林清铎攥住许凝岚的手,心疼地劝道:“娘,好在妹妹有惊无险,如今已安然回家。妹妹原本不让我同您说。可儿子觉得,还是得同您说一声,您心中好有个数,日后好护着溪儿,也护着您自己,毕竟儿子并不能总是守在后宅。”
许凝岚颓废了许多年,可如今亲闺女找了回来,还差点儿遭了毒手,这就触及到了她的底线,瞬间激起了斗志。
许凝岚又哭了一小会儿,拿帕子擦了擦眼睛,一拍桌子:“放心,为娘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见许凝岚缓过气来,林清铎松了一口气。
许凝岚拉着林清铎的手又问:“铎儿,你方才只说到溪儿坠崖落水,再就说到你一夜未睡四处乱逛无意遇到溪儿,那这期间呢?溪儿是如何过的?你可见到了溪儿口中那救命恩人?”
林清铎眉头紧皱摇了摇头:“儿子不知,我试着问过几次,可每次妹妹都把话题岔开了。反倒是劝儿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所以儿子猜测,与溪儿有了牵扯之人,当是这救了溪儿的人才是,她才会毫无憎恨。”
“事已至此,多想无用,也不必再问溪儿,白白惹她伤心。”许凝岚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只是,若是溪儿当真是与人有过……,怕是这婚事不太好办。”
“铎儿,可能打听得到那人是谁?是何身份,可曾成亲,是否愿意娶溪儿?”许凝岚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林清铎摇摇头:“至今一无所知,寻到妹妹那一日,妹妹留在客栈歇息,我带着人出去暗中打听了一番,还特意到与妹妹相遇的地方去查看,可却毫无所获,也不知在那之前妹妹在何处落脚。”
“既如此,那想必是那人不愿娶溪儿?”许凝岚叹口气,“既如此,也不必强求,只能再帮溪儿另寻一门好亲事了。”
林清铎沉思了一瞬说道:“那些规矩多的人家,就不必考虑了。如果实在寻不到合适的,儿子就在军中给溪儿寻一个可靠之人,习武之人不会计较那些虚的。”
许凝岚叹口气:“怕是只能如此了,你先留意些,回头跟娘说说。要找那人品可靠,能待溪儿好的,样貌也不能差了,最好家里人口简单些,婆母好相处的……”
母子二人头抵在一起,窃窃私语,又商量了好半晌,总算是把林溪找夫婿的标准给定了下来。
末了,许凝岚又郑重交代道:“铎儿,今日你我二人所说,不论是姜姨娘之事,还是溪儿遭遇的事,都莫要同你爹和你祖母提起。”
林清铎点头:“儿子明白,事关重大,除了您,这两件事儿子未曾同任何人提起只言片语。”
林溪并不知道她亲娘和亲哥已经误打误撞地把她和人拱过的事实给猜了个正着,乐颠颠地抱着一盒子首饰走进来,就见许凝岚和林清铎突然把凑在一起的头分开,一副背着她说坏话的架势。林溪乐了,这么想就这么直接问出口:“娘,哥哥,你们是不是背着我说我坏话了?”
许凝岚和林清铎齐声开口:“胡说。”
林清铎借口有事,起身告辞,在路过林溪身旁时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溪回手一巴掌把林清铎的手拍开,晃了晃脑袋,刚戴好的一脑袋簪子珠花发饰叮当作响:“刚梳好的头发,别弄乱了。”林清铎摇摇头走了。
看着林溪那琳琅满目的脑袋,许凝岚笑着招招手:“过来,让娘看看,你都翻出些什么好东西。”
林溪抱着盒子走到许凝岚身旁,把脑袋凑到她面前:“娘,你看我头上,这些都是我喜欢的。”
许凝岚笑着道:“太杂乱了,娘教你……”
娘俩亲昵地凑在一起研究着首饰,翠莲走了进来:“夫人,姜姨娘差人过来传话,说大姑娘的院子收拾好了,随时过去都可。”
“走吧,娘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许凝岚起身,牵着林溪往外走。
片刻之后,二人来到了离许凝岚的院子不远处的一个院落,许凝岚说道:“这个院子是娘早些年为你准备的,你自己想名字吧。院子里的茉莉花是娘前几年栽下的。开花的时候你可以摘着玩,你小时候最爱把开得好好的花摘下来到处撒……”
林溪一边听着许凝岚絮叨,一边好奇地东看西看,不住地说:“娘,我喜欢这个院子。”
许凝岚点点头:“这个院子偏是偏了些,但胜在清净,离娘的院子也近。”
林溪直点头,独门独院的,就住她一个人,很奢侈了。
二人进了屋,见处处都置办得妥帖,母女二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这姜姨娘还当真会做面子功夫。
又坐了一会儿,林溪见许凝岚满脸倦色,知道她今天怕是累着了,忙张罗着把她送了回去。
临走时,许凝岚把姜姨娘安排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带走了,等林溪再从许凝岚的院子回来时,身边跟着的是许凝岚身边的贴身大丫鬟翠莲和从她院子临时抽调的人手。
许凝岚说先让翠莲带着这些人跟着她,等日后她亲自为她挑好了丫鬟婆子,再把翠莲换回去,林溪推辞不过,只好应下。
林溪走后,许凝岚连晌午饭都没力气吃,吃了药就直接睡了。
林溪带着翠莲等人回了自己住的院子,自己一个人吃了晌午饭,也爬上床准备睡个晌午觉。可刚换了地方,林溪有些睡不着。她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看着床顶的帷幔感叹。
一个月前每日还跟着老爹在依依话别,可如今她都有了新家,迈向新生活了,也不知老爹怎么样了。希望她走后,老爹找个女朋友,不要再一个人单着了,免得半夜喝醉了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说起来,老爹四十多岁的大男人了,一喝酒就哭,一喝酒就哭,也是怪可怜的。
林溪想着林老爹,慢慢睡着了。睡饱了晌午觉,又去许凝岚的院子逛了一圈,听徐妈妈说她还在睡,且怕是整个下午都要睡过去,林溪就悄悄走了。
百无聊赖地四处逛了逛,又摆弄了一会儿许凝岚给她的两盒子首饰,就到了晚上。
吃晚饭的时候,林清铎过来了,说许凝岚身子有些不适,晚上随便吃了些东西就又歇下了,让他陪着林溪吃晚饭。兄妹二人吃了饭之后,林清铎嘱咐林溪早些歇息,又急匆匆走了。
林溪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就回屋洗漱完毕到床上躺着,特意跟翠莲说要给她留一盏灯,就让她也去歇着了。
林溪百无聊赖地在床上来回打着滚的时候,她的美人哥哥苏钰渊正在打听她老爹的事。
苏钰渊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接过吕迁递过来的药一饮而尽,把碗还给吕迁之后问道:“封翊和那小道士最近如何?”
吕迁端着碗答道:“主子,刚收到江东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二人仍在江东城一边算卦赚银子过活,一边打听姓林的人家。每每打听到一户姓林的,封翊都会亲自带着礼品登门拜访。他离开之后,我们的人也会登门去打听一番,可却一无所获,因为封翊什么都不说,带着丰厚的礼品上门只为看一眼那林家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少。”
“那就是说,他要找的人,只有他见了面才能认出来。”苏钰渊眉头微蹙,“可是所有姓林的都让他进门?”
吕迁答道:“那倒是没有,有些大户人家规矩多,守门的家丁小厮就把人拦在外头了,进都不让进。可封翊明的不行就来暗的,他夜里偷偷□□进去,可这么多天下来,好像也没什么收获。”
苏钰渊冷哼一声:“也不怕被当成登徒子抓起来。”
吕迁想到前一晚他们几人站在安阳侯府墙外头也差点儿也做了登徒子,一时竟无话可接。
“可有打听到安阳侯府那边,院子安排好没?”苏钰渊又问。
虽然苏钰渊说起林溪一直不提称呼,但吕迁都懂,忙说道:“先前传回来的信,说是林姑娘晌午就搬过去了,您可要去看看?”
苏钰渊微微点头:“晚些时候。”话落挥挥手。
吕迁点头,拿着碗转身就走,却差点儿跟急匆匆走进来的卫通撞在一起,瞪了他一眼:“何事慌里慌张,莫吵到主子。”
卫通也顾不得和吕迁解释,两步奔到床边:“主子,皇上来了,此刻已经进了大门。”
第37章 37
吕迁一听脸色大变, 两步倒回来,把碗往床边地上一掷摔得稀碎,伸手就扶着苏钰渊躺了下去, 把他簪子一拔, 弄乱头发,盖好被子。
苏钰渊淡淡看着吕迁, 面上带着些无奈。
吕迁压一脸严肃, 压低声音:“主子, 事关重大。”
苏钰渊刚喝下去的药也起了药劲儿,额头冒出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再配上那凌乱的头发,眨眼间, 就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吕迁看了看一旁傻站着的卫通, 一脚踹在卫通后腿弯上把他踢得跪了下去。
卫通不满地斜睨了吕迁一眼, 听到外头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忙低头塌肩做垂头丧气状。
兴炎帝一进门,就见地上到处散落着碎瓷片, 一名护卫耷拉着脑袋跪在地上,另一名护卫站在一旁也是神情沮丧。
而苏钰渊则脸朝里躺在床上,露出来的半张侧脸脸色苍白, 汗珠直往下淌, 眉头紧皱,似在隐忍着巨大的痛苦。
“这是怎么了?”兴炎帝出声问道。
吕迁和卫通似乎才看到屋内进了人, 一抬头见到是兴炎帝,忙诚惶诚恐地行礼请安。
兴炎帝一挥手叫他们起来,快步走到床边, 看着依然偏着头躺着的苏钰渊,伸出手想探探他的额头,可探到一半又把手收了回来。
“你们先下去。”兴炎帝挥挥手。
吕迁和卫通二人看了一眼苏钰渊,齐齐退了出去,兴炎帝身旁的太监也跟着退了出去,顺手把门从外头关上。
兴炎帝站在床边,看着苏钰渊,面露心疼:“可好些了?朕实在是抽不出身,才在此刻赶来……”
苏钰渊依然不看兴炎帝,语气淡淡略带嘲讽:“陛下乃天子,日理万机,臣岂敢劳烦陛下亲自跑这一趟。”
兴炎帝微微叹口气:“这么多年,朕也不知你为何对朕如此大的怨气,连好好说句话都不肯。但不管怎样,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好好的,为何突然从边关跑到那江东城去,又与那江湖人士牵扯上,平白遭了此等大难。”
苏钰渊似乎是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忍不住嗤笑出声,终于把脸转过来:“江湖人士?陛下,这是太子殿下同您说的吧。”
看着那张苍白绝美的脸,兴炎帝心中一痛,侧过身不再看苏钰渊,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不解:“朕不知你为何总是针对太子,可朕想同你说,太子他对你很是关心。先前知道你被歹人追杀受了重伤下落不明,第一时间就派出人手奔赴江东城去寻你。今日下了朝连东宫都不曾回就了过来想探望你,可连人带药材都被拒之门外,好歹他是储君……,太子念及你重伤心情不佳,丝毫没有计较,反过来劝朕不要生气。”
苏钰渊望着床顶语气淡淡:“那陛下可有生气?”
“朕会不会生气,你不知道?又何有此问?”兴炎帝无奈问道,接着又说:“太子仁厚,但总归是储君,未来的大兴天子,好歹你给他留些面子。”
“太子仁厚!”苏钰渊重复了一遍,嘴角微勾,语带嘲讽。
兴炎帝神情一滞,也不计较,接着道:“不管怎么说,朕希望你和太子好好相处,朕不要求你们同以前那般亲厚无间,可总归这面子上要过得去。”
苏钰渊看着兴炎帝,眼神冷漠:“所以,陛下今日来访,并非探病,而是为太子殿下主持公道来了。”
那冰冷无情的眼神,看得兴炎帝心头一痛,眼中现出怒气:“钰渊,你就非要同朕如此讲话?”
“皇上若是看不惯,只管杀了我就是。”苏钰渊再次把头偏开,语气满不在乎。
“你……”兴炎帝气得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不可理喻。”
气冲冲走到门口又停下,重重叹了口气:“朕和你个病人计较什么。我带了医术最好的几名御医来,让他们帮你看看。”
苏钰渊没说话。兴炎帝摇摇头出门走了。
片刻,吕迁带着几名御医走了进来,声音忐忑:“主子,皇上吩咐让御医给您看看。”
“滚!”苏钰渊声音冰冷,裹着怒气。
御医们想到苏钰渊那杀人如麻的性子,狠辣残暴的手段,忙不迭地应是转身就麻溜儿滚了出去。吕迁留也留不住。
几名御医跑到院中,又不敢离开。毕竟奉了皇上的命令来诊病,还真不敢就这么走了。众人一商量,把御医中年纪最大医术最好的江御医给推了出来:“江御医,您老年纪大经验足,医术又好,况且您和王爷有旧日情分在,就有劳您老了。”
江御医很生气,压低声音斥道:“尔等贪生怕死,就把老朽推出来?老朽也是有家室之人,上还有个八十岁老母,下还有孙辈嗷嗷待哺……”
其他几名御医连连拱手鞠躬,打断他:“有劳了!”说完,几人一转身就跑到了院门口:“您老快去吧,我们在这等您,您诊完咱们还得回去给皇上复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