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随从端了几盆冷水上来,往地上四人挨个泼了过去,四人又开始发出呜呜的声音。姜婆子抬起头来看向林清铎,目露哀求,似乎想说什么。
“公子?”成安看向林清铎,等着他的指示。林清铎往椅子背上一靠:“把他们的脸抬起来,让姜姨娘和林二姑娘好好看看。”
随从闻言,上前扯住四人的头发,把他们的脸高高抬起,面朝着姜姨娘和林清漓。
当看清这四人的脸,姜姨娘惊呼出声,仿佛受了惊吓一般,松开林清漓的手连连后退,被她身边的婆子扶住才没坐在地上。
林清漓一愣,随即忙出声问道:“二哥,姜婆子他们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找回来的?可有问清楚,当时他们为何丢下姐姐不管,竟胆敢私自跑了?”
看了一眼满脸关切的林清漓,林清铎冷嗤一声,一抬手:“接着打!”
随从举起板子,又是一顿嗙嗙嗙。
看着地上四人那浸满血迹的衣裳裤子,听着那呜呜的痛苦声音,姜姨娘脸色煞白,两只手用力绞着帕子。
林清漓则眼眸低垂,不动声色地温声劝着:“二哥,再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不如先问清楚再说?”
林清铎站起来,走到林清漓面前,面若寒霜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却异常温和:“清漓说的对,有些事情,是要问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炷□□夫,林清铎的院子挤满了人。
林老夫人坐在椅子上,挨着她坐着许凝岚,另一边坐着刚下了朝匆匆赶回来的安阳侯林至明,几人皆是面色漆黑如墨。
林溪面色平静,和阴沉着脸的林清铎站在一处,紧紧挨着许凝岚。
神色不安的姜姨娘,则和低垂着眼看不清神色的林清漓站在另一旁,离安阳侯不远。
地上趴着姜婆子四人,而不远处则站着他们四人的家人,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各个都是哭哭啼啼战战兢兢。
高大健硕一看就训练有素的随从们把守着院子,站在四周。
半晌,安阳侯林至明开口:“铎儿,人到齐了,你开始吧。”
“是,父亲。”林清铎拱手,转身吩咐道:“让他们的家人来和他们说说话吧,毕竟最后一面了。”
林清铎的话音刚落,院内顿时响起震天动地的哭声求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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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王府,苏钰渊的房间,苏钰渊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坐在床边喝着茶,喝了几口放下手里的茶杯问道:“那几个人可送回去了?”
“是,直接送到了林小将军手里。”吕迁答道,“林小将军打听您来着,但按照您的吩咐,我们的人并没有说。”
“嗯。”苏钰渊淡淡嗯了一声,端起茶杯接着喝茶。
卫通在一旁笑着说道:“让林小将军忙起来也好,也不至于闲得慌一天到晚给林姑娘找夫婿。”
苏钰渊淡淡扫了他一眼。吕迁也横了他一眼。卫通挠了挠脑袋,他说得不对吗?
吕迁斟酌了一下:“主子,可要敲打敲打林小将军打听过的那些人?免得有些人不明就里再应了。”
苏钰渊喝了一口茶,才开口:“让他们忙起来就好。”
吕迁应是,又说:“主子,今日有四五家媒人去了安阳侯府,不过都被安阳侯夫人打发走了,见都不曾见过一面。”
苏钰渊眉头微蹙。
卫通先跳了脚:“是哪些不长眼的人家,说来听听。”
见苏钰渊也放下茶杯看着他,吕迁把今日派了媒人去安阳侯府探口风的几家都报给苏钰渊听。
苏钰渊听完,脸色阴沉,语气不悦:“就他们也配?”
“自是不配的。”吕迁应道,接着又担忧地说道:“主子,现在怎么办?虽说安阳侯夫人打发了今日那些媒人,可保不齐哪天就有看上眼的,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苏钰渊拿着茶杯盖一下一下轻轻敲在茶杯上,垂眸沉思。
半晌,苏钰渊抬起头来,神情愉悦嘴角淡淡一勾:“让管家准备准备,明日上门提亲。”
第45章 45 二更合一
一听苏钰渊说要去安阳侯府提亲, 吕迁和卫通对视一眼,都有些震惊。
“主子,可如今您在外人眼里……”吕迁的话没说完, 但意思大家都知道。
在外人眼里, 苏钰渊现在是个将死之人,又担着那老御医随口瞎编的污名, 怎好去提亲。
卫通:“说的是啊, 主子, 按照你现在的名声,怕是安阳侯府不会同意吧?”
任凭谁家父母会舍得把自家好好的姑娘,许给一个要死不活, 还无法留后的男人。更何况安阳侯府,也不是那等任人随意拿捏的小门小户, 安阳侯林至明和林小将军林清铎也不是那易于之辈。
“怎么, 本王活了一回, 死都快死了,想成一回亲不成?”苏钰渊淡淡地扫了二人一眼。
苏钰渊话说到这份上,吕迁和卫通二人立马异口同声的说道:“自是可以。”
吕迁又问:“主子, 若是安阳侯府那边不同意呢,毕竟只有林姑娘知道您的身份,这婚姻大事, 乃是父母之命。”
苏钰渊淡淡一笑:“无妨, 让管家先上门去探探口风。倘若安阳侯和安阳侯夫人不同意,那就让他们问一问自家姑娘再做决定。”
一听苏钰渊胸有成竹的语气, 吕迁顿时也跟着放下心来:“那是自然,若是安阳侯和安阳侯夫人问过林姑娘的意见,那这婚事定是没跑了。”
吕迁和卫通对视一眼, 都露出一幅了然的神情。主子这夜里都爬了多少回安阳侯府的墙头了,八成是和林姑娘大事小事都商议好了。保不齐,林姑娘就盼着逍遥王府的人上门提亲呢,那可得抓点紧,不能给耽误了。
“成,属下马上去找老管家说这事。”吕迁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欢快。
苏钰渊淡淡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喝了一口茶。
“主子,明日需要找媒人一起去吗?”吕迁又问。
“暂时不必,等明日跟安阳侯府说好了,再请媒人也不迟,不差那一两天。”苏钰渊淡笑着说。
主从几人这头就算说好了,吕迁和卫通一想到这逍遥王府就要有女主人了,两人心中都是高兴不已。留下卫通照顾苏钰渊,吕迁激动地拿手搓了搓脸,强行压下嘴角的笑意,出门去找老管家。
老管家听吕迁说完,一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悲喜交加,拿袖子擦了擦眼睛:“老天开眼哪,这么多年,王爷他终于肯成亲了,若是娘娘在天有灵也会高兴的。只是王爷他现如今这身体……”老管家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又开始擦眼泪。
“哎,若是王爷早一两年同意成亲该有多好,这时候怕是小主子都满地跑了,可如今……,哎!”想到逍遥王府以后就要这么凋零下去,老管家悲伤得不能自抑。
吕迁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能如实相告,只好伸手拍了拍老管家的胳膊:“您老不必太过担忧,王爷他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成了亲,王爷这身体就好了呢。”
老管家一听,忙说道:“对,对对,说得对。不能说晦气话,那几年那么苦王爷都熬过来了,现在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吕迁说道:“您老能这么想就对了,总之别的不要多虑,您只管备上厚礼上门提亲。明日就上门,王爷那边,他有些着急。”不然也不至于总是翻人家安阳侯府的墙头,总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啊,万一哪天被逮到丢脸不说,再坏了大事。
老管家点头:“好,我现在就去库房。只是,”老管家脸上带着愁容,有些犹豫的说道:“王爷现在情况如此,若是安阳侯府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如何是好?”
吕迁想了想苏钰渊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毫不担心地说道:“您老尽管去,王爷他心中自有成算。”
知道苏钰渊从来不说大话,老管家放下心来转身就走:“那就好,那就好,我现在就去备礼。”
老管家脸上一会愁容满面,一会欢天喜地,嘴里还絮絮叨叨小声嘀咕着什么,把路过的王府下人都吓得不清,只当是苏钰渊那边又有什么变故,老管家怕是急疯了。下人们全是一脸哀切之色,手脚放得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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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逍遥王府几个知情人欢天喜地,满心雀跃期待着王府即将有女主人的时候,安阳侯府林清铎的院子里却是乌云压顶。
听到林清铎的吩咐,他的随从们把地上那四人拖起来,丢到那些嚎啕大哭的家眷面前:“有什么话赶紧交代。”
三个下人的家眷围着自家男人,连哭带骂:“你个杀千刀的啊,出门办个差,你这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啊……”都想问出个究竟来,可那几人却呜呜咽咽直摇头,连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吩咐办事。
姜婆子的儿子和儿媳连抱带扶的把她弄远了一些儿,背对着安阳侯府的主子们,声音极小,语气急切:“娘,有些事儿你可得想明白了,您还有两个孙子,您可不能连累你的孙子啊。”
林清铎背着一只手,微微侧耳,突然低低冷笑一声,看了成安一眼。
成安忙喊随从把人都拖回来,又把剩下的家眷都赶出了院子,离大门远远的派人看守着。
刺耳哭嚎声再次响起,林溪很想捂住耳朵,可一眼和林清漓晦暗不明的眼神对上,心中一紧忙把手叠放在身前,规规矩矩站好。她要谨言慎行,千万不能惹林清漓起了丝毫怀疑。
林清铎看了一眼各位主子身后跟着的丫鬟婆子,声音冰冷:“全都出去等。”
见林清铎如此,几位主子忙点头,那些早就恨不得把耳朵堵住,眼睛蒙住的丫鬟婆子们如蒙大赦,忙不迭施礼退了出去。成安带着随从们也走远。
林清铎抬脚走到几人面前,俯视着趴在地下的四人,语气冰冷:“在江东城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你们这等暗害主子性命的奴才,送去官府也是个死罪。但念及你们在安阳侯府服侍多年,给你们个机会把事情说清楚。”林清铎顿了一下:“谁先说?”
四人抬头看了看林清铎,又往姜姨娘和林清漓的方向看了看,再次把头低下,沉默着。
林清铎嗤笑一声:“打得轻了?”
四人一个哆嗦,头低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地里,却是依然不肯说话。
林溪上前一步挨着许凝岚,用所有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娘,这样背主的下人,如今连哥哥这个嫡出公子都不放在眼里,可见我们安阳侯府容不下他们了。”
许凝岚点头:“过了今日,就去喊几个牙婆子来,这些人都分开卖了吧,女的往东卖,男的往北卖,孩子嘛,听说岭南天气暖和,就卖那去吧。”
安阳侯府对待下人一向宽厚,下人们衣食无虞,月银也不低。几人一家子老小全是和安阳侯府签了死契,家里的孩子更是在安阳侯府出生,是以,几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怕是没命活了,就想着死扛到底,大不了丢了一条性命,也不愿连累家人。
可如今一听许凝岚说要把他们的家人拆得四分五裂四处发卖,顿时慌了神。四人大惊失色忙抬起头来,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哭嚎着哀求出声:“奴才说!”“夫人,公子,奴才全说!”……
林溪不动声色地看向林清漓和姜姨娘。姜姨娘低垂着脑袋,两只因为用力而发白的手把帕子揪得不成样子。而林清漓却面无表情看着那四人,似乎并不怎么担心。
林清铎见几人松了口,指了指那三个男人,冷声吩咐道:“你们三个先说!”
到了这个份上,几人自知大势已去,不再挣扎,把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只不过每个人所知情况不同。
按照林清铎的吩咐,两个车夫和一个随从先开了口。三人的口径一致。无外是得到吩咐,跟着姜婆子外出办差去接林溪回府,出门之前得了姜姨娘的叮嘱,出门在外不管何事,一切听从姜婆子的安排。又把当时在江东城外所见所闻都说了。
到此,听起来,无非是两辆马车因着在城外歇脚,无意遇到一波劫匪,又遇到一伙不明身份的黑衣人追着一辆马车刺杀。情势危急,性命之前,几人胆小怕事,顾不及等独自走到坡上大石头后的林溪回来,姜婆子花银子让那群劫匪把他们救走。后面的事情他们不知,也不知林溪发生了何事。
而后劫匪又见财起意,双方生了冲突,一名随从被打死,丫鬟红月也被抢了去。而他们逃到山上,却被一伙不明身份的人抓了,拷问过后,一路带回了京城,又被暗无天日的关了一阵子,这才于今日被送回安阳侯府。
林清铎反复盘问,却再说不出什么,于是挥手招了随从回来:“先拖出去。”几名随从上前把三人拖出了院子,走得远远的。
院门再次关上,院子里只剩下安阳侯府的各位主子,一时寂静无声。孤零零趴在地上的姜婆子浑身抖如筛糠。
林清铎正想开口,林溪上前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哥哥,我自己问。”林清铎点头。
林溪站在姜婆子面前:“姜婆子,你怕是没想到,我会活着回来吧。”
姜婆子瑟缩着往后退了退,头重重磕在地上:“大姑娘,老奴被猪油蒙了心,还请大姑娘饶了老奴这条贱命。”
林溪看着姜婆子,脑中突然又现出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红衣女子,满眼含泪像蝴蝶般偏偏坠落的情景,在闭眼之前,她喃喃低语:“若是有来生,我愿……”
林溪心口猛地一抽,痛得她脸色瞬间煞白,伸手按住胸口,身子晃了一下。
站在旁边的林清铎见状,忙伸手扶住林溪,语气焦急:“溪儿,怎么了?”
那心口剧烈的抽痛眨眼即消,林溪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事。”
林清铎仔细打量一番,见林溪再无异样,微微用力攥了她胳膊一下安慰她,接着松开手。
原本林溪还想着和姜婆子对上几句话,可刚才心口痛那一下,还有那红衣女子满眼愤恨惹人心疼的模样,让她改了主意。她不想浪费一丝一毫时间在姜婆子这等人身上,只想赶紧处理完,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儿。
林溪站在姜婆子面前,蹲下去,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一五一十地老实说。如果你胆敢撒谎,你的家怕是就要散了,你的两个小孙子我也见过了,都挺乖巧惹人疼的,若是你这个做祖母的不识趣,怕是他们就要和爹娘分开了,这么小的年纪,怪可怜的。”